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我叫莱昂纳斯。他们说我是整个矮人部落最帅的小矮人。
“他们”指的是我在部落里的五个兄弟，以及森林里其它的所有生命——各种动物和精灵。尤其是松鼠精灵碧儿，她一直是我最忠诚的追随者。没有之一。
但其实我还有一个兄弟。他从来没说过我帅，不知因为表面上不好意思开口还是内心压根就不认同。他叫杜莱尔，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对于谁是这片森林里最帅的小矮人并不关心，杜莱尔还是我的兄弟。我们兄弟七个就是矮人部落里最棒的兄弟连。我经常把蝶精灵送给我的花蜜给我的兄弟们分享。上一辈矮人传给我们的经验说矮人就应该这样生活，无论你是不是矮人草。我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她的出现。
01
那天我们七个就像往常一样在离家最近的灌木丛里摘浆果。半夏，微凉，正是覆盆子成熟的季节。这种果子体积较小口味酸甜，我们兄弟几个都很喜欢，很快就各自采了一小筐。
夕阳把我们回家的影子拉得很长，那种时候我就会觉得我们其实并不是小矮人而是普通的人类。不过这有什么区别呢。
“莱昂你说我应该把它们晒成果干再送给西西还是直接把新鲜的送给她？”鲁门晃悠着筐里的覆盆子问道。西西是一个右脸长满雀斑的啄木鸟仙子，年纪还小，但鲁门喜欢她——如果心甘情愿把自己十分之九的浆果都送给她就叫做喜欢的话。
我瞥了他一眼：“当然是新鲜的了，女孩子一般都喜欢好看的东西。”
“可是果干的味道更香啊？”
“那是你这么认为的，她可不一定。”
鲁门小声地“哦”了一声，低头继续把玩筐里的浆果。半晌，又扭捏的开口道：“莱昂，你帮我送给她好不好？”
“哦？”
鲁门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前面五人不急不缓前行的背影，又小心翼翼的贴近我的耳朵说道：“我……上次去找她，被她姐姐笑话了……”
“……”
“好不好？”
“一品脱树莓汁。”
“……”
“半品脱？”
“成交！”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鲁门急忙从我身边躲开脸都红到了耳朵根。我猜那笑声是杜莱尔发出的，可是他现在根本没回头，好像根本没听到我和鲁门的对话。
不过一定是他。只有他才会这样冷冷的嗤笑。
很快就到家了，毕竟我们常去摘浆果的灌木丛离家并不远。大哥鲍伊打开门让我们先进去。关于大哥这个人没什么可形容的，只说他稳重就是了。这个词简直把他形容的淋漓尽致体无完肤，无比贴切。
“啊！谁吃了我的面包？”最先进去的鲁门惊叫道。紧接着我看到杜莱尔眉头皱了皱，他放在椅子上的坐垫也被人带走了。那个坐垫其实是个心形玩偶，据说是当初某个人类女孩送给他的。其实杜莱尔也是个蛮英俊的矮人。
“我的葡萄酒也被人喝了一半！”
“我勺子丢了一只……”
我闷声不响的穿过客厅走进卧室，穿过一张又一张床铺。我注意到地上有葡萄酒滴下的印记，一直延伸到卧室里。水痕终于停了下来，就在我的床前。驱蚊用的幔帐被放了下来，透过幔帐隐约可以看到我的床上躺着一个不算太大的身影，蜷缩着似乎在熟睡。
我咽了口唾沫，壮了壮胆，一把拉下了幔帐。然后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哦不对我的小伙伴们还在餐厅——都惊呆了。
一个容貌如同冰雪雕琢的金发萝莉半侧身躺在我的床上熟睡着，怀里抱着杜莱尔的心形玩偶。
02
“你叫什么名字？”
“雪芙琳……”
“你多大？家住哪里？”
雪芙琳告诉我们她今年十二岁，但关于她的家世，却怎么也不肯跟我们说。回答我们的时候她抱着腿缩在我的床头角落里，金发耷拉下来一副可怜的模样——杜莱尔的玩偶被他抢回去了，此刻正重新被摆在杜莱尔的椅子上。
大哥揉了揉太阳穴表示有点头疼。面对一个什么都不肯说却楚楚可怜会卖萌的小萝莉的确是一个尴尬的处境。可是还是得问，不然那不成了拐卖幼女。
我推开大哥。有时候和小姑娘交流必须得靠我。我有这个天赋。
我：“小姑娘你是从国都里来的吧？毕竟只有国都离这里比较近。”
雪芙琳：“……”
我：“那么一定是国都里的大户人家了。看你穿的这么精致，在家里一定备受宠爱，你在这里迷路了家里人一定非常担心吧。那就把你家的住址告诉哥哥们，我们把你送回家好吗？”
雪芙琳：“……”
我：“你是不愿意说吗？那就让我猜一猜吧！国都里有名的大户人家也就那么几户，我们只要稍微一打听就可以了吧……”
雪芙琳忽然哭了出来：“求求你们不要把我送回去啊，他们……他们要杀了我啊！”
她的哭声透着一股与她的年龄极度不符的沙哑，糅合了撕心裂肺的呜咽。我和大哥面面相觑。
怎么会……这样呢。
鲁门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哥，要不我们收留了她吧。”
我们五个一起看向大哥——我、鲁门、炮灰甲、炮灰乙、炮灰丙——一起看向大哥。只有杜莱尔的目光看向窗外，那里有两只麻雀在打架。
大哥沉思了一会儿：“好吧。”
“不好。”
我们六个一齐转头，杜莱尔还看向窗外，但那两只麻雀已经飞走了。刚才就是他说的不好。
“为什么不好？”
“你想过没有，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怎么分得清楚，到底是家里人在跟她开玩笑还是怎么回事，说不定她的家人正在满世界找她，而你们竟然要收留她。如果她的家人找上门来，我们就是……绑架。”
“可是她现在很清醒啊？就算跟她的家人有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完了吗？”
“人类之间的误会，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解释清楚的。”杜莱尔把脸转向了我，“并且他们没有别的种族那么好沟通，根本不会在意我们矮人的感受，不管你是不是……最帅的小矮人。”
这倒是杜莱尔第一次承认我的颜值，不过我此时的关注重点根本就不在这里。
“那么你怎么办？还能把这个小姑娘丢到森林里去？！”
“收留她吧。我只是提醒你们一句。”杜莱尔说完之一切好像显得很疲倦。的确，对于平常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确实罕见。他向餐厅走去，“不过要让她帮我们洗衣服。”
这才是你的重点吧！你敢不敢更屌丝一点！！
03
夜里我听见有人在说话，于是从鲁门的床上爬了起来。我的床先借给雪芙琳睡了，我和鲁门挤一张床。这家伙一双汗脚奇臭无比实在熏得我七荤八素，我看了眼他打着呼噜还冒着鼻涕泡的睡相心想明天赶紧再做一张床。
门外传来小女孩的说话声。我向我的床上看去果然空无一人。月光从半遮半掩的门缝间落了下来，我穿好衣服悄悄溜下床，从门缝向外看去，我居然看到了——
——杜莱尔和雪芙琳二人在一起，洗！衣！服！
——我去原来我下午说错了，杜莱尔这家伙果然敢在再更屌丝一点啊！！
我推开门，用不大的声音：“咳咳。”
二人同时装过头来，我这才注意到原来雪芙琳哭了。她其实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而已。
杜莱尔没有说话，继续卖力的揉着盆里的衣服。雪芙琳倒是显得有些慌乱，似乎想要跟我解释什么。我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直接说道：“还有多少，我来帮你一起洗吧。”
我搬了个板凳在杜莱尔对面坐下，捞起一件衣服，看了雪芙琳一眼道：“斯诺怀特……”
“什么？”
雪芙琳惊叫一声站了起来：“你……”
“绣在你左手袖口上的，这是你的姓？”
雪芙琳看起来异常惊恐。我意识到我可能又吓到这个女孩了，说不定这个姓氏留给了她极为阴暗的回忆。
然而我却没意识到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但我没意识到不代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杜莱尔拧着眉头抬起头来，惊疑地说：“斯诺怀特……不是皇族么……？”
我心里猛地一亮，然后猛的一凉。
斯诺怀特是皇族，那么雪芙琳……是公主？
雪芙琳低下头去，又缓缓的抬起头来：“好吧，我知道迟早会让你们知道，但没想到这么快。我是国王的女儿，但现在应该不算什么公主，他们都以为我死了。”
她的蓝眼睛里反射出月光，看起来和下午那个懵懂无知的小萝莉完全是两个人。
“王后下令要杀了我，还要刽子手带回我的舌头和心脏做凭证。那刽子手是个酒鬼，我把他灌醉以后偷偷逃了出来，并把一个盛了鹿的舌头心脏的盘子放在他面前。大概这个酒鬼醒来以后会以为他已经把我杀了拿那个盘子交差。我不知道王后会不会发现也不知道她如果发现了会怎么样。但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脑补着这个十二岁的小萝莉杀了一头小鹿挖出鹿心鹿舌头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把她和天真纯洁这样的词汇联系起来。
我记得有一次杜莱尔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跟我们说，只有既美丽又聪明的女人才能在国都那样的地方生存，仅仅美丽在人类社会中带来的往往是灾难而不是美好。
当时我们一共七个人六个把他当傻逼。哦剩那一个是他自己。
不过现在想想也许是我们太不懂人类了。
雪芙琳继续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现在皇宫里所有人都认为我死了，我也不可能回去，就让我在这里住下好吗，让我和你们一起过这样平静的生活吧……”
沉默。我知道其实也许收留了她以后我们生活中的平静就去一去不复返了。鹿舌头骗得了酒鬼可不一定骗得了同样极富心计的王后。
但是换了谁，都不可能……放任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不管吧。
我正要说话，一直沉默的杜莱尔却开口了：“公主殿下，您真的做了这个决定么？”
雪芙琳皱了皱眉头，但其实她皱眉头的样子还是那么美：“就算王后知道了我还没有死，她也不会那么容易找到我的，你们大可不必担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公主殿下。”杜莱尔打断了公主的话，脸上却带着一丝说不出意味的微笑，“我是说，您真的准备好，过这样平凡的生活了吗？”
雪芙琳愣住了。我也愣住了。杜莱尔这家伙总会想到一些我从来也没想过的问题，这次也是。
许久，她轻轻点头，“嗯。”
“那就好了，希望公主殿下住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