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踉踉跄跄地来到尸体前,在月亮映衬下,尸体那惨不忍睹的一幕映入了我们的眼睑,泪水浸满我的眼眶。
“福尔摩斯,咱们怎么把他抬回去呀?”
这时,福尔摩斯惊叫了一声。他手舞足蹈地抓着我直摇。
我喊道:“你神经不正常呀!”我简直拿他这样的反复无常没有办法。
“你看,胡子,胡子,胡子呀!”
“什么胡子?”
“他不是亨利爵士,他是赛尔丹。”
我搬弄了一下尸体。那已沾满血的胡子向上翘了起来,我看到了他那高高的额头和兽一般的脸孔——不是亨利爵士!他确实是塞尔丹。
我立刻就明白了一切。我曾听亨利爵士说过,他把他的一些旧衣服给了管家,而管家又把这些衣服给了他的内弟,以帮他逃离苦海,我起初一看他从上到下都穿的是亨利爵士的衣服,就以为他是亨利爵士。只是这个人死得太惨了,这也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吧。我把这一切都说给了福尔摩斯,现在我全身都热血沸腾了。
他说道:“赛尔丹的死完全是由于他穿了这身衣服。那丢失的高筒皮鞋也有了眉目了,一定是这狗闻了亨利爵士穿的那双鞋,然后就进行跟踪。可有一点我不明白,这么黑的夜晚塞尔丹怎么会知道那狗就在他身后呢?”
“他一定是听到的。”
“像他这样的人,如果是听到猎狗的声音,绝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而且他是不敢喊出声的。从他的喊声判断,他知道猎狗在追他,一定跑了很长一段路。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另一件更使我感到神秘的事,假如……”
“我现在不想做任何猜测。”
“为什么今晚就把这只猎狗放出来了呢?我想他是不会随便把它放出来的,是他认为亨利爵士会到那里。”
“在两种难题当中,我的困难恐怕更加棘手。我认为,你那个疑问很快就可以得到解答了,可是我那问题则可能永远是个谜了。现在怎么处理这具尸体,我们总不能不管吧!”
“要不咱们先把他放到一间小屋里,然后再通知警察。”
“行,咱们先把他抬到一间小屋里去。华生,这是怎么了?真是他吗?你可不要说出一句显出怀疑的话来。不然的话,我的全部计划就要泡汤了。”
在沼泽地的那边,我看到有人正朝我们走来,他叼着的雪茄的焰火一闪一闪的。我能看出他就是斯台普特。他看见我们在这里,先是一愣,然后向我们走来。
“啊,华生,你怎么深夜跑到这里来呢?噢,天啊!怎么了?有人受伤了?请不要告诉我这个人是咱们的朋友亨利爵士!”
他慌张地由我们的身旁走过去,在那死人的身旁弯下身去。我听到他用力猛地倒吸了一口气,手指夹着的雪茄也掉了下来。
“谁,这人到底是谁呀?”
“是塞尔丹,那个逃犯。”
斯台普特脸色苍白,不过他还是极力掩饰他的这种诧异。他好像有些失望。
“天哪!他是怎么死的?”
“当我在这里散步时,听到了他的呼救声,我估计是摔死的。”
“我也听到了叫声,所以也跟来了,我还以为是亨利爵士呢?”
“你为什么以为是亨利爵士呢?”
他把眼睛从我的身上转到福尔摩斯身上,问道:“你除了听到他的呼救声外,还有没有听到别的声音呢?”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你听到了吗?”
“我也没听到。”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呢?”
“啊!人们都说关于那个传说的事,都说会在夜里看到那只怪物,所以我问你们是否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说:“我们除了呼救声以外,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认为他是怎么死的呢?”
“噢,我想他一定是长期住在这里,已经疯掉了。所以他就在沼泽地里奔跑,以此来释放他内心的压抑,结果不幸撞上岩石,把脖子扭断了。”
“这个说法是有道理。”斯台普特唉声叹气地说,“这下,他也不用再为逃跑的事担心了,福尔摩斯,你说呢?”
“是的。我认为他也了却了一桩心愿。”福尔摩斯接着又说道:“先生,您认人可认得真快。”
“华生来到这里后,人们就说您一定也会来的,您倒是赶上了这一出悲剧。”
“是的,我感到很幸运,一来就碰上这么桩事。我相信华生所解释的一切也不愿再呆在这里了,我明天就回去。”
“您明天就走?”
“对,我明天就走。”
“我希望您的这次到来,能把那些人们大惑不解的事情弄个清楚。”
福尔摩斯显出一种好像无能为力的表情,“人不能仅凭主观想像就能成功的。调查人员需要的是事实而不是传说和谣言。这件案子办得并不使人满意。”
我的伙伴漫不经心地说着,生物学家死死盯着他,接着说道:“我本想把他先抬到我家,可一想到他这模样一定会吓坏我妹妹,所以我也不敢把他抬回去了。现在让我们把他的头盖起来吧!明天早晨再做处理吧!”
事情就这样安排了,我和福尔摩斯推辞了他的邀请,向巴斯克维尔庄园走去。现在这里只剩下斯台普特一个人了。当我回头望去,看到那背影还在广阔的沼泽地上缓慢地向远方移动;在他的身后,白花花的山坡上有一个黑点,标明着得到如此可怕的结局的那个人躺着的地方。引蛇出洞
福尔摩斯说道:“咱们可以采取行动了。这家伙的定力可真好啊。当他发现他那阴谋已经错杀了人,面临着本应使人万分惊愕的情况时,还能表现得那么泰然自若。我以前就跟你提到过,咱们的对手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真遗憾,他已经看见你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样一来,你认为会不会对他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呢?”
“唯一的影响就是会使他变得更加小心谨慎,或许他会立刻采取行动,或许和大多数有点鬼聪明的罪犯一样,他可能会过分地相信了自己的小聪明,并且想像他已经完全把咱们骗过去了。”
“当时咱们怎么就不把他逮住呢?”
“华生,你真是耐不住性子,你就是想痛痛快快地干一场。咱们不妨设想一下,假如今晚把他逮住了,这样会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吗?对他不利的事,咱们什么也证明不了,因为他的手段非常狡猾。如果这件事是他一个人策划的,咱们倒还可以找到些证据,可是如果咱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拉出这条大猎狗来,对于咱们想把绳子套在它主人脖子上的计划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咱们不是有证据吗?”
“没有,咱们仅仅是在推测与假想。如果咱们仅有这一个故事和这样的‘证据’那还不被法官笑死。”
“查尔兹的死不就是很好的证据吗?”
“他的死没有给人留下一点证据,虽然你我都知道他是怎么被害死的。可是咱们拿什么让那些陪审员去相信呢?哪里有猎狗的足印?哪里有它那狗牙的痕迹呀?人们都知道狗是不会去咬尸体的,而查尔兹爵士又是死于那条狗追上他以前。这一切都必须有确凿的证据的,可是现在我们却拿不出来。”
“那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呢?”
“至于今天晚上这件事,虽然他的死和猎狗有着密切的关系,可咱们并没有见到那条狗,仅仅是听到这么一个声音。华生,咱们不能急于求成。咱们必须使整个蓄意谋杀案有凭有据地展现在人们的面前,所以咱们必须尽最大努力去找到确凿的证据。”
“你认为咱们该怎么去找?”
“我想从劳拉·莱昂丝太太这里突破。只要咱们把一切都和她说了就有办法了,至于别的就不要管了。我希望明天咱们就能占上风。”
接下来,他像以前一样沉默了。当我们来到巴斯克维尔庄园前,我问道:“你进去吗?”
“我还是进去吧!没有再躲起来的必要了。不过,你不要对亨利爵士说起那条猎狗的事,你就像对斯台普特那样解释给他就行了。这样就可以使他不至于精神太过紧张了。对了,你给我的信上说,你们明天要到斯台普特家吃晚饭,不是吗?”
“是的,我们已经约好了。”
“明天,你就说你有事不去了,让亨利爵士自己去,这样就比较好安排了。如果说咱们已经错过了晚饭时间的话,我想咱们可以吃夜宵了。”
亨利爵士一见到福尔摩斯,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了。因为他一直盼望福尔摩斯亲手来办这桩案子。
当他发现福尔摩斯空手而来时,不禁犯起疑惑来了。吃夜宵时,我们把这些事告诉了亨利爵士。我也把消息告诉了白瑞摩夫妇,白瑞摩并没有表现出太多伤心,可他的妻子一听到这个噩耗便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对于村里的人来说,巴不得塞尔丹早点死掉。可是她却不这么认为,他永远是她顽皮的小弟弟。这个人可真是罪大恶极,临死时连一个哭他的女人都没有。
“华生出去后,我就一直呆在家里,觉得特别无聊。不过有一件事还是让我高兴的,因为我遵守了我的诺言。如果我没有发誓说我决不外出的话,我想我可以好好享受一个晚上了,因为斯台普特邀请我去他那里。”
福尔摩斯略带嘲讽地说道:“如果你去的话,或许那会是一个快乐的夜晚呢。不过,我们曾认为那个摔死的逃犯是你。我想知道了这些,你是否还能高兴得起来呢?”
亨利爵士睁大了眼睛吃惊地问:“怎么是这样的啊?”
“你知道吗?死者穿的是你的衣服,或许是白瑞摩送给他的,说不定警察还会找上门的。”
“估计不会的。因为那些衣服没有什么标记。”
“那他走运了,实际上你们都比较走运。从法律上来说,你们都犯罪了。作为一个公正的侦探,我几乎可以肯定,我的职责首先就是逮捕你们全家,华生的信就是证据。”
亨利爵士问道:“我们的案子处理得怎么样了?这事情特别复杂。我觉得我和华生来到这里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给搞晕了。”
“用不了多久了,这桩案子确实太复杂了。现在就剩下几处没弄清楚了,不过我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和华生在沼泽地里听到过一次猎狗的叫声。华生是否告诉过你?不过我发誓,那绝对不是什么传说与迷信之类的。我曾经有过养狗这方面的经验。我一听就知道,这只猎狗确实不是一般的猎狗。”
“不过,如果你能帮忙,我一定会制服它的。”
“好的。不管你让我干什么我都会去干的。”
“好的。在我让你去干之前,请你不要问为什么。事后你一定会知道的。”
“我一定听您的。”
“如果你能照我说的去做,我想快了……”
福尔摩斯突然不说了,他专注地看着我头顶上的地方。他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专心。他简直就是机警与智慧的化身。
“怎么了?”
我们俩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的两眼往下看了看,我明白,他正在抑制内心的狂热欣喜。他的脸上从来都是不漏声色,不过他的那双眼睛已经显示出了兴奋的神色。
他用手指着墙上的一排肖像说道:“真有意思,其实我是很懂艺术这一行的。不过,华生可能不会承认这一点,那不过是他嫉妒我罢了。我和华生的看法并不相同,我觉得这些肖像画得蛮好的。”
亨利爵士说道:“你这样夸奖,我挺高兴的。可我不是内行,看不出什么好坏来。我真想不通你还有心情欣赏这个。”
“画的好在哪里,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现在就看出来了,这是奈勒画的,这是瑞诺茨画的,这些都是你的先辈吧?”
“是的。”
“那他们的名字你都知道吧?”
“白瑞摩曾经和我说起过。”
“这个拿望远镜的军人是谁?”
“他是巴斯克维尔海军少将,曾在罗德尼手下任职。穿着蓝色外套这位的是威廉·巴斯克维尔爵士,在庇特任首相时期,他是众议院委员会主席。”
“那这位骑士呢?”
“他就是那品性恶劣的修果,是他给我们家族带来了不幸。那猎狗的传说就是从他这里形成的。”
我也仔细地看了看这张肖像。
福尔摩斯说道:“他看起来好像是个温和的人,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但这张肖像确实是他呀!你看后面写着他的名字和年代‘1647年’呢。”
这张画像的确很平常,福尔摩斯再没有对它进行评论,只是一直在盯着它。
后来,亨利爵士回去后,福尔摩斯把我带到那间有画像的房间,手里拿着蜡烛,照着这些逝者的画像。
“这里有什么呀?”
我看着那幅戴着宽檐帽,额边露出卷发,镶着白花边的领圈,以及这些陪衬中间的那张一本正经的面孔。他看上去特别严肃与冷漠,有着薄薄的嘴唇,还有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
“你看到他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吗?”
“他有些像亨利,但不完全像。”
“是的,有那么一点。”
他举起蜡烛,用胳膊挡住他的宽檐帽和下垂的长条发卷。
“天哪!”我惊叫起来。“他像是斯台普特。“
福尔摩斯笑了起来。“我的眼睛有特异功能,是不会被一些附属的装饰物所蒙骗过去的。”
“太棒了,这说不定就是他的画像呢!”
“不是他。这应该是一种遗传,不仅在肉体上而且还在精神上。人们看了这些一定会相信投胎转世的说法。很明显,斯台普特也是这个家族的后代。”
“这是一桩阴谋篡夺财产的案件。”
“是的,我想是这样的,这个线索发现得很及时。这下咱们可以逮捕他了。我敢保证,明天他会像那些蝴蝶一样落入我们的网中。”
当我们离开那间屋时,我突然听到福尔摩斯格格地笑起来了。他很少这样笑,只要他一笑,总预示着有人要倒霉了。
第二天早晨,我们都早早地起了床。不过当我们起来时,福尔摩斯已经从外面转回来了。
他兴奋地说:“啊,今天咱们可以痛痛快快地过把瘾了。我的网已经布好了,倒要看看能不能捕住这条大鱼呢!”
“你去哪里了?”
“我去发了份电报,告诉他们关于塞尔丹的消息,我保证你们不会被牵扯进去了。我还告诉了卡特莱我的情况,如果不知道我现在怎么样,他会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我的。”
“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那得和亨利爵士商量。噢,他来了。”
“福尔摩斯,华生,你们好。您真像是一位正在和参谋长计划一次战役的将军。”
“是吗?哈哈。”
“不过,我还得听战士的。”
“好的,据我所知,您今晚要去斯台普特家赴宴。”
“我倒希望您同我一块去,他们非常热情。我想他们肯定会欢迎您的。”
“不行,我和华生要回伦敦了。”
“什么,回伦敦?”
“是的,我们必须回去。”
亨利爵士显得特别的不快。
“为什么在关键时刻,你们却偏偏要离开我,你们也知道我单独在这里是很不安全的。”
“亲爱的亨利爵士,请你相信我,你照我说的去办就可以了。你去了后告诉斯台普特先生,说我们有急事,今天必须回去一趟,我们希望尽快赶回来。请你把我这个口信带给他。”
“如果你坚持要走的话。”
“也只好这样了。我肯定地和您说吧。”
亨利爵士紧皱着眉头,显然是对我们这次出行表示不满。
他冷冷地说:“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吃完饭我们就走。我们先去库姆·特雷西。华生,你给斯台普特写封信,对你不能赴宴表示一下歉意。”
“你们能带我一块去吗?”
“不行,你必须留下来。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吗?”
“好吧,那我就留下吧!”
“再就是,我希望您坐马车去梅利琵宅邸,然后就叫你的马车先回去,让斯台普特知道你是要步行回来的。”
“那可是要走过沼泽地的呀!”
“对!”
“你不是嘱咐过我千万不要这样做吗?”
“我向您保证,您不会有问题的,我对您现在的状态很有信心,您一定得照我说的去办。”
“好了,那我就听你的。”
“如果您爱惜自己的生命的话,当您穿越沼泽地时,一定要走那条大路,别的路千万不要走。”
“我一定照办。”
“好了。我们马上动身了,以便能早早回来。”
虽然我听福尔摩斯说他今天要离开这儿,可万万没想到他会带我一块走。我也不明白,在这种极端危险的情况下,怎么会留下亨利爵士一个人?但我不能反对,只能听福尔摩斯的。
就这样,我们告别了亨利爵士,不多时就来到了库姆·特雷西车站,我们让马车夫回去了。那儿有一个小男孩在等我们。
“先生,有什么吩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