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无礼!”周大人年纪与镇北王相仿,若不是想撑着为子孙铺路,再进一步,早就致仕了。
“小子不敢,下官只是提醒您。您年纪本就大了,这大半夜的若气出个好歹,小子可如何对陛下交代。”
“本官自不用你交代。”周大人拂袖而去,谅那路遥不敢对当朝尚书之子如何。
“你叫林稼朗?”周大人走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自以路遥位尊,便由他来询问稼朗。
“是的,我今天8岁了。”李氏不便见外男,林嵆执意陪着,便只他一人,本想着周大人能照顾一番,没料到人被路遥给气走了。
“哦,生辰过的可好。”
“不怎么好,困着呢。”稼朗揉眼,“大人能快点吗,朗儿明日还有早课。”
“好啊,那朗儿先告诉我你今日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可好?”路遥一脸的笑意,本来稼朗的年纪是最好的保护伞,然而,路遥不信一个能得镇北王青眼的小孩会普通。
“今天一早上就跟着娘亲见了好多夫人,然后祖父又带着我见了好多大人,然后圣旨到了,祖父带着我们接旨以后,见到了皇子殿下们,然后祖父让我回娘亲身边,可是我还想看皇子殿下,就甩开了丫鬟,自己回到前院。”
“哦,朗儿如此厉害,还能甩开丫鬟?”
“当然,朗儿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区区女流之辈,怎能挡住我的脚步。”稼朗挺起胸膛,摇头晃脑。
“那朗儿回前院的这段时间可有遇见什么人?”
“大人怎么会这么问,既然是偷偷的回去,自然不能让人看见我。”
“哦,看来是本官没有经验了,然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然后就听到他们说五皇子殿下不见了,”稼朗做回忆状,“可能五皇子殿下想玩捉迷藏吧,等大家都在找他的时候他就突然出现了,下次朗儿也要这么玩。”
说着,稼朗顿了一下,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路遥,欲言又止。
“朗儿可还有话要对我说?”
“其实,爹爹刚才和我说。”稼朗吞吞吐吐。
“说了什么?”路遥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变得危险。
“我偷偷和你说。”稼朗一副要和路遥说悄悄话的样子。待得路遥耳朵伸过来,他才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爹爹说,我是男孩子,要独立,可是我还是想和娘亲一起,大人有没有法子?”
路遥直起身,双眼半闭,凝视稼朗,居然还是小瞧了这个孩子。
稼朗神采飞扬,一点也瞧不出困意,“大人不是刚把周爷爷气走么,怎么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四周传来嬉笑声,路遥也一笑,“是啊,没点本事,怎么能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捋了把胡子,道,“本官认为你父亲说的对,男孩子,还是独立些的好。不过朗儿已经很独立了,听到五皇子去世的消息,也没害怕。”
“朗儿为什么要害怕?”稼朗歪着头问道,“五皇子不是在天上看着我们在吗,殿下又不可怕。”
“朗儿何不告诉我你什么时辰离开前院,是怎么甩脱的丫鬟,甩脱的又是哪一个丫鬟,你回到前院又是何时,期间走的是哪条路线,避开了什么人。”
“大人的问题太多了,除了甩开的丫鬟是绿袖,其他的问题我都不记得了,大人可以问问我家下人,看有没有人见过我,知道这些问题。不过今日实在是兵荒马乱,怕是也没有人记得。”稼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大人问完了吗?稼朗困了,想去睡觉了。”
“五公子去吧。”路遥端着笑脸,稼朗看不出他的心思,却感觉他并没有生气。回到房间,丫鬟们服侍他躺下后,退出里间,守在外面,稼朗彻底的失眠了。
今日这么一遭,明着是冲四叔林嵛来的,实际上,还是想借着四叔这个突破口,拉镇北王府下水。大伯和爹为了世子位明争暗斗,明面上,大伯娶了周家女,祖父与周大人也是交往甚密,镇北王府被绑上了太子的船,这也是大伯最大的依仗。但是或许大伯,或许祖父,亦或是太子一脉犹觉不够妥帖,策划了今日赐婚一事。自己是父亲唯一子嗣,选在自己生辰,特别是自己被“找”回来的,极具意义的第一个生辰定下此事,就能排除祖父。在今日之前,太子一脉或许更看好大伯,毕竟更亲近。然祖父和周大人打过机锋后,应该会更看重三房。父亲争世子位,优势在于他是最年轻吏部尚书,和周大人平级,即便祖父已多年不在朝堂,仍能撑起镇北王府。现在祖父对自己的看重也给他加了砝码,若旁人皆以为祖父希望自己挑起镇北王府,就必然会将爵位传给父亲。稼朗撇撇嘴,明明自己最该防备的就是这个便宜爹。父亲的劣势在于他不是长子,姻亲关系也简单,自己的娘也没个兄弟姊妹的帮衬,也只有自己这一个年方八岁的没有联姻意义的儿子。等等,太子殿下和便宜爹年岁相仿,莫不是要玩青梅竹马?
稼朗摇摇头,作为一个拥有英雄梦的男子汉,他想要成为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这话不是瞎说的。万一真娶了太子的女儿,太子又登上皇位,一个驸马,什么都做不了。若是他真是林稼朗,为了子嗣,父亲肯定不会同意让独子失去王位继承权,失去大权在握的可能。问题是,他的便宜爹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若他处在这个位置上,也不可能让一个冒牌货得到自己的家产。城南的王地主就把敢给他带绿帽子的小妾和小妾私通生下来的日子活活打死了。
稼朗打了个寒噤,在自己的大床上打起滚来,他才刚活到10岁,就要为他日后的90年忧伤了吗?翻过这一页,稼朗开始思考五皇子暴毙是怎么回事。
他猜测,五皇子应该像书里说的,中了什么慢性毒药,否则不可能在宫里死的,却查到镇北王府来。所以如果真的是在镇北王府出的事,他消失的那段时间是最可疑。
五皇子不可能出府,他也不觉得自己四叔有毒死皇子的勇气和头脑,那么五皇子很有可能和别人在一起中毒,但是做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就扯了四叔这块小旗。至于四叔怎么被扯,要么是发现了五皇子的事,被拉下水,要么是想讨好五皇子,或两者都有。稼朗暂时还想不出其他原因。四叔此人志大才疏,重男轻女,对了,四叔是姑姑的嫡亲兄长,若是想要破坏三皇子和姑姑的联姻,四叔是最好的突破点。
稼朗翻个身,越来越觉得自己找到了重点,老混混说自己聪明,自己果然聪明,这帮大人们也不过如此。稼朗笑嘻嘻,他就是年纪小,没有自己的信息来源,否则哪会这么被动。稼朗确信此事是他人为了嫁祸太子一脉所为,皇上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关节,才让太子一脉的周大人做主审,表示自己的信任,又委派路遥以示公平。难怪刚才周大人走的时候他还在奇怪,周大人老谋深算,怎么会被一个年轻又比他品级低的官员气的拂袖而去,若两人在演戏,倒是一切都能说的通了。
可到底是谁杀的五皇子?必定是今日前来的客人,身份不低,能接触到五皇子而不受怀疑。五皇子是宫中燕妃娘娘所出,听娘亲说,燕妃与娘家关系不睦,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来董家的人。据说燕妃唯马贵妃之命是从,目前看来,针对的是皇后,所以幕后之人有可能是马贵妃一脉自导自演,舍弃了燕妃,毕竟说书先生都没提到过燕妃此人,想来是不受宠,熬资历上位的。也或许是第三方势力,想要挑起马贵妃和皇后之间相斗。稼朗开始脑补,这么大的权利难道是皇上?老混混说,越是有权有势,就越没有人情味。想那城南的王地主,那小妾的儿子都养到了九岁,平日里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说打死就打死。
边做两头起,稼朗边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惑,老混混真的是什么都不会的老混混吗?自己能在镇北王府活的风生水起,全凭老混混教给他的东西。他现在能够不像小老百姓一样敬畏皇家,也是老混混潜移默化教给他的。还有那说书先生,他也有问题。他和老混混去蹭吃蹭喝,也没真被赶出来,一个普通的说书先生,是谁给他的胆子说皇帝的家事?心情凝重了起来,自己的身世到底是怎样,自己浑浑噩噩过的这十年又是谁伪造的。林嵆是从那些布置在他身边的人找到他的,还是意外,还是被摆布了他十年的那个人摆布了?
稼朗越想越心惊,幕后之人应该没有想过瞒着他,而是等着已经习惯一切的他自己跳出来。幕后之人也应该想要等他大了,让他进入京城的上流圈子,否则不会在日常生活中告诉他那么多皇家的事。是啊,还有什么身份比镇北王嫡孙更好呢,或许,让说书人夸耀战神的传说,就是为了这一天做铺垫。失去一切力气,稼朗瘫倒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总归,只要还有价值,幕后之人就不会让花了这么大力气送进镇北王府的自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