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不似少年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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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报告王爷

夏蝉叫唤得紧,松柏掩映中的林氏山庄虽没有酷热难耐,却也闷得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司马如夜端起右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随意说了句:“没想到这南方的夏比北方来得更热些?”

他本是个沉闷的人,主动讲话实在是难得。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夹子,脸上洋溢着笑容。试探着问道:“没想到的应该不只是这一件事情吧?”

林如海盯着司马如夜的脸,希望看到些什么,可是事与愿违,他依旧平静。

三五个来回过去,司马如夜一子落下,淡淡地抬头:“师兄,你输了。”

林如海耸了耸肩,将黑子弹到罐中,“不过是趁我不注意罢了。”

司马如夜也不辩解,师兄本就是个赖皮的性子,十次十输,都能找十个不同的理由解释。他自顾自地挑棋子,动作舒缓而优雅,一双眼睛平静无波,明明是个青春张扬的少年,却偏偏老成得像个学究。

林如海顿觉无趣,这个师弟少时无趣,长大了更无趣。跟这种人兜圈子,肯定会被他带得迷了路,不如直截了当的问。早年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偏偏他又送上门给人虐了一次,真是不该,林如海十分懊悔。

“我听说,你找到白家小姐的行踪了?”林如海问得倒直接。

“听谁说的?”

他总能把话题给岔过去,就是不正面回答。林如海又耍起了无赖,“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找到白家小姐的行踪了?”

司马如夜抬头,一本正经地回:“没有。”

林如海的眉眼跳了跳,他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焦急的侍卫跑到主子门前,正了正衣襟,做了两次深呼吸后,抬脚迈入。

“爷,白小姐出事了。”

林如海强忍着笑,这次不用他去揭穿了。

侍卫这才发现坐在后方位子上的林如海,抱拳施了一礼问安道:“林侍郎。”

林如海摆了摆手,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看着司马如夜。

司马如夜暗道了声多事,却还是开口例行公事般的问:“她怎么了?”

“她,一时没注意,白小姐被李高学带了出去,撞墙了。”

“撞墙了?”司马如夜带着疑问重复了一遍。

侍卫识趣儿地解释道:“李高学将白小姐约到了废宅,意欲图谋不轨,白小姐不从,就,撞了墙。”

司马如夜的脸越来越黑,谁让你解释的!

侍卫的声音越来越小,小的们保护不力。

林如海却听得清楚明白。

仗着是司马如夜师兄的身份,林如海沉声训道:“既然发现了白小姐有危险,为什么不把人带回来,偏偏眼睁睁地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侍卫刚想解释,便被司马如夜瞪了一眼,他立刻低下了头。

“人怎么样了?”司马如夜的声音清寒。

侍卫为难的答:“葛大人遣我来汇报的时候,还没醒。”

“去看看。”

司马如夜率先走出房门。

“我也去。”林如海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追上司马如夜的脚步,贴着司马如夜的耳边小声问道:“听说你未来的王妃有心上人了?就是那个叫李高学的对吗?他非但想对弟妹图谋不轨,而且还想吃干抹净后把她卖了?弟妹居然还愿意?弟妹说过为了表哥她什么都愿意?”

司马如夜突然止住了脚步,目光不善地盯着林如海。

林如海立刻住了嘴,两片嘴唇抿得紧紧得。

一行人赶到浔阳的时候夜已深,侍卫指着白家斑驳的泥巴墙,说道:“白小姐就住在这里。”

与此同时,两个人影由屋顶上飞掠而下,单膝跪地,“属下办事不力。”

“死了吗?”

“没。”葛侍卫答得迅速,“经此一事,白小姐定会对李高学死心。属下只是想着让白小姐认清李高学的面目,才一时糊涂,让白小姐受了伤。”

“噗——”林如海笑出了声,察觉到司马如夜不善的眼神,他歉疚地对司马如夜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葛侍卫尴尬地出声:“还有一件事向主子禀告,白小姐,她,开口了。”

司马如夜寒着脸,师兄的介入让他很是烦闷,言语间也失了耐性,沉声问:“开口了是什么意思?”

“……白小姐讲话了……醒来后,就能讲话了……”

或许是消息太过突然,司马如夜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你们在这儿等着。”

他的双脚踏着马镫,借力越过围墙,落在了白家的院内。扫了眼跟进来的师兄,他抬脚向唯一亮了灯的房间走去。

房门未关,站在门口的他们将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房里的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未曾发现有人来了。

准确的说,李高学正在做梦。他看了下自己的衣服,发白污损,怎么配得上他未来官老爷的身份!他皱着眉头,弯了腰将左脚的鞋子脱下。鞋子也该换了,手纳的白布鞋怎么比得上皮靴来的尊贵。李高学将鞋子捧在手里,掀开鞋垫,当见到夹缝里的纸的时候露出满意的笑容。

将纸展开,日升钱庄通兑的字样映入眼帘,这是赵二公子给他的定钱,日升钱庄通兑的一百两银票。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李高学噘着嘴,对银票亲了一口。他对自己说,这只是个开始。

林如海下意识地捏住了鼻子,似乎已经闻到了那鞋子的臭味。

司马如夜的感觉更不好,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高学,虽然近日从侍卫口中听了不少李高学的事情,可这人是头一次见。

就这种人,她也能爱的死去活来?

司马如夜厌恶地蹙着眉,右手一翻,一颗黑色的棋子已经从他手中飞出,直射李高学的脖颈。

银票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李高学含着笑,倒在了床上。

林如海戳了下司马如夜的手臂,不敢相信而又夸张地说:“师弟,你居然被这个歪瓜裂枣比下去了。未来弟妹不会是个瞎子吧?”

“哼。”司马如夜心情糟糕地向屋内走去,心里却也认定了白雨歌的眼光不怎么样。

他负着手,立在李高学面前,眼前的男人笑容邪佞,一张脸连俊俏都算不上,嘴角一颗痣颇为滑稽。这样的人居然能入了白雨歌的眼?

林如海的眼光落在银票上,他弯下腰,伸出两根手指颇为嫌弃地捡起了银票,献宝似的把银票扬在司马如夜的面前,“一百两银票,怪不得他亲得那么销魂。”

咻地一下,司马如夜就退得离林如海好几步远,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

“里面的药丸,喂他吃一颗。”

“什么东西?”

司马如夜转身离开,声音轻飘飘地:“好东西。”

林如海露出明了的笑意,他将银票扔了,两根手指在身上的衣服上蹭了蹭,走过去拿起了瓷瓶。

浑圆的丹丸散发着一股香气,林如海捏着李高学的下巴,卡着他的喉咙,将丹丸送了进去。

“唉,谁让你得得罪了不该得罪得人,师弟说的好东西,你就等着慢慢享用吧。”林如海幸灾乐祸地笑道。

******

那一脚踹得颇重,李高学将她拖到床上后,就再也没问过她,本就有病在身的方氏一下子像是没了半条命。

房门吱扭吱扭地打开了,倾泻了一地的月白,方氏悠悠转醒,她艰难地转头,借着月亮的光华,看着进来的人,如在梦中。

长得这么好看的孩子,一定是仙童,她这是要死了吗?可怜的雨歌,我苦命的孩子。如此想着,方氏泪染枕巾。

司马如夜掏出火折子,点了灯。

“你是方氏?”他来到方氏面前,低头看这着一脸沧桑的老人。

方氏哽咽的点了点头,把这一问当成了勾魂前的确认。

“洪武六年,白氏一族满门抄斩,府中的小姐不知所踪,白雨歌可是当年的白氏幺女?”

方氏不疑有他,戏本里都这么唱的,一生多少善多少恶,自己记不清楚,可是上天知道的清清楚楚。

“我的夫君本是个商人,我遇到他也算是缘分。不惜舍了父母兄长,与他一同到了启兴。可是夫君是个老实的,实在不会做生意。没过几年,家底就消耗的差不多了。或许正是因为他老实,在落魄的时候朋友介绍他到白府去当值,我就在家照顾二老。公婆去世后,我亦随了他去白府,那时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做饭还行,就在厨房帮忙。本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谁料白府突然遭难。”

“大奶奶喜欢吃我做的菜,那日正好是我送过去。外面突然乱了起来,大奶奶带人去查看,我就在屋里等着。再后来都传言白府被包围了,白府要遭殃了,丫鬟小厮们收拾了东西就跑。小姐被吓着了,哭个不停。我一个人走又不放心,就把小姐放在了食盒里,那时雨歌才丁点儿大。我们夫妻二人都逃了出了,不久后传出方家因为谋反作乱被满门抄斩。在白府那么多年,谋反什么的我们看不清,只是觉得大奶奶人不错,大少爷待人也挺好,老爷更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我和夫君没有孩子,就想着把雨歌当成我们的孩子养着,也不枉吃了白家这么多年的饭。可是又担心被人揭发,我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夫君答应跟我一起来常荣谋生,可路上他得了痢疾,雨歌的身子也不太好,我们走走停停,还未到浔阳,夫君就去了。这么些年,我跟雨歌相依为命,她又是个软弱的孩子,这件事情我从未告诉过她。只想着她平平淡淡地成亲生子,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夫妻和乐就好。大仙,你一定要救救雨歌,李高学那混账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呀。大仙,求你救救她。”

大仙?司马如夜微微摇头,他可不是什么仙人,这方氏怕是迷糊了。

方氏所说与暗卫们打探出来的并无出入,他不过是再确定一次。

“张嘴。”司马如夜命令道。

方氏疑惑,却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嘴巴,入口的药丸带着清凉,让她浑身舒畅了不少,她在床上点头道谢:“谢大仙赐药。”

“这不是什么仙药。”

方氏的眸子顿时暗了暗,再次抬头的时候,油灯已息,又一地月光,房门吱扭吱扭地缓缓闭合,大仙走了,就像来时一样。

林如海在外面等了许久,终于瞧见司马如夜出来了,他小声问:“里面的就是那个厨娘?你未来的岳母大人?”

司马如夜选择无视。

“你喂她吃了什么?”

“九花玉露丸。”

林如海讶得合不上嘴,心疼地说:“你倒是舍得。”

司马如夜看着另外一间房,却没有过去的意思,他转头对林如海说:“回去吧!”

“回去?”林如海疑惑,不见未来弟妹了?

“嗯。”

林如海巴巴地贴了过来,“装了那么久的痴心汉,找到了心上人,却躲在城外山庄不见她。你演戏向来演全套,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师兄可知白雨歌要嫁的人是谁?”

林如海一派了然,“自然是你。”

司马如夜的眉头拧成了川字,沉声道:“李高学搭上了赵府的船,白雨歌要嫁的是城主府。”

“嫁给赵峰那糟老头子?”

“他儿子。”

林如海拍了拍胸口说:“哦,那还好。”

司马如夜的脸上立刻染上一层寒霜:“师兄,这不是重点。”

林如海陪着笑:“你继续,继续。”

“她肯定是要救的,人也是要见的,不过还没到时候。”

司马如夜不多说,一派掌控一切的模样,急的林如海心痒痒。这个师弟一肚子的坏水,不晓得又在算计着什么。

“你真的不去见未来的媳妇儿了?”

司马如夜摇头,心中对白雨歌很是排斥。

“说好听点,她是天真,说难听点,她就是蠢。经此一事,定能绝了她对李高学的念想,也让她对人性有个新的认识。以前她不能讲话,赵府的婚事便无用。可现在,还是等等吧,如果她在赵府有危险,再救也不迟。”

“如果没危险呢?”

司马如夜看了看天边的月,轻笑道:“帮我做点事,也不枉我念了她这么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