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女尊之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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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眷皇秦

“这。。。”钱广一时失声,目光好似被那抹紫色牢牢粘住,任她如何努力都移动不了!原本强自镇静的心湖在这一刻巨浪涛天,有什么情绪在其中酝酿,随时可能侵吞她的理智!

不止是钱广,在场勋贵们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当净街鼓响起的那一刹那,她们的第一个念头无疑是保全自身,可当叛军明晃晃杀入她们眼帘时,她们却心口发酸几欲落泪。

这片江山现在姓了嬴,但赢氏宗庙中却还给戎马半生的她们留了位置,白花花的银钱向国库中涌去,但总有一部分是为她们而保留。

当年被赤色染红的大地,当年被热烈充盈的帅帐,当年携手并肩的姊妹,当年歃血誓天的豪言。。。

金戈铁马,富贵温柔,她的承诺其实已经兑现。。。

与国同休,匡危济困,她们的责任却早被丢进了**深处。。。

安远侯突然调转马头,向着皇城方向绝尘而去。

叛军的步伐好似催人奋起的鼓点,又有五六人追随反顾。

不是忘了还可以关闭城门,只是那原本坚固的吊索巨闩,早已被她们亲手毁讫。

钱广无意识地望着那几人回转的方向,酸胀的眼中却没有湿意。她转向面对城门的徐严,哑声问:“其他方向,也这样吗?”

徐严脱力地跪倒在地,强忍着才没有痛哭失声。手边的灰尘轻轻跳跃,暗示着时间紧急。“母亲。。。让我亲自来北面。。。来。。。”喉头哽住,再发不出声音。

钱广抬头望了望天,天上万里无云。想当年她打开越都城门的时候,也是个好天气。。。

钱广终于松开了握刀的右手,脚跟轻磕马腹,战马低泣一声,踽踽走向城门。

徐严低下的视野中,数十马腿也缓缓行过。她猛然回身,满目各府家仆惶惶无措,而属于自己的那票人,则静静地聚集在街道两侧神色漠然。

钱广大概已经走出门洞了,行在最后的那人的马尾也没入了阴影。。。徐严突然笑了,她长身而起,右手长剑携着风雷由上而下!

未干的泪水随着她的动作尽数飞落,而她的神情,也在这一刹那变得威严肃穆。

一直扮演着徐府下人的精锐士卒们熟门熟路散进街边民居,不及片刻,便搬出拒马弓矢涌向城门。。。

嬴填挥刀荡开一支射向她的箭矢,不待松口气,耳边又响起了咻咻的厉啸。她凝神定目,又在千钧一发之时侧身躲过一劫。

视野里暂时干净了,她伸手想在门楼木柱上借一把力,不料入手的却是一片湿粘阴凉。

别看她从站在这东安门头上始便一直从容若定,其实栎阳郡王在今天之前根本没见过人血!冷不丁与那殷红的液体来了个亲密接触,她没低呼出声便已是拼尽全力了。腿脚一软,嬴填向楼柱斜后方倒去。就在她已咬牙准备用血肉之躯去与青砖木石相抗之际,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手臂却支撑起了她的体重。

大概是因为伸手那人的状态也不甚佳,总之嬴慎最终还是坐到了地上。

偏过头,入目的一片红色令嬴填不自禁缩了缩身子。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的她立即强迫自己睁大眼看回去。

同样坐在这里的那人面上五道血红的指印,身上山文甲的缝隙里,半湿半干凝着血块,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在此人的右肩上,则钉着半支末入的箭矢,看那整齐的断口,明显是被用刀削断的。

嬴填终于敢于较平静地面对伤痕了,同时她似乎也认出了眼前之人:“周宁?”

“恕臣无法全礼了,殿下!”周宁咧咧嘴,抬起还算完整的左臂拱了拱。

嬴填哪能还计较这些,她疑惑道:”刚才你冲上去了?”刚才叛军攻上了城头,在守卫们的拼死反扑下才退了下去。嬴填的疑惑也容易理解,周宁作为一个百户,又是东安门守将,即使她嬴填又带了援军来并亲自坐镇此间,似乎也不需要周宁第一次短兵相接时就冲上去罢?

周宁嘿嘿了两声,望了眼蹲在女墙下伺机放箭的士卒们:”那么殿下带来的人中为何没有千户?”千户们都身先士卒了,她一个百户没道理还躲在后面。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周宁知道自己现在处境尴尬,不卖力点怕是即使侥幸幸存也会中了背后射来的冷箭。

这一点嬴填也在话出口时便想明白了。因为当第一波叛军杀上城头并与守军接刃时,她才调集好人手开始往据传报说压力最大的东安门赶。周宁眼神再好也没法离那么远且在一眼之下便明了她所领队伍的人员组成。”那你现在…”

周宁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右肩伤处:”现在射不了箭放不了铳的,等会…再说喽。”看这攻守形势,叛军再度登城也就是时间问题。

嬴填不置可否哦了一声,起身道:”我再去…”

周宁眼疾手快地把她重新拉了下来,一支羽箭紧接着掠过嬴填刚才后心所处的位置。面对嬴填顿时煞白的脸,周宁又咧了咧嘴:”殿下啊,知道您在身后,臣等是万死也不会后退一步的。”

嬴慎才失血色的脸刹时又红润起来,她躲闪过周宁的视线,点了点头,没再动作。

两人就那么沉默着坐在柱后,身旁时而掠过的风声早已不能使她们产生丝毫的紧张情绪。相反那些相对来说离她们较远的痛哼声,却每每能使她们心神震动。

“杀!杀!杀!”当年曾随着秦军步伐碾压过坤州大地的令敌闻之色变的口号响彻城下,粗糙的紫色令旗所指,却是暮色下好似伤痕累累的大秦宫城。

才被推倒的云梯又搭上了城头,红中带紫的浪潮啸叫着往上蔓延。就在冲在最前那名叛军与城头仅余咫尺之距时,一锅滚烫的开水当头泼下。

没等泼水的宦者看清自己的战果,一支羽箭已贯穿了她的头颅。

值此友军登城之际,叛军阵中飞出的箭雨也不曾有丝毫稀疏。

继第一架云梯之后,又有三四架云梯成功连通了上下。几个红着眼的叛军低级军官当先爬了上去。有了她们带头,方才开水带来的威慑很快不复存在。

下方的箭雨愈发密集。一支轨迹稍低的箭矢甚至挑散了一名登城士卒的发髻。

城上之人一时难以招架,几乎都只能抬高双臂凭着直觉射箭还击。至于不久前才大发神威的火铳,那后作力可不是区区手腕可以承受的。

身边落下的箭矢陡然增多的数量令周宁重又握上了刀柄,嬴填见此,也提高了警惕。

“殿下。。。”周宁的声音并不大,但仍让嬴填心神一颤。

“何事?”

周宁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完全与本义不沾边的内容:“千万小心!”

“杀啊——”疯狂的咆哮自又一次踏上城头的叛军士卒间发出,她们挥舞着兵刃,似乎有深仇大恨一般扑向守军队伍。

守军多为全副甲胄的宣武将军,她们趁此箭雨稍歇的时机,窜起身来借手中较长的仪戟暂时稳住阵脚。

没抢到接敌战位的守军们也没闲着,退后一步弯弓向城下抛射。

“勿使敌弓手上城啊!”嬴填想起刚才的混乱,立即放声吼叫。也不知叛军将领安得什么心,丝毫不顾忌误伤己方之人。

嬴填一激动又站了起来,然后眼前人影一闪,冷光盈然的刀锋便向她袭来!

由于兵力悬殊,刚才的平衡已被打破。

嬴填还算镇定地挥刀隔挡,冷不丁旁边斜出一刀末入那叛军的肚腹,然后一阵搅动。当嬴填回过神时,正好是那刀向下一划,带着被搅烂的内脏抽了出来。

周宁亲眼看见嬴填捂着嘴奔下了城头,这才松一口气勉力左手提刀加入战团。

宫中的一切资源早被充分利用起来,比如混堂司的烫水尚膳监的滚油。但这些东西都是杯水车薪,于战局基本没有影响。

朱长鸿被几个亲随护着,退到了战线后方。她神情复杂地看向身后几步处紧闭的承天门,然后咬着牙又打算冲杀回去。

燕国公曾经的亲兵现在的管家扑上来紧紧抓住她的马缰,摇着头语带哭腔:“家主!将军!您好歹先裹了伤啊!晋国公已经。。。已经。。。这里正需要将军主持大局啊!”

朱长鸿偏头看了眼自己的伤腿,殷红早漫到了靴口,她叹了口气,翻身下马。

“燕国公!”泰宁侯的身影狼狈地出现在朱长鸿眼前。她指指步步后移的战线凄声道:“顶不住了!国公!我们还是倚城坚守吧!趁现在还有撤退的时间啊!”

朱长鸿重新系好衣甲,头也不回打马前杀:“一块布条而已!能顶什么用!”

泰宁侯怔了怔,然后抬头看着城上泼撒向稍远敌阵的箭雨,紧抿嘴唇,久久凝伫。

一只手搭上了泰宁侯的肩膀,她回头,竟是残缺一臂的梁国公!

“后面就是太庙啊!”梁国公萧赟苦笑一声。

“可是。。。”泰宁侯收住话头,转头奔向了战场。

梁国公不自觉抚上了刚止住血的新伤处,眼角似有晶滢的液体涌出。

她不相信主君会这么容易就着了左致中的道,却更不愿相这一切都是主君有意安排。因为一个左致中,就要否定她们所有人吗?

目光投向城墙根下,一排血肉模糊,这些血肉的主人究竟是公卿显宦还是仆役家奴早已不可分辨,但是梁国公可以肯定,纪夷江就在其中。再望喊杀震天的战场,飞溅的血浆四落的肢体,丝毫不逊当年两军对垒鼓号齐鸣的盛况,但梁国公也清楚,她们曾经是并肩同进的袍泽。

这么看来,当年的魏军越军和秦军,不也曾是同胞手足么?

梁国公甩甩头,想赶走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可不幸的是,这个想法还那么清晰地停留在她的脑海。

叛卒的刀切入守卒的身体,此守卒却不退反进,拼着被对穿张臂箍住了叛卒的上身。在那股未尽的冲力的作用下,两人扭打着滚倒在地。。。

那守卒只是某勋贵家中的仆役。。。

一叛卒踏过一同样腰缠紫绳之人倒地良久的身体,不料脚下一滞,竟是被那人两手并用地绊住了小腿。叛卒一个站立不稳扑倒在地,地上那人翻身压上,张嘴便咬向她的侧颈。。。

战马受创跪地,马上勋贵一跃而起扑向对面涌来的叛军,但由于铁甲困身移挪失利,不几合便离魂刀下。。。

以血肉之躯抗刀斧之利早已成为常态,以列戟之尊搏碌步之卒也不再稀奇。就在大秦都城,就在宸宫之下,忠臣义士的血和乱臣贼竖的肉重叠沃土。。。

远处隐约还有叛军们此起彼伏的吼声,城头之上守军们却默然无衷——大概是羽箭用尽,城上箭雨已经停歇,而少了她们的压制,落向守方头顶的箭矢自然密集了起来。。。

这一切也都落入了梁国公的眼中,而她的泪也终于滑了下来。

梁国公站直了身子,脸上是不辨喜怒的神色,她没有再望承天门亦或太庙的方向,只面对厮杀正烈的战场,声音由轻而扬: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挚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自承天门而东西安门,最后到了北安门,皇城上方<国殇>之音久聚不散,当此溃敌无妄,死守尽节之际;当此宸宫见陵,社稷危息之时;当此山陵冥迷,国柱四去之刻…所有一息尚存一刀尚掌之人,无不热血盈怀…

宫墙朱色渐深,为夕照,为忠魂。

当安远侯所部人马突破叛军相对薄弱的北面封锁近至北安门下时,不经意抬眼,就见血色天穹之下,秦字大纛犹然矗立…

周宁一头栽倒在女墙边,绣春刀随着某个叛卒的身体飞跌下城头。左手手腕处一阵甚似一阵的酸痛刺激着周宁的神经,令她不至于气力空乏之下失去意识。

耳边国殇的曲调陷入了无限循环,正是那一句句似乎蕴有奇特力量的词句,令东华门守军再度创造了奇迹。

城下人形蠕动,在离墙五六步处踌躇。淡淡的硝烟味混着焦肉味弥散在周围,揭示着某些黑色痕迹的来例。原本风光无限的云梯被从中炸成两截,正萎靡地躺在地上任由叛军们踩踏。

现在守军手上的火铳真的只能当铁棍用了。

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着那几句辞句,血污不堪的脸上尽是坚毅与决绝。

“你还活着啊!”

周宁模模糊糊听见耳边有人说话,她强撑着眼皮向那边一望,心中突地生出一股烦闷:”急什么!还没完呢!”她勉力想站起来,可是失败了。

嬴填被周宁莫名其妙的火气噎了噎,不等她想好下一步要如何动作,就见周宁站起一半又跌了回去。

突如其来的泪水一下子充斥了周宁的眼眶,她干脆躺在地上,想要尽可能隐藏这一点。泪水化开了眼角的凝血,很快周宁的视野中便蒙上了一层淡红。

嬴填看见了周宁眼角的水迹一直延伸至鬓边,颜色也由淡红积增至深红,她目中透着疑惑,顺着周宁视线方向望去——

墙边纛旗上,斗大的秦字如火飞腾。

“赫赫上帝,眷我皇秦。。。”

嬴填愕然回首,果然看见周宁嘴唇翕动:

“大命既集,本固支荣。。。”

“厥本伊何?育德春宫。。。”

“厥支伊何?藩邦以宁。。。”

嬴填现在九成九确定,周宁在唱《眷皇秦》之曲,可是,这明明是殿内侑食所奏之乐啊!

“庆延百世,泽被群生。。。”

“及时为乐,天禄是膺。。。”

嬴填忽然心中悸动,下意识握紧双拳,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千秋万岁,永观厥成!”泪已尽,周宁干涩的双眼望着天空,脸上渐渐绽开欣悦的笑容。

这一刻,她想通了。因为想通了,她便释然了。

她中闪过这一世初入京师那个晚上,她在叶枘的安排下,带着凌骁的密奏踏入了定坤宫正殿。

“你便是周宁?”看完密奏的景平帝如是问她。

“是。”她稽首,难掩激动的声音微微发抖。

“朕听闻你系五年前加入锦衣卫,此前已得生员功名?”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态,她回答:“是。”

“此次浔安之事事关重大,凌卿遣你进京,正当宜之。”

“为陛下效死,臣等不敢稍怠。”

当她承认她已具生员功名时,她便已落入了万劫不复。

当年她借投湖脱身,只是在情感上让人们相信周蓬对她的指控纯属子虚乌有,而从法理上,她并未拿出什么有说服力的反证。从这个方面讲,她这一德操疑似有亏之人是否能取得生员功名还须商榷。而在她脱身后,锦衣卫为淡化她的痕迹,也一定会出力使这个案子不了了之。再有以徐严的谨慎,在真相未白之际,又怎么可能授予她生员功名呢?

然而景平帝却问她是否具有生员功名,这看似是要赞赏她年少有才,实则却是试探她的立场。因为在安州生员名册上,确实有周宁的名字。

结合凌骁对周宁身份的要求和对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影响的期望,就不难猜出这个功名的来由。

周宁明显是一时大意没有细想景平帝的用意,出于虚荣亦或急于表现自己的才干,便在已知凌骁的手脚的情况下说了那个“是”字。这个“是”字,在景平帝听来便是周宁忠于凌骁而非皇帝的明证。

景平帝对左致中态度的陡然转变也因为此。她对凌骁叶枘等人的野心不说了如指掌那也有七分了解,她虽不满,可由于凌骁等人忠心未易所以她还能容忍并通过敲打来给予她们改过的机会。

周宁的表现却让景平帝对凌骁的信任出现了不可修复的裂痕,在作为皇帝私人的锦衣卫中结党营私,这对皇帝的危胁是不言而喻的。所以皇帝危机感大盛,并放弃以往的徐徐图之掌控朝廷的策略,代之以雷霆手段。

所以左致中案提前了,狗急跳墙的她完全坐实了造反的罪名。

周宁的释然固然有看透真相的明悟,也有解开主君不给她解释机会心结的轻松,更有知道主君不必再背负兔死狗烹污名的欣慰。

明了了自己并非一事无成一无是处的周宁也不再纠结于自己身后清名与否。由是心境转变也使周宁找到了那个令她追寻两世的答案——自卑又自负的她需要一个人来肯定自己,这个肯定可以是任何东西,只要这个东西能让她觉得自己确有过人之处。而在她所处的时代,那个最理想的人无疑就是景平帝。因为自卑,她没想过超越或取代,因为自负,她认为除了景平帝,没有人能令她甘心臣服。

而她性格中的偏激,令此种愿憬无限放大。。。

“。。。厥本伊何?育德春宫。厥支伊何?藩邦以宁。。。及时为乐,天禄是膺。千秋万岁,永观厥成!”

《国殇》不知何时已被《眷皇秦》所取代,那悠扬浩荡的曲调出自士卒武人之口,凭空多出征伐锐意与铁血雄心,有那么一刻,城下犹豫不前的叛军们面对巍然凛冽的宫墙,竟生出自己正是那张皇忐忑前来聆听上国令谕的蛮夷之辈的错觉!

城下战鼓再度擂响,叛军们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当低阶叛军军官们底气不足的呼喝声四下响起时,叛军们动了,她们不敢抬头看那在阳光烘托下别样华光耀眼的炽金色琉璃瓦,仿佛那是七羽宸凤尾羽上不灭的晕辉。先是很少的一部分人扔下了兵器伏跪于地,接着更多人扯下了腰上的紫色。

大惊失色的军官们色厉内荏的警告威胁声渐次响起。仍然是在那几个首先反正的普通士卒的领头下,大家又拾起兵器反身攻向了她们曾经的上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