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逼宫造反这事,没人能捂得住。大年初一,便传遍了整个都城,一片声讨,都说她大逆不道,鬼迷心窍,禽兽不如,可聪明的人也都明白,皇太女这位置坐得实在是战战兢兢,即使有卫家撑腰,也架不住她本人愚笨,更架不住杨贵妃手段了得。
不管外面如何喧闹,唐府依然井然有序,唐安琳每日不是温书作画,便是酿酒养鱼,连原定的拜年都省了,一时惬意无比。
“原想着皇太女在宗人府呆了一个月应该反省了,没曾想呀……安琳呀,你可没看见当时那场面,我都以为我回不来了,……”
事隔十天想起,李胖子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皇太女便也说得过去,也不知那瑞华长公主是抽了什么风,居然也跟着参和,还劫持了贵妃娘娘,那严华荣更是混账,居然连明王都不放过,公然在宴会上……”
唐安琳剥了一个晶莹饱满的橘子,送进嘴里,无比享受的想:严华荣如何欲求不满,追着明王满大殿跑,想想明王那张白嫩汝瓷般的脸,便觉得有趣至极。
“哎……皇家呀……什么亲情情爱,都是虚无。”
“是那个位置太过诱人!”
掌握天下众人的生杀大权,要谁生便生,要谁死便死,谁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不怪他们,是人就会有贪欲。
此时唐安琳想起了以前看的一个电影《健忘村》,只要谁掌握了那个秘密,都会为自己的私欲服务。
一场轰轰烈烈的叛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镇压了下来,皇太女当夜便自行了断了,皇太妃及东宫的一众男子都未幸免,就连三岁的小皇孙也被远远的发配到了边疆,至于严家自然是鸡犬未留,不可一世的华荣郡主在当夜便被明王一箭穿喉。
参与的谋反的十几家公侯,也悉数被处决,一时间长安血气冲天,人人自危。
“这次抄家,国库丰盈了很多,这几个庄子离你家的倒是近,母父已经给吏部的人打好招呼了,你让王叔去办一下。”
抄家的银两物件外人不得,一律封存在吏部府库,无人敢动,府邸都被皇上收了回去,只有那些土地被允许卖出,价格低廉,想要抢到手,还真不容易,唐安琳也不客气,反正她和李家如今这样的关系,以后有的事机会报恩。
此时,做着太后美梦的卫皇后,满脸死灰,如乞丐一般躺在天牢内,再无一国之母的尊荣,每日还要面对卫家人的谩骂。原本卫皇后就看不上卫家,卫家因为爵位对他多有忍让,可如今,因他,卫家不但没了爵位,还连累满门,卫家上下自然都恨极了她,尤其是承恩公世子,每日变着法儿得折磨他。
“贱人,你以为你还是尊贵的皇后?!呸,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和你母亲一样下贱……”
女子又在他满是鲜血的脸上补了一脚,男子双眼空洞。
牢房的一个角落,一个邋遢丰盈,皮肤白嫩的老男人,正被一个猥琐的女人按着上下抽搐着,老男人的双眼早已没了颜色,想是早放弃了。
那老男人不是别人,是卫皇后的亲生母亲,养尊处优几十年,被承恩公捧在手心里,如今承恩公一口老血死了干净,却留他下来日夜被折磨。
趴在他身上的女人,是卫家旁系一个游手好闲的老光棍……
关在牢房半月,他便受了半月的折磨,连求死都不能。
卫家众人恨极了让他们失掉荣华富贵的卫皇后,自然也恨透卫皇后的母亲,怎么会为他求情,不落井下石便不错了。这些天他成了卫家老女人的公用男人,早就麻木了。
“贱人,不是很能勾人吗,呸……下贱的东西,你们勾搭在一起夺我爵位,害我母亲,贱人……”
中年女子两眼狠厉盯着藏在另一个角落的女子,那女子被她一看,抖得更厉害了。
“够了!如今我们都是将死之人,你在这里逞能有什么用!”
“老东西,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要不是他们两个贱种,我们卫家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要死也是他们先死……”
“够了……你说完没有,如今你和禽兽有什么分别,不,你还不如禽兽!”
“啪……”
卫云萧看着满眼通红的父亲,心中一片悲凉绝望,这便是她想要靠近的母父,这些年不管有多艰难,她都相信,只要努力,她就会对自己好一点,可现在她彻底绝望了。
“哈哈哈哈……我竟然……”
卫云萧状若疯癫,嘴里直说:“我竟然……哈哈哈……我竟然……”
“萧儿……我可怜的萧儿……”
不用想也知道抱着她的是她那懦弱的母亲。
唐安琳提着包袱的手忍不住颤抖,她从来不了解卫云萧,那个才情高傲的女子,原来心里是这般苦。
她竟然是那种禽兽的孩子,她竟然冠着卫姓,这是她的耻辱,她却无能为力。
“老爷?!”
或许是唐安琳颓废的神情太过明显,梁子不由担心道。
“你们进去吧!”
此时她实在不愿意去面对那样的场面。
长安的大雪断断续续下了月余,还未停歇,唐安琳伸手摘了一朵雪花,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你……怎么在这里?”
“你……?!”
来人一双淡蓝色精致的镶珠长靴,紫红色貂皮大氅里露出一张,雍容高贵的脸,这不是卫云萧的未婚夫是谁?!镇南王因为救驾有功,又加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郑家如今更加显赫了。
那他和卫云萧的婚事……
此时唐安琳才惊觉,她担心的不再是郑嫣然,而是那个苦命的卫云萧,若是此时郑家退婚,完全是说得过去的,即使会遭人非议,但总会过去,凭借郑家的声望,郑嫣然想要再议亲不难,可卫云萧……
“你来看她……她现在心情很不好,你应该多安慰她……”
若是执意要退亲,也得等卫云萧从大牢里出来再说,卫家别的人是生是死,她不知道,但卫云萧是能生的。
一来卫家未直接参与谋反,以卫家人和皇后的关系,皇后也不放心让卫家人知道这等大事,这也是为什么卫家只是暂时被收押。
二来卫云萧一直得圣上看中,又是明王的伴读,还是镇南王的女婿,再如何杨贵妃和镇南王都不会坐视不管。
郑嫣然眼中带着失落震惊,一瞬间又掩了下来,缓缓道:“我们是未婚夫妻,我自然会为她着想。”
“那便好!代我向她问好。”
说完,唐安琳也不再看他一眼,撑着伞,缓缓消失于白茫茫的雪地中。
郑嫣然望着雪地里一排排脚印,陷入了沉思,他们都是聪明人,都明白,自皇上的那一道圣旨下来,她们再没了缘分,就算他有朝一日和卫家退亲了,他们也再无缘了。
这一次唐安琳是真的放下了。
世上哪有刻骨铭心的爱恋,不过是求而不得的遗憾,这种遗憾还不至于让她放下一切,那便只有让它一直遗憾了。
果然未等多久,卫家众人的处置便下来了,卫家上下三百多人,除了卫云萧及旁系几个老实本分的人家,都判了流放千里。
卫皇后在处决前自戕,曾经的一国之后,走时连副棺材都没有。
卫云萧虽在众人的求情下保住了性命,但也毁了干净,不但如此,卫家三代,男子不得入朝,女子不得入宫,卫家彻底从顶尖贵族跌入了尘埃。
至于郑家小公子和卫云萧的婚约,也被提上了日程,皇上的赐婚,是不得更改的。
唐安琳想得简单了,即使郑家如今有这般地位也不敢公然抗旨。皇家人是最要面子,皇帝是第一等要面子的,亲口赐下的婚约又怎么会更改。
好在圣上怜惜,虽没收了卫家大半家产,却也留了小半给卫云萧娶夫,笼络了臣子,得了民心。
一时间朝中民间无比称赞陛下仁德。
三月,卫家三进小院里,寒冷异常,只听得萧瑟的北风阵阵拍打门窗,院子虽被刻意拾掇出来,却仍旧显得颓败。
院里为数不多的下人小心翼翼对着眼神,原本合身的长袍,又小了一圈,他们既无奈又庆幸,无奈是这礼服都改了四次,短短五日,主子又瘦了一圈,庆幸是,还有三日,改还来得及。
“可要喝酒?”
“你……你来了……”
看着那双迷茫中带着拒绝的眼睛,唐安琳心里也不好过。她再不是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富家子弟了,也不是那个才高八斗意气风发的少女了,此时她的脸上布满了沧桑,还有骤变后在人世情暖下的小心翼翼。
造化弄人,谁见了不得感叹一句。
“你有什么打算?”
“去南方,我好歹有举人功名在身,能养活自己。”
醉了三日后,卫云萧带着卫家全部家产,在仅剩的几个族人的陪同下,迎娶了镇南王独宠的小公子。那日长安城万里晴空,镇南王嫁子,十里红妆,一百二十台嫁妆,堆满了那三进的小院。
郑家宾客云集,可卫家却冷冷清清,堪堪坐了二十桌,卫云萧那夜喝得叮咛大醉。
三朝回门后,卫云萧带着新婚夫君和为数不多的家奴,静悄悄得离开了长安。
那日刚好是会试,唐安琳也未曾送行,只想着那日的晴空万里,但愿老天待人是公平的,但愿卫云萧此去会是平安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