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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回忆录(20)

“谢谢你。相信我还能从伍波斯那里知道更多的情况。警方很善于搜集资料,只是不善于运用它们而已。哦,玫瑰花真可爱!”

他绕过长沙发,走到窗前,用手扶起一支垂下的玫瑰花枝,欣赏起美丽的花朵来。这倒是他性格中不曾有过的一面,以往我从未见过他对大自然的草木感兴趣。

他靠着百叶窗,说:“宗教是天下最需要逻辑推理的事,这种方法也许可以由推理学者们逐渐完善为一门精确的科学。我认为,根据推理法,我们对仁慈的上帝的最高信仰也许就彰显在鲜花之中。因为别的东西:我们的本领、我们的欲望、我们的粮食,以及所有生活所需品,这一切都是为了生存。而鲜花就不同,它的香味与颜色都是对生命的点缀,而非生存的前提基础。惟有仁爱善美才能造就非凡的品质。所以我想说,人类在鲜花中寄托着无比美好的愿望。”

珀西与他的护理人惊奇地望着高谈阔论的福尔摩斯,面面相觑,显出失望的表情。福尔摩斯却依然手执玫瑰,沉思不已。几分钟后,那位女子打破了沉默。

她用生硬的口气问:“福尔摩斯先生,看样子您认为没有希望解开谜团了?”

福尔摩斯愣了一下,慢慢回过神来,答道:“啊,的确是谜团!如果不承认这个案子的复杂性是不明智的。不过,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认真调查这件事,并且一有消息会马上通报你们。”

“您有线索了?”

“你已经为我提供了七条线索,但我必须先检查一遍,才可以确定。”

“您怀疑是谁?”

“没有,我只怀疑自己。”

“什么?”

“怀疑我的结论下得过快了。”

“那就请尽快回伦敦证实您的结论吧。”

福尔摩斯站起来,说:“哈里森小姐,您的建议非常好。我想,华生,我们也差不多了。费尔普斯先生,你也不要报太大希望,这件事委实不是一般的棘手。”

费尔普斯叫道:“我急切盼望着再次见到您。”

“好的,虽然我不一定能为你们带来好消息,但明天同一时间肯定会再来看你。”

我们的委托人大声说:“愿上帝保佑您能成功!我知道您有办法,这给了我生存的力量。顺便提一句,我收到霍尔德赫斯特勋爵的一封信。”

“啊!?他在信中怎么说?”

“他的态度冷淡,但不是很严厉。相信是因为我有病在身,所以才没有责备我。他多次提到事关绝密,又说只有我恢复了健康,才有可能挽救我的过错。至于我的前程,恐怕无法挽回,也就说被革职是不可避免的了。”

“嗯,也算考虑周全,合情合理了。走吧,华生,我们还有一整天的工作要忙呢!”

约瑟夫·哈里森先生用马车送我们到火车站。我们很快坐上了去往朴次茅斯的火车。福尔摩斯一路始终沉默不语,持续地思考着。直到过了克拉彭枢纽站,他才开口:

“真是赏心悦目呀。我发现,任何一条去往伦敦的铁路都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到这些房子。”

车外的景色破落不堪,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他马上解释道:

“你瞧那些孤单的房子,它们坐落在青石之上,就像灰色海洋中的砖瓦小岛一般。”

“这是住宿学校吧。”

“不,华生,那是灯塔!将来照耀航程的灯塔!每座灯塔——学校中都孕育着许许多多光明灿烂的小种子,未来的国家在他们手中想必会更文明、更富强。我猜,费尔普斯不会喝酒吧?”

“我也这样想。”

“虽然这样,我们还是应该把各种可能性都考虑在内。这个可怜的人已经处在水深火热的境地中了,是否能帮他摆脱困境,对我们也是考验。你认为哈里森小姐怎么样?”

“好像有点性子。”

“不错。但她人不算坏。她与她哥哥是诺森伯兰附近一个铁器制造商的孩子。去年冬天旅行时,她与费尔普斯订了婚,她哥哥陪着她来到这儿与未婚夫家人见面。现在发生了这件不幸的事,她就只能留下来照料费尔普斯了。而约瑟夫·哈里森觉得这里一切都很舒服,于是也留了下来。我已经做了简单的调查。不过今天还得继续。”

“我的诊所业务……”我刚要开口。

福尔摩斯老大不高兴地说:“啊,如果你认为你的诊所业务比这案子更重要……”

“我只是想说,我要在今年生意最清淡的季节,将诊所业务搁置几天。”

福尔摩斯又高兴了,大声说:“那太好了,让我们再一起研究一下吧。我认为我们应该首先拜访一下伍波斯。他也许能告诉我们一些细节,然后,我就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了。”

“你的意思是,你找到线索了?”

“是的,有了几条线索,不过必须进一步侦察才能验证它的对错。没有犯罪动机的案子最难破,但这件案子并非没有犯罪动机。什么人能从中得到好处呢?法国大使还是俄国大使,可以将文件出卖给大使的人还是霍尔德赫特勋爵?”

“他?”

“是的,可以这样认为。一个政治家出于某种政治目的,有时会不择手段。”

“霍尔德赫斯特勋爵可是有光荣履历的内阁大臣啊。”

“这只是一种可能,我们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我们今天就去拜访这位勋爵,看看他是否能为我们提供新线索。事实上,我们的调查工作已经展开了。”

“已经展开了?”

“对,我在沃金车站给伦敦各家晚报发了电报,他们都将刊登这份启事。”

福尔摩斯递给我一张从日记本上撕下的纸条,上面是铅笔字迹:

五月二十三日晚九点四十五分,在查尔斯街外交部门口或附近,有一位乘客从马车上下来,有知情者请将马车号通知贝克街221号乙,赏金十镑。

“你肯定那人是坐马车来的吗?”

“即使不是也没关系。如果费尔普斯没有说错,即办公室和走廊里确实没有藏身之处的话,那么,盗贼一定是从外面进来的。如果他在那个阴雨天从外面进来,几分钟后检查时又没有任何脚印,那只能证明他是乘马车来的。是的,我断定他是乘马车来的。”

“是有一定道理。”

“这是其中一个线索,它可以让我们得出一个结论。同时,铃声也是这个案子的关键点。他按铃的目的是什么呢?也许是故弄玄虚;也许是有人看见了贼,故意按的铃,提醒主人;也许是无意中按了铃;也许是……”

他又开始了紧张的思考,我很了解他,他一定是突然想到了新的可能性。

大约三点二十分,我们抵达了终点站。

在一个小餐馆匆匆忙忙吃过午饭,我们直奔了苏格兰警场。因为我的朋友已经给那里发了电报,所以伍波斯正在等我们。

伍波斯身材矮小,鼠头鼠脑,态度一点儿也不友善。当他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后,态度就更加冷淡了。

他刻薄地说:“以前我多次听说你的办案方法,福尔摩斯,你喜欢利用警方收集的资料自己破案,然后让警方丢人。”

福尔摩斯说:“实际正好相反,在过去我所破的五十三个案子中,只有四件署了我的名,而警方却获得了其余案件的全部荣誉。我不怪你,因为你还年轻,经验不足,也不了解情况。但是如果你想在工作上取得进步,就最好与我们合作,而不是抵触。”

这位侦探马上改变了态度,和气了不少:“我很愿意听你的吩咐,先生,直到现在,我还确实没有从办案中得到荣誉。”

“你进行到了哪一步?”

“一直在监视守门人坦盖尔,但他退休时名声特别好,我们也没发现嫌疑。不过他的妻子却很糟糕,我认为她一定了解不少情况,难脱干系。”

“你监视她了吗?”

“我们派了一个女警探监视她。坦盖尔太太喜欢喝酒,女警探陪她喝了两次,可是一无所获。”

“据说有一些旧货商去过她家?”

“不错。但是她已还清了欠他们的债。”

“哪儿来的钱?”

“看门人前不久刚领了年薪,但他们看起来并不是很有钱。”

“那天晚上,费尔普斯先生按铃要咖啡,她上去了,这做何解释?”

“她说,她的丈夫已经很累了,所以她代他上去。”

“哦,当时她丈夫正在门房睡觉,这也就与事实相符了。这样说来,那个女人只是品行不好,没有什么其他罪证。那天她为什么慌慌张张地离开了?连警察都看见她慌张的神情了。”

“她说那天她回家时已经很晚了,所以很着急。”

“那你和费尔普斯先生比她晚去二十分钟,却先于她到家,她又做何解释?”

“她说双轮马车比公共马车快得多。”

“那她为什么回家后急忙去了后屋?”

“她说她的钱放在后屋,准备取钱付给旧货商。”

“她回答了每一个问题。那么你是否问过她,离开那里时在查尔斯街上看见或遇到了什么人没有?”

“她只看到了一名警察。”

“好,你做得很好。除了这些,你还做了什么?”

“这两个月来,我们一直在监视戈罗特,但也没有结果。我们没发现他有什么嫌疑。”

“还有吗?”

“我们已无技可施了,因为什么证据都没有。”

“你想过没有,电铃是怎么回事?”

“啊,我不得不承认,这个问题确实蹊跷。无论是谁偷走了文件,他也真够嚣张的了,不但偷了东西,还发出警报。”

“不错,确实很蹊跷。谢谢你,等我们抓住了这个人一定告诉你。华生,我们走吧。”

离开警察厅后我问:“现在去哪儿?”

“拜访内阁重臣——霍尔德赫斯特勋爵,未来的英国总理。”

非常幸运,当我们到达唐宁街时,霍尔德赫斯特勋爵还在办公室。福尔摩斯递上名片,我们马上被接见了。这位内阁大臣用旧式礼节接待了我们。我们分别坐在壁炉两侧豪华的安乐椅上,他则站在我们的中间。此人又瘦又高,脸上轮廓清晰,态度和蔼,银灰色的卷发,显得气宇轩昂,具有典型的贵族风度。

他微笑着说:“福尔摩斯先生,您的大名早有耳闻。当然,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我很清楚,本部发生的事件一定引起了您的兴趣。不过,我想知道,您的委托人是谁?”

我的朋友回答:“珀西·费尔普斯先生。”

“啊,是我那不幸的外甥!您知道我们有亲戚关系,但是我也不能庇护他。这件意外的事对他的前程非常不利。”

“但是,如果找到文件呢?”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霍尔德赫斯特勋爵,我想请教您一两个问题。”

“请讲。”

“你是在这里将文件交给他的?”

“不错。”

“那有没有人能偷听到你们的谈话?”

“绝对没有。”

“您是否曾经对其他人说过,要让人抄写这份文件?”

“没有。”

“绝对没有?”

“绝对没有。”

“好的,既然你与费尔普斯都没向别人提过此事,而且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此事,那么,盗贼把文件偷走就是偶然发生的。他恰巧遇到这个机会,就顺手牵羊了。”

内阁大臣笑了,说道:“我没办法回答你。”

福尔摩斯沉思了一会儿,接着问他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据我所知,您担心文件一旦公开,就会导致严重后果。”

内阁大臣脸上立刻显出忧虑的神情,说道:“当然会导致严重后果。”

“已经出现了吗?”

“还没有。”

“如果这份文件被法国人或俄国人拿到了,您会得知消息吗?”

外交官稍有不悦地说:“会的。”

“如此说来,既然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消息,那就可以断定,由于某种原因,俄法外交部的人并没有拿到这份协定。”

外交官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不敢相信,福尔摩斯先生,盗贼偷走这份文件仅仅是为了把它藏起来。”

“也许他正在等待时机,以便高价卖出。”

“再过一段时间,那份协定就毫无价值了。因为几个月后,这秘密就要被公开了。”

“这一点很重要,”福尔摩斯说,“当然,我们可以假设盗贼突然生病了……”

内阁大臣扫了福尔摩斯一眼,然后说:“比如说他患了脑炎,神经失常了?”

福尔摩斯平静地说:“我没有其他意思。好吧,我想我们可以告辞了,很抱歉占用您的时间。”

内阁大臣把我们送出来,对我们说:“祝您成功抓住盗贼,无论他是谁。”

走到白厅街时,我的朋友说:“他很出色,不过他不得不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而进行一番斗争。他不是很有钱,但开销却特别大。你也许也看到了,他的长统靴换过底儿了。华生,现在我不能再耽误你的医务工作了。除非我登的那个启事有回音,否则今天没什么事可做了。不过,要是明天你能和我乘昨天我们乘过的那班车去沃金,我将十分感激。”

第二天早上,我们按时见了面,一起乘火车去了沃金。他说,登的启事还没有回音,案子因此也没有新线索。他说话时脸呆板得像个印第安人,我根本无法判断他是否满意现在的进展。

我记得,他提到了贝蒂荣(贝蒂荣,生于1853年,死于1941年,法国资产阶级侦察家,曾提出“人身测定法”,即根据年龄,通过比较骨骼,结合摄影与指纹等方法来识别罪犯,被称为“贝蒂荣测量法”——译者注)测量法,并对这位这位学者非常钦佩。

我们的委托人仍由他的未婚妻悉心照料着,情况比原来好多了。看到我们进来,他竟轻而易举地站了起来。

他急切地问:“找到线索了吗?”

福尔摩斯说:“正如我所预料的,没有好消息给你们。我去见了伍波斯,也拜访了你舅舅,然后又调查了几个可能有问题的线索。”

“这样说来,你还有信心?”

“当然有!”

哈里森小姐说:“上帝保佑你!很高兴听您这么说,只要我们有信心和耐心,什么难题都会解决的。”

费尔普斯又坐在了沙发上,然后说:“你没告诉我们多少,但我们有许多事要告诉你。”

“希望能有新情况。”

“的确是新情况。昨天晚上又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您是否知道,我现在已成了一个罪恶阴谋的核心,不仅我的名誉是他们的目标,现在连我的性命也成了他们的目标。”

福尔摩斯惊道:“啊!?”

“这的确使人难以置信。因为据我所知,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仇人。但是从昨天晚上的经历来看,我只能相信是有人要故意加害于我。”

“请仔细讲给我们听一听。”

“昨天晚上,我头一次没叫人在我房内照料。我自己一个人睡,感觉很好,认为已不再需要护理了。不过夜里我还点着灯。

“大约凌晨两点,我正昏昏欲睡。突然,一阵轻微的响动将我惊醒,好像是老鼠啃木板的声音。我躺在床上静静听了一会儿,还以为真是老鼠。但声音越来越响,还伴随有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我诧异地坐起来,终于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开始是有人用工具撬窗户的声音,后来是打开窗闩的声音。

“接着安静了大约十分钟,来人好像在观察我是否已被刚才那声音惊醒。接着就传来了轻微的咯吱声,窗户被慢慢打开了。因为我的神经现在很脆弱,所以当时就忍耐不住了。我从床上跳下来,突然拉开百叶窗。有个人正蹲在窗户旁,但转眼间就没了踪影。他脸上蒙着一块布,下半部分全被遮住,所以我没能看清他是谁。我只记得他手里拿着一把长刀。在他转身逃跑的瞬间,刀光还一闪一闪的。”

福尔摩斯说:“这太重要了。请问后来怎样?”

“如果我身体不那么虚弱,一定会跳出去追他。但当时我只能按铃将家人唤醒。这样就耽搁了一段时间,因为铃安在厨房,而仆人们都在楼上睡。

“不过,我的喊叫声惊醒了约瑟夫,他把别人也叫醒了。约瑟夫和马夫在房外的花坪上发现了脚印,但是由于最近天气干燥,他们追踪到草地后就找不到脚印了。挨着路边的木栅栏有个地方有些破损,他们说那人好像是从那儿逃走的,翻过去的时候还碰断了栏杆尖。因为我想先听听您的看法,所以就没有报警。”

费尔普斯的话对福尔摩斯而言就像一支强心剂。他站起来,控制着内心的兴奋,在屋子里来回走着。

“真是祸不单行啊。”费尔普斯苦笑着说。这次意外显然令他再一次受到了刺激。

我的朋友说:“确实很危险,你是否能陪我一起到院子里走走?”

“当然可以。我也想晒晒太阳。约瑟夫,一块去吧。”

哈里森小姐说:“我也要去。”

我的朋友摇着头说:“你最好不去。我想请你呆在这里。”

姑娘失望地留下来了,她的哥哥则和我们一起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