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发役卒的诏令已下达,给事中张玄素上书反对,批评唐太宗“承凋残之后,役疮痍之人,费亿万之功,袭百王之弊,以此言之,恐甚于炀帝远矣。”话讲得多么重啊,把太宗说成连亡国暴君隋炀帝都不如!唐太宗愕然地问:“卿以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玄素从容地对答:“若此殿卒兴,所谓同归于乱。”原来,张玄素是怀着一颗忠心,其意在于防止“覆舟”。
唐太宗明白了,立即把这逆耳忠言昕了进去,叹道:“我不思量,遂至于此。”重新下令,停止修建,并赐给玄素绢二百匹。
唐太宗还认为“以卑干尊,古来不易,非其忠直,安能如此?
且众人之唯唯,不如一士之谔谔。”这位谔谔之士所以受到奖赏,就是因为“忠直”的缘故!
至于魏征,唐太宗看来,更是一个热血滚滚的忠臣,“当今朝臣,忠謇无如魏征。”如果不是“忠诚奉国”,怎能有那么多称旨如意的谏诤呢!贞观六年八月,在九成宫丹霄殿赏月夜宴上,太宗酒酣,爽朗地大笑道:别人都说魏征举动疏慢,我倒觉得妩媚呢!过了六年,即贞观十二年三月,在东宫举行祝贺皇孙诞生的宴会上,太宗极其欢乐地说:“贞观之后,尽心于我,献纳忠谠,安国利人,成我今日功业,为天下所称者,惟魏征而已。”亲自解下佩刀,赏赐给魏征,以表彰“尽心”于君王的忠臣。
既然用人纳谏是以忠君为政治前提,那么,一旦事有异常,就会态度立变。例如,魏征死后不久,发生了侯君集谋反被杀和杜正伦以罪左迁的事件。侯、杜两人,魏征曾经称赞他们的宰相之才,推荐重任。现在,唐太宗开始怀疑魏征结党营私,对君不忠。另外,又听说魏征私下把前后谏录给起居郎褚遂良示阅。于是一怒之下,不仅解除了原以衡山公主嫁给魏征儿子叔玉的婚约,而且摧毁了御撰的魏征墓碑。
还有一个例子,也很典型。谏臣刘洎向来疏峻敢言,经常直言切谏,受到唐太宗的赞扬,被列为魏征亡后杰出的谏臣之一,位至门下省侍中。贞观十九年,唐太宗亲征高丽,留刘洎辅佐皇太子李治。太宗从辽东回来后,患了肿,刘洎悲伤地对同僚说:“疾势如此,圣躬可忧。”褚遂良诬告他想“行伊(尹),霍(光)故事”,不忠于李唐王朝。尽管马周证明刘洎根本没有那么一回事,唐太宗却偏听偏信,下诏宣称“洎与人窃议,窥窬万一,谋执朝衡,自处伊霍,猜忌大匝,皆欲夷戮。“遂令刘洎自杀。”刘洎之冤死,固然与褚遂良的门户倾轧有关,而主要的是唐太宗怀疑他“谋执朝衡”,不忠于君。
《新唐书·刘洎传》赞语云:“呜呼,以太宗之明,蔽于所忿,洎之忠不能自申于上,况其下哉?”
倘若国家社稷之好即为君王之好,国家社稷之恶,即为君王之恶,何患国之不兴,君之不光耀千古?
明经91忧患能久,奢侈必败
“朕常思隋亡败迹,不敢怠政,更慎大兴草木。”
——李世民
大唐的江山是在隋朝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隋朝在文帝时也曾鼎极一时,但很快就成为过眼云烟。究其败因,奢华无度,累及天下百姓,当是祸因之一,鉴于此,唐太宗当政后,大力提倡节俭,力戒奢侈,以减轻百姓负担,使他们能够安居乐业。
早在平定王世充时,太宗攻入洛阳,看到隋宫殿豪华奢侈,浪费了大量的财力、民力,遂下令拆撤端门楼,焚毁了乾阳殿等建筑。即位之后,下令纵放禁苑鹰犬,罢四方贡献,获得了人民的拥护。贞观元年,太宗对臣下说:“自古帝王凡有兴造,必须顺乎民情。大禹治水,凿九山,疏九江,动用人力虽广,但民无怨言,因为这些工程是为民谋利,为众人所共有。秦始皇营建宫室,而人人诅咒,因为他是为满足个人私欲之故。我今想建造一殿,材木都已齐备,想起秦始皇的教训,遂停止兴建。古人云:‘不作无益害有益。’可见人欲纵欲,其心必乱。至于雕镂器物,珠玉服玩,如恣意骄奢,则危亡之期立而可待也。”出于这种认识,太宗下令:“自王公已下,第宅、车,服、婚嫁、丧葬,准品秩不合服用者,宜一切禁断。”由于皇帝提倡俭朴,加之有敕书的约束,“由是二十年间,风俗简朴,衣无锦绣,财帛富饶,无饥寒之弊。”旧史说二十年间风欲俭朴,显然有所夸大,但在贞前期太宗的确保持这种勤俭作风,社会风气也比较淳朴。
贞观二年夏,天下酷热,一些朝臣见太宗所居之宫地势较低,湿热难耐,遂奏请建造一座楼阁,以避湿热。太宗回答说:“朕有气疾,难道适宜住在下湿之处吗?只是若同意你们的请求,花费财力太多。往昔汉文帝准备兴造露台,因需花费相当于十家中等人户产业的钱财,而不再建造。朕德不及汉文帝,而建造此阁的费用又超过他,岂有为君之道?”“固请至于再三,竟不许。”
太宗提倡俭朴还表现在崇尚薄葬方面,他认为,修高坟,行厚葬,是一种既侈靡又伤风俗的恶习,为害甚深,应当革除。甚至对皇帝的厚葬,也提出非议。他曾指斥秦始皇营建骊山坟墓,奢侈无度,最后不免招来祸患,导致亡国。他还明令规定:王公以下乃至庶民百姓,“送葬之具有不依令式者,仰州府县官明加检察,随状科罪”。朝官五品以上及贵族皇亲之家,上奏皇帝处理。
此外,为了节久费用,太宗还尽量避免减少了不必要的战争,以紧缩军费开支。在这方面他也有着许多深刻的认识,比如他说:“夫兵甲者,国之凶器也。土地虽广,好战则人凋;邦国虽安,亟战则人殆”等等。他还从隋炀帝穷兵黩武,三征高丽的行动中吸取了不少教训。因此,在贞观十八年前,太宗基本上没有发动过不必要的战争。
总之,由于实行了以上倡俭节用、力戒奢侈、减轻百姓负担的措施,为农业生产的恢复和发展创造了有利的社会条件。
明经92当君者宜忍让抗上
“朕虑宗社之倾败,卿等逆不犯触,各进封事,不畏逆鳞也。”
——李世民
气量能容一县之人,其命运充其量不过一县令,气量能容一省之人,其命运也不会超过一省之主,为君作帝的唐太宗李世民其气量真可谓涵天盖地,因而他的命运也就如日中天,无人能及。逆龙鳞触龙须,真龙天子能不痛乎?恼怒之下,能不噬杀抗上者?然而,李世民能忍痛压怒,以让抗上者,他善于化痛为痒,转怒为乐。
杜甫以“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来描绘了唐太宗的英勇形象,讴歌了他在创建王朝的不朽业绩。玄武门事变后,秦王府将领中有些人主张乘胜杀尽李建成、李元吉的党羽,并“籍没其家”,许多人还四处搜寻宫府集团的成员和兵勇,争相捕杀邀功,使得宫府集团的人惶惶不能自安,性格大度的李世民决定采用明智的安抚政策,他一方面禁止秦府人员滥捕滥杀,另一方面以高祖的名义诏赫天下。对于不敢出面的一些宫府集团的成员,李世民几次遣使“谕之”,用一片诚意,解除了他们的顾虑。李世民又公开提出:“此皆忠于事者,义士也。”并当众释放了他们。他的大度让宫府集团的人放下武器,自动向朝廷投诚,并开始转而效忠李世民。其中最杰出的人才王硅、魏征、韦挺等人,都成了枢要大臣。魏征几次劝太子及早除掉秦王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太子党人士纷纷逃亡,魏征却依然故我。李世民当众问魏征:“你为什么离间我们兄弟!”在场的官员都为魏征提心吊胆,而魏征却从容不迫地回答:“如果太子早听我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祸患了。”对魏征桀骜不驯的回答,李世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赞扬了他的忠诚坦荡,对他更加器重,封为詹事主簿,后改任谏议大夫,步步升迁。原秦王府的旧属,对唐太宗这种以德报怨、化敌为友的作法并不理解,这就是博大与狭隘间的隔阂。
一次,太宗在九成宫宴请近臣,有的大臣提出:“王硅、魏征等人以前是建成的亲信,我们看到他们就像仇人,实在不愿意和他们共聚一堂。”太宗说:“魏征等人过去确实是我的仇人,但他们能为当时的主人尽力工作,这并没有什么不对,桀犬吠尧,各为其主,这是可以原谅的。我提拔重用他们,就是看中了他们的这种态度。况且他们已处于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地位,只要我能以诚待之,他们也一定会以诚相报的。”由于太宗的宽宏大量,他启用的“仇人”,为“贞观之治”无不尽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