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廉看见王佩服脸上凝重的表情,挥手示意大家散开,小心戒备。王佩服将自己脚周围的树叶清理了一些,一股浓重的臭味散发出来。大家脸上的面色都变了,打过生死仗的家伙们都很熟悉这种味道,这是一定是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尤其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几个人小心翼翼的用树枝将这片区域的树叶清理了一下,很快的,十几具尸体呈现在了大家的电筒光束里。密林里湿热的气候,已经使尸体开始出现了腐烂,但是尸体身上破烂的远征军军装却很明显。陈汉生忍着刺鼻的恶臭,面无表情的蹲下身,检查着尸体,“鬼子的三八枪子弹打的,死了三天了,看他们的胸条,都是第五军42师的人”
张龙气急败坏的挨个踢着大家,嘴里不停的骂道“你们这些王八蛋,都想死哩。都把防毒面具带上,别碰这些尸体。都烂成了这样了,你们还敢用手去摸,陈汉生,你给老子滚起来”
大家这才意识到不好,手忙脚乱的给脸上套上了防毒面具。但是大家见到这么多的同袍暴尸荒野,心里还是很不舒服。长毛对着郎中比划,能不能把这些尸体给埋了。张龙一个劲的摇头,死活不肯答应,被问急了的张龙一把摘了防毒面具,扯着嗓门就吼上了,“妈的,着林子里太潮了,又那么闷热,尸体烂成了这样,会有瘟疫的”
大家又陷入了沉默,李孝廉只好带着大家又把树叶堆了回去,暂时的掩盖住了这些尸体,还用长刀砍了些灌木和树枝堆在上面,避免他们不要像树下那几具尸体一样,被野兽给吃了。大家都围着大包转了几圈,就按照原来返回了。回去的路上,大家一直没有说话的兴趣,都是闷不做声的走路。
自打进了丛林,大家就没有好好的休息过,又是逃跑又是打仗的,几乎榨干了大家的体力。喝过康大成的野菜粥后,无言的家伙们开始昏昏欲睡的打起了瞌睡。细心的康大成在煮粥的时候,就用很多的木炭和一些防蚊虫的草药把每个帐篷给熏了一遍。干燥的帐篷里暖烘烘的散发着草药的香味,大家都裹着军毯挤在一起睡着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孝廉头痛的厉害,身上直发冷。连日的长途跋涉让这个曾经的英雄连长,有些吃不消了。李孝廉是苏北人,祖上曾经做过满清的知府,到父亲这一辈,李家已经是周围几个县有名的士绅大家。37年日军打下南京后,大举挺进,李孝廉的家没有了,家人都死在了日军手里,只有李孝廉逃了出来。年轻气盛的他就加入了国民军,希望能替家人报仇,可谁曾想,一个接一个的败仗打下来,李孝廉跟着一路的撤退。到最后自己都死了报仇的心思,只是过一天算一天了。后来在昆明无意中,救了一位团长的太太,并认了干弟弟。上过学识字的李孝廉,就被送进了第五军的军官训练班,三个月后成了上尉军需官。这次进缅甸作战,李孝廉本来只是走后方,做一些物资的调派工作。却没有想到,日军来势汹汹,远征军撤的太乱。结果后方也被无孔不入的日军给变成了战场,李孝廉跟着第五军军部的一帮人也加入了溃逃的行列,最后和新22师这帮家伙混到了一块。
披上衣服出了帐篷,李孝廉拿过哨兵的步枪,示意哨兵去睡觉。看着头顶那浩瀚的星空,李孝廉很迷茫。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很害怕,害怕带着这些兄弟们走了死路。这片山野实在是太大了,李孝廉自问自己的本事,实在是没有办法带着大家可以穿过这片丛林。在军官训练班里,只是教了些日常操典,打靶都没有几次。倒是请了几个老兵讲了些战场上的事情,可李孝廉根本就没有注意听。他现在很彷徨,树叶下的那十几具尸体,给他的触动很大,他怕到最后自己也会变成那样。李孝廉慢慢的蹲下身,捂着嘴抽泣着,黑夜里这个只有25岁的年轻人哭的很伤心。
迷迷糊糊中李孝廉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移动着,可是头昏沉沉的,就是睁不开眼睛。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开始在李孝廉的身上升起,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脸上被搭了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一股草药的味道,钻进了鼻子里。赵志头一偏,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始苏醒过来。李孝廉猛的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正靠在一棵树下,眼前是正对着自己笑的张龙。旁边是正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的陈汉生和徐强生,康大成他们几个靠在另外几颗树下,其他的人都分散在周围,数数人数,还好都在。
他试图想自己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脚发软,浑身上下根本没有一丝力气。他努力的动了几下,也只是从担架上翻了下来,趴在了地上而已。长毛端着一盒罐头,拐搭着腿顶着一头乱发凑了过来,看着像死狗一样在地上挣扎的李孝廉,嘴里调侃着“你醒了”。
知道了回家的路和方向,这是进入密林以来听见的最好的消息了。嬉闹的家伙们都停住了动作,等着李孝廉的决定。不知是什么时候,狗腿子们已经习惯了李孝廉来做决定。李孝廉很年青,至少比狗腿子们都要年青。站在营地里的李孝廉满身的硝烟,破烂的衣服上溅着日军的血迹,一脸的倦色。与这种倦色相背的是他的眼睛很亮,可能是狗腿子们见过的最亮的一双眼睛。他总是带着笑容,第一眼见他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这种笑容让人觉得很舒服。
可就是这样一个年青的家伙,大家都愿意相信他,相信他可以带着大家走出这片茫茫的林海。狗腿子们相互间并不服气,但大家都对这个瘦弱的家伙服气,因为李孝廉的眼睛很清澈,这样的人不会害大家。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不会是坏人,这就是粗人们心甘情愿当狗腿子的原因。
天亮时分,沿着宿营地的小河,一夜休整的队伍朝着向北的方向继续前进。沿着小河走了不到十里地,小河开始变宽了。远远的看见河上面有一座桥,陈汉生悄悄的潜了过去,原来那座桥是一棵本来就生长在河岸边的大树。不知是因为上面原因,大树开始侧倒生长,很巧妙的横在了河两岸,形成了一座天然的桥梁。树桥离水面只有不到一米,而且树干很宽,足够人从上面通过。
总之大家看到这座树桥,心里还是很舒畅的,至少大家不用淌水过河了。砍刀是斥候,自然又是第一个要上桥的。机枪手张子强却急急的线上了桥,得意的一拍手里的机枪,“老子一过桥就架起机枪,对面就是有鬼子,他们也上不来”陈汉生小心的先踩上了一只脚,用力的踩了踩,粗壮的树桥纹丝不动。这棵大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非常的结实,陈汉生的小心倒是引来了烂人们的大笑。
稍事休息的李孝廉带着20多个狗腿子们,又悄悄的潜回到了刚刚遭受伏击的河边。被派给后面的张子强,帮着背手雷去了,至少后面会安全些。过了河的日军果然是在休息,好像他们的任务只是为了封锁住河面似的。趟过泥水的日军同样的脱了衣服,在清理身上的蚂蝗,看来蚂蝗也不是光吸中国人的血。
所有的人都喜极而泣,在丛林里走了十几天,终于见到路了。“收拾东西,咱们过河,顺着路走”李孝廉下达了命令,所有人都手忙脚乱的打扫着战场,不肯落下任何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