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日回想,思考着手幻想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似乎是有一项讯息,以无比的力量出现。许多意象,不仅与我有关,也与他人相关。因此,我不再将它只归乎自己。从那时候开始,我的生命即已归多数所关切、找寻的知识,从而使今日的科学也无法查明。我必须进行最原始的实验,并且还必须将经验所得,建立于真实生活之中,否则也不过是无效力的主观臆测罢了。因此我致力于性灵的服务。我真是爱恨兼俱,但这终究是我最大的财富。我努力将自己渡到这片领地内,似乎是我延续和圆融自己生命的唯一方法。
今日,我可以说自己从未失去与内在经历的联系。我全部的工作,全部创始性的作为,都种因于五十年前左右的内心奇思异想和梦境。大概是1921年开始的。而我后半生完成的所有事情,早已包含其中,尽管最初只是情感和意象的形式。
而我自己的科学,是我唯一的自救之道。否则,光是材料就足以绊住我,像丛林中的缠绕植物一般缠住我,令我窒息。我小心翼翼的去了解每一桩意象,每一项自己心灵的创识,并且科学性地将其分类,尤其是将之溶入现实生活中,再予以理解。这一点常被我们忽略,我们常常只让意象出现,对其好奇,事情就仅只于此。我们并未费心去了解它们,更不用说从它们之间的演绎中得到道德上的结论。
同样地,认为对意象的了解已经是足够的想法,也犯了一项大错误——这种见解应当停止了。对它们的洞察,必须转化成道德义务。如果不这样做,则易沦为权力原则的牺牲品,所产生的危险反应,不仅伤及他人,也危及本人。无意识的意象赋与人极重大的责任,不去了解或躲避道德上的责任,都将使个人的生命失去完整,成为痛苦的破碎片断。
一心一意于无意识的意象期间,我决定从任教八年的大学中退休下来。自己和无意识的经历与实验,使我知性上的活力丧失。完成“无意识的心理学”之后,我惊觉于自己竟无法读完一本科学性的书籍。这样的情形延续了三年之久。自己既无法与知性的世界同步发展,又不能探讨心中的要务。无意识的意象已彻底把我变得沉默寡言了。而我既不能讨论它,又无法整理出头绪来。在大学里,我又处于显著的地位,觉得继续教下去,自己就必须先找出全新、完全不同的定位。在我心中知性状态还是一团疑惑的情形下,若在继续教下去,对青年学生非常的不公平。
因而我感到必须做一抉择:继续学院平坦无坡的事业,或遵循心中的意愿、更高的理由,进行自己感到好奇的工作——从事无意识的实验,直到得到一定论,否则我不出现于公众之间。
那么,成不成为一位教授,又有什么好在乎,好计较的?当然,必须放弃教授的职位,也干扰到我。许多方面我都怒悔自己无法弄出人人都易懂的材料。我甚会狂暴地要与宿命相搏。但是这种情绪非常短暂,不能算数。相反地,另一方面的事才显得更为重要。如果我重视内在性格的企求和说法,刺激就会消失。这类的情形,我一再体验,而不只是在放弃学院事业时。事实上,第一次经验时,我还只是个小孩。年轻时,脾气非常暴躁,每回情绪激动逾恒时,突然间一个大回转,我又会进入深沉的静默之中。此类的情况发生时,我总远离世事——而唯一能令我兴奋的,也似乎只剩遥远的过去了。
不屈不挠和全心投入的结果,没人能了解,我只有极度的孤寂。我担负无法说明且极易被误解的思想。我可以领悟外在世界和内心世界间的差距,但又看不出现在所了解的二者之间的互动,当时我只看到内外间无以调适的冲突对立。
然而,从一开始我就明了,经过必须的强烈努力后,如果能够表达出心灵经验的真实面,就能与外界的人相交接。之后,我试着表示这些事物,尤其在我科学性的作品之中,尽全力向认识的人转达了解事物的新方法。我知道如果失败了,只有注定绝对的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