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鲁士的继承人是他的儿子冈比西斯二世(公元前529—前522年)。如果说居鲁士时代帝国各族人民的贡献是疏通了地中海至葱岭西麓的丝路西段,那么,冈比西斯二世时代则将这条路延伸到了非洲。居鲁士死后,冈比西斯不再穷追马萨革泰人,而以征服埃及为己任。据希罗多德记载,公元前525年,“他率领着其他在他统治下的人们,并在他所君临的希腊人(小亚西岸希腊城邦)的伴随之下,远征埃及去了”[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I,1。商务印书馆,1997年重印版 。当时是“后期埃及”时代,第26王朝的法老普撒美尼托斯三世刚刚即位,根本无力抵抗波斯大军。波斯大军在到达叙利亚首府大马士革之前,必须穿过阿拉伯半岛北部干旱的沙漠。冈比西斯先派使者与阿拉伯酋长互结信谊,酋长们则把驮着水囊的大批骆驼赶到沙漠地带,等待冈比西斯的军队。这样,波斯大军得以顺利通过沙漠到达大马士革。然后,大军南下巴勒斯坦,经耶路撒冷,到达西奈半岛。半岛位于地中海东南,沿海地峡自古至今是由亚洲进入非洲的国际大通道。公元前13世纪早期埃及新王国19王朝的法老拉美西斯二世曾通过这里北上与赫梯强国争夺叙利亚的控制权;公元前7世纪亚述帝国的阿萨尔哈东也由此进入尼罗河流域。当冈比西斯穿过西奈地峡到达尼罗河的佩鲁西昂河口时,法老普撒美尼托斯在此扎营列阵以作垂死挣扎。波斯大军在激战中打败埃及军队,乘胜溯尼罗河南下,孟斐斯不战而降,普撒美尼托斯被活捉,饮牛血噎喉而死。波斯军遂占领其都城舍易斯以及底比斯、赛伊尼等城,上下埃及皆被征服,冈比西斯给自己加上法老头衔。自此以后埃及即丧失独立,三千年的法老时代宣告终结。冈比西斯还向西远征利比亚沙漠中的锡瓦绿洲;向南企图征服“长寿的埃西欧匹亚人” (埃塞俄比亚人)[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1,17。商务印书馆,1997年重印版。 以及努比亚人。但对努比亚的远征因准备不足而失败,派往锡瓦绿洲的军队遭沙暴袭击全军覆没。正当冈比西斯企图扩大波斯帝国在非洲统治范围的征服战争连连受挫之时,又传来国内高墨达暴动的消息,他本人在回国途中暴卒。
冈比西斯在位短短6年,绝大部分时间是在埃及度过的。其间,在波斯人、希腊人和非洲人的共同努力下,丝路西段由西亚地中海沿岸的利凡特地区(即从叙利亚到巴勒斯坦)进一步延伸到北非。在此之前,虽然埃及新王国的法老拉美西斯二世也曾由非洲到过西亚地中海东岸,亚述帝国的版图亦曾由两河流域扩张到尼罗河流域,但是,埃及新王国和亚述帝国的统治者仅仅把新土地当成是以武力夺取的暂时领地,根本没有融为帝国的有机部分,因此新王国和亚述帝国只能算作地域性王国。而波斯帝国就不同了,在冈比西斯开通亚非之路并做了埃及法老之后,不仅使埃及丧失独立成为帝国的重要行省,而且也开创了日后希腊·马其顿人的亚历山大帝国、希腊化的托勒密王朝、拉丁人的罗马帝国等,与埃及建立这种不可分割关系之先河。
四、大流士将丝路西段延伸到欧洲
大流士一世(公元前522—前486年)系阿契门尼德王族旁支后裔,冈比西斯堂兄,其父希司塔佩斯被居鲁士任命为帕提亚行省的总督。当他随军出征埃及时,在冈比西斯猝亡后便迅速赶回伊朗,联合6家贵族,在米底的西卡亚乌瓦提什要塞杀死已篡权登位的高墨达,重新夺回王位。据《贝希斯敦铭文》记载,他率波斯劲旅,经“19战”,以“擒9王”的战绩,稳定了帝国局势。大流士在位时对东西交通的贡献:一是沿着丝路西段再度征服了中亚、印度河流域和近东各地,扩大了其父辈开创的“业绩”;二是进行大规模的改革,在帝国西部修筑“御道”,在帝国东部也为后世阿拉伯呼罗珊大道打下了基础;三是将丝路西段进一步延伸到欧洲的多瑙河下游,进一步促进了东西经济文化交流。
大流士登上王位后,首先镇压了埃兰、巴比伦的叛乱。当他坐镇巴比伦城时,波斯、埃兰、米底、亚述、埃及、帕提亚、马尔吉安那(木鹿)、撒塔巨提亚、西徐亚各地,先后爆发了反抗帝国的暴动,他只得一一重新征服。
在西线,大流士的进军方向先由南向北、后由北而南。他曾御驾亲征,由巴比伦北上米底,将割据的叛军首领一一处以严刑。随后又派大军南下,镇压了波斯、巴比伦等地死灰复燃的叛乱。帝国西部以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为中心的各条交通线,由于波斯大军频频往返征战,各地割据势力一再被削平,再度被疏通。
在东线,大流士的进军方向是由伊朗高原南北两道向东并进。当时,帝国帕提亚行省的总督仍然是他的父亲希司塔佩斯。大流士为增援其父,从米底拉加地区的驻军中抽调作战能力较强的军队,沿“伊朗北道”赶赴帕提亚,先后收复了帕提亚、马尔古什(木鹿)等行省,经里海南岸直达中亚的“伊朗北道”被再度被打通。同时,他平定了锡斯坦地区的阿拉霍西亚等行省的叛军,也保证了“伊朗南道”的畅通。
但是,大流士并不以恢复居鲁士和冈比西斯时代波斯帝国全部版图为满足。两年后,他又沿“伊朗北道”亲赴中亚,远征戴尖顶盔的塞人。他说:“当我到达海边之后,我率领全军(以舟桥)渡过大海到达对岸。……他们抓住其首领斯昆哈并送到我处,随后,我按照自己的意思,任命了另一个(人)作首领,这个地区立即又成了我的。”李铁匠选译:《古代伊朗史料选辑》,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49页。大流士所说的大海,当指咸海。在纳克希·鲁斯坦陵墓刻在大流士塑像背部的铭文中,曾提到塞人的三个集团:第一集团称“饮豪麻汁的塞迦人”;第二集团称“戴尖顶盔的塞迦人”;第三集团称“大海那边的塞迦人”。李铁匠选译:《古代伊朗史料选辑》,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50—51页。
由第一段史料可见,大流士至少征服了塞人的第二、第三集团,即戴尖盔的塞人和海边的塞人,略取了河中地区及锡尔河以北的大片塞地,超过了居鲁士在中亚所占领土的范围。为宣扬此次战功,他又命工匠在贝希斯敦悬崖的铭文上补刻了第五栏内容,其中第20—36行即记述此次远征塞人的经过,并在铭文上部的浮雕上加刻了一个被俘的“戴尖顶头盔”的塞人首领斯昆哈的浮雕像。公元前517年,他又遣大军越过阿富汗,直达印度河流域地区,吞并了旁遮普和信德的一些地方,将苏莱曼山山麓至印度河的这个平原置为一郡,印度河成了帝国的东界。他很想知道印度河究竟“在什么地方入海”,于是便派遣他的海军司令西拉克斯从喀布尔河与印度河交汇的卡司帕杜罗出发,顺印度河而下直至大海;并沿海岸西航,对莫克兰海岸和阿拉伯海岸进行了考察;经波斯湾,绕阿拉伯半岛抵达红海,最后在苏伊士附近登陆。早在公元前7、6世纪之交,尼科为埃及法老,他曾调集大批工匠和苦力开凿了尼罗河通向红海的运河,“曾经从这个地点(今苏伊士附近)派遣腓尼基人周航非洲的”[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Ⅳ,44。商务印书馆,1997年重印版。 。大流士在非洲不仅扩充了埃及四周的地盘和延续了尼科的“政绩”,而且把利比亚全部纳入帝国的版图,完成了其前任冈比西斯未竟的事业。
大流士对丝路西段的贡献,莫过于在欧洲的扩张,把亚洲的交通线延伸到欧洲。他在出兵之前就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命令一部分人准备陆军,一部分人供应战船,还有另一部分人在色雷斯海峡上架桥。”[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Ⅳ,83。商务印书馆,1997年重印版。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公元前514年大流士便御驾亲征。其进军的路线是,由首都苏撒出发,进入美索不达米亚,经巴比伦城北上,至尼尼微。这条纵贯两河平原的大道,是自古以来的通商大道。随后,大流士率军从尼尼微以北折向西,横渡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穿越卡帕多细亚、吕底亚,来到小亚西部的萨尔狄斯城。这座城市自居鲁士之后便是波斯帝国统治小亚及西海岸希腊各城邦的中心,也是波斯国王西巡时的驻跸地。由此北上,大流士便抵达博斯普鲁斯海峡架桥的地点,“他坐在那里的一个岬角上视察了黑海,那实在是一幅壮丽的景气。因为在一切海洋当中,黑海乃是最值得惊叹的”[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Ⅳ,83。商务印书馆,1997年重印版。。 他将要征服的斯基泰人就在海的北面。大流士集结了庞大的军队,除了号称70万人的陆军和骑兵外,还命令600艘战舰沿黑海西岸游弋配合。大军迅即渡过海峡,水陆并进,直逼多瑙河口。陆军行进的路线是,过海峡后首先经过巴尔干东南的色雷斯。色雷斯地区的绝大部分部落不战而降,唯盖塔伊人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他们立刻被波斯人挫败并被奴役。当大军到达多瑙河畔时,爱奥尼亚希腊人早已按大流士的命令架好舟桥。渡过多瑙河后,大流士除留下少量爱奥尼亚人守桥外,继续率大军向黑海北岸斯基泰人的腹地推进。波斯军队在黑海以北的行军路线,基本上是如前章所述的希腊人亲践之草原路,即由斯基泰人本土到梭罗马泰人驻牧地,经布迪尼人驻牧地,到达伏尔加河东岸的荒漠地区。斯基泰人采取的是去无踪、来无影的运动战,他们毁坏牧马草场,堵塞水井,坚壁清野,骑马远遁,诱敌深入,将大流士军队引入无粮断炊的荒漠草原,然后寻找有利时机,袭击波斯军队。波斯人最终因战线拉得过长而陷于进退维谷的境地。大流士不得不抛弃病弱伤兵,调头西撤,回到多瑙河南岸。然而,大流士此次对斯基泰人用兵也取得了较大收获,他把帝国的版图推进到欧洲巴尔干东南的色雷斯地区,并牢牢控制了黑海通往地中海的海峡。他在色雷斯地区留下8万军队驻守,任命波斯籍大将美伽巴佐斯留任欧罗巴,驻于拜占庭城,作为这支军队的统帅。
综上所述,大流士在位初年,通过屡次东征西讨,不但重新打通并延伸了东起中亚、印度河,西到波斯湾、红海、黑海、爱琴海、东地中海乃至非洲的丝路西段,而且将亚洲的道路,跨越博斯普鲁斯海峡,向西延伸到了欧洲。通过各条道路,西亚各族人民不仅可与欧洲的希腊文明、非洲的埃及文明有更广泛的接触,而且可与北方草原之路上驰骋的游牧民族加强商贸联系。当时,由波斯帝国的北疆沟通草原之路大致有三条渠道:一是通过锡尔河北岸的塞人驻牧地;二是穿过高加索到达萨尔马特人驻牧地;三是通过色雷斯北渡多瑙河进入斯基泰人居地。于是,这个“世界帝国”就有了三大洲际间的世界性交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