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雾都孤儿远大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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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接送埃斯苔娜(2)

她的语调又恢复到了老样子,这语调好像说我们之间的来往,都是被别人强迫的,而我们只不过是听人摆布的傀儡而已,她的语气使我的心里很痛苦。其实,在我们之间发生的哪一件事,不使我痛苦呢?无论她用什么语气对我说话,我都不能对对他的话信以为真,或者对她的话抱有希望;同时我也都不能对她的话绝对不信,或者对她的话绝对失望。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的,为什么要去重复一千次一万次呢?

因为我打铃要茶水,所以那位茶房的伙计就来到了我们的房间,并且他又带着他那条神秘的餐巾,虽然他一次又一次地向房间里搬进了五十多件餐具,但是我就是看不见茶水。他拿进房间的餐具有茶盘、茶杯、盆子、茶碟、刀叉(包括大切刀),还有各式各样的调羹、盐瓶;并且他拿进房间的食物有,一块柔软的小松饼,小松饼上面盖着紧紧的铁盖;一块松软的奶油,奶油下面垫着很多的荷兰芹,看上去荷兰芹很像《圣经》中躺在蒲草箱中的胖娃娃——摩西;一块面包,面包上面撒了粉状的东西;另外还有两块三角形的面包,三角形的面包上面留着烤箱铁格的烙印;最后才是一只肥胖的家用茶壶。茶房的伙计拖着脚步走进走出,他的面孔上表现出疲倦和受苦的样子,用了好长时间他才把所有东西放好了,最后他才拿过来一只外表精致的小盒子,小盒子里面放的是像小树枝一样的茶叶。他这才冲开水给我们沏茶,然后又随手从这一大堆的餐具中拿了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水给埃斯苔娜。

喝完茶后我马上就付账了,我自然没有忘记付给茶房伙计小费,付给马车夫小费,连女侍者我也付给了小费。总之,整个旅馆的人都得到了我的好处,结果弄得他们好像受了贿赂,甚至向我射来敌视的眼光。埃斯苔娜的钱袋就变轻了。我们登上马车后就立刻离开了。马车一转弯便进入了齐普塞德,马车叮叮当当地在新门街上前进,街道两旁是高高的围墙。我一看到这围墙就感到羞愧。

“这儿是什么地方呢?”埃斯苔娜问我。

首先我愚蠢地装作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然后我才告诉她这是什么地方。她知道后,首先她把头伸出来望了望,然后她又把头缩了回来,并且她低头对我说了一声:“墙里面关着的全都是坏蛋!”当然我是一定不会告诉她,刚才我还去过那里呢。

这时我轻而易举地就把话题引到了别人身上,我说:“在这个鬼地方贾格斯先生可有名望呢,他知道许多秘密,在伦敦他掌握的秘密比别人多。”

“而我认为,无论是在什么地方他掌握的秘密都比别人多。”埃斯苔娜低地头说。

“我猜,你经常和他见面吧,他的一套你已经习惯了吧。”我问她

她回答说:“自从我开始记事的时候,确实是和他经常见面,不过见面的时间是不一定的。至今我对他的了解还是不太深,我对他的了解程度,和我刚刚学话时对他的了解差不多。你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你和他相处的还好吗?”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那种对一切怀疑的神气,和他相处也倒是挺好的。”我对她说道,并且问她,“你们很亲密的来往吗?”

“我只是去过他家里吃饭。”

埃斯苔娜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认为他住的房子,是一个稀奇古怪的地方。”

“确实是是一个稀奇古怪的地方。”

我本应该小心谨慎地谈论我的监护人,结果却是不受控制地和她谈了起来;如果我当时没有突然被煤气灯的亮光照射得头昏眼花,那么我就会把那次在吉拉德街吃饭的情况详细地告诉她了。煤气灯的亮光持续着,四周好像全被照得通亮,而我心里却出现了一种,从来没遇到过的、难以言说的感觉。直到走过了这一地段,但是我还感到眼花了几分钟,就好像自己身处在闪电之中。

我们的话题也因此而改变了,我们主要谈论着马车所经过的这条路,如这条路的左边是伦敦的什么地方,这条路的右边又是伦敦的什么地方。对她来说,伦敦这座大城市是陌生的。她告诉我,在她去法国之前,她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郝维仙小姐左右,即使到法国也只是去两次经过伦敦而已。我又问她,现在她已经住在伦敦了,是不是用我的监护人监管。听了这句话,她斩钉截铁地答道:“我希望不用他监管!”只说了这一句,其他的话她就没有说了。

她专注一心地吸引我,想战胜我。她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只要达到令我倾心于她。我想逃避她这点是绝对不可能的。然而,这并不能使我愉快,因为即使她没有表现出,我们之间的来往全由别人一手安排的意思。其实我早就意识到了,她已经把我的心紧紧地抓在她的手中,是因为她自己的任性决定的。而不是因为她对我有任何柔情蜜意,所以才不舍得把我的心捏碎,然后再把我捏碎的心抛掉。

当我们的马车经过汉莫史密斯时,我指给她看马休·鄱凯特先生的住房,并且告诉她这里离雷溪梦不太远,我表示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到雷溪梦去看她。

“噢,你要来看我,那是当然的了;只要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那你就什么时候来看我。我会把你的名字告诉那家人,其实我早就提到过你的名字了。”

我问她,她现在要去的那一家,是不是有很多人组成的大家庭?

“那家不是大家庭,只有母女两个人。母亲是一位贵妇人,她很有社会影响,但是对于增加收入来说,我想她是不会反对的。”

“我很想知道你刚回来,为什么郝维仙小姐却愿意又和你分开呢?”

“皮普,培养我这是郝维仙小姐的一项计划,”埃斯苔娜叹了口气,并且带有十分的倦意,说道,“我现在要常给她写信,和定期回去看她,然后向她汇报我的情况,包括我的珠宝情况,因为现在那些珠宝几乎全都归我所有了。”

这是她第一次用“皮普”称呼我。因为她知道我很珍视这种称呼,所以她故意这样称呼我的。

我们很快就到达了雷溪梦,我们的目的地是,矗立在那绿色如茵的草地上的一座庄严而古老的宅邸。在很久以前,这里是宫廷所在的地方。当年每当朝觐的日子,就有无数宫娥身穿美丽的裙子,面上敷暗粉,脸上贴美人斑;而英雄骑士们则身穿锦绣外衣,双腿外面罩着长袜,头上插着飞扬的羽毛,手中拿着刀剑。这座宅邸前面有几棵古老的树木,虽然仍然修剪得整整齐齐,但是看上去就像那些丽裙假发,和四周不是很相称。可是这些树木和当年已逝去的主人相距不远,看来不久这些树木也将加入亡魂行列,进入永恒的寂寞。

苍老的门铃声响起了。我一听到这铃声便想起了这座宅邸的往昔,铃声通报着:身穿由鲸骨箍撑起的华贵绿裙的王妃到;手拿由钻石镶成的佩剑的骑士到;脚蹬由蓝宝石镶的红色后跟鞋的夫人到。而现在正当门铃声在肃穆地月光下回荡时,却出现两位身穿樱桃红衣服的侍女,来迎接埃斯苔娜。然后,她的箱子和行李都在那扇门后面消失了。她把手伸给我,并且微笑着向我道别,然后也在那扇门后面消失了。而我却痴痴呆地站在那里,傻乎乎地望着房子,心里想,如果我和她一起住在这里,那么该多么幸福啊!但是我明明知道,如果我和她在一起,那么我将永远得不到幸福。

我回到马车上,并且由它把我带回到汉莫史密斯。当我上马车时我感到心情很苦闷,而当我下马车时我感到心情更加苦闷。在门口,我看到刚从一个小型舞会上回来的小珍妮·鄱凯特,并且由她的小情人陪着她。尽管芙萝普莘管制着这位小情人,但是他倒是挺让我挺羡慕的。

鄱凯特先生去外面讲学了,他是最出色的家庭管理教师,他写的《关于如何管理儿童和仆役》方面的论文,被一致认为是家庭管理这一领域最优秀的教科书。不过,鄱凯特夫人正在家中,因为米耐丝不告而别(她有个在近卫步兵团里的亲戚),所以鄱凯特夫人遇上了麻烦事,她拿了一个针盒子给小宝宝玩,想让小宝宝乖乖地不吵,结果针盒子中少了好多针;这些针就是给小宝宝打针治病的针,像这样幼小的孩子怎么能懂呢,如果再把针当做补药吃了进去,那么可就更不好了。

鄱凯特先生在家庭管理方面的计策是出了名的,而且这些计策既实用有效,又合情合理;既条理分明,又准确无误。我正打算向他全盘倾诉我的伤心事,以求获得他的指点,但是抬起头,却只看到鄱凯特夫人自己坐在那儿看她的贵族谱,而小宝宝却被放到了床上,床好像是治病的神灵。于是,我全被打消了刚才的念头,心想,算了,我不用倾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