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医生,我每日闭不得眼,总是在想着他在外面是不是还有女人。在他对我好时候总在想着他是不是敷衍我而故意对我甜言蜜语,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却又怀疑他在外面胡搞,总有冲动要翻看他所有的东西……”
“郑医生,我每日都很害怕,在家里待久了,我哪能比得上外面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呢?我所有的,只不过是钱罢了,只要我一日握着钱,他就一日离不开我。”
“郑医生,我知道自己这样的样子有心理问题,所以,我想,再预约四周的疗程。在您这里治疗几次以后,我觉得自己好了一些……”
面前坐的是坊间鼎鼎有名的何氏企业的大小姐,当年爱才不爱财的下嫁给了一个刚出学校的青年,传为一段佳话,那青年,也因作了何家的入赘女婿而一时风光无限。可是,谁知道这当年光鲜的婚姻,现在会闹到这般千疮百孔。一个在外面偷偷摸摸的拈花惹草,初时还避人耳目,最近何氏老爷子去世后,便越来越不知道收敛,瞒住得也不过是家里的何大小姐一人而已。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何大小姐,也必得为这段失败的婚姻负担一半的责任。可是,既然当日在神父面前承诺照顾她一生一世,那即使她再错,也须得包容和爱护,这是身为男性的职责。所以,即使每次听这位何大小姐的抱怨听到耳朵发疼,私心里还是对她有着同情的。况且,对顾客的关心和诚挚,是做我们这一行的基本操守。
对,没错,我是心理医生。不过,在现今的都市,并不是每个心理医生都有幸去治疗那种极端的心理疾病的以扬名立万,我从业至今三年,碰到的严重的心理病患也不过区区三四个,日常工作中应对的,也不过是各种琐碎的烦恼,颇类似“知心姐姐信箱”的功效。只不过,他们把心里的烦恼向我倾诉,更为放心,因为绝对不会担心早上说出口晚上就流传于街头巷尾。而托赖,因为这许多心理烦恼,我的小小诊所收入不菲,目前除了我一个医生外,还雇了一个管理患者档案的秘书小姐张菲菲。
轻轻的响起了一阵音乐,意味着这一周听何大小姐诉苦的时间完结,她一个小时的诊费也顺利入帐。拿起电话,让张菲菲进来送她出去后,我方得空伸了个懒腰,问张菲菲:“菲菲,今天下午还有几位客人?”
“还有两位,下一个是警署的黄督察,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还有一个是明星蜜雪儿高。”张菲菲流利的告诉我。大约是看到了我脸上浓浓的倦意,她走出去,片刻,端着一杯浓浓的黑咖啡进来。
我喝了一口,真的很苦,我永远也不能习惯那苦涩的味道,不过,提神,除了兴奋剂以外,也只有它最有效了。我点点头,冲菲菲点点头,说:“如果你要跳槽,一定要提前三个月告诉我,我要去物色能跟你媲美的秘书。为了能尽可能长的留住你,下个月给你加薪10,。”
菲菲撇撇嘴,说:“我要想高薪水,早就跳槽了,现在还在你这座小庙里屈就,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念旧。”说着,抬起那超短裙下的一双修长美腿,走出去了。
年轻就是本钱,当初她来应聘的时候,在一干黑灰蓝的所谓职业装中,一件桃红的大V领上衣,一件墨绿色七分裤,没穿袜子穿着一双银白色带亮片的凉拖鞋,端得姹紫嫣红,更衬得肌肤油光水滑,让人眼前一亮。在简单的一些问题后,我便决定雇佣她。想着,食色性也,我虽然不是男人,在工作之余看看美人也能放松神经。后来,发现这小妮子长得不俗,工作也是配得上她的好皮相,做事如剁瓜切菜,伶俐利落。
短短的神游中,一杯咖啡喝完,外面的菲菲也给我电话,通知警署的黄督察到了。我拢了拢头发,比不上外面一个桃红柳绿的摩登女郎,怎么也得让客人看到一个端庄整洁的郑医生。
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打仗似的一天的工作也结束了,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赶快窝到我的小小套房,洗个澡,填饱肚子后扑到床上美美的睡一觉。走出去,看到外面的菲菲正在往脸上补妆,涂上最饱和的紫色唇膏,上眼睑上再扫上一层深蓝色亮晶晶的眼影,明明跟我一样工作一天,脸上却无丝毫疲倦。她抬起头,看到我,咧嘴笑笑,说:“郑医生,晚上要不要一起玩?今天会来一些新朋友。先去吃饭,然后去酒吧喝几杯,如果有兴致再去跳舞。”
吃完饭再喝酒,然后热舞到深夜,不不不,我连忙摆手:“虽然我的灵魂还很年轻,但是我的老身体已经承受不了那样的狂欢了,而且我是孝女,今天是回去陪老妈吃饭的日子。”
菲菲哈哈大笑,说:“郑医生,你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却老是搞得自己很老似的,人生苦短,须得及时行乐!”拿起包包,跟我一起走出门。
门口已经等着了一辆红色莲花跑车,菲菲如小鸟一样奔过去,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抱了她一下,然后两人一起绝尘而去。想来是一个旖旎的夜晚。
开车到了妈妈家里,推开门,只见一个妇人,穿着金丝盘扣的雪青色长旗袍,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一本书——十之八九是线装本《红楼梦》。她看到我进来,笑意荡漾在眼睛里,开口清朗的说:“冰清,看你一脸累的样子,女孩子,那么拼命干吗?”然后提高了声音,说:“齐妈,给冰清冲一杯参茶。”
我坐在她旁边,看了下她膝上的书,果然,线装《红楼梦》,日久摩挲,纸质变得尤软且薄,但是却沉淀出一种古意。在夕阳下,穿着旗袍,拿着古香古色的旧书,连看的内容也是古意盎然,我妈妈,真是一个好命的中国老式女人,一辈子唯一的缺憾,估计也就是失败的婚姻了。可是,看她现在悠游的生活,离婚却也未必不好,有钱有闲、少了那许多纷扰,况且,她现今仍然是如此一个美丽的女人,且有不俗的品味。真的不能理解父亲当初为什么会为了那个女人跟妈妈离婚,现在仍然雍容的人,更别说二十年前年轻的时候了。我是没得她的真传,而从玉洁身上,却是不难看出妈妈当年的风姿神采的。又或者,实在是妈妈主动提出离婚的吧,她这样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姐,又从英国读了学位回来,自有她的傲骨,不屑于跟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甚至,连争夺也是对她的侮辱。
“想什么呢?快喝了参茶,一会儿就开饭了,今天有你喜欢吃的金针菇猪肺汤。齐妈洗了一早上,现在在火上炖了一个下午了。”
我拿起那杯参茶,浓郁的味道,想到待会儿有汤喝,舒服的呼出一口气,靠在了软软的沙发背上。不要以为我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有的一口茶和一碗汤喝就高兴了。实在是因为现代女性能得到上面两样的实在不多。一个个朝九晚五的工作,公司里自然是要喝醒神的咖啡,即使是为了补充营养也是吃现成的胶囊,伊不见每个职业女性的桌子上都摆着各种药丸?复合维他命、蛋白粉、芦荟胶囊、排毒养颜胶囊……一把一把的吃,蔚为壮观,谁还有闲慢慢的饮一杯参茶呢?一碗金针菇猪肺汤,没个大半天的时间是不行的,而现在除了养房养车、衣服化妆品之外能有闲钱养佣人照顾饮食的怕也没有几个。伴侣?不要开玩笑,现今男人能在老婆工作补贴家用时说一声感谢就算得有良心了,有几个还能亲自下厨?
“冰清,你现在怎么了?总是走神,喝杯茶也能盯着茶发愣。”妈妈半嗔的看着我。
“呵呵,职业病,每天工作的内容就是全神贯注的倾听病人的话,所以,能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也是一种幸福。”
陪着妈妈吃饭,看着她有点犹豫的脸色,我知道,她是有事情要对我说。与其让她这样左思右想,还是主动问吧。
“妈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妈妈抬起头,看着我,又点点头,说:“你妹妹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说,你父亲要给她相亲,听说对方是申家的大儿子,年轻有为,却有个花心的名头。所以,她不愿意,可是,你父亲的脾气你也知道,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相亲?我的天呢,现在已经不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不过,即使相亲,也无所谓,见面而已,谁也不会单凭见面就步入教堂。”我撇撇嘴角,父亲跟母亲一样,也是老式人,可惜,远不如妈妈来得可爱淡泊。
“如果是你,自然是这样,可是,玉洁却又不同……”妈妈轻轻蹙眉,显然很担心,“玉洁那孩子本就柔弱,你父亲又专制的厉害。我怕她即使千百个不愿意,只要你父亲命令,她也会乖乖嫁人。”
“知道了。妈妈,别担心,我周末去一趟,亲自跟父亲谈谈。”玉洁,玉洁,我的双胞胎妹妹。明明长得相似的人,心性却跟我截然不同,如果说,我是一个野地里粗生粗养的爬地菊,那,她就是必须仔细伺候的娇弱名品兰花,连带的,似乎连面孔都相差的更大了,自然,也从没有人把我们两个人混淆。父母离婚后,我跟着妈妈,玉洁就留在了父亲那里。
“那就好,你父亲的脾气,也就只有你敢跟他碰。”母亲稍微安心了一些。
“不过,你去记得跟他慢慢说,别又吵起来。”
我点点头。自从妈妈跟父亲离婚后,便绝足不踏入郑家一步,每每有什么事情必须要跟父亲协商,又或者玉洁有什么事情,便都是我去跟父亲说。因着我对郑家的财产无欲无求,且教育费等都是妈妈负担,所以对父亲便无所顾忌,每每信口道来,也为此没少跟父亲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