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凤凰池之锦翼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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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日已斜。

斜阳倦弱的柔荑轻抚过莹透如玉的筇竹篱栏,金辉漫散遍郁郁重重的枝枝叶叶,在晶矿石铺就的小径上映得淡淡日影。

他,依然懒散地反背着双手,孤独地徘徊在自己亲手编插的的竹篱间。

花篱很长,弯道无数,每一道弯都镌刻着一段往事。——往事太多,已无从细数,也只有他,在寂寞和等待中追忆过往的点点滴滴。

他缓缓地叹了口气。——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在人曾经叫他杜圣心,那时的他,只是寄生于清风山城上受着别人漠视、怨怒和排挤的无名小卒。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证实自己,却总心得不到命运之神的眷顾。

庆幸的是,那个如雪般纯洁的身影,陪伴他走过那一段晦暗的人生。因为有她,他懂得了爱,懂得了牺牲,并最终让死神都屈服让步!——

五年前。他叫白天鹏。是命运安排他饰演了一个崭新的角色。在那个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他豪情万丈,壮志拳拳。在尔虞我诈中学会保护自己,并反客为主,让整个世界都围自己而转动。

他无疑是成功的,但他今生却永远亏欠了一个深爱自己的女子。——他又叹了口气。为着他温柔端庄的妻子,还有他不谙世事的孩子们。他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编织一个“白天鹏”的美梦,并祈祷这个美梦永不醒来。

而今,他是江湖中人人切齿愤恨的九幽阎罗令主。他满手血腥,树敌无数。为了建这座百花坛。他不惜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仇恨和嫉妒,得到一个残忍、绝决、冷血装裱的躯体!

他永远无法忘记。当他怀惴着旧梦重圆的企盼,和一大笔自认为能给予她全部幸福的巨资回到这个遗弃他的城市。得到的却是他心爱的女子已嫁为人妇,淹没于俗世的消息。

而那个抢走他一切,逼他自我流放于异世的伪善小人居然已成为她的丈夫!——————那一刻,他的灵魂都开始腐化!

陆文轩!只要想起这个名字,他就无法控制自己躁动的心魔!

而那个当年面对森冷的剑锋不顾一切挡在他身前的她!如今居然安枕在他的怀抱,不惜为他生儿育女,掩藏自己锐世的光华———岳雪梅。念到这个名字,他的心就像被抛在冰原上遭万刃切割!那一道道深入殖髓的的伤口,在血液尚未渗出的瞬间便被永远地冻结!————你无法想象就中的痛楚!!

————“雪梅,如若你从不动摇,谁能逼迫于你!在你与他卿卿我我的时候,可曾想起过那个在悬忌崖下叫你放手的人?可曾想起过,当年那个不想让你多流一滴眼泪,不想让你多受一丝委屈的人?!

他想去恨!去怨!——可他做不到-------

他相信雪梅永远不会变,她绝不会背弃她当年许下的百花之诺!绝不会轻易忘记他们的一切。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她不知道自己尚在人间,却受制于人身不由已。也许是她在怨自己无能,不能为她建起心中的那座百花坛。

于是他从悲慽中醒来,开始了雪梅的梦想。他办到了,九幽阎罗谷拥有养育天下奇珍的独特环境。谷前阳光明媚,燥热经年;腹地山泉潺潺,清凉湿润;而谷底却寒冰千仞,终年积雪。天下花草,任它有哪一种寒热喜好,皆可在谷中生长繁衍。

他惊世的才华吸引着一大批世外奇杰为他去搜罗花草,开疆辟土。短短三年间,九幽阎罗令所到之处,天下奇珍应令而来。

阎罗谷声名大振之时,他多么企盼能引来她的关注,至少他聪明伶俐的小师妹该联想到这是大师兄的一片良苦用心。然而,直至雪兰之下世间九十九种奇花异卉皆尽落户于百花坛中,仍不见她有丝毫动静。

他终于不再忍耐!他知道如若任由自己再无尽地等待,他只会开始怨愤,开始胡思乱想。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让自己,对雪梅有一丝丝的猜疑和埋怨。

半月前,他终于亲笔签发了第一百张搜花令。在他的心目中,雪梅才是天下真正的百花之王,那些百花坛中的庸枝俗艳都该倾倒于她的雪羽裙下!

九九重阳节,这个团聚的日子真是历经了太过漫长的等待!半月前,当那张搜花令刚刚发出的时候,他便开始后悔,后悔为何不把期限提前?——幸而,在他孤寂的等待中,有太多的人和事充斥着他的焦虑。

杜圣心轻轻地冷笑。他想起了昨天清晨,当岳清风和陆文轩见到他时脸上那错愕惊恐的表情。面对十里坡那些号称正义之士的武林肖小,他以他胜利者的姿态,向世人证明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杜圣心!

陆文轩由始至终都不过是他玩弄于股掌的跳梁小丑。任凭他如今一呼百诺的江湖地位,出神入化的精湛武功,在杜圣心的眼里,他永远只是只捉襟见肘的可怜虫。他只是对这只虫子信口说了一句胡话,便教他自惭无地,在诸多武林人士之前羞愤欲死。完全丧尽了斗志。

更可笑的,是那多么不可一世的北武岳清风。如今他真的是老了,老得居然接不住他自己亲手所创的华云掌。虽则杜圣心的武功已然换骨脱胎,然而任何人都无法否认,他打伤岳清风的正是岳清风最得意的看家本领。

岳清风的伤势并不重,杜圣心不是个对其养育之恩全无一丝惦念的负义小人。于他而言,岳清风的这场挫败,已然尽数抵偿了他多年来所受的伤害。他无需再去计较那些已经过去的谁是谁非。——只是,他不敢肯定,他那一向刚愎自负,倔烈不屈的师父,重伤之余,又被围困于十里坡恶战一天一夜,(虽自己一再地容让,甚而暗令谷卒放其脱出封锁)能否顶住心中的羞愤怨毒,逃过生死之劫。

杜圣心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天地在他的眼中已不再是当年那般狭隘。万物苍生已然臣服于他的脚下,他无需再去计较别人对他的所作所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操纵任何人的命运!

“令主”———他很欣赏这个称谓。今时今日的他,正是可号令天下的万物之主!

然而,他太需要有个人来陪伴他熬过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今天,对他而言,应该是一生中最值得铭记的日子。

重阳节的太阳正在往松燕峡缓缓下沉。他的心跳也在禁不住地加速!他紧张,一别经年,雪梅再见到他时会不会失望?他不由自主地整了整身上的一袭白色缎袍,他知道雪梅不喜欢看到一个太潦草埋汰的自己。他刚过而立,正当一个男人风茂鼎盛之时。

他期盼着雪梅见到自己时那惊愕中无尽欢喜的表情。

不远处雨花石台外的碎石小径上,响起了一串轻盈的脚铃声,一个稚气未脱,犹带着几分酸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令主,您说的那株‘会走路的花’果然来了。”

——毒琵琶,这个美艳中暗藏着可怕杀机的女魔头,在她的令主面前,却永远只是个乖巧伶俐的小丫头。她一身的红绢衣在夕阳下分外耀眼,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更加明艳动人。

杜圣心淡淡地点了点头,唇边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叫龙啸天到谷口等她。”-------

杜圣心很得意,不仅是因为雪梅的到来。

他和龙啸天打了一个赌,看陆文轩究竟是否会放雪梅出来。龙啸天还想看看岳清风是否真如江湖人所言,将星云彩虹剑法和通往琉璃峰的地图传给了她。杜圣心也正想看看雪梅的武功有否进步。

想找几个给她练剑的人真是太容易了,只要阎罗谷发出岳雪梅前来寻仇的消息,那些于雪梅或阎罗谷不利的江湖肖小自会前去祭血雪梅的清鳞剑。---------而事实上一切都应验了他的预测。

——苗疆双彪,“双锤震五岳”鲁彪,“一剑分三山”崔彪。此二人好色,一早便来请令,杜圣心只能为他二人“哀悼”。他们想一睹“塞北一点红”的风采,那也不怪,只怕他二人一有个“口没摭拦”便出不得雪梅的一剑!

——“飞天猫”与“钻地鼠”。这对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三滥,武功平平,却妄想进驻阎罗谷,得到杜圣心的器重,百般纠缠。杜圣心不便亲自“清理”,只好应了他二人的请求,前去阻拦雪梅。若他二人知羞识趣,自行离开倒罢,否则,他二人恐怕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江南公子,一剑翻天地”司马青云。他的到来杜圣心倒有些惊诧,此人出道以来难逢敌手,年轻气盛,请求前去与雪梅切磋剑法。杜圣心只盼他勿要惹恼了雪梅,保住大好前程之身。

——“日夜双艳”日无忧,叶无愁。这两个令江湖中人望而生畏的美人,目空一切。出道以来,只要闻听有人唐突她二人的美貌,便以飞袖伞剑阵杀之。她二人久妒雪梅“塞北一点红”的美名,请求狙杀雪梅。杜圣心无话可说,这世上又将有两只可怜的飞蛾扑进火里。

——最后请命的是“无天无地醉果老”和“无星无月郑天朱”,这两位杜圣心的忘年老友,误解雪梅对他的情意,有心为他充作说客,和解这对“怨侣”。又自恃了“天罡地煞十二星阵”有心会一会星云彩虹剑法。杜圣心知他二人对雪梅无甚恶意,便也答应了。杜圣心知道,只要雪梅破了他二人的阵法,他二人自不会为难于她。

夕辉已然掠过松燕峡顶。如削地山壁尽头,隐约扬起了一片尘土,伴随有急促的马蹄声。正当苍鬃宝马转进松燕峡道,十余个精短装束的汉子,鬼魅般出现在山道上:“停下!前面是九幽阎罗谷,姑娘家不许靠前。”

“铮—”地一声,苍鬃宝马轻嘶声中,马背上腾起一个黑色倩影,长剑耀目,出鞘间已飞纵而上。那马仍不停蹄,疾向前冲。

带头汉子惊愕之下,拨转鬼马刀向黑影腰跨劈去。黑影轻盈地自其头顶燕翻而过:

“拦我者死!”惨呼声中,清鳞剑惊空清啸,倏然回鞘。岳雪梅双目凛锐,身未落定,便见她身后那汉子抽搐着委顿于地,鲜血自他咽喉箭一般地标射。

余下的汉子见烈马冲奔而来,正想闪身避让,回神间见首领已毙命顷刻,俱各骇得呆了。一名青衫汉子发一声喊,带领十数名兵丁刀剑齐上。须臾间峡道上剑舞狂蛇,刀影生风。连珠介惨叫声起,十余名兵丁转眼间尽殒命于清鳞剑下。

最后一名倒下去的兵丁兀自暴突着双眼:“你———”他滴血的手指直指着雪梅收剑而返的冷峻背影,却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他至死都不相信,这个二十余岁孤身闯谷的女子竟有这般快辣的身手!

雪梅长剑收鞘,陡然觉得疲累万分。这一路来,她生平第一次开了杀戒,也是生平第一次,一口气杀那么多的人。

——苗疆双彪、飞天猫和钻地鼠、还有日夜双艳。他们的死雪梅无可回避,这些守道小卒的死则更不值理会。司马青云受了重伤,如果没有人出手相救,他也活不过今晚了。而醉果老和郑天朱他二老尚算得礼,他们没有为难雪梅,在破了“天罡地煞十二星阵”后,雪梅也再没与他二人计较。

雪梅知道她已经进了阎罗谷地域,前面等待她的,是她最后的命运!她来这儿,见最爱她却对她最残忍的男人!

雪梅森寒的目光自远天慢慢回收。鼻中轻哼一声,朝身后方向冷声道:“跟踪那么久,不觉累吗?——现身吧。”她语声未落,一个玄衣男子一脸萧肃地自其身后的参天桦树上纵下,刻板的声音在晚风中荡漾:“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