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曲皋便让他们放心,刚来这厅之前,他就去看了谷吾的病情,没什么大碍。等明天凌晨时分,他就会为谷吾弹琴安魂。
族长夫妇俩稍稍舒了一口气,明白安魂一事须得清净、慎重,不敢逼狄曲皋即时就医。只见几人赶路累了,派由项貂守为他安排一处客舍。狄曲皋欣然允受,前去舍屋,收拾停当,小做休息,明天还须早起。
到舍前,狄曲皋发现小林渐深处还有一小屋,开着窗户,放着门帘。光线黯淡,似乎没有人在,气氛阴森。
这么看了一会儿,项貂守便和气地笑,答道:
“那边住着我的一位客人。”
狄曲皋回过神来,凝视项貂守的笑脸好一会儿,微微点头致意,兀自进屋去了。
*
十年前,鬼国鞠宅。
夏夜,小丘上的一棵老树下,几只萤火虫胡乱飞舞着,一个少年躺在草丛上,望着无尽的深蓝色夜空。草低低的,十分柔软,划着少年的面颊。这张脸神情肃穆,看着天空零散的几颗孤星。微弱的光,须得有心人才看得见的,星辰。
时候不早了,他起得身来,走在无月,暗黑的夜晚里,走向鞠宅深处。突然,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这声音十分沉稳,想那人静候了许久。
“阿丑!”
阿丑停住了,回头,看到远处有个隐约的身影,大致是个长发披肩的少女,在夜风里微微飘荡起涟漪,分外清凉。他在虫草的浓浓味道中,闻到一股绵绵的轻香。哦,是药香。是……是项般若和她堂姐身边的那个女子。
阿丑知道了她的身份,却还是装作迷糊:
“你是……”
“别管我是谁。”陶预绾的脸隐在夜色里,用她生来温柔的身音说着:“你想要抹去你的兔唇吗?”
“兔唇?可以抹去吗?”
这道一直跟谁着他,使他这十年间备受排挤与歧视的兔唇,是能够抹去的吗?
阿丑从来不敢想。从小,他就被冠以这样一个包含贬义的名字,一举被唤了十年。这十年,无论他在其他方面(如琴琪,织绣,歌舞,书画)多么努力,做得多么的优秀,也没得到一点另眼相看。
唯一得到过的关怀,是那位鞠家老爷子给的。从前,他这个丑陋的弃婴,是被他从门口抱起的,是得他细心呵护才成活,是他向女儿乞求才得以在鞠宅做一个小奴。一个丑陋的小男孩,自此,得以衣食无忧。
他常常去老爷子的屋里看他,老爷子给他吃自己私藏的点心,慈祥地抚摸他的头,从来没有半点嫌弃,只有满满当当的宠爱。小阿丑在这份宠爱的抚摸下,露出孩儿干净的笑容。老爷子也应和着,发出老气的笑声,嘿嘿的。
白天所受的一切委屈都就此散去,他化作一个正常人家的小男孩,撒撒娇,甜蜜地窝在老人怀里。他也是可爱的呢!他这样想着。
后来渐渐大了,也是老爷子替他补习“功课”,教他斟茶,织绣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