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湮没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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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酌古御今

厅堂里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头戴白玉冠,身着白色绣花锦服,腰上缠一条碧绿宽边腰带,腰间挂一个玉麒麟,脚下踩一双白皮木屐。

龙成和微生南薰皆是心神一荡。此人面貌虽已是中年,但眉清目秀,须髯飘逸,浑身尽显高贵气象,仿佛身上散发出光辉。

鲁渊见男子出来,倒身便拜,口中喊道:“老臣鲁渊,拜见驭月龙王!”

此人便是龙御。龙御急忙拉住鲁渊,道:“先生使不得,你我爵位相当,且有师生之份,先生万不可如此。”

鲁渊站起身来,看着龙御,眼中含泪,道:“年华已过,龙王容颜不改,老臣却已成嶙峋老朽,惭愧,惭愧。”

龙御道:“折煞学生。人非圣贤,皆有衰损,先生顺应自然,学生万不能及。”

鲁渊道:“龙王谬誉了。”

龙御让李道长和朱店主近前来,对鲁渊道:“费隐和忠恕,先生当记得吧?”

鲁渊道:“怎能不记得?当年二位将军横刀立马之风采,老夫记忆犹新。”

李道长道:“先生休提了。当年我们兄弟十人,追随主公,如今只剩我们两个,嗟乎!”

朱店主道:“我二人今生还能守护主公,也是无憾了。”

龙御道:“学生身无所长,多年来多亏他二位照持着,日子也算清闲。”

鲁渊道:“二位忠良,当受老夫一拜。”

李道长和朱店主忙拉住鲁渊,连道不可。

龙御望向微生南薰,问鲁渊道:“想必这位姑娘便是微生兄长的后人。”

微生南薰向前下拜,道:“微生南薰拜见驭月龙王。”

龙御搀起微生南薰,道:“好,好,你爹爹可还安好?”

微生南薰道:“安好。”

龙御甚是欢喜,对鲁渊笑道:“比她爹爹可人。”

鲁渊亦忍俊不禁。

龙御又看向龙成,上下打量一番,问到:“你是怀茫兄弟子?”

龙成道:“是。”

龙御道:“你中毒了?”

龙成道:“是。”

龙御点头,道:“来,来,近前来,我来试试你的功力。”

龙成走近前,龙御左手拉起龙成右手,龙成只觉一股醇厚内力排山倒海而来,瞬间已将丹田注满,龙成屏气凝神,将真气周游体内,但是真气愈来愈满,龙成只觉浑身发涨,就像要被真气胀裂一般。

浑噩中听到龙御道:“心收于内,气吐于外,丹田放空,真气回还,溢于毛发。”

龙成忙收摄心神,依龙御之言运功,渐觉浑身舒泰,仿佛融于天地,不知不觉竟没有了意识。

待龙成猛然惊醒时,龙御已放开自己,并退后了一步之距。鲁渊、微生南薰、李道长、朱店主都在看着自己发笑。

龙成再看自己,浑身衣衫已被汗水浸透,头发也在往下滴水。

龙成抬起右手,本来焦黑的手掌已完全回复血色,兀自冒着汗气。

龙成再闭上双眼,深深吐纳一番。龙成能明显感到毒针的毒素和还魂丹的残存都已随着真气排出,现在脑海里每条筋骨都很明晰,每寸发肤都有感触,真像脱胎换骨一般。

龙成睁开双眼,向着龙御倒头便拜,道:“谢驭月龙王运气疗毒!”

龙御赞许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功力,不错,不错。”

又对鲁渊道:“怠慢先生多时,学生备好了早食,为先生接风。”

龙御将众人引到民安殿。厅堂里陈设古朴,丝毫不见奢华之风。

食案已设好,龙御招呼鲁渊坐在左首,鲁渊勉强坐了。龙御坐在右首,龙成与微生南薰坐在鲁渊之下,李道长和朱店主坐在龙御之下。

侍女侍候净手洁面后,龙御道:“山野拙朴,无甚长物,唯有这桂花酒和洞庭鱼勉强可作招待。”

侍女为每人端上一盘洞庭鱼,斟上一杯桂花酒。

和田白玉酒杯晶莹剔透,桂花酒香飘满厅堂。

铜官瓷盘质地白润,鱼肉肥美,鲜汁浇于白肉之上,鲜味四溢。

朱店主道:“仲秋洞庭鱼最为肥嫩,我的酒店里就靠这赚钱。”

李道长道:“桂花新开,这桂花新酒,也是每每让人垂涎欲滴。”

龙御道:“先生,成儿,南薰,李兄,朱兄,我等共举一杯,后再叙话。”

众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又有侍女斟满。

众人品酒尝鱼,龙御与鲁渊叙起旧来。

“先生退隐之后,居于何处?”

“岳州城北,岳家村。”

“噫,如是说,与先生作了十六年邻居也。”

“是也。”

“那学生可要怪先生了,先生为何不来相见?”

“旧事徒伤悲,老臣不忍回想,才没有来相见。”

“是啊,十六年了,还是没有圣主的消息吗?”

“龙王也不相信圣主崩逝?”

“不信。”

“老臣也不信。”

“可是轩辕兄长昭告天下,圣上崩了。”

“定是轩辕北鄙作祟。”

“圣主乃旷古第一雄主,若非本愿,轩辕兄长纵有歹心,也奈何圣主不得。”

“其中定有隐情。”

“先生要去查明?”

“轩辕北鄙已经找上老臣了。”

“轩辕兄长到了?”

“他没来,只是派了人来取老臣性命。”

“轩辕兄长太薄情了。”

“作为一国之君,薄情些倒是好。”

“是啊,轩辕兄长也当了十六年皇帝了。”

“轩辕北鄙军旅出身,治军可以,又如何治得了天下?”

“学生不问世事多年了,现如今世道如何?”

“百姓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啊。”

“哦···”

“突厥又至。”

“突厥大患。”

“现今朝野晦暗,大月江山危在旦夕。”

“已到此田地?”

“老臣忧心如焚。”

“想当年突厥杀我族人,辱我社稷,险些亡族丧种。幸有圣主雄才大略,才得以驱逐突厥,匡扶我华夏正统。”

“是啊,圣主功德,现今已无人记得了。”

“这才十几年。”

“百姓忘性最大。”

“百姓苦难也是最深。”

“不能坐视不管啊。”

“先生要去劝劝轩辕兄长?”

“劝?不可劝。”

“如何不可劝?”

“礼法败坏,贪墨成风,积重难返。”

“劝不了,又如何?”

“杀。”

“先生要杀轩辕兄长?”

“然。”

“先生想好了?”

“社稷为先。”

“怎个杀法?”

“讨伐。”

“不如刺杀。”

“治标不治本”

“不苦百姓。”

“遗害千古。”

“或许再等几年,轩辕兄长也就崩了。”

“老臣掐指,轩辕北鄙还有三十载寿数。”

“果真无法挽回?”

“正月国宗室,保月氏社稷,乃是正道。”

“驱除突厥容易,自家内斗难平。当年南朝北朝分治,一百五十余载。”

“五胡已融汇华夏,百姓心向大统,再无分治之机。”

“圣主三战退突厥,定中原却用了十年。”

“由分入合难。大月定国已十六年,当年十年之功,于今三年可期。”

“既如此,先生打算从何方兴兵?”

“江左。”

“何不巴蜀?”

“蜀人思安。”

“何不陇右?”

“陇右西拒突厥。”

“何不幽云?”

“幽云北防契丹。”

“又为何吴越?”

“吴越钱粮富足。”

“富不知兵。”

“富可养兵。”

“苏湖羸弱。”

“人心坚韧。”

“钱塘无马。”

“晋安有铁。”

“自古兵出江左,未有能北定中原者。”

“先出郢州,再夺岳州,后定荆襄,大业可成。”

“大江东流,卷去多少英雄性命。”

“折戟沉沙,只求王师北定。”

“往事不可追啊。”

“今人犹可为。”

“学生不求身后名,蹉跎岁月,不能效犬马之劳,先生勿要介怀。”

“各有志趣,各取所规,不可强迫。唯恐搅扰龙王清修。”

“学生不问身外事,唯信先生,大江上通报先生名号者,学生可保通行无阻。”

“有龙王此言,老臣心安。”

“这王霸之道最费心神,先生已是杖乡之年,让学生怎能放心?”

“老臣贫贱,一介布衣,龙王不必介怀。”

“先生日后若有劫难,勿忘学生。”

“得龙王此言,老臣死而无憾了。”

“先生是否有心,天下风云再起时,可得圣主现身?”

“龙王诛心之论。”

“若能再见圣主,国家不幸又何妨。”

“龙王身阅兴亡,心外无物,老臣拜服。”

“既不能与道污隆,也只有与世偃仰了。”

这一王一相,把酒畅谈,不觉日已中天。

一席话语,在座的四人全听在耳内,却都不可尽解,只能各自领会一二。

酒食已毕,龙王对鲁渊道:“近年学生研习儒道经典,有许多疑问,先生请随我移步茶室,学生再向先生讨教。”

鲁渊道:“互有增益,不敢言教。”

龙御又对龙成和微生南薰道:“蔽园中有许多精致处,后山上也有绝妙好景,成儿和南薰可随处游玩,不必拘礼。”

龙成与微生南薰点头称诺。

龙御与鲁渊进“国泰殿”饮茶续谈,李道长和朱店主照应杂务,龙成和轩辕素怨进园游玩。

二人从“民安殿”后,向后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