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逸横抱洛水冰冷的尸身,行尸走肉的走在皇宫里,周围胆小的宫女看见尸体无不经吓地逃避,他静静的走进凤仪宫。
新皇并无妃子,所以这凤仪宫还是原样。
九岁的前朝太子被废为平民,早已逐出宫去了。
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床榻上,他推开了窗,让阳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他从外面打来一盆清水,把浸湿的白布拧干。他坐在床榻边,动作十分轻柔的给她擦脸,擦手。
“外面阳光很好,要不要出去逛逛?”他看向窗外,对着床榻上的人笑着问。
他将白布放入盆中,握住她的手,强颜欢笑道:“别睡了,好么?”
床榻上的人儿,嘴角一直都是一抹浅笑。
“别笑了好么?”叶逸已经泣不成声了。
一抹明黄的身影从门外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浑身带着一股酒气。叶逸转过身,看着进来的人。
喝得酩酊大醉的云流,发冠凌乱,走路都东倒西歪,嘴里却低喃着她的名字:“洛水……洛水……洛水……”
“你来干什么?出去!”叶逸对云流已之恨入骨,反手一推,云流一个趔趄就栽倒在地上。
“洛水,为什么,为什么?……你别走,你别走……”云流站了起来,看着床榻上那熟悉的面容,像是疯了一般跌跌撞撞的跑去抱住了她。
感受着洛水身上传来的冰冷,云流从未如此失态,泪流面满,声嘶力竭的大吼道:“洛水!”
“放开她,你不配。”叶逸立即上前想将二人分开,可是云流抱得很紧,好似要将她融入骨血。
“洛水,我曾说过要娶你为妻,可是……”
叶逸大笑一声,字字诛心:“娶妻?你若真的要娶,恐怕是娶你那一舞惊天下的三皇妃吧?”
“陛下十二年前对她的一句戏言,没想到她会当真吧?”叶逸疯疯癫癫的大声嘲笑着。
云流酒醒了大半,恍然大悟地看着怀中的她,痛哭不已,耳畔回响起她的最后一句话“陛下,这场戏,谁当真,谁就输了。”他嘴中喃喃道:“洛水……洛水,当初我只是做给太子看的……你怎么,怎么可以当真呢?”
到了二十岁还没有出嫁的姑娘,邻里邻外会在背后说什么闲话,他岂能不知?她手腕上已经结痂的伤痕是怎么来的,他岂能不知?
只是太子在宫中布的眼线太多,为了不让太子怀疑,他只能接二连三的伤她的心。
九年前,凤仪宫内,冬日里的梅花开得极好,皇后独自一人坐在亭台上,莹白的雪花落在了她的发梢上,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日升日落。
叶逸问她为什么要坐在那里,那里那么冷。
她说,她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人君临天下,等着他来逗她笑。
叶逸有些不明白,不过他隐约知道那个人是谁。
当她把当年的遗诏取出之后,叶逸就问过她,这样做值得么?
为了那个人,放弃皇后的位置值得么?
她莞尔一笑,说,值得。
云流如愿以偿登上帝位,她却被押入天牢狼狈不堪。
叶逸在前一夜买通了看守天牢的狱卒,进去看她时,只见她的身上满是青青紫紫的鞭伤,头发披散凌乱,褴褛的囚衣也是污浊不堪,只有嘴角露出嫣然一笑。曾经一个那么美的人儿,如今却满目苍痍。
他心痛万分,拉着她的手,说,逃出去吧,逃到一个没有人找到的地方,好好的活着。然而,她却摇摇头,说,她不死,帝位不稳。
她看着铁窗透过的一轮弦月,脸上有些落寞的说道:真遗憾,没看到落日。
叶逸泪水夺眶而出,对她说,为了那人不值。
却听见她说,帮她转告他,曾经有个小姑娘一直在顺和医馆等着她的心上人。只是他们两人缘浅,错过了。
十二年前,幽州城,顺和医馆内。
洛水送走云流之后,专门去找过老郎中,却只得到了老郎中一句老气横生的话:“那位公子中的毒,老夫此生从未见过,也不知其解法。”
后来,她便拜访各地,翻遍了医书药典,然而都没有解毒的法子。
最后她终不得已女扮男装入宫,想去太医院寻求一番。
当她知道云流是三皇子的时候,她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依照承诺上门提亲。
但也得偿所愿,她找到了法子,给他喂下了解药。
等到皇帝驾崩,她进入暗道,在那堵空墙后面听的出他不甘居下。
即使,他已经不再心悦她,她仍甘心为他谋夺江山。
本应翱翔于天际无拘无束,却困于深宫之中任人宰割。
最后,甘愿被一条白绫索命,只为他笑魇如花。
云流不顾叶逸的阻挠,把她打横抱到观星台,最后一抹余晖洒在了他二人的脸上。他细心的为她整理了衣衫,坐在一处,看着远方的天空道:“洛水,快看,这落日多美啊。”
突然,天边出现了一道美丽的红霞,宛如一条鲜艳的红绸子挂在天边,染红了山,也染红了天。
夕阳再美,也敌不过你一笑倾城。
“你笑的好丑,别笑了好么?”云流抱着她全身都在轻微的颤抖。
“我跟你坦白,我的三皇妃是顺和医馆里的女医。”
“那人蠢的很,但是笑起来很好看。”
“我曾经说过要娶她,她就一直等着我,一直未嫁,真是个傻瓜。”
“后来那个傻瓜突然开窍了,嫁给了别人,但我的心上好像缺了什么。原来傻瓜也是种病,可以遗传的。”
“那个傻瓜什么都敢做,但什么也不肯说。”
“现在那个傻瓜一睡不醒了,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不是说在等我么?我陪你看日升日落。”
“你不是说要我君临天下么?我现在已经登基了,我要你做我唯一的皇后。”
“你醒来啊,你醒来啊。我再也不敢你脸上画乌龟了,我再也不嫌你熬的药苦了,我再也不骗你了,你醒过来,可好?”云流对着天边那片晚霞声泪俱下。
然而,声嘶力竭的呼喊,并没有让怀中的人儿醒来。
云流紧紧的抱着她,泪流不止。
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那日的她,她三千青丝随风而动,水灵灵的双眸看着远方,嫣然一笑,问道:“那我嫁你如何?”
他伸出手拼命想要触摸她的脸,却一次又一次地抓空了。
她展露笑颜,突然消失。
他缓慢的收回了手,低下头看着她的容颜,十分郑重的回答道:“我娶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载平四十年,皇帝驾崩,一生后位悬空,无子嗣。
饮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来世陌路相逢,只是擦肩而过。
若是,最初不曾相遇……
缘深缘浅,三生石上姻缘早定,戏里戏外,悲欢离合或真或假。
不过是一句值得,不过是感叹错过,不过是执念太深,最终缘散缘灭,也只是一抔黄土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