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闻一多散文、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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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致闻家驷(2)

33 Snell Hall

University of Chicago

Chicago,III,

USA

以后信可由弟处寄,不必由南京寄。五哥有信先寄弟处,弟加封寄美为便。

驷弟:

沪字第四号顷收到。我既云移居,何以来信又寄旧处?糊涂至此!前函已告你新住址,兹再列如下,望注意:

Mr·T·Wen

5601 Black stone Ave

Chicago,III

USA

前函称《创造》二卷一号已出版,何以至今不见寄来?我嘱你办的只此一事,尚不能应时照办乎?十哥若在沪,望速函请寄一本来,不然,有朋友在沪,亦当托办。因我拟在此杂志中多投稿,必欲新出各期以为快。俟你到沪后,则再订一全年,由该书局直接寄美,以免你们自寄容易忘却也。你若再忘办此事,则我将直接寄钱与书局订购,但我想该不致必出于此举!从前各期皆十哥经手寄来,此款已付清否?计自第二期至四期(二本)共四本,实合洋一元六角,望查清付还为要。二卷一号确火速寄来,千万,千万,千万!

美校今日毕课,本年成绩已开展览会,其中我颇有作品。暑假学校在两星期后。

札记以后当停作。因为此时间读书,获益更多也。札记之用乃在:(一)养成批评精神,(二)练成作文。据我看来,你近来写信及札记中,文词畅达,间亦有美丽之词句。如此,则作文之练习并非你的亟务,至于所谓批评精神者,无非就是“学而不思则罔”的“思”之意耳。据我又看来。你已经会“思”了。于今你的缺点乃差近于“思而不学则殆”。读书甚少,仅就管窥蠡测之智识,“思来思去”,则纵能洋洋大篇,议论批导,恐终于万言不值一杯水耳。例如本次札记所谈老子哲学,固见思力,但此种问题,我尚望之却步,况吾弟之初学,岂能必其言之成理乎?此种见解存之脑中可也,笔之于书则不值得。故目下为弟之计,当保存现有之批评精神以多读书史,所谓“学”与“思”并进也。至于“述而不作”,孔圣犹然,吾辈则第当“思”而不“述”耳。

前函又言读书甚慢,此非好习惯,当求打破。凡读文学书,如小说、诗词等,不妨细读,反复吟咏,再四绎,以深领其文词之美。若读哲史或科学,则当速读,但观大意,不求甚解,即把捉其想思而不斤斤于字句之穿凿也。此办法本并行不悖,但弟所切需者速读耳。

来书又问读旧书从何下手。《清华周刊》中有梁任公先生一文,论此甚详,参看可也。杂志除《创造》外,若《学艺》、《东方杂志》、《民铎》、《改造》亦宜多看。以求得普通知识。从舒弟学英文及社会科学甚佳,当努力。

泽霖、努生二友今日来芝,书毕即往晤谈。草此并问近好,兼请双亲大人暨全家福安!

乡间又恐旱,确否?

兄一多覆言

六月十四日

芝字第五号

驷弟如见:

此信到沪,计弟已来校。接读后望速转家中,因未另作书也。八哥已于上星期到芝,现与我同居。他拟下年即在芝校肄业。如昭瀛、景超两友亦来此,则同居起爨,否则或与我同寓。起爨之举,自能节省经费。但我因上课往返须坐火车,冬日冰雪积地,跋涉为劳,宜近车站而居,彼等则求近芝校校舍,故我不能加入也。然彼等若肯牺牲求一折中之地点,则我亦未始不愿相从也。此事无论如何,非旦夕能定者。当俟赴麦城夏令会晤景超,再作道理。此间暑期学校已毕,诸友皆先后离芝赴麦。八哥明日偕努生前往。我后日搭逖生汽车同行。夏令会期约长一周,会后又有新清华学会成立会,故在麦须勾留旬余也。

前五哥来函暨忠、勋、珠闻立珠,闻一多的大侄女。、鉴陈文鉴,闻一多的外甥。等所作功课均收到。诸侄甥皆有天资,此后宜善为教训,不难成就也。我自来美后,见我国留学生不谙国学,盲从欧西,致有怨造物与父母不生之为欧美人者,至其求学,每止于学校教育,离校则不能进步咫尺,以此虽赚得留学生头衔而实为废人。我家兄弟在家塾时辄皆留心中文,先后相袭,遂成家风,此实最可宝贵。吾等前受父兄之赐,今后对于子侄亦当负同等责任,使此风永继不灭焉。吾意忠、勋在省垣当然非长久计,但在其未离省之前,瀚兄刘之瀚,闻一多的表兄。可以相随。父亲大人又能不时晋省监察,则于此时,索性多多注重中文,鄂省之洋文、算术等等无论如何不可靠,即稍放任,无大关系。若城失之于英、算,而得之于国文,终非虚掷光明也。但鄂垣非教育子弟之所,已不成问题,而南京为全国教育最可靠者,亦渐成公认之事实。故明秋去鄂就宁,最为不二之上策。至于经费方面。为时尚宽,届时当有解决也。

我近来计算本年除经常用费外,所省亦不在少数。寄归五十元,借繁祁二十元,买书九十元,买留声机二十元,合计亦将近二百之数。本年与八哥同居,希望成绩较佳。全年定有七、八十元接济家中。余款仍当作书籍费。饭可吃坏点,书籍不能不买个饱也。

弟在震校几时可入正科?在预科时普通知识切宜广博。国学亦当注意。札记颇耗时间,如读课外书时少,即暂停札记亦可。如有新意,不忍忘却,仅记其大意可耳。

八哥本年学问大进可惊。长此进行,定成一真正学者。特此附告,用以相勉。顺问近好,并请双亲大人及全家福安!

多自芝城手启

九月一日

近见报载有陆侃如之《屈原评传》出版,望寄一本来看看。

芝字第九号

前函复忘识号数,当作八号。

(看反面)

此信乃往麦城前所写,置桌上,忘却付邮,归时始发见,则已过两星期矣。现拟往珂泉与实秋同居。珂泉离此需一日之旅行。我行期约在一星期后。珂泉有美术学校或不及芝校,然与实秋同居讨论文学,酬唱之乐,当远胜于拘守芝城也。在麦城与吴、孔、梅诸君相晤,托带诸件俱收到。

实秋信言沫若已允赠《红烛》酬资八十元。然十哥函称未定,不知何故,请转告十哥代询为要。离芝前当另有函来,余不多白。函件由八哥转交。八哥通信处为

C/oMr·I·C·Wen

5611 Drexel Ave

Chicago,III

USA

九月十二日

驷弟:

阳八,廿二自家寄来一书已收到。第七号既未收到,当遗失矣。日久,书中所述不可忆,想无要事。

我现已在珂泉,离芝城远如北京至长沙,车行首日早十时起,次日午后二时至。珂泉为此邦名胜之区,有曼图山,裴客峰、神仙园等胜景。夏日为避暑之地,气候全年皆如春日。地势既高,空气绝佳,故又为养疴之所,盖如我国北之香山,南之庐山也。

珂泉有大学,美术学院附属焉。此美术学院规模极小,逊芝院远矣。我之来此,固因不奈于芝城生活。在此休养一年,拟再行东往波斯顿。清华同学在此者,实秋而外,有盛斯民、王国华、赵敏恒、陈肇彰四君。我现与实秋同居。每月房饭费五十元。房饭较芝城佳甚矣。在芝城时系在饭馆用膳,此处不作兴如此,乃与房东共食也。房东老夫妇甚惠谨,待遇我辈颇厚。

总之此来,于美术所获或较歉,然于文学之创作,能与实秋相砥砺、相酬唱,成绩必佳也。且此处胜地佳景,得与自然相亲,其所启发者亦必多。又在芝城镇日呼吸煤烟,涕唾皆黑,在此庶得呼吸空气,澡浴阳光,其于摄生裨益亦不浅。

来信疑“衍”字误,可笑,可笑。吾弟得勿“见骆驼言马肿背”乎?“衍”繁也,过多也。若曰某字衍,犹言某字当删去也。校书时某字当删曰“衍”,某字当添曰“脱”,此为校书者之专门名词。试参之字典当知之,胡遽疑我误耶?其他所改皆无误。《红烛》据实秋云目下当已出版,酬资八十元,已托十哥领取,不知到手否?泰东本窘甚。沫若等为文亦无规定之价格,惟每月房饭钱向泰东支取,尚不及百元。故目下彼等不能支持,皆有离沪之意。沫若返四川或东渡行医,仿吾往北京,达夫返浙江。如此则《创造》季刊大有停版希望。此次实秋经沪时,彼等欲将编辑事托我与实秋二人代办,实秋未允。实秋已被邀入创造社。我意此时我辈不宜加入何派以自示褊狭也。沫若等天才与精神固多可佩服,然其攻击文学研究会至于体无完肤,殊蹈文人相轻之恶习,此我所最不满意于彼辈者也。

函询彼等专门学科如何,沫若为医学,仿吾为工程,达夫为经济,其对于各专门之诣造殊不深悉,然其文学之成绩皆卓然可观,不待言也。弟有志东渡,此诚善策。恐地震之后东京难复旧观,教育所受影响如何,不可必言也。然目下努力预备,百无一失也。

如今青年辄多“世纪末”之烦闷,此事之无可如何者也。然而吾弟当知宇宙虽多悲观之事,可乐者仍不少也。此志尚存,将反抗丑恶,一息不懈,亦一乐事也。

余续白。新通信处如下:

Mr·T·Wen

720NWahsatchSt

Colorado Springs,colo

USA

顺问五哥近好,敬请双亲大人暨全家福安!

一多手启

中秋前一日

驷弟:

月余未接家信,八哥亦然,不知何故?念甚念甚。我到珂泉以来,生活甚佳,较去年在芝加哥不可并论矣。吾等暇时谈论文学,谈毕辄得一种新计划,然后即着手进行,时相督责,以“自强不息”相儆。明年三月为英诗人拜伦百年祭辰,我等已函邀郭沫若,使《创造》为拜伦出一纪念号。我与实秋正从事翻译,忙甚,日无暇晷也。

此地天气较往年稍冷,然比之芝加哥胜远矣。前曾两度下雪,然不数日即融化无遗。现则晴和如初春焉。

此处有一自费生霍君,英文程度不够,径来此读书,现在功课皆不能及格。他人每小时读书至少二十页,彼则两页耳,盖生字过多,不能不查阅也。吾等看此甚不过意,故约他来我寓所补习。此君甚忠厚,因在青年会做事不善英文,受刺激,遂发愤离弃妻子,来外洋学英文。其志可嘉,其策则下矣。

弟近来生活如何?功课作得有兴味否?家中近有信来否?二哥、三哥现在何处?双亲大人均康健否?甚念。望告我为要。两妹及孝贞读书仍继续进行否?弟宜时写信相勉。诸侄读书进行如何?

诸不多白,专此顺问全家福安。

骅自美寄

《渡河》及《海上棠棣》均收到。《渡河》颇有佳处,《海上棠棣》则一文不值。《创造周刊》由泰东送阅,以后不必寄了。

珂字十二号十一月五日

驷弟:

沪字九号已收到。八哥来函谓家书称我家被窃,损减何如,我亦未得家书,不知真相。家中近来平安否?母亲大人入冬复发旧疾否?二哥近来有何消息?望示我为盼。

我自搬入寄宿舍。颇不寂寞,因此处住中国学生及我有四人。我与实秋自作烹饪,手段日有进步。其他中国朋友来此辄为垂涎,殊可笑也。

本学期将告竣。回忆来此半年,精神上较在芝加哥实为平妥。然可怪者则虽与实秋同居而文学之创作反甚少。在功课上成绩颇佳,甚为教员重视。可以告慰者止此而已。

你的信中言今年颇注意运动,此诚为急务。但有暇即当养成浏览书报之习惯,不可与友辈闲谈送日也。以我之经验,在学生时代交友乃一大事。不如己者,若我能辅之以进于善,则诚为最良之服务精神。若明知自身才力不足以助人,则勿宁绝之。勿为情面所碍而与之周旋也。

关于选科事尚有一年之久,容后再论。目下务求得普通知识为要。医学尚有内科,如不敢解剖则专门内科可也。草此。

顺问近好?

兄多言

一月八日

(《星空》望仍寄一本来。)

珂字第十六号

驷弟:

北来主张甚是。北大旁听生亦须考试。本年考期约在阳历八月二十几,或者还较迟点亦未可知。考试章程尚未公布。查得消息仅此而已。今日为八月十一日。弟若须先赴申,绕道北上,则时日亦甚迫促。望接信马上起程为是。

徐志摩约今日午餐,并约有胡适之、陈通伯(即现代评论上署名西滢者)、张欣海、张仲述、丁西林、萧友梅、蒲伯英等在座,讨论剧院事。近得消息谓萧友梅(音乐家)与某法国人募得四十万资本,将在北京建筑剧园。故志摩招此会议,商议合作办法也。

我等已正式加入新月社,前日茶叙时遇见社员多人,中有汤尔和、林长民、丁在君(话间谈及舒天)等人。此外则北大及北大外诸名教授大多皆社员也。新月社已正式通过援助我辈剧院之活动。徐志摩顷从欧洲归来,相见如故,且于戏剧深有兴趣,将来之大帮手也。

家中均吉否?迁居武昌计划有实现之必要否?母亲大人旧疾复作否?念甚。

兄多上

八月十一日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