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外出的人陆续赶了回来，在家的人则套上车一趟趟地往镇上奔。小孩子们聚在村口，看见谁家赶着车回来了，就跟在后面跑。人们随手扔几块糖果或者半挂鞭炮，他们立刻抢作一团，乱糟糟地欢喜着，显现出要过年的气氛。
田埂赶着驴车往回走，老远就听见孩子们叫嚷着。他看了看车板子上那几样可怜巴巴的年货，然后掉转了方向，从另一头进了村。吃过饭，他闷声不响地抽着烟，菊子看着他，想说点啥，可一直也没说。
过了半晌，他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想说个啥？”
菊子叹了口气说：“他爹，眼下这地是越来越难种了，二子来年也要上学了……”
田埂说：“是呀，可又能咋？”
菊子开始吞吞吐吐地说：“你说，你说……”
田埂有点不耐烦，说：“有屁快放，憋个啥！”
菊子说：“你说你来年能跟着钱旺进城不？”
“啥？”田埂瞪起眼珠子说，“你让我跟那钱串子进城？你知道他欠了人多少工钱不？”
菊子说：“你急个啥？我说的是这，咱趁着年下给他捎点礼，再唠唠这同村的亲，他还能拖欠你的工钱不成？说不定还能弄着个轻松的活计呢。”
田埂皱起眉头说：“这份礼可不轻呀，你倒说说，拿个啥送？”
说到这里，菊子又不吱声了，田埂急着说：“你这女人今天是咋了？”
菊子说：“你说，你说咱把驴卖了成不？”
“啥？”田埂吼了一声，吓得菊子缩到一边，怯生生地看着他。他闷了半晌，磕打净了烟袋锅子，啥也没说，躺下睡了。
村里的夜黑得很，田埂盯着窗外的月亮，怎么也睡不着。他披着棉袄走出去，围着牲口棚子转了好几圈，站在毛驴跟前，理着那鬃毛，跟它说着啥，不知不觉地就唠了半宿。他再回到屋里，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那毛驴拉的粪球子都是金光闪闪的，他乐得在一边数着。那驴拉个没完，他就数个没完，边数边对菊子说着：“这下好了，不用卖驴了。”这梦还没做完，鸡就叫了，他一骨碌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骂了一句，然后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