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九舞愣在原地，环顾着周围一圈圈陌生的面孔，耳边充斥着不堪的辱骂声。
这群人为何骂她？
她不过是来卖药，为何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这时，矮胖子家药铺的二楼窗子忽然打开，一桶冷水倾倒而下。
阮九舞闷哼一声，待反应过来时，早已浑身湿透，水滴顺着乌发流至地上，一身白纺纱裙紧紧地贴住肌肤，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
“泼得好，还不快滚！”百姓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瞧她那个样子，真是晦气！”
“看着就像个不祥之女！”
……
阮九舞紧紧环住双臂，冷漠地环顾着四周。
不祥之女？
又是这几个字，顾安城的人怎么如此善于用这几个字？
因为她出生时娘亲难产而死，所以爹爹和马氏从小就说她是不祥之女，甚至连林府的下人们都在背地里这么议论她。
如今，这城中百姓竟也莫名其妙地这样说她！
为什么？
凭什么？
“她怎么还不滚啊！”
“砸她！砸跑她！”
“对啊，砸！”
……
“阮九舞，你傻了吗！”头顶传来一道冰冷又熟悉的声音，半空中旋起一阵刺骨的寒风。
“哐啷！”从人群中飞出的匕首与杂物纷纷被拍落在地上。
阮九舞缓缓抬起头，看清来人后，冰冷的眸子有了一丝波动。
夜澈瞪了她一眼，视线在围观的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锁定在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身上，刚刚那把匕首就是他扔出来的。
“啊！救命！！！”
那个男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臂被“嘶嘶”作响的闪电状银线紧紧缠住，顷刻间烧成灰烬。
“本宫要调查的人，还轮不到你们这群蝼蚁动手，不想魂飞魄散的，都给我滚！”冷冽的声音在空中回响，仿佛一道道重击敲打在每个人的耳旁。
围观的百姓见到那个男人的惨状，瞬间乱作一团，飞快地逃离药炉，顷刻间，街道再次变得空旷。
人群中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手中的鹅毛扇柄已经被捏成了两段，也随着人群一起离开了。
阮九舞忽然觉得双肩一沉，身上多了一件绣有银月的锦袍。
“谢……谢谢你。”
“你的脑子是跟着那瓶药一起送人了吗，不会反击吗？如果不是本宫及时出手，你就站着等死吗？”
“你怎么知道我送了药？”
夜澈面不改色地冷声喝道：“本宫恰好看见了不行吗？”
他为了时时刻刻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一早就尾随她进了城，若非刚才情况紧急，他并没打算现身，不过他才不会承认这些。
“哦。”阮九舞知道他说的不是实情，却也没有追问。
“走。”
夜澈攥起她的手腕像药炉外走去，望着他宽阔挺拔的背影，她拉紧了身上的锦袍，没有半点挣扎。
很奇怪，这个男人三番两次想杀她，可从他刚刚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心安。
这是为什么呢，大概是她很清楚他的强大吧。
夜澈突然停下脚步，跟在身后的阮九舞险些撞到他身上，抬起头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一间绸缎庄门口。
“我没有要买的，我们回家吧。”
阮九舞拽了拽夜澈的衣角，示意他离开。她这一身湿衣服穿着固然不舒服，但是药没卖出去，又哪有银子买新衣服。
“看来你更喜欢披着本宫的衣服？”夜澈勾起唇角，倾城的容颜上挂上一抹邪魅的冷笑。
“先借着穿穿，回去洗干净了还给你。”
阮九舞颔首望着地面，不想对上他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眸子，她本就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展露软弱，今日被他看到的已经够多了，真的够了。
“站着别动。”
夜澈转身走进街道对面的一家典当铺，很快就拿着一个黄色的绫罗袋子走了出来，他将阮九舞强行拽进绸缎庄，并把绫罗袋子塞到她手里。
“诊金。”
阮九舞握着一袋子的银票，终于忍不住问道：“夜澈，你不是一直想要杀我吗，为何突然对我这般好？”
这样的他，更加陌生，更加让人不知所措。
“对你好？别想多了，以本宫的身份，既然说过要付你诊金，又岂会食言。”
阮九舞瞟了眼街道对面的当铺，又掂了掂手中的绫罗袋子，暗想他到底当掉了什么，竟换来这么多银票，莫说是新衣服，就连月和的解药也不用犯愁了。
“两位客官，想选布料还是成衣啊？我这什么都有！”绸缎庄的老板娘偷瞄了一眼厚厚的钱袋子，比平时更热情了。
“随便拿一件干净的成衣就好。”阮九舞淡淡说道。
“哎哟，姑娘说的哪的话，咱这店里的成衣都是干净的，但样式却五花八门，你可以好好挑挑。”老板娘笑着打开一侧的紫檀衣柜，“这两套是昨日刚做出来的，极品好料，金丝镶边，而且是男女各一套，正好适合你们小两口！”
夜澈瞥了一眼老板娘，冷哼一声。
老板娘不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还在喋喋不休地推荐着店里最贵的衣裳，阮九舞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嘈杂的谈话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且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夫人，听说那个小贱人今天去卖药了，结果不仅被撵出来，还浑身都被浇透，别提多狼狈了！”
“哈哈，真可惜呀，我没亲眼瞧见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哼，看那个贱蹄子还能不能得意的起来！”
阮九舞下意识地握紧双拳，这破锣般的嗓音，哪怕相隔再远她也听得出，正是嘲讽了她十六年的王婆！
能受得起王婆这般讨好的人，恐怕也只有那位二夫人了。
夜澈注意到她怪异的神情，同样冷眼看向门外。
刚迈进绸缎庄的马氏看见屋内站着的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摇起手中的合欢扇，笑道：“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被撵出林家的阮大小姐嘛！”
阮九舞冷漠地扫视着门口这一群人。
王婆和林轻柔分别搀在马氏两侧，后面还跟着六个婢女六个小厮。带着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在街上，一定又会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轶闻了。
而马氏，向来很享受这种效果。
原以为离开了林府，就脱离了马氏的视线，原以为不回府要月俸，就可以避免与她正面接触，如今看来，该来的总归会来，还往往挑最差的时机来！
阮九舞直视着马氏一群人，淡淡地说道：“二夫人，二妹，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