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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墙头马上》的故事:红杏枝头春意闹,肯爱“千金”轻一笑(2)

结果裴少俊一看,太好了,这美丽的姐姐一直看着我,那说明有戏啊,就在马上写了首诗让仆人递过去。

李千金看了诗更喜欢了,为什么呢?墙外这小伙子一是长得帅,这就够让姑娘动心的了,这诗还写得特别好,这说明有才啊,我们说郎才女貌,男人有才就行了,这小伙子有才又有貌,说明他是男人中的极品——“男人中的战斗机啊”!于是,才思敏捷的李千金当即也回了首七言绝句,并在绝句中约定晚上让裴少俊到后花园中见面。

裴少俊看了诗,心里这个高兴呀,以为算是找到了人生的知音。我们前面说过,这两个人都不是随便的人,但越是矜持、越是稳重、越是一直没谈过恋爱的人一旦动起情来,投入得就越深,民间怎么说来着?那叫“老房子着火,没得救了!”

裴少俊好不容易熬到天黑,跟《西厢记》里的张生一样翻墙来到李家的后花园。还好,李千金不像崔莺莺突然反悔,问“哥哥你跳墙过来干什么?”而是很大方地与裴少俊聊了起来。两个人这里两情相悦不要紧,隔墙有耳,窗下有人,正好被李千金的奶娘撞破了。在李千金的千般哀求下,奶娘为她们出了主意,让李千金跟着裴少俊走了,待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来向父母禀报。于是,李千金就跟着裴少俊走了。

这里我们不禁会有些疑惑。戏曲里说李千金的爹也不是个老顽固,相反在当时的朝廷里还是个改革派,你说李千金干嘛要私奔呢?你要喜欢裴少俊,你就跟你爹提呗?干嘛要不吭声气地就私奔了呢?

要说这还是有缘由的,因为李千金自小许配了一门亲事,是指腹为婚。而巧的是,李千金的爹当年指腹为婚的对象刚好是裴少俊的爹裴尚书。那么既然有指腹为婚,为什么两人没早点成亲,弄得两人还“晚婚晚育”的呢?原来,等到两家孩子长大以后,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李千金的爹是改革派,而裴少俊的爹是保守派,两人在政治上分道扬镳了,两家这婚事也就搁置了起来。这少俊和千金并不知道这个情况呀,只知道自己是定了婚的,可定了婚的对方那主儿总也不现身,现在找到自己的真爱了,只能逃了。于是就有了“私定终身后花园”的大胆之举。

第二,是敢保护爱。这一回我们叫它“私藏终身后花园”。

虽然都是后花园,但这个后花园跟前面那个“私定终身”的“后花园”不一样。那是李千金家的后花园,而这个“私藏终身”的“后花园”则是裴少俊家的后花园。

两个人从李家逃出来之后,没地方去呀。裴少俊还没工作,也没功名,经济上不独立呀。所以他们连《伤逝》中的子君与涓生都不如,连租个自己的小窝也不能够。

这时候李千金的“志量过人”又表现了出来,她跟裴少俊商量,就住你们家去,先藏在你家后花园里住,别让你爹发现喽,慢慢儿地咱再提。你看,这千金小姐她就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道理,这眼光多么的不一般啊。

裴少俊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就悄悄地把李千金带回家藏在后花园里。这尚书家地方大呀,古代官宦之家的宅地都讲究几进几出,在后花园里藏个把人那是没问题的。问题是这一个人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两个人、三个人,李千金一年后生下一儿一女,到这会儿了,裴少俊还是没敢跟他爹提。他就这么捱着,平常不让人靠近后花园,只有一个家人帮他来打理,裴尚书公务繁忙,也从不到这后花园来,于是这一藏就藏了七年。

七年啊,多不容易!《智取威虎山》里小常保控诉在土匪的欺凌下女扮男装的悲惨经历时喊过一句“八年啦”!这七年也跟八年差不多了,而一家四口就藏在一个后花园里这又比小常保八年女扮男装要难多了。我真的无法想象李千金这个女孩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也实在无法想象裴少俊这个男人又是怎么“拖”下来的!我估计他要去从政,那肯定是官僚,为什么呢?这做事太能拖了,儿子女儿都六七岁了,还没跟他爹说呢?说白了,是他始终不敢跟他爹说,也就是说这个男人的真情固然可贵,但胆气实在是差了点儿。这样的裴少俊也就更加能反衬出“志量过人”的李千金来。

第三,是敢拒绝爱。这一点我叫它“宁折不弯不团圆”。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这一年清明,裴尚书身体不舒服就呆在家没出门,裴少俊呢,代替他爹去上坟祭祖。

这裴尚书在家无所事事啊,既不用开会,又不用做报告,这当官的离开了“文山会海”他还就不适应,于是他就满园子瞎遛跶。正巧碰见两个玩耍的孩子,就在后花园里撞破了这件事儿。

于是裴尚书大发雷霆,把儿子叫回来让他立即休了李千金,否则就要以通奸罪大义灭亲把儿子送官法办,裴少俊一听软了,当即表示“我写休书就是了”。

这时候那个在后花园里隐忍了七年的李千金却忍不住了,她上前质问公公,说我们虽然私自结合,但也是两情相阅、真情相待,哪里算什么通奸罪呢?

裴老头火的来当头就一句“可不道女慕贞洁,男效才良;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败坏了我的家风,勾引了我的儿子,还不快给我滚走?”

李千金面对崔老头也没半分惧色,正义凛然地说:“为甚要拆开这连理同心结,这姻缘也是天赐的。”

裴老头一听,什么?天赐的?那好我们现在就看看是不是天意。他立马出了两个智力游戏,拿一根玉簪放在石头上磨,要磨到最细还不断就是天意;再放一个银瓶到井时盛水,用根线提上来,线不断就算天意。你说这两个测试根本就是违背物理学常识的,根本就是刁难人的,所以白居易写这首叙事诗的时候题目就叫《井底引银瓶》。

说到这儿,我们也许会奇怪,白居易怎么不以《墙头马上》为题?或者“一枝红杏出墙去”也好呀?怎么会以这个刁难人的测试为题呢?原来这个唐代的小白和这位元代的小白两个人写这个事儿的出发点根本不一样。白朴是歌颂这段爱情的,而白居易却是否定这段爱情的,《井底引银瓶》的主题是“止淫奔”,也就是要让年青的女孩子以李千金为诫,所以白居易在诗的最后总结说“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所以他才会用这个惩罚李千金的测试作为全诗的标题。

我们说在这件事上,白居易未免有卫道士的嫌疑,连白居易都帮着裴老头说话,李千金是真的没辙儿了。她哭诉道:“他毒肠狠切,丈夫又软揣些些,相公又恶噷噷乖劣,夫人又叫丫丫似蝎蜇。”

你看,这时候没一个人帮她的,连那个与他一见钟情的裴少俊在内。于是,彻底失望了的李千金只能舍下孩子一个人离开了裴家。

李千金回到洛阳,家中已父母双亡。李千金只能独守空园,与墙内的那些红杏为伴。

这样过了一年,又是“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春天,李千金并未站在墙头,却又听见了裴少俊策马而来的马蹄声。

原来裴少俊这一年里考中了进士,官授洛阳令。现在有了官职了,可以另立门户了,于是来请李千金回家。李千金不肯,也就是不原谅裴少俊,没办法,这时候裴尚书也不得已出山了。他先是说我后来才调查清楚,原来你爹叫李世杰,你本与少俊本就是指腹为婚的夫妻,都怪你当初不说明家庭身世、出身背景,弄得我还以为你是娼妓,所以才赶走你的。现在情况都清楚了,你们就复婚吧。

李千金说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不要再磨个玉簪、吊个银瓶什么的?

崔老头脸一红,说都是我的错,此事休再提。

到这个地步,即使裴尚书和裴少俊两个人都认了错,李千金还是不肯复婚。有人会说,这是不是有些不近情理啊?在那个夫权社会,裴尚书和裴少俊怎么可能如此低声下气呢?而且如此低声下气了这个李千金居然还不吃这一套,不符合实际了吧?

其实这种猜测还是有道理的,这就可以看出白朴创作这出戏的目的了,他就是要写个离谱的结婚,再写个更离谱的离婚,再写个最离谱的复婚,以见出这段“一枝红杏出墙来”的真情的可贵,以见出这个“敢于出墙去”的李千金的“志量过人”。

当然,白朴也不能摆脱中国戏曲以喜剧结尾的常套,在为两个孩子考虑的背景下,李千金最终还是与裴少俊复了婚,也最终跟裴老头和了解。但这个“奉旨完婚大团圆”的结局里蕴含的精神却是宁肯不团圆也宁折不弯的女性意识。这就使得整个从“私定终身后花园”到“奉旨完婚大团圆”的情节模式具有了歌颂纯真爱情、歌颂女性对封建男权社会进行反抗的内涵。

可惜,后代在继承这个模式的时候,只看到了才子佳人,只看到了这种情节模式的喜剧性效果,却看不到其中的反抗精神与积极意义,这也导致了后代所谓的才子佳人戏走上了僵化与浮套的浅俗之路。

说到后世对才子佳人戏的喜爱,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那种离奇情节、传奇故事的喜爱。所以中国人说故事的时候喜欢说“无巧不成书”。在元代戏曲里,情节上最巧的莫过于号称四大爱情戏之一的《拜月亭》了。

请看下回:《拜月亭》的故事——“一个奇怪的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