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罗生门
由真夜做事从来都是简单直接,有男生一般的决断力。第二天她拿着学生证去学校办长假手续,一切顺利到不像话。走出学校大门的那一瞬间,重新站在阳光下的真夜微微眯起眼睛,抬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给萘落发了条短信:
“我想见你。在校门口。”
当萘落心急如焚地赶到校门口时,只看到一脸惨白坐在门口台阶上的真夜,满地是凌乱的Black Devil烟头。真夜抬头,朝萘落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你看,下雪了啊……”
真夜仰望着漫天飞舞的纸飞机,漆黑的长发在七月的大街上一直一直飞舞,发丝抽离成一场低调的奢华。
“什么?”萘落疑惑,循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向天空:满天都是孩子们折的纸飞机,缓慢优雅地滑过天空,纷纷扬扬落下一场雪白。
像雪。
一场落在真夜心里的寂静的大雪。
“真夜,你别这样……”萘落抱住真夜,看着真夜的肩膀轻微地颤抖,揣测她是不是在哭但又不敢问,只能把她抱得更紧。真夜在她怀里含糊地说着什么。半晌后萘落终于听清楚,她是在说——
“……我好想……好想……”
“什么?”
“好想叫他一声哥哥……他是我唯一的哥哥。”
她只是想再叫他一声哥哥。因为他曾说自己不喜欢她叫他哥哥,她竟然就真的没叫过他一声哥哥,一声都没有。
由真夜已经十七岁。
十七年来,无论是被老师骂被朋友嫌弃被同学说成是贱人都不曾掉过半滴眼泪。
十七年来从未哭过的她,在落满“大雪”的校门口大哭起来。
她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无声地崩溃。
由真夜其实是个假装坚强的笨蛋。她只有在漆黑的电影院里,只有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只有在已经挂掉的电话前,只有在别人看不见听不到的时候,才能落下脆弱的眼泪来。
……
半晌后她擦掉眼泪,岚的命运现在有一半掐在她手里。明天开始真夜要面对的将不止是一个陌生的国家,一个陌生的城市,更是一群连人类都不是的异类!!!
命运到底会发生怎样的逆转?一切从明天开始。
尽管下午萘落一个劲地说“由真夜你玩真的啊?你一定是疯了疯了,你妈妈也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跑到布拉格去的”,当时她还真担心萘落这个死乌鸦嘴说的话会成真,但出乎意料的是,晚餐时,妈妈在听真夜说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提出自己要去布拉格探个究竟的时候,她只轻轻说了句:“好,那你去吧。”
这么爽快的回答,反而让做好了据理力争准备的真夜愣住。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无从开口。
奇怪。
真的很奇怪。
妈妈从前一听到“布拉格”三个字就脸色大变,上次只是看到她头上的伤口,都担心是布拉格的那群人找来,而狠狠训斥了岚。
如今她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地就答应?
“妈妈,我……”
“你想说的我都明白,真夜,你自己收拾好行李去就可以了。”
说完,妈妈已经转着轮椅,独自一人进了房间,留下真夜站在客厅里疑惑不解。房间里的妈妈吃力地滚动着轮椅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桃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拭去匣子上的灰尘。
打开它,里面郑重地珍藏着一照已经泛黄的照片。
那是一张格外英俊的男人的脸,在古旧的桃木匣子里尘封多年。这个永远穿着黑色衣裙的女人一贯隐忍的眼神中终于又闪现出少女才有的柔美光泽,光泽渐渐汇集成温润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她摩挲着照片:“澈,我们的孩子,注定都要去那个命定的地方。先是她,后来是岚,现在又是真夜……难道这一切真的是无法逃脱的宿命吗?”
几天后,由真夜独自踏上了去布拉格的旅程。站在候机旅客中的她眼神中没有潮水起落,漆黑的长发在灯光里闪烁着幽蓝的光泽,像月色下的燕尾蝶。沉在心事中的由真夜没发现,在队伍的那一边,是另外一双同样冷得像深海的眼睛在帽檐下注视着她。
那双碧绿的眼瞳层次分明地荡漾着光芒,倒映着由真夜的身影。这双眼睛的主人注视半晌后,冷寂地拉下帽檐,重新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前方长长的队伍。他高大颀长的身影和真夜纤瘦高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两只盘旋在山顶无处可落的鹰。
“诶,你看我们前面的那两个人。”在他们身后的两个女生悄悄地八卦着,时不时一笑。
“是吧是吧?我说了很配的。”
“哈哈,又像兄妹又像是情侣,感觉真的很搭诶。”女生们的说笑声钻进了真夜的耳朵,她左边额头上掉下一根黑线:难道后面的女生在说自己?略略地偏头往后望了一眼,身后是两个旅行学生模样的女生,见到真夜回头两人立刻噤声。
“果然是在说我……”真夜又往旁边一瞥,发现了男主角。原来隔她只有一米的另一队里,有一个高大的男生站的位置正好与她平行,她们说的应该就是他了。只是这男生的脸被棒球帽遮住大半,只露出深蓝的发丝在耳后飘散着。
双手插袋。漫不经心地嚼着香口胶。他隐没在人群里的气息中有神秘的蔷薇香气,如雪白的飞鸟在夜晚舒展双翼,优雅地划过漆黑的天空。
该怎么去形容这瞬间内心的触动?
是漫溢着经年的熟悉?还是惊鸿一瞥的刻骨铭心?
真夜在心底暗暗惊叹:这家伙好高,居然比岚还高。真夜的身高在班上女生中已经数一数二,这男生竟然比她还高将近一个头。
这时候登机口的队伍开始缓慢地挪动,真夜从包里拿出登机牌,把刚刚这些无聊的事情抛在了脑后。进机舱找到位置后往座位上一倒。“出门就是累。等会还要转机,到了布拉格都天黑了吧?”她正想着是不是要找个人问问路,旁边的座位上被人啪地扔过来一个旅行袋,紧接着不声不响地坐下一个男生,雷厉风行地带来一阵深蓝的气息。真夜偏过头一看:这不就是刚刚在候机时看到过的那个男生吗?
都到机舱里了他还是没有摘下棒球帽,帽檐下隐隐露出唇角略略上扬的诱人弧度,礼貌地说了声“Excuse me”就自顾把旅行袋塞进行李架,然后坐下将帽檐拉得更低闭目养神。
“你好……”真夜试探地推了推他的胳膊,“请问你也是去布拉格吗?”
她想问他是不是知道布拉格哪里有便宜干净的旅馆和餐厅,但对方连眼皮都没有抬,继续睡。
“不理人?”算了。真夜悻悻地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小心撞掉了男生放在腿上的外套。银亮的一道金属光线从她的视线中掠过,真夜定神一看,刚刚从他的外套口袋中掉落在机舱地板上的居然是一把精致的手枪,枪口上还装着消声器。
她心里惊讶:只有间谍和杀手这类的角色,才会带枪,并且还在枪上装消声器吧?!!
“你……”真夜怔怔地看着他,她下意识地想去捡那把枪。但男生已经先她一步捡起了它,帅气熟稔地转动手指握稳后——他用枪口抵住了由真夜的额头。
额头的皮肤感觉到了枪口的冰冷。只要他轻轻扣动扳机,真夜的血就会喷射而出,生命消散得无影无踪。
真夜怔怔地看着对方,他的眼神藏在帽檐下,正想看清楚对方的真夜突然感觉到脖子后的Tattoo刺骨地痛!
“Hi!由真夜!又见面了?!!!”一个热力超强的拥抱让真夜差点窒息。“谁啊?”她猛地推开围住头跟脖子的手臂回头定睛一看——
原。
千。
曜?!!
“离我远点!”才懒得理这个热情过头的家伙,“在国内的时候我问你谁是Eleven,你都不肯告诉我,这时候又来献殷勤?给我弹开。”
照样是邪邪地坏笑,语气中有让人挪不开步子的轻佻。原千曜弯下腰轻轻蹭了下她的鼻子,转身对刚刚那个有枪的男生说:“算了。”
男生于是把枪收好继续睡觉,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刚刚那略略惊险的一幕没有惊动飞机上的其他人。飞机已经爬升到高空,乘客们或听音乐或在小声地谈笑着。
疑惑在由真夜的心中越来越浓重:原千曜是布拉格红人馆的人,而这个陌生男人跟千曜这么熟,那么他很有可能也是布拉格红人馆的人吧?他是塞壬所说过的谁?他到底是谁?他也认识Eleven吧?!!那他认识岚吗?!
无数个疑问在由真夜的脑海里盘旋,同样心绪不宁地还有真夜行李中的人鱼塞壬。她被装进一只蓝色的小水晶瓶里混过了安检,但这狭小的空间还是让她有够恼火。
真夜转头装做看风景望向窗户外洁白的云层,其实她是在寻思着该找什么机会问他身边的男生是不是认识Eleven。在她身边一直“熟睡”的男生轻轻抬了抬帽檐,看着那一边真夜美好的侧脸……他其实也很想问身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子:刚刚他用枪抵住她的额头时,她有什么感觉?
个性中冷峻的一面让他终于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叹了口气又重新把帽檐拉下睡去。
各怀心事观察着对方的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同一航班上穿越过天空的尽头,直奔同一个目的地——布拉格而去。
原千曜夸张地跟真夜和同伴打了招呼后,像模像样地推着餐车去给别的乘客派发点心。与他擦肩而过的空姐微微露出讶异的表情,轻声问身边的同事:“刚刚过去的那个,是新来的同事?”
同伴疑惑地摇头:“没见过呢。”
坐在座位上听到她们疑问的真夜心里一动:连空姐都不认识原千曜?那他为什么要装成是空乘人员?原千曜和这个男生应该都是布拉格红人馆的成员,他们为什么要混到这班机上?
飞机偶尔遇到气流小有颠簸,但一会儿就恢复了平稳,一切看起来都再安稳正常不过。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帮您换一杯咖啡。”
“你眼睛长哪里去了?那我的西服怎么办?上面洒这么多咖啡,你要我等下下飞机怎么去开会?”前面几排座位边一阵骚动,犯错的空姐红着脸拼命地向客人鞠躬道歉。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帮您擦干净。要不您现在先脱下来,我帮您送去干洗?”
客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富商,脱下阿玛尼随手往可怜的空姐脸上一扔:“不用干洗了,用你自己来赔吧。”
战战兢兢的空姐敢怒不敢言,一声不响地捡起掉在地上的西服,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地滑落……其他的客人见到这一幕,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大家尽管同情那个空姐,可谁也不愿意为她出头。毕竟这是在飞机上,谁愿意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空姐而打搅自己旅途的清净?
左边一直“沉睡”着的男生突然坐起来,异常专注地凝视着前面的那个富商。那神情像有灵气的兽类在一公里以外锁定了自己的猎物,只等着时机成熟就一跃而上……帽檐下他的眼瞳是瑰丽的冰绿,像沉入地中海的祖母绿宝石,浸满深不见底的忧伤。
“你、你、你……”真夜怔怔地看着他美得如此逼人的眼瞳,“你不就是……”
正准备问他,他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真夜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喂,刚刚空乘小姐说正遇气流,不能随便离开座位!”
“啰唆。”拂开她的手,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把精致的银色小手枪,旁若无人地装上子弹。做这一连串的动作时,他的嘴角一直闪烁着某种寓意不明的笑意,带着恰恰好的邪气在预示着“该动手了”。
空姐还在给那位麻烦的富商小心翼翼地道歉:“先生,您的西服已经送到飞机上的干洗间,相信在飞抵目的地之前,一定可以照常洗好。给您带来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希望您旅途愉快……”
富商冷笑着摊开面前的早报:“不用啰唆,我会投诉你的。今天晚上回去自己打好离职信吧。”真夜身边的男生甩下棒球帽,竖起衣领不动声色地走到那富商面前——
“打搅了。”
没有给富商任何反应的时间,枪口已经瞄准了他。男生漠然地看着眼前命悬一线的猎物,不紧不慢地说:“受你妻子所托,我来带你找回一些失去的东西。”他轻轻地转过子弹夹。
啪嚓。
弹匣发出残忍的脆响。
“我、我、我……你、你……”富商紧张地哆嗦着,他慌张地四处张望,却绝望地发现没有任何人发现想要杀他的这个男生,“是她派你来杀我的?我就知道那个老太婆一直想害死我!!她想害死我就可以拿遗产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你?!!!来人啊!来人!!你们快来救我!!!救我!!!”
“不用叫了。没用的。”
真夜四下张望,发现果然如他所言。
没用的,其他人都看不到这个男生,也听不到他和富商之间的对白!空姐照样来来往往地忙碌着,为乘客派发点心和饮料。有人在看着窗户外的云层发呆,有人听R&B轻轻打着节拍,有人惬意地喝着饮料……可就是没有任何人发现男生拿出枪瞄准富商的这一幕。她明白了:一定是这男生用了什么超乎寻常的幻术,把他自己和富商屏蔽在了旁人的视觉和听觉以外。
但是……等等!!
真夜一怔,突然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点:既然别人都看不到,那为什么她由真夜可以看到?
“为、为、为……为什么?你到底是人是鬼?!!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你?!!!”富商绝望地往椅背上靠,“我警告你啊,你别以为自己可以动我?你要是杀了我,就别想混下去了。那个该死的女人给了你多少钱?我付给你她的双倍……”
话说到一半,声音突然在他的喉咙里卡住。
——因为那把银色手枪已经抵住了他的额头。
“你不用管我是谁。”男生不屑地笑,轻轻扣住扳机,“这是她送给你的……”
冷汗大颗大颗不受控制地落,富商虚脱地瘫软在座位上,眼睁睁地看着这陌生男生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扳机——
“她送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嘭。
枪声被消声器吸走,子弹披荆斩棘地顺着弹道射出,循着光芒的轨迹准确无误地直入富商的额头!
哗……
像潮水一般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鲜红的彼岸花,花瓣飞溅上男生的脸颊,染红了整个镜头。富商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颓然地瘫软在座位上。男生若无其事地抬起左手蹭掉脸颊上的花瓣,唇角那一抹血色,随风悠然而落……满满地堆积在空中的是彼岸花迷离的香气。
沉浸在讶异中的真夜被男生紧紧拽过了手,他根本不给她任何质疑的机会就带着她进了另外一个时空之中。
手心是对方传过来的炽热,真夜没想到他这样一个外表冰冷的人,居然有这样一双温暖的大手。这双手拽着她进入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瞬间摆脱了机舱中的现实世界。
呈现在真夜面前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时空——这是深藏在富商脑中的记忆世界,记录着他一生所有的过往。无论他忽略还是铭记,每个画面都还完美地保存在这里。
男生带她走进这记忆里,也不断地唤醒着被富商所遗忘的记忆。真夜看到空中飘来无数的画面,都是关于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在清苦的图书馆里一见钟情,手牵手去路边摊吃一碗面,在公司刚刚创业时睡在租来的房间里……
这些画面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幅又一幅电影般地重现。
“他们是谁?”真夜禁不住问。
男生淡淡地说:“这是属于刚刚那个富商和他的前妻之间的回忆。他被一些猜忌蒙蔽后离开了她,为了让我唤起他对于过去两个人一起同甘共苦的回忆,那个女人找到了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专门治疗人们心灵上的伤口的。”他看着真夜,“要不要把你的心交给我?让我来治好它。”
要不要把你的心交给我?让我来治好它。
这句话在哪里听过?跟从前一样,那块彼岸花的Tattoo开始疼,这次比哪次都强烈。被男生拽住的手滑落,真夜也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栽倒在这个未知的空间,失去了知觉。
机舱里的富商正处于昏迷中,旁边的乘客都以为他是睡着了。那枚击中富商额头的子弹里装满了彼岸花,彼岸花可以唤醒死去的记忆。他的客人就是为了唤醒自己前夫的记忆才来求他,现在使命完成得差不多了。
男生将由真夜抱起来,走出了富商的记忆世界。等他们回到现实空间时。富商额头上刚刚才被子弹击破的皮肤滋滋作响,开始合拢、合拢……飞速地愈合。
像是电影里飞速倒退的镜头,一切虚幻而奇妙。
在弹孔消失得毫无踪迹之前,男生从外套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金色铁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仍旧处于昏迷中的富商手边,随即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离开……
他将真夜放回座位上,自己重新拉下棒球帽檐,沉沉地“睡”了过去……
五分钟后——
“别走!你别走!带我去见她!!!”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空乘摇晃着富商,可他掉进了一场太难醒来的噩梦中。
“我……我……我错了!带我去见她!!!”
“先生?先生?!您还好吧?!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在全机的人都为之不耻后,被噩梦缠绕满头大汗的富商终于气喘吁吁地醒来。刚才那个开枪朝他射击的男生真的是梦吗?那些重现的美好画面也都是梦?!
一切一切都只是一场从寒毛倒竖到感慨万千的梦?
他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终于在后面几排座位中找到了那个在他的“噩梦”里出现的男生。尽管耷拉着帽檐,尽管在闭目养神,可男生冷峻而熟悉的脸还是让他莫名地打了一个寒战,彻骨的凉意从脚底升起。想去找他问个究竟又不敢,富商慌张地转过身去,一不小心撞翻了刚刚那个金色的铁盒——
“你不用管我是谁,这是她送给你……最、后、的、礼、物。”
哐当!
铁盒的盒盖被打开,里面装着的竟然是满满一盒的蔷薇花瓣……仿佛有美妙的生命力,花瓣争先恐后地从盒子里涌出,飞散在富商的身边……
纷纷扬扬,一场蔷薇色芬芳的雨。
盒底有干净的粉色卡片,上面是她给他最后的字句——
“记得吗?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送给我的那束花,我将它们风干后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藏多年。从未忘记那时候属于我们最简单温暖的幸福,虽然现在分开了,也祝你永远健康幸福。”
他和她的故事在一开始也是简单唯美到让人掉泪的啊。最初两个人依偎在路边摊吃一碗面也能甜蜜地笑,如今置身在比水晶宫殿还要豪华的家里,彼此心底的距离却像隔了一光年那么远。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后反而让他更加地不快乐,总是怀疑身边人要夺走自己的钱,甚至连相处多年的妻子也开始怀疑。他的身体最近一直不太好,妻子特意去国外找最好的大夫用特效药调养他的身体,他却认为这是妻子想用毒药谋害他!!
被无数的欲念和猜忌蒙蔽双眼的他决定要彻底摆脱这个女人。在登上这架航班之前,他已经跟妻子办理了离婚手续,原本庆幸着再没人敢打他财产的主意了,现在才明白自己错了。
总是想当然地享受着她的照顾,一步一步偏离原来的轨道,甚至开始怀疑她的目的,直到失去这世间最深爱他的人。
“老婆……”年届不惑的富商拿着那张卡片,突然像个孩子般地痛哭起来。
穿越过排排座位注视着那个富商失声痛哭的模样,帽檐下那个男生的脸,有完成任务的释然,更多的是未知的深意。
“小姐,小姐?”
等空姐叫醒真夜,她身边的那个座位已经空了。
“小姐,我们的航班在十分钟前已经抵达目的地,请您带好行李……”
“该死的!!他们两个!!等等!!”真夜提起行李不顾一切地在人群中飞奔。她豁出去了,顾不得形象了,她只知道一定不能让他们离开,那两个小子一定是回红人馆去了!
踮起脚尖在人群中眺望半天的真夜,终于发现了那两个高大颀长的身影。
“等等,诶……你……”她拨开人群跑过去拽住了他的衣袖。他似乎早有预料地凝视她,短短一瞬,意味深长。四目交会的一瞬,真夜脑子里回转无数遍的混乱画面和名字终于第一次有了完整而清晰的交叠!
是他!!
真的就是他!!
人群突然涌了上来,冲散了他们。被拥挤的人群推到另外一边的真夜只看到他的背影,还有原千曜回身冲她做了一个鬼脸:“Bye~,美女。”
两个家伙转瞬就不见了人影,明明都是人群中的闪亮人种,却好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吸走了背影,恍然间就消失了。
“喂!原千曜!!!”
“你们不准走!”她的声音被嘈杂的人群淹没。千曜回头看时,已经见不到真夜的身影,他坏笑着拍同伴的肩:“诶,你刚刚为什么要让她看见?这算是间接的诱惑吗?”
“你想太多了。”
“哈哈,别解释了。”千曜拂去肩膀上的灰尘,“我们做事情一向都是干净利落,从来不会让外人看到。这次你破例,其实是因为……还是无法忘记她吧?”
讨厌的家伙,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她?”他还是掩饰地笑,“早忘了。”
机场出口的这一边,真夜还在搜寻着那两个人的踪影。如果能跟上他们的话,就等于找到了红人馆的地址!不也就等于找到了那个Eleven?
可恶,怎么平白就消失了?
塞壬看穿了真夜内心的担忧,在她的外套口袋里不紧不慢地安慰着:“他们走了没关系,刚刚在飞机上他们是在完成客人交代的任务,才会用那样的方式‘提醒’那个富商,现在他们一定是去跟客人交差去了。你不用担心,我带你去红人馆。”
“你?”真夜没有说什么,人鱼族从来就是噬魂不眨眼的美丽妖精,她们帮助人类都有自己的目的。由真夜相信塞壬可以带她去布拉格红人馆,但塞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几经周折,终于抵达了布拉格,这里不愧为欧洲最美的城市,完整地保留着中世纪的建筑,整个城市就像一个王国,美得不真实。
踏上这片大地的一刹那,真夜像是找到了某种归属感。这里的每一座城堡和每一幅油画,甚至是每一座桥上的精美雕塑,都像是前世曾经印刻在她脑子里的画面,经年地熟悉。广场边流浪艺人伴着小提琴声低吟浅唱:
“小提琴滑奏拨动教堂的玻璃窗
光游弋而上 小木偶 十二点心慌
玛利亚的壁画里
藏满你一眼望不穿的殇
天堂的泪滴 淌下圣域的光
施舍世人一段粉色忧伤
……”
塞壬在瓶子里提醒真夜不要听得太入迷。她们闲逛了一个下午,终于等到夜晚降临,广场的观光人群都散去,居民区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银白的月光渐渐隐匿在西方。
塞壬从水晶瓶子里出来,看着广场边的月历钟笑得诡异:“子夜十二点到,只要……”
“……用血液唤醒地狱之门。”真夜抢过塞壬的话。
“你怎么知道?”
“那歌词里说的。”她反问,“难道你听不出来?”
塞壬不吭声。这首歌的歌词里确实暗示着开启布拉格红人馆的方法,传唱百年来都无人可以破解,没想到由真夜根本不用想就本能地识破了歌词中的秘密。
想到这里塞壬不禁担心地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真夜,如果真夜变得太强,那么她想借真夜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恐怕就没那么容易。
这时真夜伸出右手,她的手心开始出现细密的蔷薇色液体,不,应该是血。不一会儿,血液渐渐盈满真夜的整个手心,满溢出来,哗地从手掌边缘流下,坠入布拉格广场古老地面的缝隙中。
缝隙先是吱呀作响,渐渐折射出一道一道金色的光芒,飕飕刺穿了真夜和塞壬头顶深蓝的天幕。砰。古老的地板居然一整块一整块地碎裂,塌陷后显露出的地底流淌出金色的光芒,像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将原来残存的广场地板冲刷得荡然无存。
“这是……”
真夜站在一整片流淌的浓金光芒之中,那光芒并不灼人,只是太过华丽,会微微刺伤你的眼。她屏住呼吸,震惊地注视着广场塌陷的正中心——
那里正渐渐显现出一座神秘古老的地下会馆,沉睡百年的,布拉格红人馆。
“我好像来过这里。”真夜喃喃自语。
来自地底的风声带着彼岸花的香味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脖子后那个深红色的Tattoo又隐约地疼痛。金色的光芒把塞壬和真夜的发丝、睫毛和脸庞都染成了华丽的浓金。
塞壬重新回到水晶瓶中,小心地叮嘱她:“往前走,往前走。一路无论谁在叫你,都不要回头。”
“嗯。”
真夜点头,沉住气,走进那地下的圣洁光芒中。
……
在她和塞壬进入地底的那一刹那,一直流淌着的金色光线迅疾地退回到地下,布拉格广场的地砖重新密合。
“这?”她紧张,“被关到地面以下了?”
塞壬在水晶瓶里安慰真夜:“没关系,这都是布拉格红人馆为了避人耳目而采用的保护结界。往前走,往前走吧。”
刚刚在金色光芒中看到的古老会馆似乎很近,但一眨眼间又飘然远去。原来刚刚看到的不过是海市蜃楼,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条黑色的湍急河水。
伤感地绵延,一直往未知的前方而去。河的两岸,是花开不见叶的彼岸花,一整片一整片炽热的烈焰红,绽放得如火如荼。
“这里是忘川?”
真夜觉得这场景好熟悉,之前她不是经常做这个梦吗?站在忘川边的那个男生,有一双看过一眼都永远无法忘怀的眼瞳,仿佛天堂的湖水。他不断地告诉她,他要带她走。
正恍惚着,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渐渐清晰后,真夜惊讶地叫出声:
“岚?!!!!”
“不不不!!!由真夜!!那些都是幻象!!”塞壬死命地叫住她,不让她接近那个身影,“别靠近他!!!那不是岚!!”
“不是岚吗?不……”她不甘心地看着那个迷离的身影。是岚,真的是岚啊。他站在河水中安静地笑着,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
真夜,真夜……
真夜跟我走……
岚朝真夜伸出手,真夜也伸手……
就在两个人的指尖快要相触的刹那,另外一双臂膀抢在前,用力地抱起了她,沿着黑色河水往那海市蜃楼般的宫殿走去。
是那个有冰绿眼瞳的男生!
是那个在蜜娜砸伤她后将她从黑色河水中救起的男生!
是那个在飞机上用装满彼岸花的子弹朝富商开枪的男生!!
这三个影子在这一瞬间重叠,汇集了眼前抱着她的这个真实的人!!!曾经无数次梦见的幻象终于成真!
“喂!放开我!!!”
“白痴,我是来救你的。”他抱着她往前走,“那黑色的河水叫忘川,彼岸花和忘川都是保护红人馆的障眼法。当彼岸花勾起人内心的思念,忘川河水的雾气就会演化出你思念的人的幻象来迷惑。如果你真去触碰那个幻象,就会被河水吞没。”
听他这么说的真夜心有余悸地回头,果然,身后的幻象破裂,一片一片划伤了她的脸。
真夜这才明白这真的是幻象,因为她太想念岚,于是忘川就自动演化出岚的幻象来迷惑她。
“为什么要一再地救我?”
“因为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这时河水消失在一座古老宫殿前,宫殿华丽的金顶即使经过百年时光的洗礼,细节仍旧精致得无可挑剔。巨大的窗户上蔷薇一朵一朵地绽放,香气弥散在真夜的身边缭绕不去。眼见着终于顺利抵达红人馆,一直隐藏在真夜外套口袋中的塞壬暗暗得意。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发展……呵呵……”她早就知道只有跟红人馆有渊源的人才能接近这里,现在她想借真夜回到红人馆的目的已经达到。小七也果然如她设想的那样,在岚的幻象出现时挺身而出救了由真夜。
这时,真夜看到有人已经在宫殿前等候她多时。笑容温暖得像孩子的是尊尊,冰川守护者后人。拿着药剂皱眉钻研的是皇微。他们对于真夜的到来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一切早有预料。有只雪豹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幻化成人形的原千曜。他微笑地躬身:
“你终于还是来了。”
“之前你跟我说只要来布拉格就能找到岚……”真夜道谢后从那陌生男生的怀抱里跳下来,“原千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笨女人。我还以为你比她们聪明。”永远没个正形的千曜指着身后的大门说,“因为这里有红人馆啊。你可以拜托红人馆帮你找到慕音岚。我们红人馆什么事情做不到?更何况这件事情你还真是只能找我们。”
“那你们帮我,帮我找到岚?”
“当然可以啊。”千曜嬉笑地调戏,“那就要看冷艳美少女由真夜肯不肯好好表现,帮我们洗衣服做饭烧菜……”
没啰唆半句,真夜一掌PIA飞了这小子。
像在梦中一般,由真夜这时才从尊尊他们的口中知道这个带她来的男生就是红人馆的首领端木镜夜。尽管内心肯定他就是自己无数次在梦中见过的男生,但倔强的她只是故意轻描淡写地问道:“我们以前见过?”
“在机场。”
“我是说在机场之前。”
“或许吧。”他神色冷峻,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地说,“红人馆本来就要接受来自世界各地人们的召唤去医治他们心灵。自从我接管这里以来几乎每天都要处理上千件委托,经常游走在不同人的梦境和幻想中……”
说话间镜夜牵着她的手推开了红人馆厚重的大门。无数道金色利剑一般的光芒刺破忘川的黑暗,呈现在她面前的是气势恢弘的大厅。厅堂高不见顶,只有一盏庄重华丽的水晶灯直坠而下,将厅堂的每一个角落都照映得金碧辉煌。
大厅正中摆设着宽大奢华的沙发和议事桌,大叠的文件散落在桌上,昨晚点燃的芳香蜡烛还未熄灭,烛光摇曳着给厅里带来迷离的香气。深蓝色天鹅绒窗帘边是滴答走着的月历钟,跟广场上那座一模一样。
大厅的一侧有楼梯上到二楼,楼上是他们几个的房间。走廊两边挂满美丽颓败的油画还有不知名的绿色植物,沿着走廊抚摩墙上精致的墙纸,手指像是要被墙壁吸进去。
让真夜好奇的不是这几个家伙居住的二楼,而是一楼大厅边的那个回廊。回廊一眼望不到尽头,两边布满无数不同风格的房间大门,不知道每扇门里都有什么,更不知道这些门里都住着谁。
端木镜夜看穿了真夜的困惑:“这回廊是没有尽头的,人心有多深远,这个回廊就可以绵延多远。除了二楼我们几个人住的那几个房间,其余的每一个房间都代表着这世界上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地球上有多少人,这回廊两边就有多少房间,当他(她)死去,属于他(她)内心世界的房间就会消失。当一个新的生命诞生,回廊的那一头也就会衍生出一个新的房间。”
“哪个房间是属于Eleven的?”真夜打断他的话,“为什么只看到你们几个男生?Eleven呢?”
“Eleven?”一提到这个名字,镜夜的神色变得奇怪。他放开真夜的手走到沙发边坐下。尊尊、皇微、原千曜一一跟过去。
“Eleven呢,就是徐樱蓝啦,是我们红人馆里年纪最小的小妹妹哦。”尊尊说。
“她是御猫族人。”皇微说。
“但是现在已经被拐跑了哦~。”永远没正形的千曜蹲在沙发上也像只豹子,镜夜抢过他的话头:“原千曜,你别又调戏人。”顿了顿,刻意轻描淡写地说,“樱蓝她出门去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真夜正忙不迭地追问,这时回廊那头突然传来钢琴声,那是有委托的客人发出召唤的预示。
“我们走。”端木镜夜冲同伴们打了个响指。眼看着这几个人马上就要动身,真夜赶紧拦住他们:“等等,你们还没告诉我樱蓝去了哪里!她什么时候回来?岚现在下落不明,时间拖长一天他就多一分危险。”
“哦哦哦,有线索也不告诉你!”尊尊从沙发上跳起来做鬼脸,被真夜一巴掌PIA飞:“你给我弹开。”
“诶诶诶,由真夜!你好凶!”
“嗯,不错。”摸着下巴坏笑的千曜点点头,“真夜果然是很有气势的女生呢,我喜欢!”
“谁稀罕你喜欢?”真夜问端木镜夜,“就算是帮我的忙,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傲然地抬起下巴。
“那么……”她咬着嘴唇,努力地让自己卑微,“红人馆的宗旨不就是帮人治疗他们心灵上的伤口吗?岚是我心上最深的伤口,拜托你帮我治好它。端木镜夜,拜托你。”
他的神情里有恻隐,语气柔软了下来:“我不知道樱蓝什么时候会回来,你可以在这里等她。”
“在这里等她?”
尊尊跳出来解释:“小七的意思就是说你可以住下哦~,反正我们什么都没有就是房间多~,嘿嘿。”
“小七?”
“哦,忘跟你说了,‘小七’就是这个死鱼脸端木镜夜的小名啊,我们都这么叫他!因为他的英文名也就是Seven嘛。”
Seven?真夜心里一动:樱蓝的英文名不也是数字?Seven和Eleven,正好是七和十一。
“随便你住多久,可以不收房租,但是你得给我们做饭。”小七指着尊尊那张天真的白痴脸,“因为这小子做的菜实在是太难吃了。”
“好!”真夜痛快地答应,“你们要保证樱蓝快点回来。”
“那当然!”
看着真夜一副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的执著表情,沙发上的几个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藏满秘密。
他们就这样让真夜在红人馆住了下来,她被安排住在一楼的第一个房间。按照约定,从这天开始,真夜必须帮他们做饭或是打扫,偶尔还要帮他们处理一些杂物。这群臭小子一个比一个挑食,喜好完全不一样,超级难伺候。
金色头发的尊尊是个正太级别的家伙,说话时会天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表情纯洁得让你想揍他。不过他可是北极冰川的守护人,灵力不容小觑。原千曜是雪豹族的首领。他跟尊尊一样是金发,喜欢一切华丽的饰物,是几个人中最花哨和花心的一个,据说这家伙外面欠的情债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皇微最沉稳寡言,身为药剂师家族传人的他喜欢钻研世界各国的秘传药典和偏方,会撑着下巴深沉地听你说话,可你却无法从他的眼神中解读到任何讯息。
最让真夜无法猜透的是红人馆首领小七,他冰绿的眼瞳让她一再地失神。这几个家伙都是人群中的闪亮人种,成群结队走在一起时帅得让人窒息,好在真夜完全不吃这套。她一心祈祷樱蓝快点回来,让她早日得到关于岚的线索。
红人馆比她想象的华丽,更比她想象的神秘。
有一次真夜在打扫的时候顺着一楼的回廊一直一直往深处走,一扇又一扇的门里都是不同的房间,布置得美轮美奂却空无一人。只有一扇蓝色大门无论哪一把钥匙都打不开,她明白这一定就是千曜之前跟她提过的那扇蓝色大门,可惜当时他给她的钥匙被岚搜走,不然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线索。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徐樱蓝还是没有半点音讯。跟国内警局打电话催问过几次,对方还是没有接收到挪威警方的最新消息,而岚记事本上的字迹也还没完全复原。现在真夜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留在红人馆等樱蓝回来,向她询问哥哥的下落。
“该死的,难道樱蓝一直不回来,我就要一直等下去吗?这样下去时间会来不及的。”这天累翻了的真夜躺在临时房间的床上想着,塞壬从水晶瓶里钻出来在房间的上空伸了个懒腰。
“闷死我了,这里真是一点都没变,看到他们那几个人就不爽。”
“你以前生活在这里?”真夜问。
“没错,我是被他们关在这里的,后来是岚把我从这里带走的。”
果然跟真夜设想的一样,她坐起来靠在床头沙发边,点燃一根黑魔。她冷静的模样让塞壬都屏住呼吸,从没一个女生会让塞壬在心底如此惊艳。巧克力奶油味烟雾在真夜的指间升起,她这才不急不缓地继续问塞壬:“那你应该也认识Eleven,她是个什么样子的女生?我哥跟她的关系是?”
“Eleven?呵呵……Eleven就是徐樱蓝,徐樱蓝不就是小七的未婚妻吗?Seven和Eleven,本来就是天生的一对。”
“未婚妻?!!”真夜心里一凉:那岚不是想要抢小七喜欢的女生?
她还想问更多,但塞壬说人鱼从来不做没得赚的买卖,塞壬的神色明显在暗示着什么。她修长的手指抚过真夜花瓣一般的嘴唇,无比艳羡的样子。
“我确实是知道很多,但红人馆的势力实在是太大,全部说给你听的话对我自己也有危险。红人馆旗下曾经有三大守护家族。
我们人鱼族人司噬魂,会用灵力吸走被噬魂者的记忆、灵魂,甚至是生命;
雪豹族人机敏善战,司攻击,是红人馆首领人物身边最不可或缺的爱将,战无不胜;
御猫族人司攻略,精于天文地理和人脉,他们这一族的血统异常纯正,以至于在幻化成人形时,多半是皮肤雪白发丝漆黑的美丽人种。
原千曜是雪豹族,徐樱蓝是御猫族。而我就是人鱼族首领,我们人鱼族不过是被他们利用来噬魂的傀儡。”
“噬魂?”一阵寒意从背脊油然生起,真夜问,“是直接夺走人的生命?”
“不。没有那么可怕。”塞壬淡然地说,“是夺走他们的魂魄,或是记忆。被夺走这些的人其实还是能活得好好的。呵呵,你没见到有那么多人都向恶魔撒旦交出自己的灵魂,用来交换荣华富贵吗?可他们并没有因为失去灵魂而死啊。他们只是在死后不能进天堂。而被我噬去记忆的人,只是忘记了过去的一切而已,不会有任何伤害。”
“红人馆为什么要噬走客人的灵魂?”
“因为有的人自愿出卖自己的灵魂来换其他东西,还有的人忘记自己的灵魂或是记忆会比较快乐。更何况我们人鱼如果不吞食人类的灵魂就无法维持生命。”
“原来如此。”真夜明白塞壬跟在自己身边的危险性了,自己也只是个平常人类,随时可能成为塞壬的食物。
“但是你放心,由真夜,我现在不会动你的。我只会帮你。”
“为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找到岚的方法,那么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怎么样?”塞壬终于说出一直想说的话。她苦苦跟在真夜身边这么久,也就是为了诱导真夜答应她这个所谓的“条件”。
人鱼提出的条件,都是恶魔的契约。
一支烟已经在真夜的指间燃尽,她习惯性地用手指摁灭烟头,把被子拉过来盖好睡下。
“睡了,晚安。”
“喂,你不想知道更多事情吗?!我可以帮你找到岚!”
“谢谢。该知道的我总会查到。”
看着真夜安然睡去的侧脸,塞壬暗暗懊恼,她原本以为急于得到岚下落的真夜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追问所有线索,这样塞壬便可以就此要挟她付出代价。但没料到由真夜不但冷静而且有主见,比男生还难左右,让塞壬这一步设计完美的棋走落了空。
闭上双眼的真夜并没有睡着,直到感觉塞壬已经消失后才睁开眼。子夜的空气总是漆黑冰凉,她一个人在被子里想着心事,分析种种线索后她已经猜到八九分塞壬帮助她来布拉格的目的了。
正如塞壬自己所说:人鱼都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想要得到帮助就要答应人鱼的条件。塞壬要么是想对付红人馆的人,要么就想借她来达到某种其他目的。让真夜奇怪的是:塞壬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上她?毕竟她并没有任何灵力,只不过有个跟红人馆有牵扯的哥哥慕音岚而已。难道是因为哥哥喜欢的人是樱蓝,樱蓝恰好又是红人馆的人?塞壬刚提到的条件是什么?难道是要交换灵魂?
直觉告诉真夜:塞壬不可信,现在必须尽快联系上樱蓝,事情的真相才有可能水落石出。
想着想着她怎么都睡不着,半夜趿着拖鞋去厨房拿水喝。回来时路过那扇蓝色大门的房间,不由自主地停住,仿佛那门里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她一步一步地接近……
“你在干什么?”
黑夜里低沉的一声质问,真夜回头看,是小七。
“喂!!!端木死鱼你想吓死我?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想吓人的是你。”小七不屑,“半夜三更披头散发比女鬼还吓人地站在别人的门前作偷听状。你以为你是神探?”
“神探?好冷的笑话。”她知道现在就算问这扇门的事情他也不会告诉她,这几天时间里真夜已经领教到小七性格里那股桀骜的倔强,于是只能转移话题,“你有打火机吗?”
“又抽黑魔?”
“你怎么知道我抽的是黑魔?”轮到真夜惊讶,她从未告诉过他这些细枝末节。看到真夜眼睛里的惊讶,小七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酝酿半晌后只冒出一句听起来很像是威胁的“那扇门里的房间你最好不要进,免得以后后悔”。
“后悔?为什么?”她倔强起来,“你不是说每个房间都代表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吗?那这是谁的房间?”
“知道太多不是好事。”他的眼瞳里泛着寓意莫测的冰绿,“我希望你快乐一些。”
两人在空旷悠长的走廊上对视着,各怀心事。
“嗯,不看就不看。”真夜懒得再纠缠,“我回房间去了,晚安!”
“喂。”
“怎么?”她回头问,“还有什么事?”
借着回廊昏暗的灯光,小七指指她的脚:“布拉格晚上很冷,你这样乱跑会感冒。”
真夜低头一看,原来他是说自己连袜子都没穿随便趿拉着凉拖鞋就出来。她这才觉得的确是有些冷,刚抬头想谢一下这小子,小七早走得只剩个背影。
嘭——
楼上传来他的关门声,真夜端着水杯站在走廊上。心底突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端木镜夜这个人看上去够冷,说话也够冷,但他……他会不会是个外表冷漠、内心温柔的人?
“算了。”真夜有把握地点头,“反正我一定会把所有真相都弄明白。”
这一边,黑暗里小七背靠在自己的房门上,手指在外套口袋中摸索出一盒烟。他打了个响指点燃水晶壁灯,光线忽地一闪,不偏不倚落在烟盒的LOGO上——长角的小恶魔正坏笑地举着叉子。由真夜永远都不会知道,黑魔曾经是他端木镜夜最喜欢的烟。
他长长叹气:“Black Devil,由、真、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