卷一 第 一 章 一番遇合
夏日,苍窍一片澄蓝,仅有些许白云,像一团团的棉絮,舒卷在苍青的山头上。
蝉儿嘶哑着喉咙,在唱着那古老的恋歌,有气无力的时唱时停,曲子也仍旧是那样单调。
炎阳热情的撤吻,使得草木都含羞的低垂下头来,没有一丝风,是以连兽类都不愿出来,而蜷卧在山洞中。这是个炎热的夏季。
当太阳渐渐移向那边的山脊,想去憩息时,从西北的天边,远远疾驰过来一大黑云,把炎阳,都给遮住了,天上一片片,一块块的黑云像跑马灯似的,奔驰在广阔的天际,一会见大地都变成灰黯了。
一条耀眼的闪电,划过了天际,聚接着一声震耳的霹雳雷声,响了整个宇宙。
雷很大,雨下得更大,哗啦—哗啦的,下个不停,天上是阴沉沉的,云正浓着呢!
远处的青山,近处龄小溪,都涫失在一片迷漾中,大地只是整个白茫茫的,那迷蒙里黑黝的影子,依稀可以看出,那是峻岩,那是攀林。
这时从远遗的山那边,接连的奔过来几条影子,矫捷的身形,并不因豪雨而稍有停顿。
每个人都飞快的纵跳着,仅脚尖轻轻点地。便又一跃而起,每一个起落,总在两丈开外,唯—有前面被追那人的身形,显得摇晃不定,好像有受什么伤似的、但速度仍是非常快;把后面那些人抛得远远的。后面追的人时时傅出声声的呼喝,但这声音,在大雨中显得太微弱弱了。渐渐的,前面那人已经跑到一片宽涧的平岩上,但突然的,他打了僵跄踉,身形也显得不稳,他知道他是不能再跑了,非耍休息一会儿不行,所以他立定了身子,回头看了看后面追来的人,皱一皱眉,迅速的从袋中,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药丸,放在口中,吞了下去,暗自运气调息,蓄养体力。
他重重的呼了两口气,用手把邮被雨水冲下,而贴在额际的发丝给梳上去,显出郝张颇为美俊的脸;朗朗的星目,挺直的鼻子,紧闭的嘴,只是面色过于苍白,显得非常冷峻,颌下有些短须,额上隐约有些皱纹,岁月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丁一些痕迹。
他身上穿了件黑色衣服,外罩…件青袍,衣服已经撕破了许多地方,露出不少伤痕,丝丝的血迹,自伤口流出,因为雨水的关系,衣服整个儿都贴紧在身上。
他把外袍脱下,撕破成布片,迅速的自己把伤口给包扎起来。
这时后面那几条人影已经跃近了,在四面站好,成为一个包围形势,紧紧的盯住他,就恐怕他会长上翅膀飞走似的。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这样一会儿,雨势渐渐小起来,已不若刚才那样倾盆似的。雨点落在人头上,沤成一条条的水路,向下流到脸上。
这些人高矮不一,有老有少,一共有十二人,但个个都紧盯着中间被围住的中年人。
屹立在中间的那人看了看周围各人,带着一种嘲笑的口吻说道:“哈哈!我李某人真是荣幸之至,刚刚打发一批朋友,现地各位又跟随着来,真使我感到非常光荣,嘿嘿,这位是邛崃秀士,塞北双雄,渤海派的渤海三剑也来了,哦!还有堂堂名门正宗的华山九宫大侠,武当流云剑客,这位大概是峨嵋静悟大师吧,这位是……’他跟光一扫各人,一一含笑的打招呼道:“原来是崆峒的掌剑双绝吴大侠,十年未见,故人无恙,真乃幸事也,咦!黄河四怪怎地只来了两位呢?”他镇定的与各人招呼。
那穿着黄裳,个子瘦瘦的中年人,含笑道:“好说,好说,小弟能见李大侠贵体安康,甚觉欣慰,等下尚要向大侠讨教,讨教。”
这人是崆峒掌门师弟,武功高强,以伏魔剑法与伏魔掌法享誉当今武林,号为掌剑双绝。十年前他在陕西遇见巧追魂李英杰,向之挑战,在第三十招上,即输了一招,此后他耶重返崆峒,习艺二年之后,行走江湖欲找巧手追魂再度较量,然江湖上已无巧手追魂之踪影,这次听到巧手追魂关外回来,乃专程赶上欲报十年前一招之失的羞辱,另一方面,也想能够得到武林中人垂涎已久的‘落星秘笈’,因此他说道:“这次小弟前来,除了拜谢一招夕赐外,因阅知吾兄获得‘落星秘笈’,故而也想开开眼界,想必吾兄不会吝啬吧!”
巧手追魂冷静的道:“一别十年,大侠绝艺谅必更加高明,等下小弟自当拜领,至于说到秘笈,小弟是有这么一本,但很抱歉,对于大侠所说,恐难从命。”他略为提高声音对周围诸人道:“不知各位这样的紧紧跟随小弟,有何事情,若是除了秘笈以外之事,只要小弟能够做到,必将尽力,否则歉难照办。”
他口里虽这样说,在心中却暗自嘀咕,不知这次该怎样应付过去,因为这些人都是当今各派高手,在江湖上每人都有个响亮的万儿,如今竟一下子来了这许多、而自己身上已经负了伤,他自付道:“为了铭儿,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到必要时,只有使用最后手段了。”这些念头在他脑里电光石火的转了转。
‘姓李的,你少窦狂,你杀了我们二哥和四弟,今天我们非要把你碎尸万段不可,否则难稍我们心头之恨……”这是站在右边的一个矮胖漠子说的,那正是黄河四怪中的老三。
但他话尚未说完,就给站在左首的一个身着白色儒袍,手拿一把折扇的秀才打扮的人给截断了,那正是邛崃秀士,他说道:“凭你们这两块料,还想动人家巧手追魂一下,我看你这也是太不自量了,你那两个脓包兄弟,死得一点也不冤枉,我看你们两个趁早走吧。”他一面说着,一面还在雨中摇着那把折扇,那种样子充满了轻视之意。
黄河四怪一听,怒气更大,一提鬼头刀,便要找邛崃秀土较量,但被大怪给拖住了。
邛崃秀土哼了声,方要开口讽刺,但崆峒的掌剑双绝已冷漠的盯了他一眼,对着巧手追魂说道:“李大侠,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些朋友都是要看看百年前落星天魔的绝艺,倒底有何高明,故请李大侠能将秘笈拿出……”
他话未说完,巧手追魂已抢着答道:“十年不见,吴兄口才也越来越好,依吴兄之言,这秘笈是该给你了。”他顿了一顿又说道:“不过,我看吴兄,你这话未晃说得过早吧!”
掌剑双绝吴德光聆听后脸色一变,愤愤的说道:“我们不用在嘴上多说,等下领教大侠的高招了。”
那静悟大师见他们在拌嘴,他呼了声佛号说道:“施主不必争论,要知宝笈神物乃有德者方能保之,否则反易遭致杀身之祸,施主何不深思呢?”他内力雄厚,那声佛号呼出,直震得各人耳鼓隐隐发痛。
巧手追魂道:“谢谢大师关心,但我李某人行事向来不怕麻烦的……”
他话未说完,那矮胖的黄河四怪,已听得不耐烦,他一拔鬼头刀,一个箭步穿到巧手追魂面前,大喝一声道:“偿我兄弟的命来。”将鬼头刀一晃,一招‘毒蛇出洞’兜胸刺到,待刀将至胸前时,又化为‘铁牛耕地’,削向下盘。
巧手追魂绕步向左一闪,飞快的拔出长剑,一招“拨云见日”剑尖刺向三怪“肩井穴”,他闪步,拔剑、出招、全是一气呵成,端的是名家手法,不同凡响。
这时大怪也一抄三截棍,“力劈华山”当头就向李英杰盖到,巧手追魂一收掌中剑,一招“野火烧天”,剑尖点至大怪咽喉,身形一转,下面左脚飞快的踢出,大怪兵器方一出手,就见剑尖已指到自己咽喉。
他赶忙一缩头,向后一翻身,使出“铁板桥”身法。但他一个身子尚未翻出,那巧手追魂连环而至的飞腿已踢中了他小腹的“血仓穴”上,一阵剧痛,直入心中,他整个人飞出三尺以外,死在地上。
巧手追魂顺着右腿踢出之势,一提左腿,旋身一招“仙人指路”刺向三怪胸骨下之“玄机穴”。
三怪见一招,大怪就倒了下去,心中一慌,见来剑刺至,忙将鬼头刀横在胸前格挡来剑,但巧手追魂突地剑式一变为“拦江截斗”斜抹右肩,剑势飞快,有如电闪。只见一道剑光的闪过,血花喷出满地,一条右臂飞出老远,三怪大叫一声,倒地滚了两滚就死去了。本来黄河四怪的武功是以水功较强,这次为了应长白三雄之约,而谋劫“落星秘笈”,但未料赶到关外,经过几次争战,东西还没有抢到,长白三雄和二个兄弟却都死在巧手追魂手里。
刚才他们为了报仇,拚命以赴,故方一上阵即施出狠辣招式,欲置巧手追魂于死地。
但巧手追魂实有独到之功夫,他出身虽非正派,然天资颖悟,而又肯苦练,故功力绝高,以一套“追魂十二巧打”之掌剑功夫,及一手巧妙的暗器手法,闯万于江湖。
不过他因幼年孤苦无依,受尽折磨,自是生性偏激,行事向来都是善善恶恶,只随自己好恶做去,而他又是嫉恶如仇,杀人不放于心。
因而得罪许多黑白两道好汉,然因他武功高强,故始终未遭黑道高手寻衅,而各大正派亦须闭门授徒,以备华山论剑,所以也没找他。
其时他遇到了一个幼年时的女伴,一年后,结为夫妇,从此他即很少涉足江湖,但每一出现,黑道中人必定遭殃,故他的威名亦终未被江湖中遗忘。
然而这次他不知怎的在隐居十余年后,又远至关外,而且一去就是一年多,当他赶回关内时,即盛传他得到了百余年前震撼武林的落星天魔所著“落星秘笈”。
是以他当即受到许多武林高手的拦截抢夺,因每一个人都想成为天下第一人之故,所以不分正邪各派,也都有人赶到参加。原来,那落星天魔在百二十年前时,就纵横天下,威震四海,许为神州第一人。
当年他方一出道,即进少林,上武当,闹华山。远闯昆仑;只手打败崆峒三老,并南下点苍,将点苍掌门,神剑谢一平,在第四十招上,挑飞了长剑,并削断他右手姆指,使他以后永不能用剑了。神剑谢一平竟因此羞愤自杀而死,留下遗嘱命派中弟子精研剑术,找天魔欧啸天报仇。
一年时间,欧啸天的大名,真个天下无人不知。后来虽有不服气的人找天魔欧啸天较量,但结果没有一人能在他剑下走上三十招,而且这些人不是受了重伤,便是陈尸当场。
因他以一套神奇绝妙的落星剑法,及天星步法,称霸天下,且又心狠手辣,杀人无数,故博得个落星天魔的绰号。
后来,中原九大门派,为报此羞辱,乃邀及天山神侠和南海普陀山的紫竹神尼,共同围攻落星天魔。
经几次围攻,各派精英死去不少,但都无法将落星天魔困住,直至最后欧啸天在泰山顶观日出时,始被各大派高手六十余人围住,一场拚斗结果,天魔连毙四十余人,而自己也伤在天山神侠的菩提金刚禅掌,和紫竹神尼的无相神功之下,负伤逸去,不知其下落。
各派经此役后,元气大伤,久久不能恢复,各种秘传绝技,亦失传不少。
天山神侠和紫竹神尼,却自此后被尊称为宇内二圣。
此事虽过百年之久,仍为武林中人津津乐道,也曾有许多人四处找寻天魔的下落,终无所发现。而各派也都闭门授徒,研习绝技卜并相约每十年举行一次论剑,以观进展。同时各大派因威名已无以往那样被人尊敬。故都想设法觅得失传绝艺,重振声威。此次闻说落星秘笈已现踪影,乃纷纷重履江湖,找寻这得到秘笈之人。
巧手追魂一路上被人追踪拦截,虽靠他的机智及武功,逃脱了许多次的危险,却也已负了伤。
他在阳城县城内,施下一条‘金蝉脱壳’之计,连夜在星光下奔入王屋山,想越过中条山,赶回河南,然不料又给他们跟踪上了,一路上奔跑而来,到了这儿偏又遇上一阵大雷雨。
他为了身上已负伤,且他们人数又过众,故须速战速决,是以一上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三招之内立毙双怪。
他长剑将三怪肩膀削下后,立即收剑抱中,凝神看着众人,这时围攻诸人都被他这股气势给慑住了,没有出声,气氛显得冷静下来。
雨已经渐渐小了,细蒙蒙的,如淡淡的烟雾般,一阵微风吹来,把雨丝飘散了……
经过雨水洗刷后的峰峦,显得更加青葱,树叶也更加青翠欲滴,山坡上点点野花,比平时更娇艳美丽,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看婀娜的身形。
这时那邛崃秀士,不耐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一提那湿漉漉的衣袍,右手摇着招扇,对巧手追魂说道:“李大侠的技艺的确高明,在下不自量力,也想领教大侠几手高招。”
巧手追魂一拱手道:“客气了,尚请秀土指教。”他脚下暗踏子午,凝神注视对方。邛崃秀士扇交左手,一个旋身,长衫已经脱下,提在右手中,一贯内力,像一片钢板似的罩向巧手追魂,紧跟着左手一挥,一片扇影已经袭至。
巧手追魂身形一矮,横步向右移出三尺,左手发出一道掌风扫开当空压至的衣衫,右手掌中青锋走偏锋,削向邛崃秀士左肩,而邛崃秀士也一晃手中招扇,身形一侧,挡封来剑。
他们一搭上手就是一轮快迅急攻,只见银霞朵朵中夹着片片扇影,也分不出谁是谁了,只是见到人影翻腾,霞光遍天。
两人的功夫,都是以轻灵小巧为主,故两人身形闪展腾醒间,稍沾即分,绝下硬碰,尽是飞快发招,迅捷收招,但招式都极狠辣,招招点向对方重穴要处。
十余招过去,尚是胜负不分。这种情形对巧手追魂来说实是不利,因此——
巧手追魂急怒之下,一紧手中长剑,施出他赖以成名的绝学“追魂十二巧打”,一连三招六式,化成一片剑光山影,层层压到邛崃秀士面前,逼得邛崃秀士连退八步,仍挡不住那凌厉的攻势。
巧手追魂使至第四招连环绝招时,口中大叫一声“着”,剑锋已应声刺进邛崃秀土的胸膛,只存一把剑柄留在前面。
巧手追魂皱一皱眉,将剑拔出,一股鲜血从创口泉涌而出,邛崃秀土的身体也颓然地倒下,不用说已是魂归极乐了。
静悟大师合掌低低的呼了声佛号,像是表露出他心中有些不忍,但其余各人,却没有什么表情,因为他们高兴争夺秘笈的人都一一死去,而最后只留下了自己。
站在右边的掌剑双绝吴德光这时一抽长剑,走到场中,面对巧手追魂,站好了身形,说道:“李大侠下手如此毒辣,不嫌太过份点吗?”
巧手追魂淡笑的答道:“如果我的技艺不行,败在大侠手下,你会留下我一命吗?若是吴大侠嫌敝人太过份,那么你还是请便吧。”
掌剑双绝一听怒道:“好!我正要拜谢大侠那一招之赐。”说完,他左手一领剑诀,右手长剑一举,横在当胸之处,凝神静气的看着巧手追魂李英杰。
巧手追魂也将手中青锋直竖胸前,左手食中两指轻轻的搭在剑背上,脚下不丁不八的站好,两眼也紧瞪着掌剑双绝。
蓦地——
掌剑双绝大喝一声,身形向前欺近,长剑一挥,斜劈巧手追魂左肩,巧手追魂左脚滑后一步,手中青锋直采掌剑双绝右手臂弯里‘曲池穴’,招式快速凌厉。
掌剑双绝右手一收,长剑发出一招“韦陀伏魔”,直刺对方右胁“期门穴”,那长剑划开了空气,嘶斯的作响,这正是崆峒绝学伏魔剑法中的一记妙招。李英杰见来剑竟能发出剑气,心中不禁凛于他的内力深厚,手中毫不怠慢,长剑斜斜一劈,身子退后半步,剑锋直削对方右臂,这正是他“追魂十二巧打”中第四招“魄落九渊”,那剑式有如奔雷,迅发而至。
掌剑双绝见对方变招迅捷,他忙将右臂一弯,长剑右移数寸,剑尖刺向巧手追魂臂上穴道,那巧手追魂见自己这一招发出,妤像硬是把自己手臂,送给对方似的,心中也不禁为他的这种妙绝的招式而震惊,他连忙将这招“魄落九渊”化为第二招“追魂拿魄”,长剑改攻对方胸前“玄机”“巨阙”二穴。
他们一上手二十余招即很快的过去,巧手追魂施出“追魂十二巧打”绝技,幻化出无数剑影,紧紧包围着掌剑双绝,而吴德光也施出“伏魔剑法”,与之对抗,但他每一招都是气势浩大,剑路端直,故而巧手追魂久久未能得逞。
要知这“伏魔剑法”,乃崆峒镇山绝学,与峨嵋“少清剑法”,武当“两仪剑法”,华山“六合剑法”,并称当世四大剑法。
然百年前各派在泰山峰顶,围攻落星天魔时,损失过重,那些早先已经不太完全的剑招,更只是剩下少数传流下来,现在的伏魔剑法,仅有全部剑法中十分之二一而已。
而巧手追魂的“追魂十二巧打”,乃是他师傅湖山樵子,采用海南剑派诡异刁滑,狠辣绝伦的绝招,与其本派剑法融和馁,去其滓渣而留下的精华,经过多次的改进演练而成的。
那海南派的剑招,皆从偏锋出剑,完全不合常规正理,然皆迅捷如电,狠辣阴险,出手非伤人而不休,足以在中原各人剑派外,亦独树一帜,而能分庭抗礼。
这时巧手追魂连施“魅影幢幛”“鬼哭神号”“魂游剑底”等绝招,招中套招,式中套式,剑影缤纷的直向吴德光袭去,而吴德光虽然面容严肃,剑光如山,攻守兼备,但仍禁下住步步后退,尽全力的挡住那自剑上涌来的如山剑气。
旁观的华山九宫大侠一看天际,已是红霞布满,天色渐暗起来,他说道:“天色不早了,若是等天黑,那就麻烦了。”他这是说给大家听的,显然含有极大的挑拨性。
那塞北双丑一听,一想也对,若是等会给人跑了,谁也别想得到秘笈了,所以他们不管围攻不围攻的,互相招呼了一声,加入了战阵,与掌剑双绝联手围攻巧手追魂。
李英杰一见,心中忖道:“我不若趁他们还未全部上来之际,先行跑走,否则体力将会不支,那时就只有坐以待毙了。”所以他一紧剑势,刷!刷!刷!的连攻数招,剑影缤纷撩乱,攻向每一人的周身重穴,锐不可挡,逼得他们退后两步。
巧手追魂趁这一线空隙,飞身一纵,拔起两丈余高,向坡下纵去,左手顺手撒出一蓬铁莲子,罩向地上各人。
这时大家见巧手追魂竟想逃走,急忙纷纷跃起追赶,那静悟大师,双袖一挥,发出一股狂飙的劲风,扫开暗器,同时右手虚空一掌,直往巧手追魂当头压倒,其他诸人也都拔出兵器飞身赶到。
巧手追魂脚方着地,已觉飒飒的掌风压至,他急忙一竖长剑,斜指上空,划开那如风的掌力,这正是他师门剑法中“剑定中原”的一记绝招,专破各种掌风,化解掌力。
就这么一招间,各人都已跃到,那流云剑客首先一领剑诀,剑尖挽起一朵剑花,刺向李英杰面门,而静悟大师也两手一分,分袭巧手追魂后背“志堂穴”和脑后“府风穴”,其他各人也都加入围攻。
一时刀光剑影,掌影缤纷,几个高手联结成一个幕,把巧手追魂给围在中间,任他连施绝技,左挡右架,上下翻飞,但始终没有缓力之处,他必须全力以赴。
要知高手合击连攻,并非如一般武林中人群殴样的,乱打一通,各自为政,反而予人以可乘之机。像他们这些成名高手,只要使出数招,就已知道彼此的短长了,而能以自己的绝技,在适当时候攻入,配合别人招式,故较之训练有素的阵法,毫无逊色,威力且更显得强大。
在这种情况下,巧手追魂的“追魂十二巧打”的诡异招式,已根本发挥不出威力,而且他的身上内外负伤,虽藉丹药之力暂时给遏止住,但真力消耗太多,那能再作长久支撑。
这时他长剑一出,刺向渤海三剑的追云剑胸前“神封穴”,右手手肘横撞九宫大侠右手腕脉“大陵穴”,左手骈指成戟,反手一招“无常倒头”,疾点流云剑客上臂的“臂儒穴”,一招三式,一气呵成,不但干净俐落,而且威力着实不小。
但他手中掌剑方一出招,两股强劲掌风已经压背,而左侧剑光一闪,掌剑双绝长剑探至要穴,这时他欲避已是不及,一咬钢牙,猛吸一口真气,将体内真力提起,顺着右腿踢出之势,身子整个儿飞了起来。右掌向前划一半圆,剑化“悠悠残魂”之式,连人带剑向前冲去,左掌挟着排山倒海之力,化招为“追魂拿魄”之势,直奔塞北双雄。只听一声暴响,夹杂着几声惨叫自场内传出,人体倒处,地上的水花和着泥浆溅得四射——那渤海三剑中的“追云剑”和“追风剑”咽喉上被整个儿割破,血流如注的倒毙在地上,而塞北双丑也为巧手追魂那拚命的一记狂飙给震得翻开数步,跌倒地上,昏死过去。但巧手追魂他自己也是破一叫后两股掌风,击得飞起高高的,一屁股跌坐在泥浆里,左胁一道长长的创口,鲜血泪泪的往外流,他胸中一阵翻滚,喉头一痒,喷出一大口血来。他不等众人围上,便挣扎着自囊中掏出一本黑色封面的小册子,双手作出欲撕毁的样子,同时大声叫道:“谁要上前一步,我就把书给毁了。”
众人一听也都忌惮着止步不前,就怕巧手追魂真会把书毁了。
巧手追魂立刻迅速的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两颗“续命丹”放在口中,又将一粒丸药揉碎,整个儿的涂在左胁伤处。
这“续命丹”乃当今药学大师银发华陀所炼,神效的确非常,本来他那几乎断没不续的真气,现在慢慢的又凝结起来了,他在静静的调息着。那本“落星秘笈”搁在他的腿上,秘笈上四个金色的字体,闪闪的发光。
天色渐渐黯了,那些艳丽的晚霞,也渐渐的淡了。
从山上流下来的雨水,冲洗着地上的血迹,流到了凹处,顺着山沟流去……
巧手追魂一面调息,一面看了看周围那些贪欲的人,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打转,但一个瘦弱的小孩影子,却明显而清晰的在他眼前浮现,他彷佛决定了什么似的……
他站了起来,平静的说道:“你们各各退后五步,我将秘笈扔出,谁抢到就是谁的。”
众人闻言如命地往后退了五步。一个个睁大双眼注视着巧手追魂手中的那本“落星秘笈”。
这时巧手追魂蓦地大喝一声,用力的将秘笈直扔出五丈开外之处,众人都没有考虑一下,急急飞身跃起,争抢秘笈,根本无人管到巧手追魂。
李英杰方将秘笈抛出,身子也同时向后倒纵出一丈开外,右手飞快的自囊中掏出两枚暗器,用一种特殊的手法朝众人掷去,带着一阵呜呜的声响,好像两只蜻蜒般,灵活的在空中旋转。
他又继续掏出数枚,接连的掷在天空,而非射向众人,但是那些暗器一飞到他们头上,却突然的坠地,像一颗颗流星似的,速度快得惊人,一枚枚的朝众人疾射而下。
他们正在互相出招,抢夺“落星秘笈”,方一闻声,仍未加注意,待一觉头上风声飒飒,啸声呜呜,忙抬头一看时,那些暗器已挟着风声,电射而至。
那渤海三剑中独存的一剑“追月剑”,和华山九宫大侠已自闪躲不及,被飞镖打中,两声惨叫发出,那飞刀在他们身上挖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汹涌而出……
其余三人闻警较先,先后各自劈出一道掌风,身体也闪出二丈之外,再也顾不得抢那地上的秘笈了。
但是那些暗器竟是一受掌风,即漏溜溜的打了个转,划一道半弧,拐弯的射向后背,而且力量更见雄厚,来势更形迅疾,那被掌风扫落地上的,则一碰地就又跳起暴射而到。
他们一听见九宫大侠发出的惨叫,又见到这些奇异诡谲的暗器,不禁想起一件事,那流云剑客脱口呼喊道:“回旋镖,这是蜻蜒回旋镖。”
巧手追魂冷哼一声说道:“现在你才晓得是蜻蜒回旋镖?”
说罢他又掏出数枚飞镖掷向空中,但他镖方一出手,突地睑色一变,身子跌倒地上,一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喷得满身皆是。原来他那受灵丹遏止下去的伤势,这时因强用内力,而伤势迸发,昏了过去。
这时蜻蜒回旋镖飞得满空都是,只见上下左右,斜射直击,挟着呜呜的啸声,交错杂乱的向着他们射到,直弄得他们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心中都在叫苦,然而欲罢不能。
原来这种“蜻蜒回旋镖”,乃三十年前暗器大家,千手佛陀所发明的,他因幼年时结怨四川唐门中人,险些丧身在唐门门人的暗器之下,故而他事后专心一志埋头研究暗器,终给他造出了“蜻蜓回旋镖”。
此种飞镖乃用紫金砂合着纯钢而链成的,外面是薄薄的钢叶,中间是螺旋钢条,打出时贯以内力,用一种特异手法,即会旋转飞翔,若是一遇阻力,则走弧形袭至。
就因为钢叶会旋转,故打入人体,会将肌肉撕破成一个大血洞,深入体内,中者毫无生机,当年干手佛陀持此暗器至唐门寻仇,将唐门门人杀死三十余人,造成了唐门中数百年来空前的大损伤。
但千手佛陀也自受伤,挣扎逃走后,江湖上从此即未再见其踪影,唐门中人寻找了三年仍未找到,亦相信他已死去。为此千手佛陀的师兄独手金轮方亭城,和师弟圣手金环张正奎,也双双闹上唐门,但都丧身在唐门暗器之下,此事亦曾掀起一阵武林大波浪………
且说蜻蜒回旋镖飞得四处都是,使他们三人毫无缓手的机会,这时那流云剑客尽出全力推出一掌,身形一侧反手欲将背上长剑拔出,但不防那背后一枚飞镖跌落地上,又飞跳而起,射进他的背后,他身形一颤,即将倒下,但他犹自强提一口真气,须发俱张,长啸一声,将手中长剑奋力一掷。
那口长剑有如星光飞逝,‘噗’的一声,已插入昏倒在地的李英杰的肩膀,把他钉在地上,而流云剥客也倒下死去。
崆峒掌剑双绝,见到这样情形,心中一寒,连忙飞身跃起二丈余高,斜斜落向左侧山坡去,在空中他一拳双腿,右掌劈出一道掌风扫开射到的‘蜻蜒回旋镖”。
他身子方一落下,立即点足于树枝上,又斜斜飞出两丈余;但适才被掌风扫开的飞镖,却挟着啸声,划一半弧交叉射至他背腹两处。
此时他真气变浊,身形正在下降,来不及换气,而身体又在空中转侧不便,只听‘噗’!‘噗’!两声,飞镖已打中他身上,惨叫声中,他的身子重重的摔在石头上,溅得四处是血。
而那静悟大师毕竟是功力深厚,经验丰富,他一面推出掌风,一面心中思量对策,突地他身形一矮,斜斜扑向那仅相距三尺外的落星秘笈,在地上接连的滚了几滚,将秘笈拿到手,又连滚开数丈之外,飞镖将他身上佾袍射穿了几个洞孔,但终于给他滚出蜻蜓回旋镖的威力圈外。
拿到秘笈,他高兴得手都有点抖了,他不想以成名之人,使出此种无赖身法来,真是丢人。他高兴得仰天长啸一声………
但他啸声余音未完,远处也响起了一声长啸,声音清越了亮有如鹤唳,在空气中飘曳着,这显然并非他声晋的回声。
他诧异地看着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自那远远的山脊上,飞泻而下,有如划空流矢,速度快得惊人,视峥嵘的高山,有若康庄坦地。
他的念头还没有转上几转,已见那个灰色的人影,距此仅十余丈了,那人每一起落,直达三丈之远,他心中一凛,想道:“不知来者何人,竟有如此功力,莫非是武林六老中的那一位,他们也会到这儿来?”他迅速的将秘笈放在衣服里:那宽大的僧袍,尽可以藏下许外东西。
仅一瞬间,那人影已欺近数丈,他这时守看清,那人是穿了件灰色的长袍,两手背在背后,脚下有如行云流水似的,略一移动就是数丈之远,好像脚没沾地,而是御着风在飞行。
一看到那人的睑,他的心大大的震惊起来,因为那人的睑死板板的,没有一丝笑容,虽然看来是中年人的样子,但是那两只眼睛射出的光芒,却阴森冰冷但又亮得有如朗星,直射人心底,叫人从心里会产生出一股寒气。
静悟大师生平阅人何其多,举凡江湖上成名高手,差不多他都见过,但从未见到如此样相的人,依那眼中射出的光芒,这人的武功该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但却是如此的年青,所以他心中不由一惊。
那人来至距他约二丈之处站定了,头侧了侧,看看四周地上倒着的人,当他看到巧手追魂躺在地上,肩头钉着一把宝剑时,他眼中闪烁着一种难言的情绪。
只听他冷哼一声,身形一闪已经到巧手追魂的身边,他蹲下去,伸出右手来探采巧手追魂的鼻息,然后迅速的将他肩上插着的长剑给拔了下来,掏出一颗药丸,揉碎敷了上去。
静悟大师见这怪人替巧手追魂疗伤,没有理会他自己的存在,心中虽然很气,但凛于那人的武功,是以心中忖道:“这人倒底是谁?不过从他救治巧手追魂的事来推断,可见他们必是相识,我现在秘笈已经到手,还不如早些走算了,现在已近黄昏,趁早走还可在天黑以前出山,我看悄悄的走吧!”这些一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他心中一转。
他两袖一展,“一鹤冲天”,拔起二丈余,斜斜飞向右侧草坡上,但当他身形方始落下,突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影映在他眼前,吓得他连忙退后二步。
定神一看,正是那个中年的身穿灰袍——怪人,刚才他飞身拔起时,见到这怪人正蹲在那儿,现在他身子方一落下,那人已到他面前,这份快捷的轻功,能有几人?
静悟大师也是江湖上闻名的高手,一身艺业非比寻常,这时因身怀落星秘笈,心存顾忌,所以才飞身离开,但他并非真个畏惧。
他开口道:“施主是谁?何故拦截老衲?”
那人听后,睑上一无表情,仅将右手一伸,低声深沉的喝道:“拿来!”声音有如金石般的一有形之物,震荡在空气中,使他的心都跳了一跳。
他两道灰色的长眉一皱,说道:“施主不愿告知大名,也就算了,但不知施主要老衲拿出什么?”
那怪人手仍没有缩回,说道:“秘笈和你的命!”’这句话可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
静悟大师一楞,突地仰天一个哈哈道:“老衲行走江湖今数十年,从未有人敢对我说要我的命,哈!我的命和落星秘笈,都在这儿,你要,那么你来拿好了。”他可是气极了,但数十年的修养功夫,使他强把这股怒气给压了下去。
那怪人冷冷的听他说完,喝道:“好!”
喝声中,他身形一闪,欺近静悟大师,就着那伸出的右手,五指箕张,分袭他胸前的“血阻”’,“肝俞”,“幽门”,“玄机”,“紫宫”等五大重穴。静悟大师想不到这人会说打就打,仅身形一闪,就已近身前,尤其仅右手一伸,就已能同时点向五个穴道,他连忙左腿退后半步,右手一封来指,手指抓向对方腕脸脉的“大陵穴”,左手扣向臂弯里的“曲池穴”,出手快捷迅速。
那灰袍怪人口中冷哼一声,右臂一沉一升,已避开来招,五指依旧原式不变,改点面门的“通太”“睛明”“眉冲”及“喉结”“天突穴”,招式凌厉毒辣已极。
静悟大师招式方出,见来指又挟着风声指向面门,他不及变招,只得一收右腿,向后退出三步,双掌一错封在面前,以防敌人连接的进攻,但那怪人却只冷笑一声,右手已垂下,背向背后。
静悟大师因被那怪人在两步内抢先发招,所以迫得他退后一步,这时见那人却负手而立,付藐视人的样子,气得他脸色通红。
他怒吼一声,颔下灰色的胡须无风自动,袍袖一挥,双掌推出一股狂飙,直向灰袍怪人撞去。
那怪人口中哼了一声,眼中倏地锋芒毕露,右袍一挥也拍出一道掌风迎上前去。
一声巨响迸出,激荡得附近的草木都摇摆不定,刚飞入林中的小鸟,也都给惊得又飞了出来。
静悟大师直觉一股沛然的气劲撞来,使得他双堂发出的劲道都抵挡不住,身子登时退后了三步,方始立定足跟站好,而那怪人仅退后了半步,这显然是他的功夫不够。那怪人闷声小响,上前一步又拍出一道更强劲的劲风,直罩静悟大师。
静悟大师知自己功力较弱,绝对挡不住这猛力的一击,但是自尊心及盛名促使他不能示弱,非要接住这一掌,不管它的后果如何,这正是武林中人的一种强悍之气。
静悟大师运足全身功力,贯注双掌,也推出一道掌风,有如排山倒海般的激荡而去。
一声更大的气柱相碰的击晋,发自场中……
静悟大师满睑通红,颔下的胡须被掌风削得根根皆断,他蹬、蹬、蹬……的连连退出五步,草地上也留下了几个脚印,深达二寸有余……
那个怪人也是破掌风推得立不住足,但他只退后了三步,脚印也浅得多,仅寸许而已。
因为风力激荡回旋之故,他那左袖竟被吹得飞起,原来这个人仅是一条右臂而巳,他把左袖给扣在腰间的束带上,所以看来好像背在腰后样的。
他哼的一声,一翻右臂,左右划一个圆,缓缓的推出,一股气柱自他掌中发出,直挥问五尺外的静悟大师。
静悟大师身子方始站稳,只觉胸中气血一阵翻腾,眼前金星乱冒,而双腕也觉疼痛欲折,他心中大惊,因为他晓得自己内腑已经受伤,须要运功调息。
这时他见到那人仅有一只右臂,而又功力如此深厚,他心中在想那人倒底是谁,但念头还没转上两转,见那人单掌却在缓缓的推出,那掌心中有一个圆圆的红印,好像发出莹莹的光华似的,隐隐在掌心流动……
他眼中露出恐怖的神色,睑上肌肉抽动着,口中惊呼“赤……”他脚步一直在退后着,但他话还没说完,已被那股气柱撞上,身子飞出丈余,倒地死去,胸前的僧衣好像被火烧过一样,焦黑黑的。
本来静悟大师的武功也是很高的,原不致于如此轻易的丧命在那怪人的手下,但因早先他已消耗许多内力,且对此人存有畏惧之心,而此人的怪异掌功亦确为武林一绝,故而仅数招间,即已倒地毙命。
这怪人从他僧袍中将“落星秘笈”给掏了出来,又跃回岩上,将每具尸体中的‘蜻蜓回旋镖’取出,然后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些“化骨散”,洒在每个尸体上。
然后跃近巧手追魂身边,将他挟起背在肩膀上,两脚一顿,跃出三丈之外,几个起落已远远的消失了踪影。
暮霭已经轻轻的罩上山头,丛林披上一层夜幕,夜风在密林中呼啸,回荡在山谷中……
************
岁序转移,已经三年过去了……
三年来,江湖上出了许多的事情,一些较为令人乐道的事,经常的挂在人们嘴上……
首先令人津津乐道的是武当、华山、峨嵋、崆峒等各大宗派,都派出许多门人,找寻他们失踪的流云剑客,九宫大侠,静悟大师及掌剑双绝,以及其他许多黑道高手。
因为他们是去追寻那天下第一的绝艺——落星秘笈的,但却一直未见回来,甚至连那落星秘笈的得主巧手追魂在内,也未见他重现江湖,就好像轻烟般的消失了。
而有关的谣言,那是更多了,有的说那些人都被巧手追魂给杀了,而他却隐居在某山中,在参悟邪落星秘笈的无上奇功。
有的人说秘笈巳为一个老魔劫去,而那些追夺秘笈的人,都已经毙命在这老魔手中……
许多许多的谣言给傅了出来,不过好像都有些对,因为这批去找落星秘笈的人,没有被人看见过——在任何地方,和任何时候里。
其次就是武林六老中的华山玄真子及北海苍龙叟已经仙去,其余三老已经闭关,而另一老——竹杖神丐,却将丐帮帮主之位传予弟子飘渺酒丐后,不知其下落,故此一些老魔邪道都蠢蠢而动。
再次江南最负盛名的威远镖局,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镖局的总镖头公孙明下知下落,镖师十余人都全部被杀。而北京的第一号大镖局——定绥镖局,在一次走镖到河南时,被一蒙面怪客将镖悉数劫走,虽然请了许多人去追寻劫镖之人的下落,但是毫无消息,总镖头刘公望只得宣告镖局倒闭。
再其次是武林中突然建了三个大堡,分峙于陕西,河南及河北境内,此三大堡的来头都很大,与黑白两道都有交情,而且堡主也都武艺高强,是故名望很高,兴盛异常。
江湖上风波很大,卷入江湖中的人,随着人潮在翻腾,时时有遭灭顶的危险,然而却有更多的人纷纷跑进江湖,为的是要闯出个响亮的万儿,显扬颢扬威风,享受那成功光荣的滋味。
但成功的笑了,失败的却倒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因为江湖上已消失了他的姓名。
这时在河南的一个小村庄里,一株幼苗,正在发芽中,受着磨难,在慢慢壮大……
************
冬天的脚步已经远离,原野上的枯草,从土中冒出了嫩芽,树木已经醒来,枝头上露出了点点的新绿,阵阵和暖的微风吹来,带着一股清新的气息,那些南飞的鸟儿已经阵阵的飞回……
这确是一个美妙的天气,春天温暖的气息,遍布了山野、小溪,早晨淡淡的雾已渐渐散尽,一轮红日,放出灿烂的光芒,把左边那一带的峰峦,映得异常的光亮,那绿油油的草地上的露珠,在旭日下闪闪发光,好像许多晶莹的钻石……
山顶上开涧的天空,一片蔚蓝、深邃,远远的延伸到尽边,没有一丝云,凉爽的空气挟着野草的香味,白溪谷那边袭来。
这里是一条小河,傍着这个小小的村庄,缓缓的流过,它本是从洛水分出来的一条支流,是以河水相当清湛,河床因受砂石多年蚀磨之故,深度也不太大。
河的两岸植有不少株垂柳,树干低低的垂在水面,丝丝绿柳,轻拂着河水,带起点点涟漪……
因为还没到暑夏,没有村童来此泅水,水面显得非常寂静,只偶而从下游传来声声的捣衣声,夹杂着村妇阵阵笑语。
这时从那小村里一间较大的瓦房中,后面的小门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小孩,手中提了两个水桶,原来他正是要到这河里来提水的。
他拿着那两个水桶,好像很费力的样子,一摇一晃,慢慢的走近河岸边,那儿本有两块架好的青石板,可能年代过久,所以板面都磨平了。
他一走近,就可看出他身上一定有病,因为他脸色是那样苍白,简直没有一丝血色,手臂也是细细的,身体瘦弱已极。
但是他那两条斜飞的剑眉,开阔的额头,挺直的鼻子,和紧抿着的嘴,可看出他坚毅与果敢的个性,尤其是那藏在一排长长睫毛下的大眼睛,黑榴溜寸,闪烁出智慧的光芒,好俊俏昀小儿郎,只可惜太瘦了。但他家里的大人竟不怜惜他,让他在这初春时,只穿件简陋的夹衣,短短的袖子,露出的手臂已被冻得发红了,而那双破棉鞋也不能把脚给整个儿遮住,几乎已到空前绝后的境地。
而且还要他提了两个水桶来挑水,看他那走一步,却要摇三下的样子,真叫人为他担心,也为他可怜。他终于走到那块大青石上,站好后,他将一只桶放在石头上,拿起另一只桶,放在河中满满的装起一桶水,桶子落在水面,击破了水中的光影,一圈圈的波纹向着四面扩展开去……
等他把两桶水都给装满,他已经累得喘气不息,他一站起来,突地身子一阵摇晃,好像头晕要昏倒一样,他赶快的蹲了下去,紧闭了眼睛。
待他眼睛张开时,眼中已满含了泪水,但他却忍住了不让那已盈眶的泪珠落下来,他抬起头来望着那悠悠的苍天,又低下头看着那缓缓的流水。他轻声的叫了声:“爸爸!您为什么还不回来呢?难道您已忘了铭儿吗?”
但流水、苍天只报他以肃静,他伤心的叫道:“爸!您可知铭儿在这儿受苦吗?铭儿天天在等着您来把那些欺负铭儿的人杀了。啊!不!不要杀他们,只要让他们受点苦扰行了,谁叫他们老是骂我,老是打我。”他默默的倾诉着。
流水潺潺的流过,偶而,一条小鱼探出水面,抬头望了他一眼,便又潜入水中,带起一抹水花。
这时他的思潮已回到了以前,以前那有欢乐,有笑容的日子里——
自他一开始有记亿以来,他就没有看到妈妈了,他不知道他的母亲是什么样子,但是到他父亲疼爱地抱起他时,他总是听到父亲说过他是非常像母亲。
同时,老阿福也告诉过他,以前他母亲的种种事情……故此他的脑中,已幻想到母亲的样子,那是美丽、温柔、而又慈祥的,然而他也只能够在梦里去见到他母亲的影子了。
每当他进入睡梦中,见到了他的母亲,总见到母亲对他笑着,叮嘱他要好好的听爸的话,用功念书,作个好孩子,而每次他也叫母亲不要离他而去,但是母亲却仍然要走,那就好像一阵烟雾似的,拉也拉不住。
故此他每每从梦中哭醒,但醒来时也总会见到父亲在旁,因而他又立刻投入了父亲的怀抱中,而父亲也是搂紧了他,安慰着他,叫他静静的睡去。
他从小就很怕父亲的,因为他很少——几乎是没有——看见过父亲笑过,整日里都是板着睑,皱着眉,但是他却知道父亲是爱着他的,因为从父亲那慈祥的眼中可以看出对他的爱,不过他仍然不敢在父亲面前撒娇,因为那慈祥中带着严峻。
老阿福告诉他,当年他父亲是怎么样的见到了他母亲,又如何的为了听他母亲的劝告,而洗手江湖,归隐家中,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两口子思恩爱爱的在家,将闲暇寄托于园艺、诗书之中,因而欢笑常常充塞了这片宁静的庭院,而整个的家宅也扬温看春意,愉快的气氛飘浮在每一个空间……
然而他的母亲在生产头个小孩——就是他时,却因身体太弱,而致难产死了,虽然孩子是活了下去,但自那天起他父亲即消失了那以前老挂在唇边的笑容,而这家宅也消失了欢笑。
也许是由于遗传,他自小即是很瘦弱的,睑颊苍白无肉,而且还不能和普通小孩样的跑跳,因为只要他稍为用一点力,便会昏倒过去,所以经常的,他是坐在家中看着别的小孩游玩。
为了如此,他父亲买了许各补品给他吃,他记得每天都得吃几次,其中有人参、燕窝、红枣、莲子……但到他自己都吃厌了,他还是那个样子——瘦瘦的没有一点肉,他年龄到了十岁时,看上去还是跟别人家七八岁小孩一样,他父亲为此感到极端的烦恼,请过许多医生,但都看不出所以然来。
不过他也有件事,是令他父亲非常高兴的,那就是他读书具有过目不忘的聪慧,对事理的看法,也非常透彻,且常有独到之处,每令儒师惊奇不已,而大叹乃天下之奇才!
为了疼爱他,父亲终年除了出去约一个月外,平时都是在家照顾他,就在前几年,他父亲带着他,乘着马车到了洛阳。
当他看到那古色古香的城楼,和那灰色的城墙时,他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了,父亲并且还带他到那晋宣帝陵、吕祖阁、关帝冢……去游玩,那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直玩到第三天,才把他带到一个老头家里,原来那正是洛阳第一名医,经过了那医生诊断后,方知他乃是天生的,具有“五阴绝脉”的人,这是那位博览群书的医生在一本古本医书中查出来的。
据书中记载:具有此种脉象的人,天性聪慧,智力特高,且性情坚毅不拔,乃天纵之英才,但寿命极短,活不到十五岁,即会死去。
因其身上经脉每过一日,即逐渐硬化,故而影响气血之运行,致体质极弱,骨骼不强,待全身经脉完全硬化时,人也就死了……
若欲其痊愈,则须由内家高手,以本身真气,打通他全身的脉胳,但行功时必须防止外魔之入侵,否则功败垂成,将会影响到施术者本身,更困难的是事先要服下培元固木的灵药,方不致抵受不住那加之而入的内家真力,而经脉寸断……
但这种机缘简直是太难了,等于说是无药可救。
若是万一能够把经脉给打通了,则较常人更加健壮,可享遐龄,倘从事习武,更是事半功信,可至天人合一之境地,因具有此种脉象者,为百年难以一遇的练武良材也。
但父亲却一去四年,还不见回来,而老阿福却死了,死前叮嘱他的儿子高福赐管家,要好好的服侍着小少爷,等老爷回来。
老管家阿福死了后,福赐起先还待他很好,但后来却听从厨师张大胖的话,将宅内女婢悉数遣走,然后另外又新请许多婢女,自此以后他的命运变坏了,他们不再把他看作少爷,要他去做事、提水……
一想到提水,他就想起了张大胖那付横肉满睑的面孔,他中止了思绪的向下发展,赶忙把那已装满水的水桶,提了起来,慢慢的走回去。
他每走一段短短的路,便要停下来休息一回,是以等他回到那后门时,已费了好一刻的时间了。
他一进门,便看见张大胖子,正站在砧板旁边,拿着一把菜刀在切菜,胸襟完全敞开着,露出黑茸茸的胸毛,袖子卷起老高,露出了两条粗壮的手臂,青筋一条条的露出,好像许多蚯蚓爬在臂上。
张大胖一听推门声,见是他进来,气冲冲的走了过去,大声的吼道:“******!你小子去干什么了,叫你提个两桶水,就去了个半天,我还以为你掉在河里淹死了呢!”他用那满是油腻的大手,扭着小孩的耳朵。
这瘦弱的小孩被扭痛了,用小手抓紧那毛手,死命的挣扎,口中骂道:“死大胖子,你敢欺负我,等我爸爸回来,他会杀死你。”
张大胖一听竟敢骂他,怒极之下,左手抓住他衣服的后襟,一使劲,把小孩提了起来,右手举起菜刀,恐吓地喝道:“你这小猴崽子,还敢骂我,我一下去,你******就两断了,看你那老子敢来对我怎样,告诉你,你那老子早就死了,要不然早就该回来。”
小孩只是大声的骂不绝口,但他却没有哭,好倔强啊!
这一阵吵声,惊动了屋里的人,一个个的都围在门边看热闹,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
小孩挣扎着好一会儿,但却怎样也挣不开,突然的,他的脸上泛起了黄色,四肢一阵抽动,头软弱的垂下去,他是因用力过度,昏倒过去了,张大胖者见他已昏倒,便把他给扔在地上,拿起菜刀,自顾自的去切菜,不管他的死活。
这时一个鼠目钩鼻,两颊见骨的中年人,分开众婢,走进了回房.一面在扣着衣扣,一面口中嚷道:“干什么?干什么?”
待他看清剑铭躺在地上,紧闭双目又咬紧了牙根,他皱了皱眉,说道:“怎么又昏倒了呢?我说老张你少跟他闹闹好吧!”
他回头望着那还站在门口的女婢叫道:“你们看什么,还不快去做事,走!走!走!”
他一面吼着,一面挥手叫她们离开,那些女婢也都纷纷的走开了。
他突地又叫道:“阿翠!你过来把少爷抱回他房中,给他灌一碗姜汤。”
一个丫环应声而至,把剑铭抱起,走出了厨房。
这中年人正是那老家人阿福之子--高福赐--李家的大管家,这时,他待那女婢走去后,便低声埋怨道:“老张,这么多人,你怎么也是这样说呢!我早跟你说要慢慢来,不要让左右邻舍生出疑心,这样我们才能安稳的得了这份产业。”
张大胖说道:“你偏要这样麻烦的慢慢来,我说找个人把他宰了,不就是我们的天下吗?何必多拖时间?”高福赐说道:“你晓得他父亲会武功吗?以前有一晚,我起来解小便时,便见到李老爷拿着一把宝剑,在庭院里舞着,舞完后那闪闪的剑光还好像在我的眼前样的。但我只觉眼睛一花,院子里人就不见了,当时吓得我赶快的蹲在毛坑里,动都不敢动。
因此我始终顾忌着,若是他赶回,晓得这事,我们还有命啊!所以我才叫你慢慢来。”张大胖说道:“找个晚上下手,还怕什么人晓得么?到时我们二一添作五,把房子田产一卖,远走高飞,还怕什么呢?何况他已去了三年多,还不回来,依我看八成是死在外头了。”
这时内宅忽地传来一声娇喝:“福赐!你在干什么呀?还不快来。”高福赐连忙应声道有,
张大胖也催促地道:“你赶快去服侍你的宝贝吧!不然等下,又要跪算盘,顶夜壶了。”他自己
说着都好笑起来。
高福赐红着脸道:“你别说笑话了。我们说的话,等会再继续谈,现在我要进去了。”
说完
他连忙跑回内宅。
张大胖仍是继续在切着菜,但嘴角却挂起一丝奸笑。
这时在厅堂后面的一间斗室里,李剑铭终于睁开了眼睛,他一眼瞥见自己已经睡在自己的床
上,口里辣辣的,舌尖上还带着一点点甜味。他望着那灰色的墙壁,墙的角落,有着几个蛛网,
蜘蛛正在里面等待着它的食物。
他望着那盘在蛛网中的蜘蛛,想道:“蜘蛛在等待着它的食物,等待着它生命里的希望,等
待着昆虫去送死,这在它,只是能这样做,因为它除了等待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是人也应该这样吗?让一切的希望,都在等待中来到?让生命在等待中消逝?
不!生命的光辉要自己来创造,一切的希望,要靠奋斗,才能付诸实现,否则那只是空幻的等待。
但是……
但是我却明明晓得自己的生命之光即将熄灭,而我仍然在等待着,等待着奇迹的出现,忍受着折磨,难道我这是应该的吗?还是我在流连着这个家?……我是在想重尝那以前的温馨?但这个家已不是我的家,我失去了它,而它也遗忘了我。
他侧了侧身子,让自己舒服点,床板受压,而发出了一阵呻吟。他仍然继续的想下去:
“自从老阿福死后,我就变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他们把老儒师给辞退,说叫我多休养,但不到两月,却要我做事,说是锻链身体,哼!他们明知我不能多动,偏要这样来折磨我,叫我早日的死去,那么这一切的产业,都归他们了。”
他凄凉的笑了笑,用手摸摸头上紊乱的头发,继续想道:“爸偏又不回来,如果他晓得的话,那他一定会赶回来的,不过,他为什么要出去这样久呢?既然找不到药草,那么该早些回来,我才不相信我会在十五岁时死去,但是一个人预先晓得他的死期,总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想到这里,他肚子咕噜噜的直响。
他用手摸摸肚子,揉了两下,想道:“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但我绝不出去,看他们会不会把饭给送进来。”但他看到那被灰尘盖满着的帐顶,他否认了刚才所想的,他想道:“在这儿已没有一个人在关心我,没有一个人在当我是小主人,我再留在这儿已经没有什么意思,难道我不能走到外面去找爸,我晓得爸是很有名的,一定有许多人认识他。”
“我可以趁晚上动身,那么没有一个人会知道我到那里去了,但是现在我总不能饿着,好吧!现在我就去吃饭。”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鞋子,便走出房子。
他走到厨房去,见到一个女婢正在洗碗筷,他问道:“还有什么东西可吃的?”
那女婢看了他一眼,冷冷的答道:“你自己不会去找,还要我端给你不成!”
他一听,怔了一下,但他终于还是自已走到碗柜边去拿起碗,找到饭锅,但一看已没有一点菜了,他问道:“怎么会一些菜都不剩了呢?”
那女婢冷哼了一声,说道:“谁叫你现在才来,大师傅吩咐把剩菜统统给倒了,说不叫那小杂种吃,我也不晓得谁是叫那小杂种。”说完她轻蔑的笑了笑。
她的轻视,有如一根利箭,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心房,那鲜红的血液,一滴滴的涌出,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将牙齿咬得紧紧的,硬硬的忍了下去。
他把饭碗一摔,愤怒的走出厨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拉开了书柜,把一木“孟子”
给拿出来,全神贯注的看著书,他诵读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
夜幕掩盖了大地.天上稀疏的有几颗星儿,闪着微弱的光辉,月儿却躲在浓云的后面,是以显得较为黑暗。
微风吹得树枝摇摆不定,簌簌地作响;远处村落里传出几声犬吠……
这时从一个小土坡上,爬起了一条人影,他伫立在土坡上,望着那静静地躺着的小村庄,他依稀可以看出一个较为高大的黑影子,那正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那儿留下了他多少的记忆,多少的足迹。
村落旁的一条小溪,看来就像弯带样,在微弱的星光下,泛起了淡淡的银光,他依稀可以聆出那潺潺的流水声……
他正是那弃家出走的李剑铭,在晚上时他偷偷的起来.将书包扎成一个包袱,加上几件破衣,便轻轻的开了后门,离开了这个令他留恋而又伤心的家。
这时,他依恋的对着那较为高大的黑影子--他的家--投下最后一瞥,口中默默的祷着道:“终有一天,我将回来,我将要带着光荣回来,我将要为你洗刷这可耻的污秽。”他想了想,又坚决的说道:“我将要以现在施之于我的,十信还施于施者--不管是恩或者是仇。”说完,他背起包袱,顺着土坡右侧的小道朝北走去。
星光照见他一个人踽踽而行,行向那无尽的天涯。他毫无畏惧,而是充满了希望。风刮过他的身躯,但只掀起了他的衣襟,却动摇不了他坚强的意志……
黄昏时,太阳已跨过了澄蓝的天空,停留在西边的山头上,把西天烧成一片殷红。
落日的余晖投射在这片密密的树林上,使每一片叶子,都好像抹上了一层霞光。
微风轻轻掠过树梢.她那恣意的抚摸,引起树枝低低的浅笑,摆动着身子,扭了起来……
这时在大片广阔的树林里,正有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人在行走着,地上的碎叶,被他的脚踏得簌簌作响。
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照射在地上,酒出无数的光影,随着树梢的摇动,在跳跃着。
他轻踏着地上积存得厚厚的落叶,缓缓的移动着脚步,在这些密植的树干间穿过。从他那沉重的步伐看来,他已是相当疲倦了;他扶着树干而行,口鼻中喘息不已。
突然的,他好像遇到什么意外,双腿一阵抖动,脸色变成一片苍黄,眼睛也紧紧闭着。
扶在树干上的手,也滑落了,头一垂下,身躯萎顿地跌倒在地上……
他正是那离家出外,去找寻父亲的李剑铭,因他从来不会独自一个人出过家门,对于路途更是根本不识。
又因他身体羸弱,不能过份出力劳动,所以速度一直都很缓慢,且需经常停下休息。
故而他走来走去的,走了五天,但是方向却迷失了,而且他出来时,身上根木也没有带上一文钱。
一路上都是一些善良的妇女,看他可怜,而留他在他们家中吃饭,就这样的混过了五天的日子。
早晨他辞别了一家猎户,问好道路,预备到洛宁城去,因为他记得父亲以前常到那里去的,可是在路上不知怎么的七转入转,竟转到这座山里来。
他一直顺着小路走去,到了这片树林前,路却断了,只是他毫不犹豫地穿林而入,在里面瞎闯,但因这片树林过于广阔,故而到现在还没有出走去。
他心中一急,加以身上又累,这时老毛病又发作,人也昏过去。
风,仍然吹着,他绕过了山谷、小溪,又回到这片林中,轻轻踏碎了几片花瓣……
夜的薄纱已经笼罩了大地,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在山脊的后面。
一轮皎洁的明月,正沿着山峦的顶端上升。晚霞褪尽,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只有满空闪烁的星星,正眨着俏皮的眼睛……
躺在树叶上的李剑铭,被一阵清凉的晚风,给吹得苏醒过来。
他打了个寒颤,从地上爬起来,睁开眼睛看着四周,发觉自己存身在密林中,他这才想起自己是迷失了路而昏倒在这儿的。
春夜,晚风凉似水,他觉得身上有点寒意,所以他解开了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把它穿在身上。
他又将早晨猎户送给他的干粮掏出来,然后就着那透过树叶的一丝银色的月光,一面向前走去,一面吃着干粮。他走了好一会儿,不但未走出树林,反而越走越黑,连那一丝微弱的月光,也都在浓密的枝叶遮住而消失。
远处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惨厉而可怖,林中阴森森的,好像有许多的鬼怪,在张牙舞爪,准备吞噬人似的。
但是他却不管这些,他只记得“心正,则邪魔不侵。”的道理,一直向前摸索走去。
有时,他踩断地上的枯枝所发出一声脆响,惊起了一些夜鸟振翼飞去,那声音,崽夜里显得更是骇人。
走着走着,他发现已经走到一片空旷处,抬起头来,他可以看见清湛的月光,和满天的星斗
空地中央,植有不少松树,那些松树,株株都有海碗那么粗,但长得却不甚高。他这时觉得非常疲倦,胸口也好像闷得很,于是他深深的呼吸了两口气,坐在地上休息。空气显得非常潮湿,但他的嘴里,相反的,却是非常干燥,他记得在中午时,那壶水就喝光了,到现在为止已有好几个时辰,未进滴水,这时他才后悔没有听从那猎人的话,要省些喝。他渴得非常难受,因而便站了起来,想找找看有什么叶子好吃,但是在晚上,怎能看得清楚呢?
这时一阵风吹来,他好像听到一丝微弱的流水声,自松林里传来,这好比是一个人濒于绝望之际,骤然得知他能够获得希望的果实般,令他的精神整个儿奋发起来。
他兴奋的提起包袱,向着松林走去。
本来今晚月光非常明亮,但他方一踏进松林,突觉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还以为是树叶太密,光线透不进来,故此毫不介意地迈步向着水声传来之处走去。
慢慢的摸来摸去,走了好一会儿,但是还没有走到水源之处,他一站定,这时听见那水声却是传自背后,好像距离已不远,那淙淙的声音,非常清晰的传进耳里。
于是他又回头摸索过去,他以为只要一会儿就可走到了、但是走了好久,却仍然未见到水源,这时他一立定,水声又到了右边。
他这才觉得奇怪起来,知道这林子可能有什么玄虚,他记起以前读易经时,儒师曾为之解释五行八卦之理,他想这可能是一种什么阵法。
于是他坐定地上,慢慢的想着那以往所读的有关布阵之学。
他自从老阿福死后,便无师可学了,但是因他具有过目不忘之惊人智慧,是以很快的记起了以往所学的此种杂学,他思虑一定,神智便觉非常清醒,周遭也显得较亮了。
他用手指在地上画来画去,画出许多条纵的、横的线条,一面画着,一面想着刚才的进路、环境、方向。
仅一会儿,他欢呼一声,将地上的线条擦掉,拍拍手上的灰沙,站了起来,他彷佛忘记口中的干渴了。
因为解决了一项难题,同时也没辜负自己所学的东西,他怎会不高兴呢?
他一推算知道这只是正反五行,交错布置的一个阵法,如今他智珠在握,便洒开大步走去。
只见他左三右四,横进两步,直退一步的依着胸中所学而前进着,走了几步,他便看到那银白色的月光。
这时,他才庆幸着,以前因为不能象别的孩一样,纵跳游玩,所以多看了许多书,连那博学的老儒师,也都时常说他了不起,简直要把老儒师自己的学问,整个儿都给挖完了……
想到这里,他骄傲的笑了笑。突然他觉得脑背后热呼呼的,颈子里好像有人在呼气似的.他用手摸摸脖子,以为这是一种幻觉。
但他手一摸上去,连手也是热呼呼的,他这才晓得不大妙了。
于是他一回头,一看之下,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原来,他后面正有着一只猩猿,在跟着他的步伐前进,还裂开了大嘴在笑,一滴滴的唾沫流了下来.见到他一回头,举起它的前爪扬了扬。
这叫从未见过野兽的李剑铭看了,怎不吓得拔腿就跑呢?
李剑铭心中直怕这猩猿会追上来,所以他忘形的飞跑着,连头都不敢回一下。仅仅跑了数十步,他觉得一昏,心中血气向上一冒,眼前一阵黑暗,“叭哒”一声,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人又晕了过去。要知他身具“五阴绝脉”,全身气血不能运行过速,否则将会因血气冲上脑门,而致昏倒,以往他都很少运动出力,所顾忌者,就是这点。现在为了畏惧那只猩猿追上,慌忙之下,也顾虑不了这些,但他全身气血,因这一阵子飞跑,而更加速运行.是以昏倒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好久,他悠悠的转醒,迷朦中,但觉有一丝香气,从鼻端慢慢钻进他的肺里。虽然那股香气是如此的淡薄,若有若无的,一缕缕断断续续的飘送而来,但他吸进以后,胸中郁结已久的一股闷气,顿时开畅了许多。
他闭着眼睛拚命的吸着,惟恐一阵风来,便会吹散似的,他脑中只想到吸!吸!吸!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好一会儿,他张开了眼睛看一看四周,只见晨曦已经投射在大地上,自己也置身在松林之外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大片石头堆成的小假山,假山傍有一块又大又长的石头,石头中央有一个小洞,洞中装满了乳白色的液体,氤氲四散,洞上有一凸出的石盖。
盖子上长着一株尺来高的小树,树根完全生在石头上,一条主根直伸入石洞的液体里,见不到底。
树干上长了十几片叶子,每两片叶子相对并生,青翠可爱,娇艳欲滴。
小树的顶端结了一颗艳红的果实,那芬芳的气息,就是发自果实上,这时那树茎好像承受不住这颗果实的重量似的,慢慢的弯了下来。
李剑铭正在口渴之际,突然见到这颗娇艳欲滴的果实,那还不一伸手摘将下来,往口里一送
那果实也真好吃,方一进口就化成一股清凉的津液,直下胃肠。
李剑铭方待看清这四周的环境,忽觉腹中一股热气,直往四肢发散而去,越来越热,烧得全身都发燥。
他热得难受,忙将棉袄脱下,可是身上还是热得很,并且那温度一直加高,好像腹中有火在烧,烧得他直蹦直跳的。
他身上直冒汗,口渴得要冒烟,他迫不及待的把头伸到那小洞上,就着那些乳白色的液体猛喝起来,仅仅喝了数口,那些乳白色的液体,就给他喝光了。
这时他才觉得全身都凉爽舒适了,因那液体一下肚,身上的燥热尽消,口中生津,毫无饥渴之感。
他想道:“这果子不知道是什么果子,吃下去真把我差点给烧死,若不是那些乳液,我这条命是死定了。”
“咦!这树怎么了?”他一抬头。惊诧的叫了起来。
原来那株生在石头上的小树.这时那本来翠绿的树叶,迅速的枯萎了,树茎也都变成苍黄,一瞬间,整株小树都枯干了。
他看到这情形,方始恍然大悟,忖道:“怪不得,我原先在想这棵小树,怎会生长在石头上呢?原来是靠那乳液,才能够活着的。”“哦!那么这乳液就是书上记载的‘空青石乳’了,但那果子又是什么毒果呢?幸亏这旁边有这‘空青石乳’,否则我真会完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方才有机会打量周遭的环境,这一看之下,顿时把他给楞住了。
原来这片松林之中,是一大块草坪,中间一座假山,假山后一泓清碧的水潭,潭后植有许多翠竹修篁,微风吹来,轻轻的低啸,夹着阵阵松涛,有如一曲仙乐。
围着那澄清的潭水四周,有许多的奇花异葩,正展开鲜艳美丽的笑容,像在争奇斗姘,反映在澄清的潭水里,更是娇艳可爱;水面飘浮着许多荷叶和几朵早开的荷花……
潭上搭着一弯虹桥,一端横架在水面上的一座台榭上,另一端则在岸上的竹林边,一倏用洁白如雪的碎石铺成的小道,伸入竹林深处。
这座水上台榭更是清雅玲珑,翠竹盖成的顶棚,白色的月槛窗棂,配上朱色的栏杆,更有一番调和的感觉。
台榭内正对东方之处,放着一个巨大的炉鼎,好似青铜铸成的,足足有一人来高。
李剑铭自小生长在小村庄里,虽然家中也是非常富有,但何会见到像这样一个如此奇绝的所在?
他一愕之下,连忙提起包袱,沿着那潭边草地走去,因为他想看看那台榭上到底有些什么东西,而那巨大的炉鼎也使他的好奇心提高了。
他踏在那如茵的绿草上,觉得脚底软绵绵的,非常舒服,而眼睛看到的尽是朵朵娇丽的鲜花,鼻中闻到的尽都是芬芳的气息,是以心中异常轻松,顿把这几天来所受的辛劳忘个一干二净,走起路来也觉得轻飘飘的。
一会儿,就走到桥边,他看了看那竹林里的小道,但一想还是先到台榭上去看看的好,所以他跨步上桥走向那座竹楼。
待他一进室内,更令他觉得惊奇不已。原来那室内竟是空空没有一件家俱,只在那炉鼎前面摆着一个厚厚的蒲团,也许是年代久了,中间竟深深的四下去一个盘坐着的印子,那印子里放着一木灰黄的线装书籍,封面都没有了。
原先看来,就很高大的炉鼎,这时走近一看,更是大得惊人,鼎是青铜铸成的,上面刻着许多野兽、飞禽的图案,栩栩如生,这至少也是百千年以上的古物了。
他摸了摸那鼎上的花纹图案,想把盖子给揭开来,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身息隐疾,出力不得,所以又将手缩了回来。视线一转又回到那个蒲团上,到这时他才发现那本书,好奇心使他蹲了下去,拿起那本书,翻阅起来。书的前几页已经被撕去了,留下一些撕破的痕迹,书中的文字乃是用毛笔手抄的,某些地方,还加上了朱红的眉批。他只见书上一边写着:
“……夫气,大之可充塞淤天地,小之,则藏淤芥子……”他看书上所写的与孟子所说:
“……吾善养吾浩然之气……”甚有关联之处,以往他读到孟子公孙丑篇中这句话时,总是嫌那儒师讲的不够明白,他也曾问那老儒师浩然之气如河养法,但都把老儒师给问得张日瞪眼,不知如何回答。所以现在看那书上写着浩然之气之养成,以及阐明那气之修练方法,怎样保守,运用,故而看得津津有味,爱不释手。
直到后面几页,竟都是记载那驭衔自己心灵,而使之一分为二的奇妙玄功,他依著书上所载,试了试,这使李剑铭更觉新奇好玩,返复看了两遍,竟把书中文字整个儿背诵起来,牢记心中;因他想学学这分心之法。须知他本是个身具“五阴绝脉”之绝顶聪明的人,几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之能,所以很快的就给默记在心中。
等他把书看完时,他方才想到不应在未得主人的许可时,就胡乱翻阅人家的东西,是以他赶忙的把书放回蒲团上,但他并没注一意到那蒲团河以会深深的凹下去一个印子。
他只以为是年代太久,所以才磨出这么个深深的印于,他并没想到何以坐久了不动,会使蒲团陷下。因为他对于武功一道,可还是一窍不通呢!
他放下书后,便起步走向那竹林间的白石小道。
这时清晨的雾已经散去,但竹叶仍留有许多夜来的露珠,一颗颗晶莹可爱,在晨曦的照射下,有如宝石般的霞光流转……
这条小道相当的曲折,他弯弯曲曲的走了好一会儿,方才走出竹林。
待他扬目一看,又把他给楞在那儿,久久才透回一口气来。
原来他看到许多青翠的山峰,层峦叠嶂,峻险挺拔,每一座山都峨然耸立,高出云表。
如絮的白云轻纱似的缠绕着山腰,有的竟一把紧抱着那峭立的山壁,只让山峰浮凸在云海之上……
那一片飘渺而浩瀚的云海,在层峦群峰里缭绕浮沉,变幻莫测,奇伟而美丽,映着朝阳艳丽的光芒,更是令人目瞠神呆,叹为观止。
李剑铭立足之处,乃是一片平滑如削的悬崖。
崖壁上丛树不生,只有一片片浓绿的鲜苔,和几堆小草,看去险峻骇人,崖壁下是一个不见底的绝谷,这时因云气弥漫,更看不见谷底有些什么了。
然而在这崖壁的左侧却突出一块平坦的土坪,土坪上,乱石交错杂置,在一堆堆的乱石中有一座用茅草搭成的草棚。
土坪的侧面,从峰腰里挂下一条瀑布,自高处直泻而下,好像一条银蛇在抖动着浑身的鳞甲,游向那万丈绝谷之中!
他楞了好一会。方始定过神来,他忖道:“这样好的所在,怪不得有高人在这儿隐居,但是为什么只有一个草棚呢?奇怪,那棚里没有人呀!”
“而且那块土坪离这里有好几丈高,他又怎能跳下去呢?”
他想了一下!终想不出什么原因,便也不去想了,重又回到原先的潭边,因为他的肚于已经饿了。
他坐在那如茵的绿草上,拿出干粮,用起餐来,但在他吃东西时,他好像觉得小腹中有两团硬硬的东西似的,但他只摸了摸,并不在意。
他吃饱后,拿起水壶就着潭中,装了满满的一壶水,便欲离开此地。
他想道:“那竹林是一个深谷,没路好走,但是来路却有猩猩在那儿,我也不能过去,咦!那猩猩为何到现在还未出现,昨晚他不是跟在我后面的吗?”
“哦!它大概是在我刚进树林时跟着我的后面进来的,所以没有被阵法困住,后来我一跑,它就走错了脚步,被那阵法给困住了,现在恐怕还在松林里打转呢?”
想到这儿,他毫不犹疑的迈开步伐,向那片松林走去,当走到松林的边缘时,他回头望望那美丽的清潭,望望那水上的台榭,然后带着留恋的心情,依来时的步法走进松林。
他心中也为这奇妙的一日而觉得不平凡,但他并不知道,这一天对他今后的一生里的影响,是多么重大。
就像每一个人一样,他在某一段时期内,做了一件事,但他并不知道这事将来对他有何影响,也许整个的一生,会因此而改观--变好或变坏--这在当时他并不能预料得到的。
且说李剑铭根据差正反五行之理,果然无阻的走出了这片松林,他又回到那密密的森林里了。
他认清方向,走向他来时走错的道路走去,迎着阳光,浴着温暖的春风,他充满了希望……
日落崎滋之际,他已经走出了这座峰峦重叠的熊耳山,踏上通往洛宁城的小道,当然,一路上,他曾经问过许多人。
他迈着疲乏的步子,向前走去,虽然他觉得双腿很是沉重,而那双仅有的较好的布鞋,经过几天磨损,鞋底破了一个洞。
这时,他走到一条黄土的小道,远远可以望见一缕缕的炊烟,自屋顶升起,在夜风中,飘呀飘的,一会儿就消失在苍茫的黄昏里……
道旁植有许多柳树,在晚风下飘飞起舞,一丝丝的柳枝,像无数的手臂,张开着,拥抱那扬起的灰沙。
路上行人也较多了,但每个人都是匆匆忙忙的赶着路,赶向他们自己的家中,欲享受一顿丰富的晚餐,他们谁也不注意谁,当然,他们更不会注意到像李剑铭这样一个乞丐般的小孩子。
李剑铭走着走着,突然他脚上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摔了一跤,摔得他昏头昏脑的,四肢疼痛异常。
好不容易,他爬了起来,回头一看,只见地上睡着一个老年叫化子。
那老叫化也真可怜,穿了件百补千缀的破衣,上面满是泥污油腻。
两条枯竹似的小腿,又瘦又黑,满是污泥,脚上倒还套着一双破拖鞋,手中握着一根青翠的竹杖,抱在怀里,横躺在道路旁。
李剑铭一看是这个老叫化把他绊了一跤,心中只怪自己走路不当心,才会摔倒,并没有想找老叫化麻烦的意思。
尤其是一看到老叫化那付可怜的样子,恻隐之心反倒油然而生,他也不顾自己的腿跌得还在隐隐作痛,走上前去,想将老叫化摇醒,因为他怕这叫化冻坏了。他蹲下身去,用手摇了摇老叫化的身子,日中叫道:“老丈,醒来!老丈,醒来。”
那知老叫化,只口中喃喃的说了几句梦呓,便又翻过身去,依然熟睡如故。
李剑铭见无法唤醒这老叫化,便解开包袱,拿出一条他仅有的毯子,盖在老叫化身上,便又起步而去。
在他起步离去时,他仿佛听到老叫化说了声:“孺子可教也!”但因声音含糊不清,也就没有注意,可是他走了两步,再回头看着老叫化时,却好像看见他在裂嘴滋牙的笑着。
李剑铭以为这老叫化是在做着梦,是以他依旧掉头走去。不再回顾。
要知他本性甚是厚道良善,因此对于这等穷困贫乏的老人,才会将自己仅有的一条毯子,毫不吝惜地给了人家。
本来,人要是将自己所剩下的,施舍给比自己穷困的人,并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这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只看他愿不愿做吧了!
但是要将自己唯一的东西,拿出来施舍给比自己更穷困、更需要的人,那就非要具有大慈悲心肠的人。方能做得出来。
不过这种人可说是凤毛麟角,在芸芸众生中,真是少之又少了;因为给了别人,自己就没有,谁有这种舍己为人的心肠?
故而李剑铭自己认为只不过做了件应做的事,但在那老叫化心中,却为之深深的感动。
这老叫化见李剑铭已远远的走在道路的那端了,他霍地站了起来,施出“脱形换影”的轻功绝技。
有如一缕轻烟般飞过李剑铭前面,在土道上又躺了下来,挟着付杖,盖着那条毯子.原式不变的睡在路旁。
李剑铭自觉心中非常快乐,也没想到今晚寒冷时该盖什么东西,以及等会吃些什么。
他只想到一到洛宁城,就可以见到那离别四年的父亲了,那时他一定要把家中的清形告诉父亲。
他一定要告诉父亲,他多么的想念着父亲……
他想父亲也会脸上带着微笑,问着他学业的进展,以及对他的想念与祝福,然后……
他一面走,一面想着,然的,他又被绊倒在地上,摔了一个跟斗,这一摔,差点把他给摔得昏了过去。
他狼狈的爬了起来,拾起包袱,回头一看--
这一看,几乎使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定神细看,方知自己并没有被摔昏了头,而致看错了人。
显然地,那睡在地上的老叫化,正是刚才会绊倒过他的那个老叫化,因为他那条毯于,还盖在老叫化的身上。
他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来路,他记得自己走时上叫化还在做好梦,说着梦话。
但自己在路上并没有停留,而走到这儿,却又见到这老叫化睡在这儿,并且同样的,又被绊一跤。
他本非愚笨之人,仅是连摔两跤,摔得他晕头晕脑的,没有加以细想罢了。
这时略一定神,可就想到这老叫化决非寻常之人,所以他便恭恭敬敬的蹲了下来,轻唤道:“老丈,醒来!老丈,醒来。”
但是他一连的叫了几声,那老头仍是理都没有理他.照睡不误。他只得伸出手来推推那老叫化了,但那老叫化,却又是一翻身,口中含混的说道:“去!去!我倦欲眠。”李剑铭见老叫化这么一说,知是不愿自己打扰,是以他就站了起来说道:“既然老丈如此说,那么小子不打扰您了。”
说完,他背起包袱,起步离去。
其实,他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恐怕晚了,进不了城,耽误他时刻想见的父亲的相会时间,而且又见这叫化这样说,因此毫不迟疑的走了。
那老叫化见他竟是如此守礼,对长老又是如此恭敬,心中不由暗暗赞美。
这时见他已走了,心中笑了笑,便又施出“脱形换影”的绝顶轻功绝技,飞身追去。
他还想开李剑铭一个玩笑,所以一到李剑铭身前,倒身便睡,竹杖一横,又将李剑铭摔了个跟斗。
那知他见李剑铭摔在地上后去没有爬起来,他想道:“这小子是装死,还是真摔昏过去,我且看看……”
他将李剑铭扶起一看,只见剑眉紧皱,星目不张,那瘦瘦的小脸,一片黄色……
这时路人看到,有几个人走向这边,想看看倒底发生什么事。
老叫化连忙抱起李剑铭,飞身一跃,施出“脱形换影”的轻功,飞也似的奔向道旁右边的草后坡地。
那些人见到仅一阵风吹来,两个人就像烟雾般,消失了踪影,都以为遇见了什么神仙了,一齐吓得跪倒在地上,祈祷着神仙赐福给他们,连连的磕了十几个又响又重的头……
老叫化抱着李剑铭,奔到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前,他把李剑铭抱在怀里,仔细一看,忖道:“像这等根骨的少年,我老化子还是初次见到,偏又本性如此善良,更是难找了。看他这落魄的样子,恐怕也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我不若收他为徒--唉,我已经七十多了,还收什么徒弟?……只是,现在如放过这种绝佳资质的少年,以后根本就不可能再碰见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才了!”
他心中决定不下,便又细细的着着李剑铭,突然,他看见李剑铭眉心中有一条红筋,不禁惊异的道:“啊,这是身具‘五阴绝脉’的现象呀!他难道真有此种现象……”他不大相信的用手摸了摸李剑铭的耳后--
终于他证实了自己的想注,一时竟呆了过去。
半晌,他方始惊觉到李剑铭昏倒了还没有醒来,忙定了定神,正待将李剑铭弄醒时,李剑铭的脸色已经转变为青色了。
他心中不由暗自着急道:“不好,这小子已经满十五岁了,现在经脉已经快要硬化,若不替他打通穴道,定是死数……”
“但现在无人护法,我也不敢运功施为,否则一个不巧,连我也受害了,不过……不过我忍心见他死吗?眼看着如此一个百年难遇的奇才,像一颗慧星般,还未照完他全部的光芒,便无声的摔落在黑暗里?何况他又是那么良艮善--”
“好吧!我拚了老命也要为这孩子,把生命给延续下来。”这些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老叫化的脑际一闪而过。
他这时赶忙掏出一个黑色的药瓶,从里面倒出两颗红色的丸子,把它放进李剑铭口中,又将瓶子放回怀里。
老叫化抱着李剑铭,走进庙里,迅速地将他放在地上,自己盘膝坐好,运气一周,神凝紫府,气聚丹田。
然后他将右掌按在李剑铭头顶“百汇穴”,左掌按在背后“命门穴”,两股内力,缓缓攻入
因李剑铭全身经脉已将硬化,故注入的内力进行极慢,半盏茶之久,那股内力才推至丹田,这时他觉得李剑铭的丹田中,好像有股什么力量,在互相牵拉着他的那股内力,是以他只得将内力自丹田升起,由左边经脉处,先行推进。
待至左边经脉已经全部打通,他又缓缓的向右边推进,这时但见老叫化头上白气蒙蒙,满头乱发也根根向上耸立……
显见他是尽全力在为李剑铭打通穴道。
就在这个时候,庙门轻轻的被推开了,一条人影一闪而入,他见到老叫化这个情形,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身形一动,移到老叫化的面前,脸上露出奸笑,右手一扬……
老叫化虽在运功之际,仍能感觉到有人进来,这时见来人仅脚步一动,便已到他面前,心中凛于这人的轻功高明。
及至一闻笑声,他心知不妙,但这时内力屡攻不进,正在紧要关头,不能罢手,所以只能加速向前冲撞,同时他张开眼睛正好看见来人扬起右手,他呼道:“白骨邪魔!”
呼声中那人也正好扬手掌劈下,欲劈向老叫化的“百汇穴”,老叫化连忙一低头,肩头一侧,承受了这一掌。
刚在此时,老叫化冲入李剑铭右边经脉的那股内力,却遭受到一阵极大的阻力,带着李剑铭左侧已通脉络的潜力,涌入老叫化体内:
白骨邪魔一掌劈下,突觉老叫化身上涌起一股潜力,将他整个身体反震出二尺之外,他心中一惊,方思退避,忽见老叫化睁大了眼,站了起来,头上须发根根直立,有如刺猬,两手提了起来,慢慢的扬起……
他连忙飞身退出庙外,逃之夭夭。
老叫化这时一张口,喷出一股血水,人也颓然的倒在地上,他觉得浑身真气乱窜,经脉淤塞,知道自己已是走火入魔,离死不远了,但他心中惋惜的却是未能将李剑铭全身经脉统统打开,以致他将会立即丧命…….
他始终迷惑不解的是,为何李剑铭的体内,会有一股潜力,这潜力竟使那白骨邪魔被反震得退后两尺。
而误认为自己练成金刚不动之身法,见自己一站起来,便吓得逃走了,连头也不敢回……
这时他取出那个黑色的瓶子,倒出两颗红色的药丸,吞了下去,但他方一运气,便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