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间程,快马加鞭的他们便到了传闻中神秘的水家堡,冷恋红奔波劳顿了一天,早已疲备不堪,再也顾不得她到的是什么地方,沾到柔软的床就沉沉地睡着了。
水若寒不舍心爱佳人如此劳累,看她睡得如此香甜也就不忍打扰。她的人已在他的身边了,不愁没有相处的时间。
回房沐浴一番,换了身清爽衣服,便没有停留地向大书房方向赶去,因为他知道义父一定在那。
推开书房的门扉,水若寒轻言:“爹,孩儿回来了。”
“你进来吧!”黑暗中传出冷寒伦阴冷的声调,果然不出水若寒所料。
“爹,您怎么不点灯啊。”撩起火点上灯,四周立刻一片通亮。
“这么快便回来了,想来冷寒水的丫头不是在红鹰庄。”这“冷面红鹰”和他的交情虽不能说深,但也不可能会与自己为难。儿子不听劝告、误信谗言,这回大概也该知错了。
“爹,孩儿能够尽速赶回,多亏了叶小怜送来的地形图。至于恋红,孩儿已带回来了。”希望爹可以实现诺言,千万莫要伤害恋红。
“什么?”冷寒伦大惊,万万料不到冷恋红真的是被红鹰掳走了,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们本身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他掳人是为何原因呢?
冷寒伦不解,而水若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万万不可以让义父知道恋红和红鹰那个贼子之间的事,否则恋红必定会遭欺侮。
“她现在哪里?你是如何带回她,把过程一一叙来!”他对红鹰的性格也有几分了解。他既已经掳走冷恋红,便不可能轻易舍弃,更不会如此之快地让若寒将人从他手中带走,其中定有曲折。
“是,义父。事情的经过是……”水若寒毫无隐瞒地把他所做的事情一一告之冷寒伦。
“看来我们‘水家堡’和红鹰庄两势力之间的争斗是在所难免了。他是有错在先,你又有错在后,红鹰就更有理由动武了。”他这孩儿平日温文机智,做事有条不絮,但事情要一沾上那个冷恋红就糊里糊涂,变成了莽夫一个,难道真的是自古红颜多祸水吗?
脑海中昔日种种情景仿佛如昨日,汪嫣红的温柔美丽,兄弟间的濡沫之情和最终的相残相恨又一次在眼前出现。
“唉——”真实的情景如同种子般深埋心间,残忍的事实无情地撕裂他血迹斑斑的伤口,想缝合却无计可施,只能借仇恨去忘记焚心蚀骨的痛楚。
“义父,您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圆月之日快到了,您得小心。”过几日又是满月了,每年义父总会在月圆的时候犯病。
“我有数,你下去吧!”时间如梭,转眼已是十八年的光阴。自从嫣红死后,那满月的光辉总能勾出他心底的仇恨,每每月圆,他像疯了一样没有理智,渴望见到腥红的鲜血,那粘乎乎的、冰凉的液体似乎能浇灭他的痛苦仇恨,浇灭他的兽性。不过近年来好了很多,最少还能保有一定的理智,去控制自己的行为。
想到冷恋红,冷寒伦便无法保持冷静。他得见见她,一定得见见她,他心中有太多的谜团需要她来解答。冷恋红今年十八岁,假如他和嫣红的孩子没有死,那么也应该有十八岁了,或者说冷恋红可能……脑中闪过令他怀疑的念头,会吗?不!不会!冷寒伦否认。冷府下人说过嫣红产下的是一名男婴,可是冷府除了冷恋红这名女娃的年龄和他未见面的孩子相符合之外,其他的孩子不是大了就是小了,总之年岁无一吻合。冷恋红会是他的孩子吗?如果是,冷寒水会不计前嫌地抚育她,把她视若珍宝吗?如果不是,那……
见上一面,不管是或不是,他总要亲自证实一下。在若寒离堡的一段日子,许多事他都重新理了一遍。冷寒水同自己一样深爱嫣红,他会忍心置嫣红于死而袖手旁观吗?还有他的孩子,冷寒水难道会冷血地将一条无辜的生命扼杀吗?许许多多的问题,如此之多的疑问都在提示他,事实与那名下人所说的太不符合。
头隐隐作痛,身体变得火热起来。冷寒伦控制自己发狂的心跳,强迫自己清醒冷静下来。
“来人。”他传来下人吩咐道,“去将少堡主带回来的那位姑娘请过来。”
“是,不过……”
“支支吾吾的干什么,有话便说。”不知是不是因为奴仆的拖延,他暴戾地大吼,心中的火在熊熊燃烧着,烧得他好难受、好痛苦,好想发泄一番,努力地挣开模糊的眼睛,眼前的事物都显得不清晰。
“是,回堡主。因为路程的关系,那位小姐一入堡就昏睡至今,少堡主吩咐过不准任何人去打搅小姐的休息,有什么事必须得向他禀报。所以奴才实在不知该怎么做。”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慢慢滑落在仆人的脸颊上。堡主平日里是很严厉,可是这几天他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看样子堡主又要发病了,不知……恐惧地打了个冷颤。
“你,”冷冽地露出一个淡笑,冷寒伦指了指站立在身前十步之摇做垂首姿态的下从,“胆小子小,抬起头来回答,是谁给你胆量,水家堡到底是谁做主,嗯!”
“奴才……”该说是谁呢?堡主是没有正式将堡交给少堡主,但真正在打理水家堡的人却是少堡主,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家也习惯了听从少堡主命令差遣,堡主也曾吩咐过如果没有大事就不要去烦他,现在他倒该怎么回答?唉!他是一个小小的下人,顺着点不会有错,“是堡主。”
还有点脑子,“既然明白,那还不快去!”暴喝一声,堡里的下人越来越胆大妄为,对于他的命令竟然有疑问,找死!
“是。”如被特赧般的,仆从立刻逃离了他的视线。
“啊——”当下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冷寒伦发出惨痛的嘶吼。他的本性不是邪恶残暴的,他曾深深地爱过,曾不顾一切,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像是他体内的血液,和他一生也不分离,哪怕是死。血液是在流,他却没有了灵魂,剩下一副躯壳,行尸走肉般的苟活于世。
“痛,痛!啊啊……”头仿佛要爆裂开了,只有不断借由狂呼、嘶叫,来减少他非人的痛楚。
嫣红,为什么不是我先认识你?
阿伦,别这样说了,这一切全是命。
倏地清醒。不要想,不要!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冷寒伦抱着头,用力地紧扯自己的头发,叫人怀疑那是不是真的是他头上的发丝。脑中的情景又转,是嫣红惶恐的声音。
伦,我怀孕了,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伦,你放我下来、放下来,你再转下去我会……呕……
阿伦,我好怕,我想他知道我怀的不是他的孩子,怎么办?我好怕,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嫣红,她又在害怕了,她惧怕的那个恶魔却是他至亲的哥哥。不!他不要她哭,不要!他要带她离开那个魔鬼,远走天涯,只要他们能相守在一起,他们会幸福的,可惜……
伦,你快走,他不会放过我们的。生不能相守,死必相依。
她为什么这样说,他不要她死啊!他要她活着,快乐地生存在世上,因为他是用自己的一切在守护她啊!
我要去了,今生是我负了你,来生我宁可不要倾城的容貌,只愿……做一名普通的女子,你……一片鲜红渲染开,接着什么也听不见了。
摇晃欲炸的头,冷寒伦发出苍凉的叫声:“不,不要,求你不要啊……”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赫然便是恋红。
冷恋红忧心地奔向瘫坐在地的冷寒伦,“你便是水若寒的父亲,水家堡的堡主?是您叫我来书房见您的,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听到水若寒的唠叨,完了之后又得来见他的父亲——水家堡的堡主。
那个水若寒其实不算是坏人,他面善的样子终于让她记起那次在街市上的巧遇。他们虽是订过亲还差点成了婚的夫妻,而且有过一面之缘,可是毕竟没有多少感情。他那样关心体贴她,实在让她有些心虚,不过他竟然说炽哥是个大坏蛋,让她很是愤怒。,即使他并不知道红鹰庄庄主是她青梅竹马、真心相爱的炽哥,但他不知事情的原委,就不该乱说嘛!
“喂,你说话啊,别光是抱着自个儿的脑袋不吭声。”
是他,都是他,是他逼死嫣红的。他明明知道嫣红身子柔弱、根本经不起吓,却还是不给她好脸色看。她是那么的美,如云黑发散落在脸旁,那样凄凉的绝艳他一生都忘不了的。那支钗是他送她的订情信物,未料却成了结束她美好人生的刽子手;他永永远远也无法忘记当她失去活着的勇气,把着刺眼光芒的金钗当胸刺下时,那张娟秀小脸上决绝的悲哀和无望,又是多么的令他胆寒。
“喂,我是冷恋红,您找我来的。”他怎么像个小孩子赖坐在地上?
心中的一根弦像是被什么触动,冷寒伦喃喃道:“冷恋红——冷寒水的女儿。你是冷寒水的女儿?”
“对。”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冷寒水、冷寒水!杀了他!杀了他自己就可以解脱了,再也不用忍受椎心之痛了。他疯狂地立起身子,在冷恋红回神之际,狠狠地掐住恋红脆弱的脖子,“去死!去死!”双眼中全是残酷的恨意。
恋红用力想拿开他的手,一双美眸恐惧地注视着冷寒伦,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她,要她去死也得有个理由啊!
有力的手用力地、像发了狂般拼命地掐紧了她的脖子,非要她死才罢休。就在冷恋红双眼无神、手臂垂下、面对绝望时,冷寒伦却放开了紧掐她的双手。对于忽然而来的新鲜空气,冷恋红贪婪地大口吸收。
眼前丧失理智的中年男人,像和她有着深仇,又或者和她的父亲有着某些怨恨,否则他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她。说他无原由,她自己就更奇怪,他丧心病狂地欲置她于死地,她不但不怕他,反而在心中有着丝丝抽动,某些熟悉的情愫在滚动。
因为这份陌名的亲切感和那仿佛与生俱来的熟悉,她忘记了刚才的凶险,忘记了他刚才的行为,愿意用自己的心去安慰他,让他开心起来。于是她轻抚他的背,柔和的嗓音中含着温暖人心的语调,“您没事吧?”
“嗯?”冷寒伦单手抚住头,脑中有许多不解,眼神茫然,连言辞也有些含糊不清,“你……是谁?”“我?”好怪异,他的样子好似方才的事根本不曾发生过,那些是他的一场梦,是他虚构出来的,“您好点了吗?”不放心地再度询问,冷恋红怀疑他或许是个精神错乱的疯子。
他皱着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突然间他从地上抓起一把剑,锋利的剑身锐芒四射,顶尖直逼冷恋红的咽喉,“说,你是谁,怎么会来这里的?”
恋红一时不知所措,目光移向离自己不到半毫米的剑尖,心口疼疼的、苦苦的,“我是冷恋红,冷寒水的女儿,水若寒的未婚妻,是您叫我来书房见您的。”不敢相信他的变化,前一刻还是傻呆呆的,下一刻却如此凶恶。他要杀死她吗?
“冷寒水。”脑中飘过了一幕不太清楚的景象,两个相差无几的男孩相互关心对方,相互爱戴,他们很快乐。犹如戏剧般,记忆中极其压抑的种种感觉冒了出来,“是你!”说时快那时快,他迷茫双眼中立刻涌现诡异的杀机,剑随着他的动作笔直地朝冷恋红胸中刺去,清晰到可以听见肉体被穿透的声音,“啊——”
鲜血如无阻的水流泉涌而出,喷落一地,变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海汪洋,倒在血泊中的人挣扎着想说什么。腥红的血水清醒了呆怔在原地的人,冷寒伦看着那张几乎和汪嫣红一模一样的面孔,激动地不住喃喃,“嫣红,嫣红。”
冷恋红瘫坐在血泊中,满身满手全是鲜血,她从震惊中醒过来,脸上混杂血水和泪水,搂住被一剑穿心的水若寒,她的心实在内疚,更多的是悲痛,他好傻啊!
恋红的泪水一滴一滴在在水若寒的脸上,更流落在他的心坎中,“恋红,你别哭啊——”举起捂着胸口的手,颤抖着为冷恋红拭去泪水,却又将血水抹上冷恋红的脸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傻?”回想起那幕令她失去心神的画面,她的心还在发抖。如果不是水若寒在千钧一发之时挡在她的身前,那一剑穿心的必定是她;如今躺在血泊中与死神挣扎的人就不会是水若寒,会是她冷恋红。
凝视着怀中因疼痛而面目扭曲的脸孔,她的心好疼好疼,“水若寒,你好傻,我们只是订过亲,而且你也明白我不爱你,根本不爱你。你为什么,要你这样?我不要欠你的,你这样做不值啊!”她痛苦地喊着、嚷着,这样好的一个人为她而死啊!
“咳……咳……”压抑住自身肉体的痛,斯文儒雅的脸上满是怜惜心疼,“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是我爱你。我能爱你,我已经很满足,很满足……”气息越来越弱,水若寒明白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是他好舍不得,他是那么的爱她,为什么上天就不能成全他的一份痴恋,让他可以一辈子爱她呢?“你也许忘记了,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你穿着简单朴素,但你仍是那么迷人耀眼,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从那刻起,我相信世上有一见钟情的事,我无时不冀盼着……能与你……咳咳……相伴一生。或许是上苍被我的真心痴意所感动,家父和岳父大人商定要将你嫁给我为妻,得知此消息……咳咳……我兴奋得一连几夜都无法成眠。”那时他觉得他好幸福好幸福,马上就可以娶到心爱女子为妻了,能与她相守一辈子,他是多么的快乐……
“我不知道,我一点也不知道。”她从来不知道他是如此用心地爱着她,甚至她连他的模样也早就忘记了。
恋红,你别自责,我是心甘情愿的,别哭了,我希望你永远是快乐幸福的。水若寒很想安慰她,可惜生命已走到了尽头,欲举起的手无力地掉在恋红的裙角边,他是多想再抓住她的手啊。
冷恋红轻执起水若寒的手,用她的小手包裹他逐渐冰冷的大手,他为她费尽心思、付出生命。她不是冷血动物,她怎能不哀伤,他为了她献出了生命啊!她亏欠他好多的。
冷寒伦那张刚毅的脸也早已满是泪水,他……他亲手杀了他的儿子,亲手毁了相依多年的孩子。他,他怎能疯狂至此,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双手沾满了若寒的鲜血,是他的啊!不敢相信他的双手……他颤抖地跪了下去,心里追悔莫及。要是他能冷静地面对失去心爱之人的事实,他一定能轻而易举地看出冷恋红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她那张和嫣红一模一样的容颜,不正说明着所有的真相,假如他能理智些,若寒不会死,他和恋红也不会如此痴缠,他们一定可以幸福,至少结局不是今天如此。可是,再多的悔恨、再多的悲伤都换回不了若寒消失的生命。若寒死了,带着满足而又遗憾的心情在他最爱的两个人身边死去。
书房内传出了女子低哑凄凉的哭声和男子浑厚悲痛的吼声,两种不同的声音浑和在一起,结束了一个上一代延续到下一代的悲剧,结束了一个爱与被爱的悲剧。
红鹰庄
“冷炽,恋红失踪已有数日,你怎么还未有动静?”沈严百思不得其解,又转念一想,“莫非你早知道是何人所为。”这句话不是疑问,是用肯定的语气陈述。冷炽心中有底,否则依他对恋红在乎的程度来看,不可能事发几日了他还能如此风平浪静。
冷炽露出赞许的目光,对于沈严的想法相当佩服,不愧是沈严,他的左右臂。
“是水若寒。”磁性的嗓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是愤怒或是暴躁,“我想我不该霸道地决定她的一切。水若寒对她有很深的感情,我自己曾因为‘爱’而犯错,我不希望自己再用强势造成另一个因‘爱’而疯狂痛苦的事,所以……”对于冷炽来说,能做出这种决定,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沈严相当默契地接下冷炽的话尾,“于是你便决定不去介入她和他之间的是与非、情与恨,于是你便决定给她时间去处理。我不得不说,冷炽你变了。”深瞅了他一眼,沈严一笑。冷炽的改变令人欣慰,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