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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松发现的!”普罗掩着嘴说。眼睛从小黄帽下环视在场同伴们的反应。大松手里拿着啃了大半的鸡腿,左边肩膀上有擦过嘴的脏痕,小黄狗盯着那香鸡油渍流口水跟在后头。吞下嘴里嚼烂的鸡肉后,大松说:“是呀!一辆警车”。
李耳皱巴巴的制服上衣没有塞进蓝色短裤里,看起来好像没有穿裤子。谁叫他的腿太长,裤子太短。他怀疑地说:“在水里?”
一个明明是胖胖的被叫做花花的小男生举手,腋下满满的汗水,一大片湿透,说:“在小麻家过去那边的桥下,我也有看到。”
小麻坐在石灰砖墙旁的犬走,双脚垂在干涸的水沟里不知道在找什么,整个人都要挤进那绿色的背带几乎断裂的书包中。忽然搭腔:“桥那边的水很浅,怎么可能?瞎掰。”
普罗被小麻的发言吓得后退两步:“是大松……。”
大太阳的乡间午后,下了课不回家的五个国小二年级同班同学,燥热地在村子里的某条后巷讨论关于水里的警车。太阳很大,小黄狗的脚底都受不了自泥土地面冒出来的热气,不停来回踱步,当然,眼睛还是盯着大松手上的鸡腿猛瞧。
大松用门牙撕下鸡腿上最后一块完整的肉,用力把骨头扔出大树笼罩的阴影范围。小黄狗像是被启动开关的电子玩具,弹跳出去。花花赶在小黄狗前奔向骨头从地上抓起,往更远的鸡寮里丢去。小黄狗追逐着,奋力跳进鸡寮,群鸡发出惊恐叫声,叽叽呱呱乱窜。五个人全都呵呵地笑了。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大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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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耳左手扣住花花脖子、右手肘在他头顶磨蹭。似乎是惩罚他的恶作剧,花花一面后退、一面用手试图拨去箍在脖子上的长手。用发抖的声音说:“走啦!走啦!一起去看。”小麻已经忘记自己到底在搜寻什么,于是放弃。盖上书包,站起来(站在没有水的水沟里):“走走!”
狼狈的小黄狗,含着鸡骨头带头,一群人哄哄闹闹地前往村子口的那座桥。桥彼端是另一个村子,跨越一条灌溉用的水道(他们称那是河)。已经下午两点,太阳正是狂热。除了不知从某处传来细微但无法忽视的广播电台音乐外,大抵上就剩下蝉嘶吼狂叫的声响。绿油油稻田和黄褐色泥地上没有任何人影,只有桥旁的土地公庙里有半炷香正默默地燃烧。
“在那里,你们自己看!”大松一下子奔到桥上,手指河中一个方向后,就顺着桥走到彼岸。剩下的人踏上桥,缓缓走到那个地点,低头朝大松说的方向看,里面果然有一辆警车!花花兴奋地用双手撑起自己,爬上水泥栏杆:“我就说我也有看到!你们不信,咧咧。”
李耳用手遮住直射眼睛的太阳光:“真的是警车…。”
小麻用手抓抓要自肩上滑落的书包:“上面都长出草了,还有鱼在里面游。”
普罗用手调整裙子,想要靠近又怕衣服弄脏:“好棒!”
后来回想这个场景,五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当时泡在水里的警车,车顶红蓝警示灯依旧闪烁着。在大热天的桥下;泡在水里已经冒出抽长的水边植物;有鱼在方向盘和驾驶座间穿梭的警车,那警示灯依旧闪烁着。花花还加码发誓自己听到警用无线电传来沙沙的呼叫声。
不过,那都已经无法查证。不久之后的农村更新计划封了那条水道,驱走桥这边村子里的所有人。那辆警车,只存在他们的回忆中,如那村子那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