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属于自己的上峰命令本来可以不听，但安胖子脑门流汗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就让人遐想连篇。
“怎么了老安？”
安胖子喝口水擦把汗，心有余悸道：“知道为什么是我来跟你说吗，哥哥我是想救你一条命啊。”
那人惊诧道：“怎么说？！”
安胖子两股战战道：“不可说不可说，你要知道就听哥哥的，把这些年的烂账都拉到院子里去，那地方有救你命的法子。”
那人不屑了：“有这么神？”
安胖子拱拱手起身走人，听不听在人说不说在己，年尾须臾，去得晚了这账做不做的出来，谁也帮不上。给自己亲厚的说上一声，那些不亲厚的自己还懒得管他去死呢。
江楚这两天打着哈欠在院子里收拾了很多人，一条睥睨白尾鞭都起了毛。态度好的告诉他自己为什么要查账，态度不好还特别横傻的，谁管他去死。
比如眼前这位就很不得了，二十岁做了账房先生，一本烂账捏在手里眼高于顶，颇有被人揭破烂疮的无赖味道。
“我舅舅是主峰金池长老门下关门弟子，你敢查我的账，哼哼！”
“哦。”江楚淡淡道：“那你去吧。”
怜悯的看了一眼他身后战栗的其他八个人，只好让开身子让人家出去。内门弟子统受自己师父管理，意思就是说其实犯不上看谁的脸面，所有的权利都代表着师父的行为。但人家无所谓，江楚当然也不在乎。
拉拢分化少了这样的少数派，不然怎么讲正义这两个字啊。人家都认了，卖儿卖女要在江楚面前求饶，江楚也答应帮人家遮掩，不就是几个把柄么。账房先生被人家捏在手里的少了？多数派就是正义，弄死这些少数派甚至用不着江楚动手。他们自然会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人会去为了某人的侄子破坏大多数人的利益。更何况谁都知道这些年账目院的口子开的大了，再不收敛一下，宗门长老查起来谁都跑不了一死。
现在天降神兵，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横什么。
晚上回家的时候，江楚手里抱着两条神鹿腿，还有一把门口揪的野韭菜，听说这两条鹿腿是北方大神射鹿争雄时留下的残余，凡人吃一口可得五百寿元，炼气士吃一口可得五十年修为。
有没有那么神不知道，总归是个好东西，今天晚上开小灶要做肉丸子，这东西费时费力得早早下班回去准备才行。
“叮咚？！”
“请进。”苏我习惯性的回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又不是坐办公室，叮咚个毛啊。
“要死啊你！”江楚大笑着把她从床上搀扶下来：“摸摸，什么东西。”
“什么啊，蔫不拉几的。”
“大猪腿，今天晚上给你做肉丸子吃，还有野生韭菜，野生葱姜，都是些鲜的不行的。”
苏我吞了口唾沫，推着江楚出了门：“那你还不快去。”
“等着嘿！”
一把匕首上下翻飞，斜纵里杀出一条肉糜，放在案板上喳喳切的细碎。没有细面粉，只能用麦粉凑合一下，黄不拉几的好歹搓成了肉丸子。野韭菜还没来得及下锅，边上窜出一个死人头来，面无表情嗅个没完。
江楚吓了一跳，才发现那人是云贺。
“你不是下山去了？”
云贺点点头：“杀完人了就回来，运气比较好。”
话说的没什么波澜，好像是真庆幸自己运气好。江楚手上一僵，却是笑着继续搓他的肉丸子。
“白鹿腿？哪来的，这东西朗上师都搞不到。”
“托你洪福进了账目院，那些账房先生孝敬的。”
“你能从他们手里搞出东西来？”云贺很神奇的问道。
“有什么不对吗？”江楚卖力的搓他的肉丸子，刀子递给云贺，示意他也这么干，两个人总归效率快一些。
“没什么不对，这是你的本事。”云贺难得一笑，学着江楚的模样。他的刀法很好，江楚才搓了一半，人家已经将整条鹿腿剁成了肉泥，皮是皮骨是骨放在一边精准无比，连血液都没有。
“世五年，高祖射白鹿于巨熊，活爱子，也就是当今的武帝越河。这东西被神化了，一般没人能搞到，也不准那些宵小搞到。想来只能是北方大原上的蛮族，射了卖给商会的。”
“这东西真能让凡人多活五百年？”江楚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云贺不屑道：“没有气机的人吃了只能暴敛天物，修士能增加五十年的修为倒是真的，这东西要是流落在外注定要杀的血流成河，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你搓成了肉丸子。”
江楚看着自己扔在垃圾桶里的零碎，摸着下巴考虑着自己是不是会被天打雷劈。
..........
锅子上的很快，江楚照顾苏我，云贺很有修养的坐在边上等发筷子。其实他手心里的颤抖已经出卖了他偷吃的事实，江楚翻个白眼佯装看不见。
“想吃就吃，哪来这么多规矩。”
“无量天尊。”
苏我笑道：“神棍！”
上了手就不是这样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二三岁的少年人对吃正是无法抗拒的时候，这个年代里所有的食物除了煮的就是烧烤，没有煎炸烹其他手段，肉丸子和面这种吃食更是闻所未闻。
一口下去满嘴生津，野葱的味道辛辣鲜香，云贺一个筷子插一个，嘴里还嚼着一个，生怕那头的两个人给他抢完了。幸亏一条鹿腿做的丸子够多，否则他这个吃法根本不够量。
“呼，从记事开始，唯有一回母亲从山里捡来一截猪腿，也是拿野葱洒了，让我一个人吃的饱饱的。大娘和三娘红着眼睛要来抢我的猪腿，母亲轻轻一刀子就送了她们上西天，三个人流着眼泪闷着声。两个人倒下去了，母亲顺手就杀了大哥和在襁褓里的三弟。那时候我就发誓，人不能饿着死。”
空气有些沉闷，江楚烦躁的挥了挥鼻子，似乎前面有什么苍蝇。他没想过云贺吃饱了会说出这种事来，苏我却摸索着给他添了一壶茶，她是女人，知道云贺有多不容易。少年人在凄风苦雨的山谷里一天天长大，周围都是仇视他的人，有谁愿意听他诉说？没有疯掉已经很难得了。
“后来母亲也死了，临死前叫我用刀子割下她的肉，还说大腿肉多，不疼。足够我走出黑山谷，重见天日。大冶人在追，我匆匆埋了母亲，看见他们恨恨的将她挖出来。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仇恨，我和那些人从来没有见过，只有朗上师看我可怜，在黑山谷采药的时候救下我，带我回了炼气宗。”
江楚接话道：“这位朗上师一定很有威望了。”
云贺道：“那些弟子们仇视我无非是我资质平庸却能使得他们没见过的强大剑技，又得朗师真传。至于长老们知道我的来历，却被上师压制，不好去和大冶人告发。”
江楚道：“你年纪见长，朗上师也救不了你，如果不想害了他，可能近期就会离开山门，独自承受大冶人的追索吧。”
云贺道：“没有朗上师的庇护，我不可能活过一个月，你前日说你能救我，我并不信。我只能忠告你如果有天我离去了，劝你快快下山，不要到炼气宗和修仙门来。这儿讲的是人间利禄，却没有任何王法，不够强大就是蝼蚁，可过分强大又被天道不容，不是轮回归路。”
江楚低头沉默，云贺已经转身背上重剑出去了，这是个好人，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