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铉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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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往事

烟雨恍惚,朦朦胧胧,那好像是五月的江南,流水叮咚,快至晌午小溪上还有着水雾烟霭未散。

临溪的木屋竹楼里,依稀传来孩童“咯咯”的笑声,“那我就用这招‘雁破长空’,娘你怎么挡?”六岁的孩童没什么力气,招式也还使得有模有样。

对面坐着的年轻妇人,衣着朴素,不施粉黛,头上随意挽了个髻,却透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望着眼前的孩子,眉目间满是慈祥笑意:“非儿看好了啊,娘用这招‘叶影平沙’正好给你挡住。”

孩童见招式被制,连忙抓着妇人的双手,耍起无赖:“我不管,我不管!娘亲打不过我了,我要爹爹教我武功”抬头望着妇人:“非儿都半年没见着爹爹了,爹爹什么时候回家啊?”

妇人闻言一愣,眼中也流露出些许忧愁,轻抚着孩童的脑袋:“非儿乖,爹爹有事要忙,这两个月也该回了。”

夜深了,依旧是这临水竹楼,孩童却已长了一岁,此刻正抱着一名男子的裤腿哭闹:“爹爹不许走,走了就不回来了!”

男子约莫三十上下,一双眸子里透着难以言说的坚毅,唯独在看向孩童时,那深藏在坚毅后的温柔,总不经意的流露出些许。蹲下身来搂着孩童,取下腰间二尺长的短剑,交到孩童手上:“这是爹爹最厉害的宝剑,现在送给你了,你以后可是要独当一面的大侠,别哭鼻子了,好不害臊。”

孩童闻言听话的止住了哭闹,抱着剑,道:“那等非儿练好了剑法,爹爹就要回来!”,男子笑了笑:“放心吧,爹爹还要回来教你天底下最厉害的剑法呢。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用不了多久爹爹就回来。”

孩童应言回了里屋,眼里放光满是憧憬,成为大侠的梦想就是在那时播下的种子吧。

男子推门出去,抬眼却望见早候在门外的妇人,愣了愣,欲言又止。

妇人上前两步,握住男子的手,低眉柔声道:“轩哥,你放心去吧,非儿有我照顾呢。”

月色皎洁,树影婆娑,如水的月光,比起眼前女子两汪动人心魂的眸子,却还逊色了几分。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愧色,道:“珊儿,这些年......难为你了。”将目光移向远方,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易云轩一生坦荡,万事无愧于心,唯独对你们母子倆亏欠太多,待我此间事了,定当封剑退隐,与你和非儿再续天伦。”

遍地火光,把夜晚映得如同白昼,孩童比起之前高了不少,似是八九岁的年纪,但讨人欢喜的脸上此刻却布满惊慌胆怯。妇人将孩子护在身后,肩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也没能让眉头皱上半分,挥掌拍开持刀上前的两个莽汉,足尖发力,单手抱着孩童从身后几人头顶越过,施展的倒是极为高明的轻功。

地上横横竖竖倒着七八个黑衣汉子的尸体,周围十来人也都身着黑衣,手中刀剑斧钺,各种兵器不一而足,暗处更是悉悉索索人影绰绰,不知还有多少埋伏。旁边的小竹楼早已火势冲天,在场几十人,却只听得木竹燃尽的噼啪声。

借着火光,妇人一双眸子从眼前众人身上扫过,心里已是凉了半截,口中兀自笑道:“青蛟舵,万雄帮,岳剑门,半言堂,还都是些叫得出名号的人物,这么大阵仗,真是看得起我们母子啊。”言罢又笑了笑,道:“若是我当家的在这,哪还容得你们一众宵小放肆!”

黑衣人中为首的一人,三十上下,斯文清秀的模样,轻摇着折扇,从容淡定,道:“我半言堂连堂主在内三十七条人命,青蛟舵整个江南分舵,‘吴南剑侠’詹飞舟詹大侠满门,岳剑门门主司空月,万雄帮长老毕楚,‘荆门双剑’夫妇,合计近两百条性命,全都折在易云轩这狗贼手里,如今他自身难保,可这几百人的血债,他一个人可偿不完!”

男子言罢,折扇一收,孩童只听得金石交错之声,这折扇竟是精钢所铸,再看时男子已至妇人身前,一柄精钢扇直指妇人眉心。

“不要!”易非猛然惊醒,茫然四顾,哪还有什么火光贼寇、妇人幼童的身影。眼前只有先前的紫衣女子,像是被他吓了一跳。

“臭婆娘!你......”易非几句浑话正要出口,却牵动了胸口的伤势,顿时龇牙咧嘴,疼得说不出话来。

紫衣女子见状赶忙上前按住易非,道:“小畜生你不要命了?再乱动神仙也救不了你!”

易非这才看见自己胸口绑着几圈纱布,闻着像是已经上过了药,丝毫使不上气力,想来怕是伤到了骨头。再一看周围,天色都要黑了,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胸口的伤实在疼得要紧,忍不住道:“他娘的不就是偷了几两银子,用得着往死里打吗?!”

“我怎么知道你像个傻子一样躲都不躲。”紫衣女子牵过不知什么时候回转的马驹,喂了几口树下的干草:“对了,你刚才说什么银子?”

易非愣了愣,忍不住破口大骂:“臭婆娘你不知道我偷了钱,那追我干甚?”

紫衣女子闻言皱起眉,道:“谁追你了?分明是你个小畜生在树上暗算我,没打死你算你命大。”

易非这才明白,竟是一场误会,平白受了这等重伤。思前想后,怎么想好像都是自己的不是,虽是这女子打伤的,但要不是她相救,恐怕自己已经曝尸于这荒郊野岭了。越想越是郁闷,干脆倒头睡去。

可易非就算想睡,“咕咕”叫唤的肚子偏要与他作对,本来就午饭都没吃,又闹这么一出,更是饿得难受。紫衣女子听得声响,哪还不明白,掩嘴轻笑,却也不忘从马上取下油纸包着的半只烧鸡,递给易飞,道:“快吃吧,先前去城里买的。”

易非也不客气,斜倚着树,强忍着伤痛,大口啃食起来。

紫衣女子拨弄着几根干草,看着眼前这个大快朵颐的半大孩子,却也没有那般惹人生厌了,说到:“你现在这样,走不了路骑不了马,告诉我你家住哪,我去找人来接你。”见易非沉默不说话,只当他怕被家人责罚,又道:“你爹娘也是,怎么教的你,小小年纪满嘴浑话,净干些偷鸡摸狗的行当”

易非停了口里的活计,用衣袖擦了擦嘴,道:“我娘早死了,我爹......我没爹。”

紫衣女子自知失言,怕徒增伤感,不再多说,自顾着去一旁拾柴火去了。

不知不觉,月已东升,几点黯淡的星辉散布在牙儿似的月亮旁。白日里喧嚣鼎沸的丰城,此刻也安静了下来。

易非望着旁边鼓捣柴火的身影,想起先前挡下栗子的招式。蓦地忆起曾经也有一个这样的女人,拾掇柴火,操持羹汤,教他识字,陪他习武。

曾经,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