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阳已有些微猜到她的心思，敛下了笑意，郑重道：“春风，你应该跟我回家。”
她听不得那一个“家”字，鼻中竟酸楚起来，她吸一吸气，道：“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也功成身退，你不是答应过我，跟我解约，跟我……跟我离婚吗？”
他的视线总忍不住透过后视镜落在她身上，“我会和你解约。可是我们，春风，我们还是夫妻。”
她心底漾起一丝和暖的涟漪，抗拒的话到了嘴边，竟如口不对心般，无以启齿。她垂下头，装作不曾在意，不回应他，也不再言语。
来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她不安似的想要从他手中把行李包拿过，他却避开了她的手，一边打开屋门，一边道：“这里以后只有你一位女主人。”
这个家她来过两次，从没能好好欣赏屋内独具一格的装潢，此时放眼四周，一色米白的基调，琉璃吊灯柔和如煦阳的光束洒落于每一个角落，是简约而暖意洋溢的感觉。
是家的感觉。
他为她找出新毛巾，道：“刚才在那边的时候我看到你头发都湿了，是不是淋雨了？快去洗个热水澡吧，不要着凉了。”
她接过毛巾，怔怔地跟在他身后走进浴室，看着他为她调水温，细致地向她讲解沐浴器的使用方法，她一时有点恍惚。
热水自花洒中源源奔流，淅沥的水声像是打击在心头上的无数小手，挠得她心神不宁。以至于他出去了良久，她的心绪仍旧有点紊乱，水雾缭绕，缠绕得连双目也模糊起来，更添几分莫名的躁动以及竭力抑制自己不做企盼的疲惫。
沐浴过后，带着潮气的温热覆在肌肤上，总让她自觉有掩盖心底真相的暗昧不清。
趿着拖鞋走出客厅，看到他正在书橱前整理书册，她正要开口，他便回过了头来。
她换上了一条杏黄色的吊带家居直身裙，昏黄蒙昧的灯光柔柔地披落在她雪白的臂膀上，映照着她肌肤的莹润水嫩，她一边用毛巾揉擦着湿淋淋的长发，乌光水润的发丝亮泽柔软地垂落在肩头，随着她的动作不时拂过那线条曼妙的锁骨。她接触到他的目光，不由停下了脚步，两手紧攥着毛巾慢慢地垂落于身前，任由那发丝间的水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在身上，湿濡的感觉紧密地贴着肌肤，令她连心跳也是奇异地急促而紧迫。
他放下书本向她走近，馥郁的青草馨香自她身上萦绕在他的鼻息间，是清新的芬芳。他凝神注视着她如蒙水雾的眼眸，柔声道：“我帮你？”
她很想一直这样安静地看着他仿佛藏着故事的双眼，但在他从自己手中拿过毛巾的一刻，她又胆怯地垂下了眼帘，嗫嚅了一句连自己也听不清的话，但他没有问她说什么，只是牵过她的手来到沙发旁，让她窝身在软绵绵的坐垫上，为她细细地吸去发上的水湿。
她的发丝轻软顺滑，丝缕穿过他的指间，留下几许清馨。他的心神也在这时感受到难得的平静，声音轻浅恍若不舍打破此时的宁谧：“春风，你有没有听到我给你的留言？”
她微微侧过头，眼角余光看到他的手在她的发上怜惜地抚过，忐忑又再袭上心头，口中只低低回道：“我有听到。”
他道：“我们明天下班后一起去逛家居店吧，你选一些你喜欢的东西回来，这里的许多东西都是以前置下的，并不一定合你的喜好。”
她转过了身，犹疑地看向他，道：“湛阳，我不确定，我真的不确定。我们之间……”
他用食指抵在她的唇上，示意她噤声，温言道：“我很想你明白，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如果你想听甜言蜜语，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只想告诉你，我希望你留下，我希望和你在一起，我想给你一个家，就这样，你认为足够确定了吗？”
她眼眶有难以抑制的温热，她不再勉强自己要移开视线，只放任那欲捕捉他每一分表情的感觉，深深地凝视着他，方察觉，原来她的企盼只是如斯简单，要的不过哪怕是他敷衍的一句，只消她觉着足以慰藉她曾经寄予希望的痴心妄想。
是她奢求吗？是她过分执着，才会有所谓地贪得无厌，一而再、再而三地想从他这里得到真正的温情以及深情？
她分明已经用尽办法要让自己浇灭痴想。她又分明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为何胸臆间的戚然与失重依然揪心？
她想对他说出心底的话，挣一挣身子要从沙发上站起，没想垫子太柔软，她脚下一歪重心不稳地整个儿地向前方坠倒，他忙不迭倾身一把将她搂进了怀中，一刹那间他们彼此都有所怔忡。他双手环抱着她，不敢用力，她上半身靠在他的怀中，双颊滚烫的感觉让她思绪停顿了一下，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的气息淡若轻风地扫拂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她渐次地回过神来，动一动身子想要从他怀中离开，他却更加紧了力道，将她牢牢拥抱着，温热的双臂为她稍觉冰凉的身体带去一丝暖意。她偎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只觉连呼吸也是局促的，她想不再挣扎不再犹豫，理所当然地享受他怀抱的温暖，可是她很不争气地勉力举起手想要推开他，无奈他纹丝不动。她整颗心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攫紧了，喉咙有透不过气来的梗塞，她哑声哽咽起来，脸庞无力地埋进了他胸膛里，任由泪水潸然而淌。
不知过了多久，她抽泣道：“我不敢……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你叫我怎么跟你说……游戏规则里我只不过是你的棋子，我怎么可能，我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放纵自己，我接受不起，我爱不起，我更失去不起，输不起，既然是这样，我何必自欺欺人……”
他这时轻轻地放开她，低头看她泪痕满布的面容，目内满是痛怜，“你并没有自欺欺人，你心里的忧虑太多了，全是我的错，是我没能让你完全放下包袱，春风，请你原谅我的唐突，也请原谅我曾带给你的不安。”他捧起她的脸庞，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游戏规则，只有我对你的一个承诺，你是我的妻子，我要让你幸福。”
她抬起眼帘看向他，盈盈的水光遮盖不住她眸中的震动，良久，她再度阖上眼睛，她想用心记住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眼神，她只愿哪怕他下一刻就从自己身边离开，她也能自脑海中找寻出这些记忆。
他拇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湿润的眼角，静静地细数着她的每一声呼吸。
她睁开眼来，抬手握住他的手，低头看他纹络繁杂的掌心，难掩羞赧道：“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一个好妻子，可是我会尽我所能。”
他闻言，俊脸上泛起了一个清朗而舒心的笑容。她亦抬眸，脸颊旁的泪珠在如花笑靥上潋滟悦目。
当一个好妻子，自然也包括了与他同床共枕。他的床铺比在湛家时的更舒适，编织竹叶图案的亚麻凉席带着属于他的青草淡香。她侧着身躺在他臂弯中，首次与他同榻而眠，她的脸忍不住一阵接一阵地潮红，只把头枕在他的肩窝中闭眼聆听他的脉搏频率。当他的下巴抵在她额间时，她又有一种熟悉的依恋感觉，使她得以放松身心地偎傍在他身边，如是这一切由来已久。
他一根手指调皮地撩拨着她头顶的发旋，声音带着慵懒的磁性：“春风，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她半睁开眼睛，抬起头看着他露出细密胡碴子的下巴，回想起当初，只觉好笑，“记得呀，你特意把我约到高级酒店里，我一身子寒碜，顶不好意思的呢。”她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什么，笑道：“噫，我一直不好意思告诉你，其实那一次我没想过要跟你签什么协议，我一心想着不吃白不吃，总归过一把嘴瘾才好。”
他也笑，面容上有些许睡意，但话音仍然清晰：“我当时也有个想法，在心里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没好意思跟你说。”
她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由半撑起了身子，盯着他欲睁还闭的双眼，催促道：“你想到了什么？有关我吗？你快说呀，快告诉我！”看他含着微笑就是不说话，她更着急，用力摇他的手臂，“你倒是说话呀！卖什么关子呢，要么就别跟我讲，要说出来了就别吊人胃口！”可气的是他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半睡眠状态，她咬一咬牙，旋即又缓和了神情，凑到他脸庞前绽出一个明媚的笑颜，娇着嗓子软声软语的：“湛阳，湛阳，你说嘛，告诉人家嘛，我真的很想知道呢，阳，阳阳……”她话音未落，他“扑哧”一声笑了开来，睁开眼看到她含羞带俏的面容竟近在咫尺，他戏谑的眼神霎时敛了下去，眸光是别含意味的深沉。她心倏地跳快了一拍，脸颊又止不住地发烫，纵然如此，她依旧凝望着他的眼眸，只不愿意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