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雾都孤儿远大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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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知道贾格斯先生的过去(1)

我在上一章中,我曾两次提到遇到了熟人,这第二次遇到了熟人,大约是在遇到沃甫赛先生一个星期后的事。我还是在伦敦桥下的码头划船,还是在一个下午,但是比第一次要早一个小时。我当时还没有决定去哪儿去吃饭,因此我就逛到了齐普塞德,我沿着街东看西看。在这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非常的热闹,而我却只是一个无处着落的人。正巧,就在这时有一只大手,落在了我的肩头上,他是从后面追上来的,一看手我就知道是贾格斯先生。然后他挽住我的手臂,“皮普,我们又走在同一条道上来了,我们一起走吧。你正准备去哪儿?”

“我可能要到寺区去吧。”我说道。

“你不知道你要到哪去?”贾格斯先生问道。

“是啊,”我答道,我很高兴这一次在他刁难我时,我占了上风,“因为我还没有作出决定,所以我是不知道的。”

“那你是不是去吃饭呢?”贾格斯先生问道,“我想你会承认这个事实吧?”

“我会承认这个事实,”我答道,“我是想去吃饭的。”

“你没有约什么人吧?”

“这一点我也承认,我确实没有约别人。”

“那么,”贾格斯先生说道,“你就和我一起去吃饭吧。”

我正准备推辞,请他原谅我时,他又说道:“温米克也要来一起吃饭的。”所以我就立刻掉转话头,我说愿意接受,虽然我已经出口了前半句话的几个字,但是也无妨,这对于推辞和接受都是一样的。我们沿着齐普塞德一直向前走,然后我们再斜转入小不列颠街。这时店铺橱窗里,射出了既明亮又耀眼的灯光,傍晚的街上人流拥挤,连在街上点灯的人,都找不到一处地方可以放梯子,挂灯人上蹦下跳,奔进跑出,所以在雾气蒙蒙中,出现了许多许多的红眼睛,比我上次在黑蒙斯旅社的,那盏灯草芯蜡烛灯,高高地映照在阴森森的墙上的,上百只眼睛还要多。

在小不列颠街上的律师事务所里,因为正要下班了,所以大家都在准备着,有的人在写信,有的人在洗手,有的人在熄灯,还有的人在锁保险柜。我懒懒地站在贾格斯先生办公室的火炉旁边,那忽明忽暗的火焰,照着架子上的两只头像,仿佛这两个家伙,正和我玩躲猫猫这个可恶的游戏。贾格斯先生正坐在角落里,我不知道他在写什么东西。事务所里的一对既粗糙又肥大的蜡烛,发出幽暗的光,蜡烛上还包着肮脏不堪的裹尸布一样的纸,很像是对他的那一群,已上了绞刑架的客户的纪念。

我们三人乘上出租马车,向着吉拉德街驶去,不一会儿我们就到达目的地了,我们刚坐好饭菜就送上来了。在这种场合里,我非常清楚,我不能和温米克作伍尔华斯的情感交流,就连一个眼色我也不能丢,但是我希望温米克能偶尔看我一眼,以此来表示出一点友谊。但是,就连这一点他也无法办到。每当他从桌子上抬起眼睛时,他总是向贾格斯先生那里望去,而对我则表现出冷淡的表情,表现出疏远我,仿佛温米克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今天来的人,不是温米克本人,而就是他的孪生兄弟。

我们刚开始用餐,贾格斯先生就问道:“温米克,你是不是已经把郝维仙小姐的那封信,寄给皮普先生了?”

“我还没有,先生,”温米克答道,“当我正打算把它寄出时,你却和皮普先生来到了事务所。信就在这里。”于是他就把信,递给了他的上司,他没有把信交给我。

“皮普,”因此贾格斯先生就把信递给了我,说道,“这是郝维仙小姐写的一封短信,因为她不知道你的确切住址,所以她把信寄给了我,并让我把信转交给你。她告诉我她想见见你,说你曾经向她提过一件小事。你准备去她那里一次吗?”

“我是要去的。”我说道,于是我就把我的眼睛转向了这封短信,我匆忙地看了一下,信上面写的意思确实,和贾格斯先生所说的意思一样。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她那里呢?”

“这个阶段我和别人有约,”我看了温米克一眼,说道,这时他正在把一块鱼肉送进他那邮筒式的大嘴里,“所以我去的时间还没有确定。我想,我很快就会去的。”

“如果皮普先生打算很快就去,”温米克对贾格斯先生说道,“你看,他就不必要写回信了。”

我一接到他的这个信息,我就知道我应该越快去越好,我不能耽搁了,因此我就说我明天就去。温米克喝了一杯酒,他的面色中反映出了他的满意,并且在满意中,又带着严酷,但是他用这个眼神望着贾格斯先生,而没有望着我。

“皮普!我们的那个叫蜘蛛的朋友,”贾格斯先生对我说道,“他出了一手好牌,这一局他赢了。”

对于他说的话,我只有同意了。

“嘿!他倒是一个有前途的家伙,他有自己的办法,但是不能永远都行。鹿死谁手还很难预料,强中自有强中手,谁最有本领还没有见分晓。万一他一变,而动手打了她——”

这时从外到内我都气得直冒火,我打断了他的话头,“贾格斯先生,当然你不是真的认为,他会卑鄙下流到这个程度吧?”

“皮普,我并没有那么说,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如果他真的这么一反常性,而动手打了她,那么在力气方面当然是他大了,如果讲到运用心计,那么他明显地不行。像他这种人,在如此情况下遇到的如此之事,其中结果会是什么呢?当然,两种结果的机会相等,都是有可能的。”

“我可以问两种机会一样的结果是什么吗?”

“像我们的朋友蜘蛛这样的人,”贾格斯先生答道,“要么他就是拳打脚踢,要么他就是满脸赔笑畏缩奉承。也许他畏缩奉承时会发牢骚不平,也许他就是畏缩奉承而不发牢骚。总之,要么他就拳打脚踢,要么他就奉承赔笑。这究竟会怎么样,你可以听听温米克的意见。”

“要么他就拳打脚踢,要么他就奉承赔笑。”温米克重复着说,他根本就没有看我。

“来,我们为本特莱·德鲁莫尔夫人干杯,”贾格斯先生在他的回转式食品架上,取下了一瓶精制酒,他给我们每人斟满一杯,同时他也给他自己斟满一杯,说道,“究竟是谁胜的问题,但愿处理得会使夫人满意!要使夫人和先生都满意,那是绝对不可能。茉莉,茉莉,茉莉,茉莉,今天你怎么这样慢啊!”

当他呼唤她时,她正在他的旁边,为餐桌上了一道菜。菜上好后她就缩回了双手,并向后退了一两步,她有些紧张地嘟哝了几个词表示歉意。她说话时,她的手指做了个动作,这便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怎么啦?”贾格斯先生问道。

“我没有什么,”我答道,“只不过谈论起这件事,令我有点儿痛苦。”

她这手指的动作,好像是在编织什么东西。站在那里她望着她的主人,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或者走后是不是又会被叫回来,主人会有更多的话要对她自己讲。可不是,她的这一双眼睛,还有她的这一双手,不就是最近我曾见过的吗!在我的记忆中非常清楚!

他叫她下去,于是她就悄然地从房中退出去了。但是好像她仍然站在我眼前,那么的逼真,一点都不假。我看着她的双手;我看着她的双眼;我看着她那飘起的秀发;我就把它们和另外一双手进行了比较,和另外一双眼睛进行了比较,和另外的一头飘起的秀发进行了比较,我心里想,如果那个人嫁给了一个野性未改的丈夫,并且她经历二十年的艰辛生活,那么她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呢?因为我又望了一下这位管家婆的一双手、一对眼睛,所以我的心头,就涌起一阵无可名状的感觉,我想起了我最近一次,在那座荒芜的花园、和在废弃了的制酒作坊散步时(当然我不是孤独的散步)心头所涌起的情感。我又想起,有一次她从马车的窗户里,伸出一只手向我挥舞,并探出她的一张面孔望着我时,当时我心头也涌起过同样的情感。我又想起,曾经我乘坐马车(当然我不是孤独地乘坐),在经过一条黑暗的街道时,突然遇上了耀眼的灯光,在我脑海里这同样的感觉又一闪而过,就像闪过的雷电一样。我想起我在戏院中时,因为我一时的联想,而忽略了康佩生的在场;以前我不善于联想,但是现在我却对联想,有了牢固的习惯,当埃斯苔娜的名字,在我海脑中一闪而过时,我就联想到了,她的手指编织时的动作,她的那双专心一致的眼睛。我就感到,我抓住到了一个绝对可靠的情况,这个管家婆就是埃斯苔娜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