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康熙十六年,平叛战争已经基本上渡过了最为艰难的时期,而到了最为关键的决战胜负的时刻。康熙那时也不过仅有二十四岁,学问长进得非常快,所以急需补充水平更高,才品兼优的学子儒臣入直南书房,并赐第内廷,以备随时能够咨询应对。到了十月十八日,选定侍讲学士张英在内供奉,食正四品俸,而且传谕二人:“在内供奉,当谨慎勤劳,后必优用,勿得干预外事。”这时入直南书房的三名文人,均于皇城内赐第。张英、高士奇赐居西安门内,励杜讷赐第厚载门。
这可是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开端,从此汉官赐第皇城之内开始了。
入直南书房之内廷翰林,不仅仅要辅导皇帝读书、写字,讲求学问,时备顾问,而且还要代拟谕旨,编辑书籍经典。南书房在交流民族文化、缓和民族矛盾方面也发挥了重大作用。
张英,江南桐城人,康熙六年进士,选庶吉士。十二年七月,以翰林院编修充日讲起居注官。入直南书房后,便成了皇亲的亲密顾问。张英每天“辰而人,终戌而退”,“退或复宣召,辍食趋宫门,慎密恪勤。上益器之,幸南苑及巡行四方,必以英从。一时制诰,多出其手”;皇帝赞他“日侍左右,恪恭匪懈,勤慎可嘉”。
高士奇,浙江钱塘人。从事“书写密谕及编辑讲章、诗文”等,甚至也参与起草诏书,自称“有时召余至内殿草制,或月上乃归。”
继张英、高士奇之后,康熙帝在十七年间三月二十八日“召翰林院掌院学士陈廷敬,侍读学士叶方蔼,侍读王士桢入侍内廷。”此后至康熙二十七年之前,陆续入直的还有张玉书、孙在丰、朱彝尊、徐乾学、王鸿绪、陈元龙、戴梓等人。以上十五人中,除励杜讷、陈廷敬(山西)、王士祯(山东)三人为北方人外,其余均是南方人。
凡人直者,无论官职尊卑,也不管原来是不是翰林院的学员,都授予翰林职衔,称南书房翰林。南书房翰林在清廷有着独特的意义,这一意义在于:清朝中央机构一般都是满汉职制,惟有南书房几乎全部都是汉人。康熙与人直诸臣吟诗作画,钓鱼赏花,剖析经义,研讨时政,与同堂师友没有什么不同,感情特别的融洽。他向沈荃学习书法,沈亦悉心指教,直言“每侍圣祖书,下笔即指其弊,兼析其由”。康熙听了不仅不恼火,反而“深喜其忠益”。一直到沈荃离开了南书房都有好几年了,他仍经常将他召入殿内,优礼有加,并且还将临慕字体拿来给他看,请求他指正。对高士奇,康熙也特别欣赏他的才智敏捷,“好学能文”,吟诗、书画,无所不能,无事不晓,每当出巡狩猎时一定命令亲近侍卫并马扈从,高士奇也的确了解皇帝的意图,处事面对总让皇上特别满意。有一次康熙狩猎时,因马蹶险些坠地,心中颇为不快。高士奇闻知,便故意把自己弄得满身泥污,“趋入侍侧”。康熙很奇怪,问其故。高士奇谎称:“臣适落马附积潴中,衣未及浣也。”帝听后大笑说:你们南人竟至如此懦弱,“适朕马屡蹶,竟未坠骑也”。与高士奇相比,康熙觉得自己仍不失为勇武之君,自尊心得到了满足,那不快的情绪骤然没了踪影,从这里可以看出,康熙与高士奇简直就像是同堂师友。
对入直者,康熙以师友之情倍加信任,不次擢用。张英入直还不到三年,便被提名提升为翰林院学士兼礼部侍郎,后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仍管詹事府事。桐城张氏由此日益显赫,“以科第世其家,四世皆为讲官”,子孙五人人直南书房。励杜讷以诸生受知,人直后赐博学鸿词科,授编修,迁侍讲,转外吏后任光禄寺少卿、宗人府府丞、左副都御史、刑部侍郎等职。自他发迹后,也是“子孙继起,四世皆人翰林”,三人人直南书房。其他人直者,亦有不少人成为达官显贵。
康熙对这些文人学士还真是护爱有加,入直诸臣如果有什么不对,首先,他总是设法曲予保全,大学士熊赐履,于十五年因票拟错误欲诿咎另一大学士杜立德,“改写草签,复私取嚼毁,失大臣体,革职”,由此让熊赐履侨居江宁。后来,康熙念及他的才能及其对自己事业的显著贡献,初次南巡至江宁,曾亲切召对,御书经义斋匾额以赐。
又在二十七年前六月,复起礼部尚书,仍直径筵,后调吏部。还有一例,也是发生在这一年,法司逮向湖广巡抚张某,审问其贪污行贿一事,供词当中涉及到了陈廷敬、徐乾学、王鸿绪、高士奇等学士,康熙听到了这件事,急忙降谕,千万不可以株连,只需依法处置张某等牢实人犯,其他的就别去管了。为这件事,这四个人都感到没有颜面出入朝廷了,分别疏请致仕,康熙也了解到继续留任他们确实会有很大的难处,也就只好以原官解任了,但是却仍领修书一事,“其修书总裁等项,著照旧管理”。
徐乾学等人回籍之后,地方官仍复找茬。江苏巡抚郑端上疏劾徐乾学纵子行诈,王鸿绪竟染赃银,有玷大臣名节,“乞敕部严议”。康熙览奏,降谕制止道:“近见诸臣彼此倾轧,伐异党同,私怨相寻,牵连报复,虽业已解职投闲,仍复吹求不已,株连逮于子弟,颠覆及于身家。”“朕于此等背公误国之人,深切痛恨。自今以往,内处大小诸臣,宜各端心术,尽蠲私忿,共矢公忠。倘有执迷不悟,复踵前非,朕将穷极根株,悉坐以朋党之罪。”此时,王鸿绪等已被逮捕,等待审讯,因诏书下达而获释。
康熙这种对文人学士的近乎枉法的“溺爱”,保护的不仅仅是直之师友,安邦治国之栋材,更是他统治的基石。康熙懂得,汉民族的文化源远流长,这些深得奥妙的人是社会的精英,尽管他们也有不少毛病的存在。社会上的一些势力恨这些文人学士,也怕文人学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些人往往趁人之危,而落井下石,以卖好求欢于上,轻易地将文人学士作为了廉价的牺牲品,他洞察秋毫,尽力给予其保护,可谓是明智之举。
7.科举考试,汉族第一
康熙尊孔崇儒的政治目的就是:牢笼志士,驱策其才。
人才难得!从清王朝以武立国,至康熙削于三藩之乱,到西征蔼尔丹,无不以武力取胜,然而随着战争的结束和政治的安定,可以说尚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战争的结束是和平建设的开始,在这个过程中,文治就变得特别重要。康熙既然选择了以儒学治国,就需要选择实施文治的人才,即在当时所谓的知识分子,也就是儒生了。如此,也就需要毫不怀疑地继承其父的做法,进一步开放科举考试,以八股取士。
关于科举考试的意义,康熙在十七年有一段寄托深长的话语:“自古一代之兴,必有博学鸿儒,振起文运,阐发经史,润色词章,以备顾问著作之选。朕万机之余暇,游心文翰,思得博学之士,用之典学。我朝定鼎以来,崇儒重道,培养人才;四海之广,岂无奇才硕彦,学问渊通、文藻瑰丽可以追踪前哲者?凡有学行兼优,文词卓越之人,不谕已仕未仕,令在京三品以上及科道官员,在外督抚布按,各举所知,朕将亲试录用。其余内外各官,果有真知灼见,在内开送吏部,在外开报督抚,代为题荐。务令虚公延访,期得真才,以副求贤右文之意,尔部即通行传谕。”
大意是说,自古以来,凡有盛世文治,必定有学问渊博的人,振兴文化,阐发治世思想并总结历史,创作精美的诗文,为后世留下了可以借鉴的著作。至于,说到我本人,也在极其繁忙的国务中挤出一点时间,涉及文墨之事,总想将经典理论用于实践。本朝定国以来,奉行儒道之学,重视培养人才,以我国地域之大,难道没有学问渊博、文学瑰丽的杰出之士和古代的贤哲相比吗?
正因为这种求才的决心和渴望,于是就采取一系列措施,真抓实干地选拔人才,以多种形式,全方位地展开了一场觅人才的运动。康熙帝的这种运动与后世的政治运动不同,不搞一阵风,而是长抓不懈,持之以恒,贯穿全朝,对人才的重视和尊重,也是后世所不及。
但这并不是说,康熙帝对人才的选拔方式完美无缺。
事实上,有人事就有弊端,康熙皇帝网罗人才所采用的选才方式——无论是考试的形式还是官员推荐的形式,都会有意无意地伴生一些漏洞和缺陷。比如八股取士本身就是有缺陷的,官员推荐也可能任用私人,或者结党营私。
但这些问题是当时的时代无法避免的,康熙皇帝的可贵处在于他对可能存在的问题有预见性。
十二年,康熙从人才培养的角度有针对性对吏部和礼部官员作了一番训谕,说:“致治之道,首重人才。储养之源,由于学校。必衡鉴得人厘剔有法,乃能革除积弊,遴拔真才,以文治之盛。近闻直隶各省学差,沿袭陋规盘废职业,考试不公,以臻真才沦弃,文治不光。今应作何整饬,差遣何官,及磨勘考核之法何以尽善?务期永革弊端。着九卿、科道会同详确议奏。”这说明他对现有的考试方式并不满意,也希望研究制定出一套尽善的考试方法。并要求九卿、科道一起拿出方案。
正如我们已经谈到的那样,由于时代的局限和视野的局限,尽善的方案是很难产生的,充其量只能作些修补工作而已,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正是对人才的清醒认识和热切渴求,又以某种有效的政治手段配合,康熙搜罗人才的活动才得以有效地展开。
8.纂修《明史》,迎合汉官
明晓人才之重要者就是大智者,康熙帝就是大智者,他不仅开科鸿博,而且还要亲闻考卷。他曾说:“凡有学行兼优,文词卓越之人,……朕将亲试录用。”
为了进一步笼络汉族士大夫,康熙帝在十七年的正月决定特开博学鸿儒科,选拔才华出众的人,开局纂修《明史》。
“博学鸿儒科”是康熙皇帝总结我国古代科举制度而新创立的特别科目,我国古代科举制度有一个逐步发展和演变的过程。
两汉时,是举荐与考试相结合,设有贤良方正、直言敢谏、文学等诸科,由丞相、列侯、州郡推荐,皇帝临轩亲试录取。至隋唐,科目渐多,其中惟有隋炀帝大业二年始设之进士科最难。它“凭文取人,专主章句”,五十岁考取即算幸运,故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谣。至唐玄宗开元十九年,又创博学宏词科,宋继之。至元明清,科举仍以进士科为主,并专以八股文取士。
基于这些,所以康熙帝一方面沿袭常规之科举旧制,网罗汉族士子;另一方面又通过荐举之法,享文清名节之士出仕任职。然而一般荐者“实应者寡”,必须抓住有利的时机,采取特殊办法,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康熙十五年五月以后,平叛战争形势发生了巨大的转机,陕西、福建、广东、江西等各个战场相继获取了胜利,各路大军都聚集到了湖南,目的是为了歼灭逆首吴三桂,此时,明朝遗老复辟故国的最后幻想已经破灭了。考虑到这种形势或许对那些“气节之士”能有所触动,康熙帝便借机再次向他们伸出了友谊之手,于康熙十七年正月宣布特开博学鸿儒科。
博学鸿儒科,又叫做博学宏词科,与唐宋“博学宏词科”名称一致,是想借用它的名字以此加重此科的地位,不同的是这次做法比较灵活,基本上采用了两汉时期荐举与考试相结合的方法。同时,将宏词改成鸿儒自然有它的深远意义,因为“鸿儒”系硕学能之大儒,从本身来看就是一个极尽荣誉尊崇的称呼。康熙帝对此降谕,宣称:“凡有学行兼优,文词卓越之人,不论已仕、未仕,令在京三品以上及科道官员,在外督、抚、布、按,各举所知,朕将亲试录用。”大学士李蔚等遵旨荐举一百七十余人。各地名流学者、怀才不遇之士,皆在被荐之列。因丁忧、病故等因陆续至京者一百五十人左右。康熙帝推迟考期,每月每人给俸银三两、米三斗,至试后止,以使研练词赋,无饥寒之虞。
十八年三月初一那天,康熙帝钦试内外诸臣荐举博学鸿儒一百四十三人于体仁阁,试题二首:《璇玑玉衡赋》、《省耕诗·五言排律二十韵》。考试结束之后,由吏部把试卷收上来,再由翰林院统一封口,最后甫呈送给皇帝,第二天,康熙帝到了霸州,带着大家的试卷一一批阅,后来又把它们交给了阅官大学士李蔚、杜立德、冯溥和翰林院学院学士叶方蔼公阅,并同他们一起商议录取的人选、康熙帝经过精心的考虑,凡是所必取之人,即使作诗出了韵,或者说用语犯了违不得,一律曲加通融,不作计较。浙江萧山毛奇龄卷中有“天倾于北,岂炼石之可补”语,康熙未挑剔其政治含意,仅问:“娲皇补天事信乎?”溥答:“赋主铺张,古籍宜可用。”于是毛被取中。无锡布衣严绳孙,系明朝尚书严一鹏之孙,试日借口目疾,仅赋一诗。但因皇帝平素知其姓字。特谕阁臣:“史局不可无此人”,遂取为二等。最后取中一等彭孙迁等二十名,二等李来泰等三十名,一时名儒秀颜多与其选。
入选之博学鸿儒,经过反复地斟酌商议,最后决定从优俱以翰林用,根据其现任,候补,已仕,来仕等情况,分别授以侍读、侍讲、编修、检讨等职务,另据康熙谕旨,在与试未中者间,择年高之布衣处士陕西孙枝蔚等七人,及来京后因年老未与御试的太原傅山、定兴杜越,亦特旨:“俱着授内阁中书”,以宠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