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不久,廖枫便来了。一顿饭吃得没有什么味道。
饭后不久,让家明去他房间做功课,我便将几天晶莹与申亦谨告诉我的事情告诉了廖枫。他听后没有说话,只是问我:“你如何决定?”
我想了想,说:“我是不愿意让他们带走家明的,那样冷淡的家庭,与一个并不真心爱他的父亲生活,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没有好处,甚至,是非常有害的。”
他点点头,可是,轻轻说:“这个时候,我觉得,应该征求一下家明的意见。”
我急忙说:“可是,他还是个孩子。”
廖枫说:“不要以为他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觉得家明很明白。”
想到了今天接他放学时候的事情,家明不光很明白一些事情,且非常的体贴我。为了怕我担心,不知道隐瞒了多少在学校的委屈。且,我一直认我自己八岁时已经足够大到能够决定自己的未来,同样是八岁的家明,为何就不能呢?也许,这个早熟的孩子的内心世界,我一直没有认真的走进去过,只是单纯的从成人视角看待他。
叹了口气,虽然担心突然告诉家明他的身世会让他不安,可是,这样大的关系到他以后的生活的决定,确实需要提前告知他。
于是,我走进他的房间,让他出来。他坐在沙发上,静默的。
“家明,还记得阿姨以前曾经说过,要替你寻找你的身世的事情吗?”
他点点头,清亮的眼睛看着我。
“抱歉,家明,当日,我确实查到了你亲生父亲。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我放弃了让他领回你。你知道,他本来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我让你继续跟着我生活。”
他听到我说“亲生父亲”的时候,眼里闪了一闪,可是仍然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现在,他提出,要将你带回去。听着,家明,我是不舍得你走的,且不能确定你回去以后是否会被好好对待,虽然,你父亲家庭也是本市的大家。但是,我认为这样牵涉到你的事情需要听取你的意见。”
他听了,突然问:“为什么他突然提出又要带走我?”
一边的廖枫看到家明一开始便问了这个问题,赞赏的看着他,缓缓的说:“情况并不复杂,他们知道你在冰清心目中的地位,便想以要回你来威胁她。”
家明听了,皱了皱眉头,说:“与绑架我的那帮人有关系吗?”
我点点头。
家明想了良久,说:“阿姨,我明白了。我愿意跟他走。”眼神有着超出年龄的坚定。看着他此时的样子,我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下午,我也如此这般对父亲讲:“我愿意跟着妈妈走。”心里一酸,上前拉住家明的手,说:“家明,你还不知道你亲生父亲是谁,怎么可以就这样决定?”突然就感觉这小小的孩子,似乎真得如小鹰一样,就要离我而去。
我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轻轻说:“家明,你还记得,我曾经带你到Larren叔叔家里去玩。”想到了旁边的廖枫,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没有什么特殊感觉,也是,如果他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就知道?哪里还容我刻意去隐瞒,又或者,他甚至一直都是清楚那些事情的,他表现的那样平静,大约便是真的不在乎以往的种种纠缠了,定下了心,继续对家明说:“Larren叔叔的哥哥,申亦谨,便是你的亲生父亲。而那天家里你见到的爷爷和奶奶,便是你的亲身爷爷奶奶。”
家明垂下了头,似乎在回忆,然后说:“我知道了,既然他们愿意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看到他竟然还是这样的选择,我又说:“家明,或许你不明白,申爷爷,是一个很严厉的人,而你亲生父亲,他,有可能,不是真心为了你才让你回去。”话说的重了些,我仔细看着面前家明的表情。
他面上竟然轻轻浮起了一丝微笑,说:”阿姨,我知道,这世上,真心对我好的,除了我妈妈,便是你了。我在意的人也只有你们两个人,妈妈死了,我很难过,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是,虽然我现在还小,不能为你分担什么,但是,我怎么可以让别人威胁你?即使那人是我的亲生父亲,也不行。所以,我愿意回去,反正我习惯一个人,回去也没有什么不好。”说完了,又是那样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着我。怕我不放心似的,又说:“我会好好的。”
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我以为我可以永远保护的家明,竟然在这样的时候,还想着如何保护我不受别人威胁。旁边的廖枫靠近,轻轻拉住了我的手,看向家明,眼睛里的感情看不太分明,轻轻对我说:“冰清,家明有他自己的想法,这很好。男孩子,有时候就是要独自去面对一些东西。”然后看了看家明,说:“家明,记得我说过的,让自己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后来我便一直在想,其实,我才是一个一直懦弱的人,苦苦的追寻着自己所谓的完美,从小到大,做自己心中正义的卫道士。看不惯父亲,便离开他以及他的家,看不惯申亦谨瞬息变化的爱情,便不齿他的为人,看不惯larren的犹豫挣扎,便连他的温和体贴一并从身边拔除。可是,这样苦苦的挣扎,却实实在在伤害了身边的人,于是,又被他们反过来伤害。而我能够仍然坚强的站立,却着实多亏身边无条件关心我的人,妈妈的爱,左天的关怀,廖枫的包容,以及,小小家明无声的体贴。
自从家明做了决定那一日,我便时时有种失落感,我以为自己足够强,却连身边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而令我如此失措的人,很有可能便是以前我一厢情愿个保护的妹妹。可是,既然家明为了让我不受威胁坚持将官司打下去而情愿回到申家,我便不能辜负他,务必不放过所有参与绑架案的人。
所以,当晶莹又一次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干脆的回复她:“如果申家愿意将家明认回,我当然不会反对,但是,既然这样的私事已经摆到了台面上,那申家也须得有诚意,家明到底是申家名正言顺的长孙。”
晶莹很吃惊我做的决定,说:“真不明白你这样兜兜转转到底为什么,为了家明而打这么一场官司,不惜让亲生妹妹也进监狱。可是,有愿意轻易放弃家明的监护权,让他回到申家。冰清,你觉得家明回到申家后,继续打这场官司值得吗?我上次说了,如果你愿意放弃,我可以拿出一部分股份给你交换。”
“晶莹,我以为你明白我的立场的。就像你,不惜拿出你所重视的股份也要把你妈妈救出来,那么,家明就像我的孩子,我当然愿意不惜代价为他打赢这场官司!”我冷淡的说。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晶莹开口:“冰清,我明白了。罢了,我妈妈确实也过分,我以为只要我放弃些东西,侥幸还能帮她脱罪,现在虽然是没有希望了。虽然我们从小便没有什么和谐的关系,可是,我实在也不愿意在这些事情上跟你斗。三年后,等我毕业了,商场上我却不会再放手。”
听了她这番话,我也微微的黯然,以前到大宅里去看玉洁,碰到这个小妹妹,多半是冷淡的视而不见,潜意识里,我大约也把对她母亲的敌意转嫁到了她的身上,想了想,又说:“晶莹,丁玉如确实做过的事情,也必要承担法律责任。不过,我想你明白的告诉我,玉洁,可有参与其中?”
“你会这样问我,就说明你并不如你认为的那样确定玉洁有罪,到底,你们是亲生姐妹。如果,我告诉你,玉洁并未参与谋划,但是在事情进行中,有所耳闻而没有及时告诉你们,你可相信?”
我听了,微微一点喜悦,可是却仍然不能彻底相信,虽然晶莹今天似乎诚恳地与我相谈,我却不得不堤防她还有另外的目的。
可是,电话那边却传来了轻轻的笑声,“冰清,你到底是不能完全相信我的,自然,我们的立场注定我们要一直互相猜忌。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已经问心无愧了。只希望,我的坦白让你对我妈妈时候能稍微留情,她,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一辈子也没幸福几天。”说完,便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