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奥立弗睁开了眼睛,竟然找不见自己的那双穿了好久的鞋子,一双看上去很耐穿的新鞋代替了原来的旧鞋,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惊喜。起初,他还认为这是喜兆,自己将要拥有自由了。这些幻想在他坐下来陪费金一起进餐的时候被打破了,老头儿露出一副让奥立弗很恐惧的面孔,还有那让人不敢反驳的口气:“今天晚上你就要被送到比尔·赛克斯那去。”
奥立弗迫不及待地问自己是否就一直留在那儿。犹太头儿说:“怎么会呢?我们很疼你,怎么会让你在那一直住着呢,我们不忍心就这么把你推到别人那儿。”他说得很亲切似的。
这时候,老头儿弓着身子边烤面包边戏弄奥立弗,时不时地回头还笑一下,好像是知道奥立弗正等着这样可以逃跑的机会。
犹太老头儿一直盯着奥立弗说:“我琢磨着你肯定想了解去比尔那做什么,是吗?亲爱的奥立弗。”奥立弗看出这老家伙明白自己的心思,脸不禁地红了起来,可还是硬着头皮回答说:“对,我确实很想明白去做什么。”
费金竟然让他自己猜猜。可奥立弗哪里知道。
费金好像很失望似的,朝奥立弗打量了一会,不屑地说:“那你就等着去了问比尔吧。”
老头儿发现,奥立弗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他很恼火。其实,奥立弗即使是想要知道也被费金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加上自己不祥的猜想吓到了,哪还有心思问那么多。老头儿为了出门忙活了一整天,拉长着脸,也不说话,奥立弗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老头儿让奥立弗把蜡烛点上,给了本书让他看,等着人来接他,于是自己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时地回头瞅瞅这小子。突然他站住了:“奥立弗!”
孩子把头抬了起来,一看费金的手势就知道是要自己把蜡烛点上。他点上蜡烛并放到桌子上,可费金一直在很黑的地方皱着眉头,紧紧盯着自己。
费金警告他小心些,不要违背比尔的意思,不能反驳他。他好像对自己的做法很满意,自己点了点头,一副狰狞的表情,看了看奥立弗便离开了。
老犹太走了以后,奥立弗两只手撑着脑袋,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一直在琢磨刚刚老犹太说的话。他根本就想不到老犹太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要告诉他什么,不明白自己到比尔那去有什么遭遇,但这遭遇却不能在与费金在一起的时候发生。他思忖了好长时间,最后认为自己只是去给强盗做个杂工,有其他的比他合适的孩子的时候兴许会把他换掉。奥立弗早就适应了这种被强迫的生活,在这里也过得很苦,对于这种说变就变的生活他已经没有悲伤的眼泪流了。他很惆怅,一声很重的叹气声终止了他的思考,拨弄了一下烛花,他开始读起老头儿给他的书。
他心不在焉地随便看了几页,忽然,他被其中的一段话吸引住了,很快他就投入到书中。这本书是关于很多享有盛名的罪犯的事,书上到处都是手指的印,显然是很多人看过了,已经变得破烂不堪了。
书上写的内容足以吓得他魂不附体,各种各样的凶杀案、丢尸案,很神秘,可是多年过去还是逃不出法网,凶手都被抓到并且精神很不正常地要求以绞刑来了结自己的生命,以结束这种痛苦。
还有这么一段,是讲有的人在床上躺得好好的,却情不自禁地想要犯罪,做些人神共愤的凶杀案,想些让人触目惊心的场面。这些令人恐惧的场面好像是真的一样,如同每张纸都被血染红了。他的脑海总是浮现出那些可怕的词句,仿佛是有冤魂在向他诉苦似的。
奥立弗被吓得不敢看了,赶紧把书合上了并扔到一旁,跪在地上祈祷着,他不想也成为这样的人,即使是让他现在就死都比让他去做这些千夫所指的事要好得多。
他的心慢慢的不再那么恐慌,小声向上帝祈求让自己摆脱这种痛苦,从小就没有过朋友和亲人的爱的孤儿,很可怜,没有出路,身处水深火热当中,援助如果是为了他这样可怜的孩子才准备的,那他应该得到援助。
祷告结束了,他用双手遮住脸,好像是想逃避那吓人的片段,此刻一些声响让他戒心倍起。猛地跳了一下喊道:“那是什么,在那的人是谁?”他看到一个人影在门边。
颤抖的一声回答:“是我。”
奥立弗借着烛光看去,那人是南希。
小姑娘南希不喜欢这烛光,太刺眼,让奥立弗放下来。
她脸色不好,奥立弗觉得她像是病了,小姑娘没有直接回答,却是背对着奥立弗一下晕倒了,双手用力地绞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他大叫着让主原谅她,这事出乎她的意料。
奥立弗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是他能做到的就肯定会帮她的。
南希好像很绝望似的摇着头,她抓住自己的脖子,发出了用力的声音,已经让她喘不上气了。
奥立弗很着急地喊着:“你究竟是怎么了,南希?”
小姑娘还是不肯说话,一边拍打着膝盖一边跺脚。突然他停了下来,虽然她围着围巾,可还是打着寒战。
奥立弗去把炉子里的火弄得大了些,让她离炉子近些坐着,沉默了很久。最后,小姑娘终于抬起脑袋,向身后看了看。
她说:“有的时候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可能是这潮湿的脏屋子引起的,亲爱的利,你准备好了吗?”一边说一边装着在整理服饰。
奥立弗问道:“我们一起到比尔那儿吗?”
“是的,我从他那儿回来不久,我会和你一起去的。”
“你知道去做什么吗?”奥立弗后退了一步。
小南希反问了一句:“去做什么?”她逃避着奥立弗的目光接着说道:“反正不是去做违法的事。”
奥立弗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小姑娘也无所谓,信不信随便,回答道:“确实也不是让你去享福。”
奥立弗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让这位小姑娘对自己有好感的,突然,用自己的悲惨来博得她的同情的想法涌上心头。很快又有一个想法,现在的时间还早,才刚十一点多些,街上还有不少的行人,一定会有人同情自己的遭遇。于是他就凑上去,好像有点紧张,准备要说了。
无论他不在意的一个想法还是他的其他意思,全被他的这个小伙伴看出来了。南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他,听着他的话,又清楚地表示自己能够想到他的想法。
南希突然警惕起来,向四周看了一下,示意奥立弗不要出声,悄悄地跟他说:“我已经尽力帮你了,你自己也没有办法,外面看守很严,现在你根本就没机会逃跑。”
奥立弗被南希流露出的真诚所感动,他一直盯着她,觉得她没有说谎。她脸色很差,但情绪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全身都在颤抖,很清楚她不是开玩笑的。
小姑娘大声说:“你已经被我救了一次,少挨一次打,现在就是这个情况,如果换作别人来接你,就不会像我对你这么好了。我跟他们保证过,你会很安静地跟我一起过去,否则你不但害了自己还有可能让我也跟着丢了性命。”小姑娘还让他看了自己身上的伤痕,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自己已经吃了很多的苦。
她很紧张地指着身上的伤痕,一直说着:“你要看着这些,记住。以后不要让我因为你而受苦了。我能帮你的一定会尽量做的,只是我现在跟你一样,也需要帮助。他们没计划怎么处置你,指使你去做的事情也不是出于你的本意。记住,你说的每句错的话都是在打我。把你的手伸出来。”
她赶紧抓住奥立弗的手,把烛火熄灭就把他拉到楼上去了,仿佛黑暗中有个人很快帮他们把门打开,等着他们离开这儿,接着门就紧紧闭上了。南希拉着他一起上了一辆双轮的马车,把帘子拉下来,奥立弗早就看出了她的迫不及待。他们还没出声,车夫就赶起马车,速度很快。
奥立弗的手一直在南希手里紧紧地握着,好像还担心刚刚对奥立弗的警告会被抛在脑后。事情发生得很快,奥立弗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在哪儿,换句话说,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他们前一天的晚上就已经在犹太老头儿房子前等着了。
就在这一刹那,奥立弗看了一下周围寂静的大街,突然想喊救命。可是,南希让人同情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声音使人觉得很痛苦似的,好像不想让他忘了南希的警告,最终奥立弗没有出声。就在他踌躇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这好机会放过了,这时候他已经进了屋子,门也被关上了。
南希给奥立弗指着路,带他到比尔面前。
赛克斯手里拿着蜡烛站在楼上,跟奥立弗打了个招呼:“正等着你们呢,赶快上楼。”
赛克斯的脾性能这样说话已经是很好的态度了,已经对他们很亲热了。小姑娘对这个结果表示很满意似的,高兴地回应着赛克斯先生。
赛克斯借助烛光给他们照着路,并说:“小狗和汤姆一起走了,它会妨碍我做事的。”
南希也觉得他说的对。
赛克斯等他们刚一进屋就把门关上了,说:“最终你还是把他带来了。”
南希说:“对,把他带来了。”
赛克斯想知道奥立弗在路上是不是一直很安静。
南希说:“他就像一只弱小的羔羊一样。”
赛克斯一边看着奥立弗一边说:“我就喜欢听这话,要不是他这么弱小,皮肉很嫩,我一定会给他点儿教训。小子,来我这儿,我给你讲讲课,现在正是时候。”
赛克斯先生一直是以这样的方式来跟新学生打招呼的,接着把奥立弗的帽子摘掉扔到一旁的角落里,握住奥立弗的肩膀不放,自己却在椅子上坐着,面对着站在他面前的孩子。
赛克斯手里把玩着一把手枪,问奥立弗:“首先,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奥立弗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赛克斯一边指着旁边的东西一边说:“你看这儿,这就是火药,子弹在那儿。装药的时候要用这个小毡帽。”
奥立弗嘀嘀咕咕的,这些东西有什么作用他都知道,赛克斯慢悠悠地把弹药装进枪里,虽然慢,但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做过很多次。
“这样就可以了。”赛克斯一切就绪后说道。
奥立弗立刻回答:“对,先生,我明白了。”
强盗一下把奥立弗的手腕抓住,用枪口顶着他的太阳穴,这一举动把孩子吓得跳了起来。强盗说:“以后和我一起出门的时候,只有一个字可以从你口中出来;如果我不让你说,你还随意说话,我不会给你任何提示就会直接打暴你的头。因此,假如你真想随便说话,就提前做好准备,跟上帝提前打个招呼。”
赛克斯瞪了一眼奥立弗再次警告他说:“我了解到,你如果真被报销了,根本就没人会正经谈论你的事,所以,要不是为了你,我不必费这个劲来跟你废这么多的口舌,你知道了吗?”
南希皱着眉头,很认真地说:“我就直说了吧,也就是,你如果有什么工作要他做,只要他没做好,你就杀了他,一定让他没有机会胡言乱语,因为这你玩一次荡秋千的感觉也不错,怎么说你这一生都要做这些事,每月都会有很多的工作,都很危险。”
赛克斯很赞同她说的话,也说了几句:“这小姑娘说话很简单明了,就是不要一发神经也是不停地乱说。现在他已经都知道了,我们先把晚餐吃了,工作前先睡觉休息一下。”
南希赶紧按他的吩咐收拾好餐桌,很快拿来黑啤酒和羊头肉。赛克斯先生有机会就开了几句玩笑,他突然觉得“羊头肉”这词和他工作常用的一种工具的发音一样。
确实是这样,这个绅士突然精神起来,可能是想到自己又要展现身手而兴奋了,他说着玩笑,但也应该记录一下:他把啤酒一口都喝光了,简单一数,在吃饭的这段时间,他说出的咒骂的话不到八十次。
用完餐——可想而知,奥立弗根本没有心情吃饭——赛克斯先生又喝了两杯掺水的烈酒,然后躺在床上,命令南希一定要在五点钟的时候把他叫醒,还夹杂着些骂人的话,他担心南希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奥立弗衣服也不敢脱,生怕睡过头叫不醒他,直接找张垫子睡在地板上。南希拿了几块煤放进炉子里,坐在炉子跟前,做好叫醒他们的准备。
奥立弗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得南希有可能会抓住这个机会,把接下来要做的小声告诉他。可是,南希一直安稳地坐着,好像在思考什么,时不时地调整下烛光。奥立弗焦急不堪,而且很想知道要做什么,但最后还是进入了梦乡。
他睡醒的时候,茶具已被摆在了桌子上,赛克斯先生正忙着把工具都放进大衣兜里,南希正给他们准备早餐。这时候天还黑着,蜡烛依旧亮着。黑漆漆的夜晚,伴随着敲打在窗户上的雨水,很阴沉。
时间到了,赛克斯一顿大喊,把他们都叫起来:“已经过时间半个小时了,赶快起来,否则就没有早饭吃,现在已经晚了。”奥立弗一听就赶紧起来了,不敢再接着睡了。
奥立弗梳洗很快,随便吃点东西,面对赛克斯的质问,他只能回答说一切就绪。
南希的眼神刻意躲避着奥立弗,把一块手帕扔给他,让他围在脖子上。赛克斯又把一件粗布斗篷给他,让他披好。都装备好了以后,他一脸杀气地暗示手枪在他大衣侧面的兜里。奥立弗的手这时已经被他紧紧握住了,跟南希道别后就被他带走了。
奥立弗刚到门口就突然回头,希望南希能给他一个眼神,可是她直接就回到开始坐的那个地方烤火了,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