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 一 章 云龙再现
且说罗刹仙子刘雪红坐在地上,以峨嵋内功心法,来守住心神,以防止白衣儒生那凄凉,绝望,而带有伤感的声浪传进耳里。
因为她只一听那声音,便觉心中忧顿之思立起,脑里万念俱灰,但血液却加速的运行,全身痛苦非常,直欲死而後快。
所以吓得她连忙运起本门内功,守定心神,但是那白衣儒生俊美的身影,直是在眼前幌动。那双带有丝微忧悒的眸子,和动人的笑容,使得她心扉摇摇不定。
她一方面在羞惭自己没有认出他也会武功——单听这有如金石的嘹亮笑声,便知他武功已至绝顶。另一方面则欣喜自己能有机会去接触他……
但……
他临走时,却仅仅瞧了她一眼,便毫无挂心的走了,无视於她的绝世容貌……
这些纷至杳来的念头,一一在她脑中映过,顿时丹田中一股真气不能守住,全身气血运行加速,她的脸上一片嫣红—─
她此时大惊,心知此乃走火入魔之先兆,故急忙收敛心神,意守丹田,但是那股真气却已乱窜至全身经脉,只觉浑身疼痛无比,血气翻滚。
她呼吸立即急促起来,头上一滴滴的汗,流了下来,情势非常之危急……
正当此时——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她背後响起道:“不要胡思乱想,速速收敛心神,闭目冥心,意守丹田,运用你本门内功心法,我在此助你一臂之力。”
她一听,心中大喜,旋即凝神静气,闭目冥心,只觉背後命门攻入一道热流,射至丹田,运到尾闾,升至肾关,从夹脊双关升至天柱、玉枕,最後升到顶心“百汇穴”,黄庭、气穴,再缓降至丹田。
把她全身经脉之真气,一一给凝聚起来,然後一团热气便迅速的收回,背後的手掌,也离开“命门穴”了。
她只觉此时全身舒畅,便把丹田真气飞快地运行一周,方才睁开眼睛。
她眼睛一开看见自已竟处身在一个竹林里,她惊讶的张开了嘴,方待说话。
便听见右边一个声音道:“小生见姑娘用功之际,恐在道上影响心神,故将姑娘送到此竹林中来……”
她一听声音,便看见一个全身儒衫白衣书生,站在林边,那正是刚才在道上以绝顶内力,来震动音波使人心脉震断的白衣儒生,她连忙站了起来,看著他说话。
那知听他一说,竟是抱持自己到竹林中来的,她心中不禁又羞又惊。
羞的是自己竟被一个年青的男子汉,给抱了起来,虽然当时自己并不知道,但是一想起来,总是羞死人。
而惊的则是自己武功在同辈之中,向属前茅而自己也颇自信。但刚才竟在运功之际,而被人给抱起来时,走了这麽远的路,目己还不知道,那道路离此竹林至少也有六丈之远,这除非用内家上乘轻功“移形换位”或“缩尺成寸”则不可能令自己毫无知觉。
由此可知这年轻儒生之功力,已到了何等地步了。
她此刻羞红了脸颊,略一敛衽,对那白衣儒生福了一福道:“小女子承相公相救大恩,尚未请教相公大名……”
她虽然这麽说,但心里却在奇怪於自己今日为何变得这等柔顺,竟然与以前完全不同。
什么因素促使她如此,她自己也根本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这么样,所以也就说了出来。
白衣儒生一听她竟是如此柔顺,全然没有刚才在酒楼里那种凶霸霸的泼辣样子,他心中也是觉得奇怪,但他仍然颌了下头道:“姑娘不须客气,原先小生一命也是姑娘所救……”
他方说到这儿,便被刘雪红打岔开了。
她娇羞地笑著说道:“我这点武功在少侠眼中算得了什么,刚才只怪我班门弄斧,难入少侠法眼,尚请少侠不要见笑……”
她娇笑如花枝抖颤,那轻脆的笑声,响在竹林里,使微风都静悄悄的停留在枝头上,偷听她的笑声……
他只觉心中一荡,那悦耳的巧笑,令他也禁不住想笑起来,但他立地一整面容,严肃的说道:“姑娘既已没事,那麽小生就此告辞。”
他拱手一揖,便大步跨出竹林,走向静立在道旁的白马,连头都没回一下。
她连忙叫道:“少侠,你上那儿去?”
白衣儒生跨著大步,理都没理,便跃上白马,飞驰而去。
他清晰的听到竹林哗啦啦一阵声响,倒下了几根竹子,也清楚的听到那少女嘴里狠狠的“哼”了一声。
但他却依然一纵白马,绝尘而去。
在竹林里留下罗刹仙子刘雪红,她的脸颊上挂了两滴晶莹的泪珠,那张红润的小嘴,蹶起老高,竹杆倒了遍地,几片竹叶落在她的头发上。
她狠狠的顿一顿脚,狠狠的摔了一下头,便气汹汹的跨上了她那匹黑马。
她恨声道:“呸,谁稀罕你!”
她拉起缰绳,便待向原路回去,但是她望著官道上飞起的一片黄灰,那个俊逸的背影,彷佛又站在她面前。
她重重的一夹马腹,拉起缰绳,黑马像一溜烟似地,向著洛阳城而去。
初秋的太阳,还是热辣辣的,虽然偶而有阵清风吹来,但是炙人的热浪,也令人觉得很难受,没有必要的话,大都不愿出门,所以路上行人并不多。
李剑铭控著坐骑,飞快的奔驰著,将道旁枝头上凄厉呜叫的蝉声,给远远抛在後面。
轻风带著一股乾燥的气息吹来,里面渗杂著泥土的香味,和麦穗尖头的芬芳,直扑鼻端。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望著那远处官道尽头黄色的尘灰,他静静的忖道:“淤积在心底的忧郁,足可使人消沉下去,以至於丧失了生命的活力。”
“同样的,这种悒郁的感情,以之发泄出来,也会使别人感到悒闷,而会产生一种绝望的心情。我刚才一时克制不住,那汹涌的感情,渗杂著内力,渲泄出去,想不到竟会杀死人。”
他叹了曰气,又付道:“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会为我自己的生命而担心,但是我所爱的人,却丝毫没有想到我。”
“那以前的一切,现在看来都是假的,但当时我却完全的信赖她,而把我的心,也交了给她,以致於现在尽是空虚。”
“没有了爱,我也不再爱任何人了,因为我没有第二颗心,好交给别人——现在,我只留下了仇恨!”
“那无穷尽的仇恨,须要我去了结,然後我将走遍天涯,单骑走遍天涯……”
他看著蓝天,看著白云,看著那遥远苍黄的山头,他寥落的吟道:
“单骑走遍天涯路,
落星追魂天下寒。”
他连续的吟了两遍,声音渐渐硬朗起来,他豪气勃发,双眉向上一轩,眼中精光倏射,他默默道:“落星追魂天下寒……”
……
日落崦嵫。
落日的余辉,最後一丝自大地上收回。
暮霭轻轻地洒落在树林……
洒落在山峦……
也洒落在古道上……
洛阳城巍然的耸立在暮霭里。
那古色古香的城楼,这时看来已是一片灰色,庄严而肃穆,辉煌而伟大。
李剑铭骑著白马望著这伟大的古城,心中感慨著以往那些动人的伟大史实。
他骑了马,走进了城,自城楼下的阴影走上宽阔的街道。
此时城内万灯齐亮,但街道上并没有很多人,因为此刻正是用晚饭的时候。
洛阳为历代王都,城内街道纵横,巷弄如布蛛网,不计其数。
他走了不多远,便见到一个客栈,那红红的灯笼,高高的挑起,上写“平安老店”四字,店门口站著两个店伙在那儿招呼客人。
那两个伙计一见李剑铭走近,便堆著笑道:“相公,您可要住店?本店有乾净上房,价钱公道,服侍周到。”他一面说著一面牵住李剑铭的白马。
李剑铭扬目一看对面,便是一个酒楼,旁边厨房里锅杓一阵乱响,酒肉香气随著一阵轻风飘了过来。
他此时正觉饥肠辘辘之际,故此他点了下头道:“你替我把马牵到马糟里去,加足饲料。好好的把我行囊卸下,找一间乾净土房,我马上就来。”说著,他下了马,直往对门酒楼走去。
伙计诺诺连声,迳自把马牵进店内不提。
且说李剑铭迈著方步,直登楼上,因此时适为用晚餐之际,故酒楼人声喧哗,非常吵杂。
他一上楼,便有酒保带他到临窗的一个空位坐下。
也许是他穿著华丽,风度高雅,故那酒保才给他找了这个好位置。
这坐位正当西方,往下一看正是洛阳的一条大街,路上行人尽入眼帘。而视线略一抬高,便又可看到那高耸的城墙和那城墙外一片无际的麦田,和原野的风光。
他一坐定,那酒保便讨好地笑著说:“相公,您认为这位置还好吧?”
李剑铭点了点头道:“嗯!还不错。”他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
酒保脸上堆著笑道:“相公,本店有大麦、高梁、茅台、汾酒……您可要来样什麽?”
李剑铭一听,正要想叫酒保来样好酒,但是他回心忖道:“前些日子我整天以酒浇愁,想藉酒来麻醉我的感情,让公孙慧琴的影子,从我心里褪去。但那只是一时的麻醉,我不会沉溺在醉乡之中,我已经振作起来……”这些念头飞快地掠过他的脑际。
於是他摇摇头,对酒保说道:“我不喝酒,你给我来份饭菜,找你们这儿最拿手的菜给送来。”
酒保一听楞住了,他忖道:“糟糕!这一下可没赏钱可捞了。”
因为以他的经验,他认为喝多了酒的客人,往往手头较为慷慨,而清醒的人,却经常没有赏钱,故此他会如此想。
他见李剑铭衣裳华贵,故而不敢再噜嗦下去,忙应声下楼去了。
李剑铭这时正把视线投在底下的大街上,他依稀记得幼年时,偕同父亲到洛阳来的情形,那时他还不了解,为河父亲的眉头老是皱在一起。
但现在他已能深切地了解父亲当年的心倩,那是忧烦著他将残的生命,忧烦著希望的落空。
就因为这样,现在他已经失去了父亲,那是为著他自己,才如此的。
一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是那样沉重,看著底下的街道,他想到了死去的父亲,因而他心情也沉重起来。
眼前的夜色好像突然凄凉起来,他叹息著摇了摇头……
正当此时他听和一声沙哑的叹声,然後一个声音,清晰地传进他的耳里,他听到的是: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概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这正是曹孟德的“短歌行”,他一听,诧异的转过头去,看著那声音的来源处。
这一看几乎令他把肚子给笑坏了,原来他看到的是一张滑稽的脸,眼睛小得像一粒豆子,偏又眯住眼睛,所以看来仅一条缝。
在这小眼睛的下面,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红鼻子,鼻子下面则是一张有如狮子般的阔嘴巴,两颗黄澄澄的大板牙突出嘴唇外,两片猩红的嘴唇,向上下两边,翻了过去,连牙龈也可以看到,嘴下稀疏的几根见肉的灰黄胡须,短又粗。在细眼上面则是两道灰色的长眉,稀稀疏疏的,好像用坏了的毛笔上的笔毛。
然而更妙的则是那头灰黑的头发,这真可用“乱草”来形容了,因为那头发有长有短,上面尽是污泥,乱糟糟地长在一个大头上。
他一眼便看清了,这张脸是属於一个老乞丐的。他视线略一下移,将那老叫化的样子给看个清楚,他不由得心里叫绝,心想世上怎有这等绝妙之人。
原来这老叫化,身穿一件百补千缀的红色锦袍,没有穿鞋,光著脚板,两条腿有如铁棍杆,黑里发亮,那条绿裤脚,一只卷得高高,露出了膝盖,而另一只仅至小腿。
这双腿黑得怪,但他的一双手,却白得更怪,十指尖尖的,皮肤又嫩又白,比大闺女的手,毫无逊色,但可惜的是抓著一只油腻腻的鸡腿,弄得手上一片油汤。
他背上背了一个巨大的红葫芦,用一条草绳斜斜的系住,但他腰上却系著一条黄色丝带,丝穗垂在右边腰旁,挂了下去,看来更是别扭。
李剑铭奇怪像这样一个乞丐,怎能够高坐在这酒楼里,但当他见到那老叫化桌上一个大大的元宝时,他便明白这里的原因了。
那老叫化见李剑铭看他,忙的眯起眼睛,裂开阔嘴,冲著李剑铭便是一笑。
李剑铭也报以一笑,他坦然的无视於旁人的注目,因为他现在对乞丐怀有极大的好感—
—也许他自己也是丐帮的一份子之故罢。
这时酒保已经把饭菜摆上,那老叫化好像讽剌似的,端起面前的酒樽.对李剑铭扬了扬,咕噜一口,便全给喝光了,他提起地上的酒瓮,又满满的倒上一樽,摆在桌上,他疯疯颠颠的唱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哈哈!惟有饮者留其名……”
他向著李剑铭一笑,醉眼迷糊的说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小伙子你……怎麽……不喝……酒……”
仅一会儿他便横肘当枕,伏在桌上睡著了。
李剑铭依稀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吟道:“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接下去,便是一片打呼声。
他鼻子里“呼噜”,“呼噜”的直响,惹得旁边的酒客都皱起了眉头,厌恶地掉开头去。
李剑铭原先一见,便知这乞丐非平常人,这时见到他如此怪异的行径,益发确定了自己的相法,所以他只微微笑了笑,便拿起筷子,用起饭来。
这个酒楼里的菜,的确不差,他这几天来,因心情不好,所以吃东西,都觉察不出味道来,这时心境略为开畅些,故而觉得样样菜都香甜可口。
他正在慢慢的用著饭,酒客也川流不息的进进出出,但最引他们注意的,就是那老叫化和李剑铭了,前者是滑稽可笑,而后者却使他们心中赞美。
李剑锦胃口大开,吃了三个馒头之後,又开始动手撕开那块大饼。
正当这个时候,楼梯声咚咚大响,自下面上来了一大群人。
那为首者是一个一脸连腮胡须的高壮大汉,身高足有八尺开外,虎目狮鼻,浓眉阔口,身穿一件灰黑的劲装,外罩一件水湖绉长衫,站在楼梯口,有若一座铁塔似的。
他後面跟了一大群庄丁模样的大汉,个个都是雄纠纠,气昂昂的。
这些人一出现,酒楼里便是一片静寂,那些酒客纷纷放下筷子,好像不敢再吃似的,都看著这大汉,神情畏惧非常。
这时大汉虎目炯炯有光的扫视一下,他见到众人畏惧之态,神情甚是高兴。
但他目光扫及那伏在桌上的老叫化,和仍在斯文地吃著大饼的李剑铭时,他皱了下浓眉,不悦地哼了一声。
站在他旁边的一个胖汉,挺著那像有十个月身孕的肚子,高声说道:“现在钱大爷要在此宴请客人,各位请便罢,将座位全给让出来。”
那些酒客闻言,纷纷的站了起来,乖乖地离开座位,走下楼去,经过那大汉身旁时,都恭恭敬敬的说道:“钱爷,您老好。”
但是那钱爷,却只是双目朝天,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双手合抱胸前,高傲地站在那里。
仅一瞬间,那些酒客都走个乾净,整个酒楼只剩下老叫化和李剑铭两人。
那老叫化他依然呼声连天的响着,而李剑铭已经放下了筷子,两眼凝视著窗外茫茫的夜空,好像心里有什麽问题在考虑。
这个大汉视线自天花板上收回,一看酒楼里竟然还有人不走,他一竖双眉,鼻子里又重重的哼了一声。
站在他背後的那些庄丁模样的大汉,这时走出了两人,一个走向老叫化,另一个则直奔李剑铭坐的位子,走了过去,声势汹汹,气焰高涨,不可一世。
且说那走向老叫化的一个大汉,他走了过去,见到那桌上有一个大元宝,看样子,足足有十两多重,他贪馋的盯著那个元宝,心里痒痒的,直想抓了过来。
他顾忌的回头一著,见那钱爷眼睛是斜向窗口,没有注意到这一边来,他连忙疾伸右手,去拿那个大元宝。
那知他的手指,刚一碰到元宝上,便觉右手一麻,整条右臂都垂了下去,抬都抬不起来。
他心里一惊,忖道:“真邪门!我的手怎麽啦!”
他惊诧的看著桌上的大元宝,好像上面有什麽奇怪似的,会使他的手一麻。
但他只见到这伏著的老叫化,毗牙裂咀的做了个鬼脸,嘴里含混的说道:“人为财死……小子……你财迷心窍了……敢动你……老太爷……的命根……”他的眼睛仍然闭住,只是动了一下嘴巴。
这大汉一听,知是这老叫化搅鬼,他一声不响的,握起那斗大的左拳,直往那毛头砸去。
那知他拳头方一砸出,老叫化满头乱发,便霍地根根竖起,呼的一声,有如钢针,正好迎上他的拳头。
只听一声惨叫,他一个身子直跌出五尺之外,左手尽是血,摔在地板上,爬都爬不起来。
正当此时,当空一道黑影,一个庞大的身子,平空飞起,摔落在老叫化的桌子上。
“叭哒”一声大震,整个桌子都垮了下来,那老叫化跌了个狗吃屎,压在一个大汉的身上,他连连喊道:“啊哟!我的命呀……”声音里都带有哭调。
原来那另一个大汉,走到李剑铭身旁,便喝道:“喂!小子,你不知道我们钱大爷的威名?叫你走,你就得走,否则……嘿嘿,那时你就有腿也走不了。”他狂妄的说著。
但李剑铭却仍然是将视线停留在茫茫的夜空之中,根本理都不理他。
这个粗汉大怒,扬起右臂,便待劈下,他喝道:“小子,你他XX的吃了熊心豹胆不成?
敢不听你老子的……”
他说到这里,李剑铭猛一回头,他只觉两道精光,直射心底,一股寒气从心里冒起,他不自然的打了个哆嗦,退後了两步。
但是一想坐在椅子上的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时,他的胆子倏地又壮了起来,他吼道:“小子!你瞪什麽……”他扬起右掌,便要劈下。
李剑铭正在为一个问题而困惑著,他根本无视於这个高大的粗汉能对他怎麽样,故此毫不加理会。
但一听这粗汉竟出口伤人,辱及自己双亲,他心中怒气倏生,杀意满布脸上,不待这大汉说完话,他一挥衣袖,那软软的衣袖,立即有如钢铁样的,击中那大汉胸前的“血阻”大穴。
那粗汉吭都没吭出来,便已死去,随著李剑铭轻轻的一拂,身子飞了起来,直压向老叫化的桌子。
那股劲力,随著一个粗重的尸体,把老叫化面前那桌子砸得粉碎,那个大元宝也给压坏了,酒洒得满地都是,老叫化从桌上摔了下来,正好压在尸体上面。
老叫化好像从梦中惊醒了,他哭丧著脸,捧著那个压得扁扁的元宝,乱嚷道:“我的命呀!我的命……”
他跌跌撞撞的冲到了那叫钱爷的面前,伸出那双油腻的手,抓向那大汉胸襟,口里嚷道:“大老爷,还我的命。”
那叫钱爷的大汉冷笑地说道:“哼!你这死叫化敢情是瞎了眼,竟敢在你钱大爷面前撒赖。”说著,他右手一格,心想只要一抓一摔,那叫化还不是手腕折断,跌出数丈开外。
因为他并没有注意到刚才老叫化的头发,为何会突然竖起,他只注意到那坐在窗口的白衣儒生,竟能在一扬袖子之间,而置人於死地。
故此他心中凛然之际,见到这叫化如此,怎会有好的给人受。
那知他五指飞快的一抓,只觉眼前一花,那双雪白的油手,竟在他肘门空隙穿了过来,抓住了自己的胸襟。
他心中大惊一看右手,竟是抓著一团锡纸,那正是老叫化的大元宝,原来只不过是个空肚的锡元宝罢了。
这时老叫化抓住他的胸襟,大叫道:“赔我的命呀!赔我的银子!”
他那双油手,尽在这钱爷的长衫上擦,脸上却眯著眼睛在笑。
这钱爷此时方知老叫化非平常人,但他平时矫横自大,故此现在并不过份惊异。
他胸襟被抓,毫不在意,左掌一伸,抓住对方那双油手,右掌呼地直击而出,奔向老叫化的大头,去势快捷有力,倒也甚见功力。
他右拳击出,只听“嗤啦”一声,那老叫化跌出五尺之外,坐倒地上,双手抓住他已撕破的水湖绉长衫的衫襟,在那里哇哇乱叫。
他嚷道:“我的屁股跌成两片了,啊呀!我的祖奶奶……”他哭丧著脸捧著臀部,坐在地上。
钱爷至此方觉不妙了,因为以他那势若电闪的直拳,竟然在未打上对方之前,就给老叫化挣脱了,自己左手明明已经抓住对方腕脉,但只觉毫不著力,软绵绵,滑溜溜的,对方一挣就脱,反而把衣襟撕下一大块,这真丢人。
他心中羞恼成怒,双手一挥道:“你们跟我过去,把这叫化子揍一顿。”
站在他後面的十几个大汉,这时大喝一声,蜂涌而上。
老叫化裂开了嘴,两道秃眉向下倒挂,这时见到十几条大汉奔向他而来。
他连忙跄跄踉踉地爬了起来,连滚带跑的奔到李剑铭旁边,他可怜兮兮的嚷道:“相公爷……你老……救人哪……他们要杀……人……”他好像吓得站不住了,身子尽在抖,话里的声音都在打颤。
李剑铭见情,他微微的笑了笑,仍然坐在位子上,理都没理那些人。
那些大汉转瞬之间,便已奔至,其中较近者,一伸手便要抓老叫化。
老叫化抱著头,颤声嚷道:“大爷……救命哪……”
那大汉抓著他的手臂,见李剑铭坐著没动,所以壮著胆子,拖著老叫化,便待动手殴打。
李剑铭因心知像这类江湖异人,游戏人间,必有惊世骇俗的绝艺,故此他不怕老叫化会被殴。
而且他正在想著一个疑问,已快有头绪之际,所以动都没动一下。
老叫化双臂被执,他此时情急叫道:“小子,你再不管,我可要骂你了。”
李剑铭闻言心中一乐,他倏地站了起来,怒喝道:“你们还不住手!”
声浪有如虎吼,震得楼内桌椅“格格”作响,那些大汉个个都吓得目定神呆,耳中隆隆作响,再也管不住自己那飞得远远的心魂了,任它飘呀飘的……
李剑铭剑眉一竖,眼中精光直射,他叱道:“还不替我滚!”
他滚字一说出口,那些大汉出窍的心魂,方始回转来,闻言个个都连爬带滚的,跑了开去。
正当此时,楼下一声暴喝道:“那个狂徒,在楼上乱叫。”
在这声暴喝中,楼梯一阵响动,上来了几个人—─且说只听楼梯一阵声响,连贯的上来了数人。
那当先一位全真,身穿一件灰色道袍,手拿一根拂尘,面如满月,两绺长须,飘拂胸前,看来仙风道骨。
但此时却竖起双眉,气势汹汹的奔了出来,看上去有种不调和的感觉。
在他後面跟了好几位高矮不一,劲装挂剑的武林人物。有老有少,足有六七人之多。
那唤作钱爷的魁梧大汉,正楞在那儿,惊魂不定之际,见到这些人上来,他好像看到了救星似的,巴结地说道:“元真道长,是这个人在捣乱……”
那元真道长扬目一看,见到老叫化,他哈哈笑道:“我道是谁敢在洛阳大豪的地盘里乱闹,原来是名闻江湖的现任丐帮帮主飘渺酒丐于帮主。这真叫做‘不打不成相识’,来来来,我跟你们介绍一下——”
他说到这儿,那洛阳大豪上前拱一拱手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于帮主,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帮主……”
他话未说完,老叫化摆摆手,怪声怪气的说道:“嘿嘿不敢当。若是钱大爷慷慨一点,赏我老叫化一坛酒喝,那麽老叫化就感激不尽了—─”
他说到这里,面容一整道:“还有我那十两银子一锭的大元宝,钱爷你可要赔我,那可是我混饭吃的家伙。”他又顺便的敲了一笔竹杠。
洛阳大豪尴尬的说道:“当然!当然!那是少不了的。”
他看看自己身上撕破的长衫,又看看摔在地上的锡纸团,他忖道:“今天真倒霉,挨了揍还得赔钱给人,真他XX的晦气!”
这时元真道人道:“既然已经没事,那麽把桌子摆好,我们慢慢的商量那事──”
老叫化闻言开口叫道:“你们要商量些什麽要事,可要等我把酒给喝个饱,那时我走开,你们尽可谈多久,不然吵了我喝酒,那我—─”
元真道人笑道:“于帮主,今天酒一定给你喝个够,随你要多少都有。而且我们所谈之事,也是与你有关的。”
飘渺酒丐问道:“又有什麽事跟我老叫化有关?”
元真道人道:“那云龙一现与翠玉杖之事——”
老叫化恍然道:“哦!原来是这件事。”他惊诧得脸色一变。
元真道人说道:“还有这几位大侠,也是为著此事而来。”
於是他介绍道:“这位是崆峒飞云子,这位是昆仑法空大师之徒名扬西北的神鞭飞叉皇甫旺,还有这位是飞凤堡主之弟双掌托搭欧阳胜大侠,这两位则是摔碑手邓清衡和银枪成博文。他们都是跟云龙一现行踪有关,故而跟贫道同来。”
飘渺酒丐一一的颔首打著招呼。
这时洛阳大豪已吩咐那些大汉摆好桌子,把受伤的人给抬下去,他对大胖说道:“张掌柜的,你下去吩咐伙计,把上好的酒席给马上摆上来。”
这大胖应声待要下去,这时一直静静坐在窗边的李剑铭,走了过来。
他铁青著脸对著大胖问道:“你可曾在柳村住过?你认识高福赐吗?”他急忙的连问了这两个问题。
那大胖突地一怔,然後他脸色大变,呐呐道:“相公您说什麽?在下一直在洛阳开店,并没有到过什麽柳村。”
李剑铭冷然的笑了笑,眼中怨毒之光急射而出,吓得那大胖子挺著一个大肚子,摇摇晃晃的下了楼。
走了几步,他回头一看,见李剑铭仍然望著他,他心里一慌,一脚跺空便像一个内球似的滚了下去。
他惊叫声里,一条乌溜溜的长鞭,像一条怪蛇,平空飞至,“呼”地一卷,把他在空中拦腰卷住,安稳的放在楼梯上,那条长鞭便飞快地飞回。
众侠一看这正是那昆仑的神鞭飞叉,他此时仍然是双手互握,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淡淡地笑了笑。
那条长鞭已安适地卷在他的腰际,这种迅捷如电的鞭招,的是名家手法,不愧被称为“神鞭”。
这时元真道长疑惑的问道:“于帮主,这位少侠可是跟你一道?”
飘渺酒丐裂开嘴道:“这……老叫化也是不知道他是谁?”
元真说道:“少侠尊姓大名?贫道有些眼熟,想必是故人之徒——”
李剑铭道:“小生黎云,此次系奉家父之命,出外游学。”
他嘴里虽是这样说,但心里好笑,忖道:“你这华山老道,现在我不管你,你倒要找起我来,看我有没有好的给你受!”
飘渺酒丐眯著眼睛道:“你这小子太不老实,我老叫化眼睛可是不小,难道不知道你也会个两手……哦!你还不止那两手,可能至少也有三手以上,就凭你刚才那一喝叱,可把我的酒虫给吓回肚子里去了。”
李剑铭淡然笑道:“小生虽也略微习得一些庄稼把式,但难当各位法眼。”
元真道人道:“那麽你师父是说谁?”
李剑铭淡然道:“这与各位又有何关?”他对华山派可没有好感,故才如此。
元真闻言微怒道:“黄口孺子竟不尊尊长,难道你家大人未教你?”
李剑铭轻蔑的笑了笑道:“凭你要算我尊长?哈哈,你可是差得太远了。”
元真震怒道:“无知小子竟敢对我如此无礼,哼——”
他手中拂尘一扬,根根马尾竖起,像一面钢网,罩向李剑铭面门。
要知这元真道人为华山掌门八指仙翁之师弟,昔日武林六老中玄真子之嫡传关门弟子。
甚得玄真子疼爱,但因他秉性暴躁,性好争斗,故掌门人很少放他下山。
此次他的爱徒王靖在金龙堡为祝贺俊郎君诸葛辉雄新婚之喜,而被云龙一现以一招“伏虎拳”击毙。
故而他闻讯自银麒堡赶到河南来,在金龙堡与其他同样要找云龙一现之群侠,共伺赶到洛阳。
到洛阳後即找到洛阳城之地头蛇——洛阳大豪钱登亮,预备托他打听云龙一现之下落,但不料在这酒楼与李剑铭相遇,而至引起冲突。
且说元真道人在盛怒之下,运气到手中的拂尘之上,那根根垂下的马尾,此时倏地竖起,直刺李剑铭面门要害。
固然这种深湛的内功甚是惊人,但在李剑铭眼中倒也算不了什麽。
他浅笑一声,双手往背後一背,张口一吹,一口丹田真气迎著直射而来的拂尘。
那根根有如钢针似的马尾,此时有如受到一个大铁锤重重一击,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根根马尾齐柄而断,落在地上已成寸许长一截截的,元真道长顿时呆住有若木鸡。
李剑铭潇酒的步了过去,直往楼下走去。
那知他方走数步,背後“呼”的一声怪响,飒飒风声直奔他背心打到。
他朗笑一声,头也不回,五指张开,玄妙地向後一抓一扯。
只听“啪”的一声,那根长鞭已经从中而断。
他喝道:“还你!”
喝声中,他手中那截鞭子,已如灵蛇舒卷,乌龙盘空飞射而出。
那怔在楼上的群雄,此时纷纷伸出手,便待接往来鞭。
但那知这半截软鞭竟好像活龙似的,在空中突地飞起,越过众人头上,急速地射落在一张桌上。
群雄连忙回头一看—─
只见那根软鞭此时深深的镌进桌面,卷成一团。
他们一见,脸色齐都一变。
飘渺酒丐惊叫道:“乖乖,我的妈呀!这是啥功夫?这麽厉害!”
好半晌,那神鞭飞叉方始喘回一口气,他叹道:“中原竟有此等高强功夫之人,但不知他属何门派!”
元真道人也惊诧道:“江湖上从未见过这黎云的家伙,我也没听见过那派有这样高强的手法——”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道:“各位,你们有看见他的两个‘太阳穴’吗?并没有丝毫凸起,而他眼神亦不见神光,难道他已到‘神光内敛,还璞归真’的地步?但是他仍这样年青,却又使人不敢相信。”他看了看手中已断的拂尘摇了摇头。
飘渺酒丐在桌边,摸了摸那深深陷进桌里的皮鞭,但他一手摸去,只是平滑一片。
就好像那团皮鞭,原先是长在木材里般,而不是镌进去的。
他只觉心里一阵悚然,同时也有种自怜的感觉,他说道:“你们再过来摸摸这桌面,看看有何奇异之处——”
众人也都过来摸了摸桌面,一时都互相面面相觊。
崆峒飞云子叹道:“江湖上平静了数十年,看来又将不安了,那落星追魂大闹少林之後,又有云龙一现到金龙、银麒两堡去,把堡里闹得个天翻地覆。”
“现在此地又出了个黎云,唉!江湖之中,又将大起波澜了。‘长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已经老朽了。”他摸摸自己灰白的胡须,感慨的叹息著。
顿时楼中被这种气氛包围著,大家都沉默不语。
正当此时,酒保们端著酒菜,上了楼来,摆在当中一张大圆桌上,把室内灯光点得雪亮,有若白昼。
元真道人首先打破这岑寂,他说道:“各位,来来来!请入席,我们且不要管他,慢慢的商量关於云龙一现之事。”
众人也都从沉思中醒了过来,这时纷纷入座,神鞭飞叉轻轻的擦了下眼角,将那颗将出的泪珠,给偷偷的抹去。
群雄入坐之後,因气氛甚是沉默,故而只是连连喝酒,杯杯皆乾。
飘渺酒丐好像觉得酒杯太小,不大过瘾,所以他乾脆捧起酒坛来。
以口就着坛口,咕噜咕噜的,连喝几大口。
好一会儿,他方才放下酒坛,呼一口气道:“这下才算把我的酒虫喂了个半鲍。”他细眯著鼠眼,用袖子擦了擦颔下那几根被酒沾满著的短须,红舌头伸了出来,在嘴唇四周舐了一匝,然後咕噜一声,把这口唾沫给咽了下肚。
群雄见他这付宝贝样子,心中都不禁一乐。
洛阳大豪说道:“于帮主,您老尽管喝,这儿酒多得是—─”
他话未说完,飘渺酒丐一翻眼睛道:“你嫌我这样子难看是吧,告诉你,人家祖宗有积德,才能看见我这样子,所以说,你祖宗大概没积德。”他右腿提起架在板凳上,那双白白的手,也不管脏不脏的,就往脚缝里掏。
洛阳大豪看得心中一阵呕心,眉头一皱,已经入肚的酒菜就想呕了出来。
众人一见他这付愁眉苦脸的样子,纷纷的笑了起来,一时气氛变得异常轻松。
元真道人说道:“这次我们赶来洛阳,主要目的是搜寻云龙一现之踪迹。”
“那云龙一现不知是何来历,出道至今还未经年,但是把江湖上闹得乱七八糟的,比那上少林闯罗汉阵的落星追魂名头毫不逊色。”
“他在银麒堡逼铁胆金枪交出丐帮的翠玉杖,空手击败顾凌武的金枪绝技,横行堡内,最後撕坏堡旗扬长而去。”
“而那根翠玉杖,也就给他带走,本来翠玉杖是丐帮传帮之宝,为竹杖神丐老爷子所保有的,但去年却是由一个少年书生名唤李剑铭的所持有。”
“那李剑铭曾上我们华山,在半山之时与敝派弟子发生冲突,以致於使出了丐帮的绝招,将贫道师侄一鹗子击败。”
“之後在终南为铁胆金枪顾凌武,以金枪绝技,击落深渊丧命,那根翠玉杖遂落入顾大侠手中……”
飘渺酒丐此时嚷道:“好个顾凌武小子,你竟敢拿著我们丐帮帮主信符,而不交给丐帮,我老叫化跟你没完没了,好小子……”他气呼呼的乱嚷,被元真道人给劝住了。
元真道人续道:“自上月云龙一现出现银麒堡以来,他又到过金龙堡,同样的大闹一番,但婉惜的是诸葛堡主,竟丧命在他手里,而贫道劣徒也同样被击毙命。”
“最奇怪的是这云龙一现的门派,至今仍未有人知晓,综观他使出之武功,有昆仑,有华山,他的剑招甚至像数年前失踪的巧手追魂所用之‘追魂十二巧打’,而有时使出之武技更是诡异绝伦,江湖罕见,故至今犹未知晓他倒底出身何门何派……”
双掌托塔欧阳胜问道:“难道至今与他动手的人,都没有一人晓得他的来路吗?”
元真道人点头答道:“据那麽多旁观者,和那麽多跟他动过手的人说,他的招式快捷有若电闪,诡异怪绝,根本摸不清招式从何而来,就算一些普通招式,在他手中也变得威力惊人──”
崆峒飞云子同意道:“敝师伯前数日在金龙堡时,曾亲见云龙一现施出剑招,连他老人家也摸不清……”
双掌托塔欧阳胜不信道:“真有此事?若是我见到那云龙一现,我想绝对能够摸清他的来龙去脉,像他那种卑贱的无耻之辈——”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一声冷哼袭进耳里。
群雄齐都闻声一看,只见室内不知何时进来一人,有若鬼魅样的站在窗口。
各人心中不禁大凛,因为以他们这等一流高手,竟给人在不知不觉中欺近身边,这实在太可怕了。
那人一身青衫,中年模样,此时冷然的瞪著他们,嘴里嘿嘿冷笑──这正是云龙一现。
众人一怔之下,纷纷跃起,一阵喝叱,随著云龙一现跃出窗外,惟有洛阳大豪却吓得赶忙奔了下楼。
云龙一现一声朗笑,飞身跃出,直跃出六丈开外,有如御风飞行,将後面群雄抛得远远的。
仅一瞬间,他们就已经越出城墙,直往郊外空旷之处奔去。
後面群雄紧紧的跟住,几道人影有若划过夜空的流星,闪过树林,越过麦田,到达一处旷野之地。
待他们赶到一块空旷的草地时,那云龙一现已悠闲的背负改手,潇酒的站在那儿。
元真道人一见到云龙一现,他眼中射出愤怒的火焰,直欲毙之而後快。
云龙一现待他们都站好之後,他冷然道:“你们不是要来找我吗?现在我就站在这儿—
─”
飘渺酒丐此时道:“尊驾究竟是何宗派?为何知道敝帮翠玉杖之下落?以及现在家师竹杖神丐下落如何?”他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枝竹杖之下落,以及竹杖神丐之生死,故想在此找寻线索。
云龙一现道:“既然贵帮有人相约,那么数日後,这些问题便可揭晓,于帮主你可站在一旁,今天我可要教训这几个狂妄的小辈……”
他此话一出,旁立众人都立时大怒。
双掌托塔怒道:“尊驾既属无名无姓,那自然是个无名之鼠辈,现在你倒如此之狂傲自大,我欧阳胜第一个要挫挫你的傲气。”
云龙一现轻篾的一笑,傲然道:“凭你这小辈?哈哈!我云龙一现倒要让你尝尝滋味如何!”
他“何”字尚未说完,便身子一幌,欺进欧阳胜身旁,探手一抓,直扣对方肩口“肩井”要穴。
双掌托塔见云龙一现说打就打,急忙间,他一挫腰,双掌连环劈出六掌之多,只是见到片片掌影,层层涌出。
云龙一现哼了一声,脚下一滑,身于转个半弧,五指有如电光石火的,已经将双掌托塔右臂扣住。
双掌托塔欧阳胜因在急促之间,真气不能调匀,故掌式方出,即被云龙一现扣住手臂。
他一惊之下,连忙一提双腿连环踢出,右掌直劈云龙一现胸前,右臂猛挣,想脱出对方掌握。
他这掌腿发出,可是拚命之招,是故去势凶猛无俦,凌厉诡绝。
云龙一现见情,冷笑一声,五指略一出力,将欧阳胜一个庞大身子给提了起来,在空中抡一大圈,使欧阳胜那几招都击在空气里。
此时只听两声喝叱,两道掌劲,一奔後心,一奔右胁交击而至,飕然的风声里又夹著“嘶嘶”的声响,尽往他身上招呼。
云龙一现将体内真气提起,拔高七尺,双腿平空踢出,左手一幌一抓——
只听“澎”的一声,他的两脚已经踢中那交击劈来的两掌掌心。
受到对方掌力的一击,他一个身子直飞高五丈,落在树帽之上。
但是那刚才劈出两掌的摔碑手邓清衡,此时却被弹出数尺之外,捧著两只手在抖颤著,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现在皮肤上。
众人一见大骇,尤其神鞭飞叉脸色都变了。
要知摔碑手邓清衡,是以大摔碑手的刚猛掌力,扬名於江南武林,此种大摔碑掌力,真可开山裂石,洞穿虎背,与大力金刚掌同属少林七十二绝艺中之绝技。
但此时他的双掌劈到云龙一现的脚上,却反让对方的脚尖给踢伤掌心,这真可谓匪夷所思了。
云龙一现右手挟持著双掌托塔,站在树梢上,摇摇摆摆的,有若随风摆动的柳丝,姿式美妙无比。
他朗笑一声,将左手一扬道:“这个破烂家伙还你——”
夜空里两溜白光一闪,“嘶嘶”声响,直射怔在地上的神鞭飞叉。
皇甫旺神智顿时一清,他一矮身子,疾伸双手,想抓住他刚才发出偷袭云龙一现的飞叉。
但那两枚飞叉在飞速前进中,突然一窒,来势顿时一让,竟好似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皇甫旺心中一奇,正在迷惑之际,那知停顿在空中的飞叉竟又拐一弧形,交叉射至,此时来势急速无比,仅目光一闪,便已到耳边。
神鞭飞叉大惊,然已不及躲避,急忙间,他只得睡到地上,使出一招“懒驴打滚”的无赖招式,滚了开去。
云龙一现在树上哈哈大笑,他揶揄地抡起手中双掌托塔欧阳胜。
皇甫旺带著灰沙爬起,他羞红著脸,看著站在树上的云龙一现。
他心里有如刀戮,羞愤之意塞满心胸。
他长啸一声,提起真气,拔起三丈馀高,在空中他双手一分,四肢一拳一放,一个身子曼妙地旋了一匝,斜斜飞上树梢。
这正是昆仑名闻天下之“云龙大八式”绝顶轻功,此时由昆仑高徒神鞭飞叉使来,的确可见其神奇。
云龙一现此时见到皇甫旺飞在空中,他顿时狂笑一声,挟著欧阳胜一个庞大的身子,从树梢之上跃了下来。
在空中他一抛欧阳胜,自己整个身子横横飞出两尺,然後双腿一蹬,双手斜分,绕著欧阳胜直坠而下的身子,连续的转了三匝。
在落地之时,他一伸手,便将欧阳胜给提住,然後平稳的落下地面。
环立群雄此时都相顾失色,因为他们从未见过此种妙绝人寰的轻功身法,眼见如此神奇妙绝,焉能不心中大惊。
要知云龙一现此时体内“任督”二脉已通,一口真气运行体内,已至生生不息,不乏不匮之地步。
而且他研习“落星神功”和“赤霞神掌”,体内阴阳二气,互相融和交流。
是故能够破除不能在空中运气,调匀真气的难关,而能在虚空里转折自如,回旋由心。
他落到地面後,即双目一张,凝视著元真道人,眼中那股精光,直如电闪。
元真道人为他这种奇妙绝世的轻功,震慑住了。
此时见他眼中射出一股杀意,那精光闪亮的眼神,像能洞穿己胸,射进心坎。
他的心底泛起了一阵寒意,那丝寒意迅速的满布全身,他几乎要发抖了。
云龙一现眼光收回,他说道:“此人辱及本人,该要予以重创—─”
他这话好像是徵求同一意,又好像自言自语,话一说完,他眉毛一轩,双手略一用劲。
只听“格格”一声,将双掌托塔欧阳胜的双手齐腕之处,硬生生折断。
欧阳胜已被点中哑穴,是故发不出声来,此时只见他闷哼一声,便昏死过去,云龙一现随手将他扔出。
元真道人挣红著脸说道:“尊驾如此辣手,难道不怕上干天怒?”
云龙一现钢牙一挫,哼声道:“以血还血……现在该轮到你了……”
他此时想到了在华山被打下山,狼狈地带著内伤,逃下山的情形来,是故心里怒火上腾,杀气弥漫心胸。
元真道人诧道:“华山与你又有何仇?你在金龙堡里竟将我徒王靖打死—─”
云龙一现怒喝道:“废话少说!告诉你,凡华山派的都该杀!”
元真道人心中一栗,他仿佛看见了华山三清官里血流遍地的凄惨景像。
他暴喝道:“那么贫道就领教高招了。”
他右足滑後半步,右手向後一抄,只见一道光华飞闪而出。他长剑出鞘,真个是有若掣电,快捷无俦。
他静气凝神,将心中浮躁之气压下,横剑当胸,左手剑诀上指,使出天下四大剑法中“六合剑法”的起手之式。
云龙一现冷笑一声,便待出招,这时场中一片寂静……
正当此时—─
一声怒啸冲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静,高空泻下一道人影,带著惊人的狂飚,直往云龙一现头顶压至。
急骤的风声中,那人影已经离云龙一现顶上不足五尺。
云龙一现轻哼一下,整个身子毫不作势,仅见他双手向上一扬……
没有任何惊人的暴响,也没有吓人的狂飚。
但是就如此—─
只听见惨叫一声,那向下坠的一个身影平空又飞起三丈,一片血雨洒了下来……
接连着是一个扭曲着的残破底肢体,落了下来,“叭哒”一声摔在地上。
那情景真是惨不忍睹,只见皇甫旺一个身子变成粉碎,分散的肢体留在地上……
元真道人悲愤的叫了一声,提起手中长剑,劈出一片剑幕,无数的剑尖刺到云龙一现胸前的五大死穴,其势狠辣无比。
云龙一现耸起灰色长眉,他斜伸左掌,一阵摇幌,已将那密密的剑招给封住。
他急速地转个半身,右手两指骈指为戟,直敲对方胁下“期门”、“华机”两穴。
元真道人脚下碎步横走,长剑斜斜刺出,直探云龙一现“天突”大穴,剑上却排出一排光影,好像那根剑是欲刺对方胸前要穴的情景。
此招正是“六合剑法”中的绝招“海市蜃楼”,由於有那排虚幻的剑影挡在敌人面前,故长剑剑尖真实所刺的部位,每每令敌人不觉,而致於中剑毙命。
云龙一现此时见到一排剑影直刺己胸,他冷笑一声,整个身子斗然一移,便像鬼魅似的退後五尺,将那排剑影挡开。
他正待变招克敌时,那知此时一溜急啸白光,竟越过那层层的剑光,刺向喉间,这招真有如神来之笔,诡绝无比。
他心里一惊,连忙将头一侧,右手幌了出去,手臂微微地弯曲,五指不规则的颤动著……
他此时无可奈何之下,遂施出了落星九式中的第一式“飞星暗渡”。
元真道人正在全神驾驭长剑,施出“海市蜃楼”的绝妙奇招,眼看对方亦是为那虚幻劈出之光影幻住,他长剑直探,快如流星的刺到对方喉间“天突”大穴。
但在剑尖仅离一分之际,却突地眼前现出无数指影,密密层层抓了过来。
他不及变招,电光石火之间,长剑运足全身功力,往前刺去—─蓦地——
一声大喝,夹著哼叫之声,两道人影分了开去。
云龙一现挟著剑尖,寒著脸站在那儿,距他面前五尺之处,元真道人空著手……
他的右手虎口震裂,两根手指已经震断,连著皮的虚挂在手上,血,一滴滴的流下。
他的脸色已经变成一片死灰白,仿佛神经已经麻木了,眼睛瞪出老大,那眼光里是些一什麽神情?大概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了。
此持云龙一现神威凛凛的两指挟著剑尖,他冷然望著元真,然後将长剑一抡,一溜剑尖倒飞出五丈。
只听噗的一声,那根三尺六寸的长剑,已经插进一株树干之中,整个剑锋没入树内,仅留下剑柄在颤动。
在场各人都是当今武林俊杰,都能清楚的看见这枝长剑的去势。
因此都不自禁的吸回一口冷气,因为以这等绝顶之眼力,内力,加上这动人心魄的威势,放眼江湖之上,能有几人。
他们都心知自己功力如何,在此种情形下,自不敢拔其虎须……
云龙一现沉声说道:“现在我饶你一次,若是你华山派,再是如此目中无人——哼!那时自有人去收拾你们。”
他此时心里忖道:“我确实太懦弱了些,但他那种神情,我是知道的……唉……”倒底他那善良的本性仍末泯灭。
他看著摔碑手邓清衡那提不起来的一双手,他说道:“回去把陈年黑醋搬出一缸,将双手浸在里面,事先点住‘曲他穴’,待浸至一柱香後,即可拿出,解开穴道。如此三日,即可痊愈,但望你今後少在背後偷袭。”
他说完之后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便返身踱著步子,想要离开此地。
然而—─
一阵山崩海啸的强劲掌力,自後压体而至。
他灰眉一轩,急骤地一个飞身,右手袍釉向外一拂,那软软底袖子登时鼓起老高……
他眼帘一开,见是元真老道沉身坐马,推出的掌劲,由对方那须发俱张的表情,可知这必是他一生功力之所聚。
故此他也将七成功力提起——
此时飘渺酒丐大喝道:“牛鼻子!不要这样!”
但是他话出已经太晚了。
仅听见“隆隆”闷响,元真老道倒跌出去,他双臂折断,面目整片被揭去,声音都未发出,便已一命归阴。
飘渺酒丐见此惨清,他怒道:“尊驾如此赶尽杀绝,我老叫化倒要斗斗你……”
云龙一现诧道:“于帮主,此事又与你有何干?他以一成名人物,竟在人之背後偷袭,若我不加提防,那麽此时倒地者岂非是我了!故此请你多多考虑。”
飘渺酒丐一听,顿时哑口无言,在此情形下他无话可说,於是他问道:“尊驾倒底是何宗派?”
云龙一现笑道:“至今帮主还不知晓?那么你看……”
他身子一屈,右足提起,以左足为轴,双掌提至胸上,一挡面门,一从中推出,一个旋转,像陀螺样的回头转身,带起一阵旋风—─这股旋风直撞三丈之外的大树,只听“轰隆”巨响声里,两株合抱大树已经齐腰倒了下来……
在倒树声里,云龙一现清啸一声,飞起六丈多高,在高空上旋了两匝,远远的落在六丈开外。
他的一个身影在稀疏的星光下,仅一闪动,便消失了踪影……
在这儿,飘渺酒丐把他的细眼给瞪得大大的,张开了阔嘴,喃喃道:“驱狗入洞!驱狗入洞……”
他迷惑地摸了摸脑袋,在那乱草似的头发里抓了抓,他的酒糟鼻在掀动著……
但任他用尽脑子的思考,却依然摸不清这倒底是怎麽回事。
他提了提裤腰,招呼了一声,便独自跃身离去—─远处,有几声犬吠传来……
近处,有一阵凉风吹来……
夜,渐渐深了……
夜,渐渐凄迷了……
※※※
月明星稀。
乌鹊敛翼。
关帝冢安静地躺卧在夜的怀抱里……
不!它并不安静。
你没看见在这高大的冢旁,许多摇幌的黑影吗?
你听——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帮主,那人倒底是谁?怎麽到现在还不见影子呢?”话语里充满了不耐烦的意思。
另一个声音接著说道:“是啊!我们在这儿等了一整天,但是根本没见到什麽人来,倒底这人是谁?”毫无问题地他也是不耐烦了。
到这个人话刚一说完,另一个人又接了下去道:“我们老帮主向来都是言出必行,何况传艺大典。所以我想他大概遇到了什麽意外。这次银麒堡里出现了翠玉杖的踪影,依我说就该早些赶去问清。”
“但是却要等到现在,真他XX的要命,我森罗绝丐活到现在,还没有等过谁有这麽久的,就是他XX的天王老子,也不敢叫我等这麽久,这小子倒底是那里蹦出来的……”
这人火气真大,嗓门更是像个破锣,大声的嚷著,但他话未说完,就被另一人给叱住了。
那人喝道:“郑长老!不可如此!要知此人乃受老帮主之托,亦为本帮长老,且他跟云龙一现有关,你岂可如此?”
这时他们都转身过来,藉着淡淡清莹的月光,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他们的样子。
当先一人背着一个红色大葫芦,赤足卷起裤脚,满头乱发,红袍绿裤———他这正是江湖怪杰,当今丐帮帮主飘渺酒丐。
在他後面跟著三个同样打扮的老叫化子,每人背上都背著四个麻袋,外形鼓起,看来重量不轻,但他们背在身上,并不觉得有累赘之感,步伐轻松之极。
在左边的一个高大魁梧,虬胃满面的叫化子,此时说道:“管他什么云龙一现,我森罗绝丐倒不怕他,有机会可要斗斗他,看我会不会输他……”他心中甚是不服气,故而才如此的口发狂言。
要知这森罗绝丐,为丐帮三大长老之一,执掌全帮赏罚刑责大权,为人忠心耿直,性情有如烈火。
尤其是对於邪恶之人,更是嫉恶如仇,由於他武功高强,故帮中弟子都对他甚是惧怕。
在江湖中,自他单身闯过黑蜂帮十三道关卡,独力大破黑蜂帮後,他就开始有了这个森罗绝丐的绰号。
因为在那一役中,他掌劈,拐打,连毙六十馀帮徒,直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地。待他走出寨门时,浑身都是鲜血,但他仍然面不改色,谈笑自若。
故自此後与黑道的五毒绝僧,并列为武林二绝,森罗绝丐的大名,也就传遍江湖,使黑道震惊,宵小胆寒。
他声威直上,自不免有些得意於自己的武功,故听飘渺酒丐言及云龙一现,他甚是不服气,才会如此。
他话语方出,即听一声轻笑道:“那可不见得吧!你别口出大言了。”
那声音方出,他们齐都一惊,抬头望著声音的来源之处,只见高大的冢上,此时竟站立了一个飘逸的身影,在明月轻风之下,看来甚是潇洒。
他不知是在什麽时候来的,竟能够瞒过这些一流高手的耳目,仅这份轻功,就可以称雄於武林了。
森罗绝丐心里一惊之下,立时大怒,他大喝道:“何方鼠辈,鬼鬼祟祟的,替我下来!”这声怒喝中,他振臂长身,跃起三丈,直上冢顶。
他身形一起,飘渺酒丐忙喝道:“郑长老!不要这样!”
但他话出口已经太迟,那屹立在冢上的怪人,见森罗继丐跃上,他朗笑一声,飞身跃下迎上前去。
在空中,森罗绝丐很清楚的看到来人是一个身著灰衫的青年,他忖道:“这乳臭未乾的小子,竟找上我来,直叫瞎了眼……”因而他哼了一声,左掌一幌,右掌斜劈对方胸部,其势快捷绝伦。
那飞泻而下的灰衫青年,见来掌凶猛,他双臂一抖,整个身子平空顿了顿。
不见他任何作势,他那分开的双臂,竟又合拢起来,正好将森罗绝丐劈出的右掌给挟住。
森罗绝丐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量,紧紧束住自己右臂,那发出的掌力,竟消失於无形,他不由得凛然大惊。
急忙中,他左掌倏化绝招,幌起数道影子,握拳直撞对方面门,那弯曲的左肘,击至对方臂弯里的“曲池穴”。
下面双腿连连踢出五脚之多,直奔对方“涌泉穴”,顺势直上腿弯“阳关”、“阳凌泉”双穴,并可直挑对方“****”要穴,端的奥妙无比,而又狠辣绝伦。
灰衫青年此时也不禁凛於森罗绝丐确有绝艺,他赞道:“好功夫!”
在空中,他尚能吐气开声,就凭这功夫,足可称霸武林,而罕逢敌手了,所以森罗绝丐一听,心知自己这几招又是落空了。
果然这下不出他所料,灰衫青年在说话中,那合着的双掌,有若鬼魅似的放了开来,一挡面门,一按胯下,腰背一曲,在虚空中里一弹,有如一只虾子样的,倒弹出三尺,刚好避开森罗绝丐这一拳五腿。
森罗绝丐身子一窒,体内真气已经变浊,他只得坠落地上,而那灰衫青年却在空中飘了两飘,方始缓缓的飘落在距他五尺之外,有如一片落叶似的,轻轻地不带一丝声息。
这些动作在作者写来慢,但在当时可仅是一瞬间的功夫,那站立旁边的其他三丐,也未及阻挡,眼睁睁的看着。
森罗绝丐落地後,羞红著脸,怒吼一声,额下那些虬髯,顿时胃立如刺,他提起双掌,放在胸前,眼中好像要冒出火样的,瞪著那五尺外的灰衫青年。
灰衫青年毫不介意的,迈著方步,文雅的向著飘渺酒丐,合掌拱了拱手道:“于帮主你好。”
飘渺酒丐一见这青年面目,平庸,毫无出奇之处,两目亦如常人一般,没有丝毫神光。
若非刚才见到他那份超绝的武功,实在料想不到他会是一个武艺高强之士。
他眼见这灰衫青年,一身的神奇妙绝奇功,心中不禁兴起一种老朽的感觉,他叱住了森罗绝丐,正容道:“少侠即是约老叫化我到此的?”
灰衫青年点头道:“正是在下——”
飘渺酒丐闻言急问道:“那么敝帮老知主之下落如何?”
灰衫青年道:“帮主不须著急,且听在下慢慢道来。”他看了下森罗经丐脚下,轻笑一声道:“各位且请坐下——”说著他首先坐在地上。
那森罗绝丐被飘渺酒丐喝住,他强将怒气压下,此时见灰衫青年眼睛看著自己脚下,他不由自主的,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
这一看顿时他的脸色大变。原来他脚下那双皮靴,此时已经被灰衫青年给划出一个大洞,因他刚才怒气上冲,故丝毫没感觉到脚下,已经被人给做了手脚了。
现在一看真使他从背脊上寒起,因为刚才若非对方留情,那自已这只腿可全卖出去了。
其馀丐帮二老及飘渺酒丐,看到了这个情形,心中也都产生各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飘渺酒丐此时远非在酒楼里那种忘形的模样了,他自己立刻坐在地上,示意三位长老也都坐下。
他正经的问道:“少侠武学的造诣,实已至绝顶之境界了,不知令师是谁?哦!我老叫化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以及本帮法杖翠玉杖之下落。”
灰衫青年答道:“在下李剑铭,家师系落星天魔……”
他这话一出,吓得这席地而坐的四个老叫化子,都跳了起来,飘渺酒丐道:“那你是曾上少林的那个……”
李剑铭微笑的点了点头道:“在下正是落星追魂。”
飘渺酒丐奇道:“你怎么又是这等模样呢?”
李剑铭道:“这已不是我本来面目,在下系因仇家过多,故而经常易容变形……”
飘渺酒丐恍然道:“哦!原来如此!那麽云龙一现也就是你了。”
李剑铭含笑不作表示,他从腰间抽出翠玉杖,说道:“四年前,在下在洛宁城外遇见过竹杖神丐……”他把自己的遭遇,与竹杖神丐有关的,都告诉了他们。
但他却没有把竹杖神丐被白骨邪魔所害之事说出,他只说到竹杖神丐自己走火入魔,而致於死去。
因为他不愿让丐帮牵连到他整个报仇的行动理,他曾发誓要自己亲手把白骨邪魔给碎尸万段,故而他隐瞒了许多事。
但仅仅这样,就够他们唏嘘再三的了,他们为竹杖神丐的死,而悲伤著,但也为李剑铭能列身为丐帮第四长老,而欢欣著。
李剑铭简单扼要的说完之後,他掏出了那本丐帮打狗捧法中最後三大绝招的小册子,连同翠玉杖要交给飘渺酒丐。
飘渺酒丐惶然道:“这个正式传艺大典,须本帮全体二袋以上弟子,聚合一起,才由前任帮主传授,现在尚未召集通知二袋弟子,故我不能接受。”
须知丐帮每一代交替,须由上代帮主先行让下任帮主主持全帮帮务一年,待一切都很好,那时方才由帮主以翠玉杖交给下任帮主,并传以打狗棒法的最後三大绝招。
如此,方始能算一个正式的新帮主产生,故飘渺酒丐坚持不能接受翠玉杖。
李剑铭听清飘渺酒丐的解释後,他甚觉为难道:“这怎么好呢?我现在要赶到陕西去……”
说到这儿,他心神一转,说道:“固然你们帮规是如此规定,但此时你的情形已经特殊,因为你已超过一年的时间了,已可以算是正式帮主,故无须再来什么大典。”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又说道:“现在只要我补充的将这三招传给你,那就算一切手续都圆满了,于帮主,你说是吗?”
飘渺酒丐闻言,回头望了望其他三位长老,见他们都点点头,於是他也只好点了点头道:“既然李长老如此说,那我老叫化也……”
李剑铭挥了挥手,示意飘渺酒丐不要说下去。他把那本薄薄的小书交给飘渺酒丐。
飘渺酒丐连忙跪倒在地,说道:“丐帮第三十代帮主余光中拜领绝艺,今後誓为本帮谋取福利,使能永存於江湖。”
李剑铭拿著竹杖,走出五尺之外,立定之後,他说道:“现在注意看著我。”
这时那其馀三长老,也都分别跃开站在四面把风去了。
李剑铭手拿竹杖,迎空一抖一幌,划出一个大弧,身体美妙地向後一弯,竹杖变幻莫测的颤抖点出……
他喝道:“这是‘打断狗腿’。”
竹杖击出前面四个方位之後,他倏地一收竹杖,将身子一屈,提起右足,以左足为轴,左掌挡住面门,竹杖自胸推出,一个旋转,像陀螺样的,转身回头,带起一股巨大的漩涡。
只见到一片绿影包紧地的全身,那点出的杖影,根本分不出击向何处,的是奥妙绝伦。
他喝道:“第二招‘赶狗入洞’。”
正当他将第二招使完,待要演练第三招时,突地自庙那边传来数声喝叱,几道黑影直奔此地而来。
把守这个方位的一个长老,连忙跃了过去,阻挡来人前进……
李剑锋看都没看,此时对飘渺酒丐道:“这是第三招‘臭狗翻身’,为打狗棒法之最大精华所在,奥妙无比,你可要看清我出招的都位。”
他倒握竹杖,左足斜跨一步,左掌虚幌,右手杖头自左掌下点出……
正当此时一声女人惊叫传来,夹着那丐帮长老的怒喝声,以及一个狂傲的笑声。
李剑铭一听,他心里一楞,忖道:“这女人的声音好熟!”
他这念头还未想完,一个女人急急忙忙的冲了过来,她好像是大受惊恐,所以根木没看清前面,便直奔而来。
李剑铭看见这女人篷头乱发,衣上被撕破甚多地方,但他仍然可以看清她是谁。
一时他收回竹杖,静立不动,仿佛心里想到了什麽……
那女人直奔过来,後面一个男人急忙的追著,他轻功高明之极,脚下有如行云流水,很快地,便追近这女人身後,这一走近,可清楚看到他是个很俊俏的青年,只是有些浮华。
此时其馀两位长老,也都闻声跃了过去,帮助另一长老,共御来敌。
这追近的男人笑著说道:“小乖乖!你还想跑?”
他一伸右臂便要抓住她,眼见她就要被抓住,但突地——
自旁边点来几下绿影,直奔他腕脉穴道,快捷有如鬼魅。
他轻哼一声,右手飞快的一翻,五指箕张,直往那绿影中抓去,左手倏伸而出,仍然抓向那少女。
以他的经验来说,自己这一招,是准可抓住那绿色的兵器。但这下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绿影一幌,竟然“叭”地一声,打中他右手虎口。
一痛之下,他迅即一惊,连忙收回双手,倒退出三尺之外。
他扬目一看,只见一个灰衫的少年,手拿一根翠绿的竹杖,屹立在面前,那个少女惊惶地站在灰衫青年的後面。他怒道:“你就是丐帮帮主?竟胆敢破坏少爷好事……”
这时飘渺酒丐上前笑嬉嬉地说道:“不敢!老叫化我就是丐帮帮主,请问少爷有何要事。”话语之中充满了嬉笑之意。
那俊俏的青年哼道:“你这死叫化,竟敢拦阻少爷好事!”
飘渺酒丐装出惶恐的样子,问道:“请问少爷尊姓大名?”
那少年冷哼一声说道:“少爷花花太岁,系河套煞君之子!”
他此话一出,飘渺酒丐顿时一怔,他这下可真的惶恐起来,道:“你就是锺老前辈的少爷?他不是已经作古了吗?”
花花大岁哼道:“放你的屁!他老人家硬朗得很……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快把这小妞交还我!”语气狂妄自大,简直是目空一切。
须知这河套煞君为邪道第一高手,昔年与中原神君并列为正邪两大绝顶高手,但他们却从未见过面。
因这河套煞君一向居住河套,天蜈官里,甚少来到中原,但他的徒子徒孙却遍布天下,而且都是黑道邪门的绝顶高手,就算是那白骨邪魔亦是他的晚辈弟子,故提起他的名字来,江湖上没有不震惊的。
在百年前他即要赶来中原找落星天魔,但当时落星天魇已在泰山遭受围攻,以致於失踪,故他仍然留在河套。而各派亦因伤亡惨重,未能远赴河套。
他也就仍然雄据邪道第一高手的宝座,但三十年前传他因纵欲过度而致於死在河套的天蜈宫里,江湖上的邪魔外道也都消声匿迹,自此江湖平静了数十年。
但此次飘渺酒丐竟亲耳听见他仍然健在人间,怎会不悚然大惊呢?他根本没注意到花花太岁口出秽言了。
他犹疑了一下,回头对那少女道:“你是何人门下,令尊何人?”他想知道是否有保护的必要。
那少女低头道:“家父顾凌武,系银麒堡主……”
她的话未说完,飘渺酒丐嚷道:“你就是顾凌武那小子的丫头?走,我于某人不管这闲事!”
那花花大岁此时走上前来,便欲抓顾凤霞。
这时一直静立在旁的李剑铭,他冷哼一声,挡了上前,右手竹杖一挥,扬起一片青色光影,他喝道:“回去!”
那道光影将花花太岁直逼得退出数尺,方始立定脚步,他怒道:“无知小辈,竟不怕死,阻挡少爷!”
喝声中,他一抄衫下,拿出一把白骨摺扇,身子一移,欺近过来,摺扇直点李剑铭胸前要穴──
飘渺酒丐见花花太岁动起手来,他连忙说道:“李长老,不要动手……”
李剑铭此时心中大怒,他见这轻浮的少年,竟是走中官向已进招,藐视自己过甚,而飘渺酒丐竟也懦弱至此地步。
他喝道:“看!‘打断狗腿’!”
他手中竹杖迎空一抖一幌,划出一个大弧,身体美妙地向後一弯,竹杖变幻莫测地颤抖点出……
只听“噗!噗!”两声,花花太岁惊叫一声,倒跃出丈外,空中一溜白光,飞出数丈之外。
他的两手空空,虎口汨汨出血,显然已经落败……
他怔怔的望著李剑铭,停了一下,他说道:“你是何人?难道你不怕河套煞君?”
李剑铭仰天一个哈哈,他说道:“我落星追魂向来手下不留活口,也向来不怕任何人,管你什麽河套煞君?”
说完,他毫不作势的,身形移出八尺,竹杖一伸,往花花大岁当头劈下。
蓦地里……
一道黑影从空而降,喝道:“何方小辈,竟敢口发狂言,吃我一掌!”
强劲有如山崩的汹涌掌力,当空压到,威势吓人。
李剑铭剑眉一轩,左足斜跨,同时左掌虚幌,右手杖头自左掌下点出,他喝道:“臭狗翻身!”
只听一声轻响,夹著一声惨叫,那空中跃下的人影,在虚空里连翻三个筋斗,倒跌出二丈之外。
他一落地,跄踉的倒退了几步,方始稳住身形,他脸上变色的看著李剑铭,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原来他跃起三丈,劈出自己的“阴煞掌功”,以雷霆万钧之势劈了下去,原道这下对方还不立即了帐。
但却只觉掌力一接触到对方左掌,就立即消失了掌劲,因为那是没有著力之处,有股软绵绵的感觉。他心里一惊,却只见一道绿影直奔自己咽喉,急忙里,他只觉惟有倒翻出去,方始能避过对方这招。
故而他一仰头,倒翻出去,但这下可不妙了,那股软绵绵的掌劲,顺著他的势子,直围过去,箍住了他的身子,连翻三个筋斗,方始束缚一松。
这种奇妙的招式,叫他这远处边陲的人,惊得怔在一旁。
李剑铭扬目一看,见到这是一个全身漆黑,矮小长须的怪老头。
他一回头,看了看惊呆了的顾凤霞,他轻笑一声,将竹杖交给飘渺酒丐,正容说道:
“丐帮绝学系历代帮主集其一生之智慧所创,奥妙莫测,愿帮主能够详加领会,以不负老帮主所托。”
飘渺酒丐肃然道:“本帮今後尚请李长老你能时加照拂……”他将竹杖牌今符交给李剑铭。
李剑铭颔首收下,他此刻将脸一扳,道:“你们俩人辱及我落星追魂,今日看在你等无知,饶你们一命。”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说道:“但是死罪虽免,活罪难消,你们自断一肢……”
那矮老头闻言怪叫一声,说道:“小子口气真大,我寒江钓叟还没遇见这等狂妄之人—
─”
李剑铭说道:“现在就要让你见到——”他单掌一立,便待发招。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时,数条人影跃了过来,紧站在矮老头背後。丐整三大长老也同时跃回,站在飘渺酒丐背後。
矮老头对那五个奇形怪状的野人,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话,那五个人野人登时大怒,杰杰怪叫声里,哄然一起,扑了过来。
李剑铭哼道:“替我滚回去!”
他双袖一拂,两股不同的掌力发出,直扑跃来的五个野人。那道掌风,将他们五人撞出五尺之外,跌倒地上。
那矮老头忙带著花花大岁,此时跃了开去。
李剑铭喝道:“那里走!”
他不等五个野人让开,提气飞身,跃起五丈多高,斜飞而出,在空中四肢张开,扑向飞奔而去的两人。
矮老头一闻喝声,连忙加速奔走,但只走出数步,便觉当空呼啸之声,他赶忙一挫身子,运足身功力,推出一掌,挟着无匹的狂飚,迎上半空。
他掌劲一出有如泥牛入海,抬头一看,只见李剑铭在空中,四肢幻化成无数绝招,直罩自己浑身穴道。
他心中大骇,一弯腰,反手从背上抽出一根钢铸短竿,他一扬一拉,那竿上飞起一道细钓丝,上系一个半圆的钢环。
那个钢环挟著悠悠风声,打到李剑铭胸前“锁心穴”。
李剑铭右手一探,抓向来环,左手一缠,往那线上缠去。
但那钢环竟是一缩,好像活物样的,又转头打到他小腹“气海穴”,快若灵蛇轻舞。
李剑铭双手顿时落空,他轻咦一声,右手骈指作掌,斜斜的一削,左手握拳直击,随著坠下的身形,向下撞去。
只听惨嗥一声,寒江钓叟整条右臂变得血肉模糊,那根钓竿的钓丝,吃李剑铭单掌一削,削成三截,随著那条折断的右臂,倒跌出三尺之外,落在尘埃里。
他痛得浑身颤抖,但他仍然硬朗的说道:“小子你有胆可到河套天蜈官来——”
李剑铭冷笑地叱道:“住口!我落星追魂走遍天涯,还在乎你那天蜈官不成!叫河套煞君亲自到中原来找我落星追魂——”说到这儿,他眼睛一斜,喝道:“小辈休走!”
他飞身跃起,追向那逃跑的花花大岁,在空中他双足飞快的踢出,踢中花花大岁腿部穴道。
他落在地上,提起仆倒地上的花花太岁,说道:“好色淫徒,人人能诛,我说今日饶你一条狗命!留下你的左臂,滚吧!”说著,他双手微一使力,只听“格登”一声轻响,花花大岁惨叫一声昏了过去,那条左臂齐肩折断……
他右臂一扬,将花花太岁扔给寒江钓叟喝道:“现在滚罢!”
寒江钓叟怨毒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小子,记住,河套煞君自会找你算帐,那时……”
李剑铭闻言,怒目一张,吓得他连忙招呼一声那些刚刚挣扎爬起的五个野人,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