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稳住大家的情绪,赵波说:“咱们白洋淀人有句话,叫‘大鱼难上手’,大家耐着点性子。去年伏击敌人汽船,咱们不是在冰冷的水里站了十几个小时吗?后来,敌人不是也来了吗?那次,我们打得多过瘾哪!汽船沉了,9个鬼子打死了8个半,那半个也被掀掉了半个屁股,没多久也死了。打伏击呀,就得沉住气,不能太着急,要有点耐性!”
赵波的话刚说到这里,忽然从远方传来一个男人唱的淫荡小调。“来啦!”赵波兴奋地叫了起来,然后,示意大家赶快隐蔽起来,一只小船刹那间消失在芦苇荡里了。
赵波的眼睛里出现了两只船,他愣了。侦察时是一个班的伪军在船上护送啊,现在怎么又冒出一条船?他正想着,突然发现第二只船上坐着佟文祥的打手田坏水,正在那里哼着小曲!没啥犹豫的了,赵波学了两声鹁鸪叫。
“叭叭叭……轰!”伏在河对面的队员向敌人开火了。船上的敌人做梦也想不到会遇到伏击,他们晕头转向鬼哭狼嚎。田坏水死充英雄,喊叫着胡乱向苇塘里射击。赵波这时却没有动,他想等敌船向他这边靠近时再打。果然,敌人边应战边向赵波这里划来。到最近的位置,赵波一扬手,“哗”地射出一梭子子弹。河汊两面一夹攻,敌人招架不住了。赵波大喊一声“冲啊!”一只小船箭一般飞出芦荡。他第一个冲上敌船,去找佟文祥,哪里还见他的狐狸影子?一个伤兵说,佟文祥藏在前边那个船里跑了。“追!”赵波驾着鹰排直追下去。
佟文祥龟缩在船舱里,一边用枪逼着划船的渔民快划,一边向追他的赵波射击。赵波划着鹰排左闪右躲,子弹就是打不着他。他一边追,一边向船上喊话:“姓佟的,你小子跑不了,快投降吧!”
佟文祥一心想跑回郭里口的岗楼,因为他知道,在芦荡里逗留的时间越长,对自己越不利。白洋淀的河道曲曲折折,船追船很难。但赵波心里有数,在前面还埋伏着王贵等6人哪!再过一块苇塘,就是郭里口啦。佟文祥暗自庆幸自己命大,又来一次死里逃生。他不由得笑出了声,就在这里,前面却传来一阵命令声:“站住!还往里跑,你的死期已经到了,躲是躲不过去的!”王贵、张亮他们的船已堵在了水路上了。佟文祥绝望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郭里口岗楼,叹了口气。突然,狐狸眼睛一转,把手枪举了起来,嘴里喊:“我投降!我投降!”却猛地站了起来,上去就给赵波一下子。赵波一闪身,那颗子弹贴着耳边飞过。佟文祥趁此机会,纵身要往水里跳,赵波来不及瞄准,凭借手感,冲着佟文祥半悬的身躯,“叭叭”就是两枪。两颗子弹一颗都没跑,佟文祥血肉模糊地沉进了水里,结束了他恶贯满盈的一生。
赵波顾不得脱衣服,就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不一会儿,佟文祥那支崭新的盒子枪被举出了水面。不过,他没有像电影里写的那样,把枪藏在了树上而是别在了腰间,因为他相信,队长会把这支枪奖给他的。
佟文祥被除掉后,赵波又在一天夜里机智地枪毙了铁杆汉轩车印棋、伪军中队长胡风才、小队长方春和、渔霸朱保长。
郭里口岗楼变成了埋葬敌人的坟墓,郭里口的党组织保住了。抗日政权更加巩固,广大群众的抗日热情更加高涨。
巧 获 情 报
在一个又宽又长的苇塘里,泊满了待命出征的小船,船上满是雁翎队的战士。现在这支队伍真是兵强马壮,人多,武器也多。被日本大老板给装备上现代化了,大抬杆早已不使用了。几个精神拌擞的战士,手持钢枪,站在苇塘边沿,机警地巡视着河道水面。
“赵波怎么还没回来?”战士们嘁嘁喳喳议论起来,是呀,捕鱼的大网已经张开,拉网纲的人不在场怎么行呢?
又过了一阵,还是不见赵波的影子。
“不会出什么意外吧?”一个战士担心地说。
“不会!咱赵波是出了名的‘鬼难拿’,怎么会呢?你看这些年,他多会儿出过差?”
这是1943年的秋天,雁翎队得知鬼子从大清河开来100多只包运船,停在了赵北口码头,准备经过白洋淀开往保定,船上装载的都是从天津运来的武器弹药,准备运到保南,给那里被围困的敌人补充军火。
雁翎队决定要夺下这批军火,去支援兄弟地区的抗日斗争。但是,关于这批包运船的具体情况,却知道得很少,有多少敌人押运,都乘坐在哪条船上,什么时候出发,行走的河道是哪条,这些搞不清楚,伏击战是打不得的。
这时,赵波向领导要求去趟赵北口,到敌人的码头去侦察。
赵北口住了一个中队的鬼子和两个中队的伪军,平时就戒备森严,这次因为有军火船要来,敌人更是严加防范,码头上搞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去赵北口,无异于闯龙潭虎穴。更为难上难险上险的是,自从赵波上次去赵北口端了税收楼之后,这里的敌人已经盯上他了。镇子里的大街小巷,到处都贴上了捉拿他的布告,上面写着:“抓住赵波,要官给中队长,要钱给2000块。”而且还清楚地画有他的形象。同时,一心想升官发财的汉奸特务,到处乱窜,寻觅赵波的踪影。然而,赵波还是闯入了赵北口。把包运船的情况打探得清清楚楚,之后,又巧妙地从敌人的眼皮底下溜了回来。领导根据赵波侦察来的情报,制定了今天的伏击方案。
同志们隐蔽好之后,为了更加稳妥,随时控制敌人的变化,赵波又只身驾着鹰排去“迎接”敌人的包运船。可是,去了半天,仍不见他回来的影子。同志们为他担心,担心他万一遇到不测……
赵波这回真地就遇到了“万一”。这“万一”也真是很危险。
当他驾着鹰排来到赵北口的两淀口的时候,敌人的100多只大船已经出发了,远远望去,是黑压压的一个大片。
赵波把船隐在了苇丛中,偷偷地看着敌人的船阵。可就在这时,敌人却发现了他。
“干什么的,啊?站住!”
“治渔的!”赵波一面镇定地回答,一面把船划向苇塘深处。
“我在暗处,敌人怎么发现了呢?看来,敌人是早有防备!不行,我一定要过去弄清船上的情况!”想到这里,赵波悄悄沉入水里,折了个大荷叶顶在头上,朝敌船那边游去。
赵波的水下功夫,在白洋淀是远近闻名的,白洋淀的孩子天生就是一身的好水性,加上,这几年雁翎队的强化训练,潜在水里几个小时,对赵波只是一场游戏而已。今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潜游到敌人的包运船队前,隐在荷花丛中,船阵中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鬼子怕在苇塘里遭到袭击,想出来个“熊招”:在几丈高的桅杆上吊着一只箩筐,一个瘦猴似的伪军坐在筐里,他拿着望远镜观察苇塘两侧的动静,发现情况立即行动。“瘦猴”在那里居高临下,一眼就发现了赵波,所以就大声喊叫起来。他这一咋呼,押船的伪防河大队和那些督押的鬼子一下子就惊动起来,只见他纷纷提着枪从船舱里钻出来,慌慌张张地向四处张望。赵波一个猛子扎到敌船的后面,躲了起来。鬼子看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把“瘦猴”臭骂了一顿,又都爬回船舱。
吊箩筐的事,是赵波的又一重大发现,他认为这个情况很重要,如果不及时报告给队里,那么, 这次全盘的伏击作战计划就要泡汤。想到这里,他一个猛子扎回苇塘,趁敌船转弯的功夫,驾着鹰排飞驰到雁翎队的伏击地点。
战友们根据赵波侦察来的新情况重新调整了作战计划。
痛打包运船
赵波决定,将船都沉到水底,全体队员泅水过去迎头痛击敌人。
这些淀中生、水里长的战士,一入河里,个个都如蛟龙得水,他们有的头戴荷叶,有的身披薰青草,枪都举在手上,子弹袋缠在脖子上,手榴弹挂在肩头,悄悄迎着敌人游去。
赵波他们突击组的鹰排没有沉,但也穿上了“荷草衣”,盖上了“荷花被”,长上了芦苇,一队神兵神将就这样潜在水中,慢慢接近敌人。
包运船队终于露头了,战士们没有动,他们把一只一只载货的大船放过去,留给潜伏在前边的民兵和群众收拾,他们重点是要歼灭驶在最后的3只钾运的敌船。
押运船上的敌人大多数都躲在船舱里抽烟、睡觉,只有十几个抱着枪坐在船面上。桅杆上的“瘦猴”拿着望远镜神气十足地张望着,船在水上嗖嗖地划着。
雁翎队队长见时机成熟,轻轻咳嗽一声,赵波心领神会,抬手向桅杆顶的箩筐开了一枪,“瘦猴”中弹身亡,头重脚轻,“排通”一声摔进水里喂王八去了。
紧接着,无数条火舌烧向敌船。枪声中,赵波划着伪装的鹰排飞驰向第一艘敌船冲去,船未到,手榴弹先到,敌船上一片鬼哭狼嚎。
敌我两船近在咫尺,赵波一个箭步跳向敌船 ,“叭”“叭”几枪,打死了几个负隅顽抗的鬼子。
船面的敌人消灭了,赵波猛地掀开船板,正巧撞上一个伪军军官举着枪伸长脖子出来观察,赵波顺手一枪,子弹正中他的喉咙,只听“咕咚”一声,那家伙的尸体便摔进舱里,赵波随着纵身一跃,跳进舱去,“不许动,举起手来,缴枪不杀!”赵波一声大喊,舱里的敌人顿时被吓成一团,你推我搡,谁也不敢应战。最后,一个个都举起了手。
赵波刚刚收拾完这里的敌人,把缴获的枪敛在一起,突然听到“咔嚓”一声响,原来隔着木板的另一个船舱里的敌人,把一挺轻机枪架上了船板,准备反扑。
赵波手疾眼快,飞身冲过去,左手抓住那个枪管用力往上一举,子弹就射向了空中,紧接着,右手一枪就把机枪手的脑门击碎了。
赵波夺过轻机枪,交给雁翎队的战友老史,自己又开始朝第二只船射击。
那个船里的敌人刚刚听到外面的枪声,几个鬼子和伪军爬出来探听情况,刚一露头,就被王贵、张亮两个开枪撂倒了。就在这里,第三只船上的敌人又把重机枪驾上了船头,接着“嘟嘟嘟”向苇塘扫射起来,两个雁翎队员随着枪声,翻身落入水里。赵波急了,冲着那边大喊:“老只,开枪呀,把敌人的火力引过来,再把他们压住!”说罢,伏下身子和老史一起向那只船猛烈开火。
子弹雨点般飞向第三只船,敌人的火力被压下去了,鬼子和伪军统统都龟缩在船舱里,不敢再出来。
赵波正打得起劲,突然,手中的轻机枪卡了壳。就在这一瞬间,敌人的重机枪又叫了起来。雁翎队的情况十分危急。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赵波就地一滚,滚到老史身边,站起身来抓起滚烫的枪管,用枪条猛地向里捅去。卡住的子弹壳被捅了出去,子弹又重新压上了枪膛。老史无限感激地看了看赵波,跟着站起身来,端起机枪狠狠地向敌人扫射。
敌人的重机枪又哑巴了。
趁敌人的火力被压下去的当儿,赵波一个猛子扎到那第三只船旁边,登上去,大刀一挥,就像闯入了西瓜地,敌人的脑袋一个一个地落了下来,他又迅速地把那挺重机枪抢了过来。
这边其他战士也都冲了过来,或者用枪,或者用刀,敌人船上乱了营,有的只顾嚎叫,有的偷偷下水企图逃跑。雁翎队员越战越勇,没用半个小时,100多个伪军和鬼子全部给收拾干净了。
赵波正和大家打扫战场,突然发现第三只船的炉灶旁有一鼓鼓的麻袋,他走过去踢了一脚,麻袋竟不停地哆嗦起来,他抓住麻袋使劲一提,竟从里面滚出一个鬼子,手里还攥着一支手枪。赵波伸手就夺过了他的枪,经审查,这个鬼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刽子手石野嘉三郎。
痛打包运船,小英雄赵波立了大功,被冀中军区授予“民兵英雄”的光荣称号。
历尽苦难“文革”时被迫出逃
在赵波屋里的墙角,我发现一杆生了锈的老枪,枪栓的孔里插着一根小小的雁翎。
赵波见我端详那支枪,就爽朗地笑了起来:“这就是当年用来杀敌的猎枪,枪膛里装的是铁砂和钉子,打响后呈扇面辐射,杀伤力很厉害的。我有终身持枪证,是毛主席发给我的。1960年,全国英模大会上,毛主席还送给我一支自动步枪,前年让我献给纪念馆了。这支我就不打算上交了,我喜欢玩枪,再说,拿着它,也能时常想起雁翎队。我1949年11月转业回到白洋淀领导土改。因为这年5月里我在解放永清的战役中挂了花,成了二等乙级残废,没办法,我舍不得部队。现在的38军就是我的老部队。回到地方后,我曾先后担任过公社社长、村支部书记、县委委员,1989年离了休,享受副专员的待遇。党和人民一直都在关照我。‘文化大革命’年间,造反派迫害我,说我是‘黑典型’,给我戴上一丈高的大帽子,一斗就是十几个小时;大年初一让我游街,一游就是几个村子。我珍藏了几十年奖章被抄了,头发也被揪光了。后来,我带着全家逃到了任丘县,是那里的乡亲冒着危险保护我,在那里,我一躲就是6年。幸亏周总理派新华社记者来过问,我才结束了流浪逃亡的生活。我今年72岁了,晚年应该说是很幸福,每月政府给300元津贴,够花了。我有3个儿子,4个女儿,他们都很孝顺,我也不闲着,自从粉碎‘四人帮’以后,特别是电影《小兵张嘎》重新上演以来,每年都要接待大批的客人。1991年9月18日,江泽民总书记来白洋淀视察,当他听说张嘎还活着,就接见了我,向我询问当年的战斗情况,最后还和我在船上照了相!”
“您能谈谈您和电影《小兵张嘎》的关系吗?”
老英雄喝了一口水,停顿一会儿,慢慢讲了起来:
“1963年,作家徐光耀来白洋淀采访我,在我家住了一个多月,主要问我7岁至16岁的生活情况。记得他问我;‘赵波,你小时候喜好什么?’我说:‘我喜好爬树,喜好打架。’这样就有了电影里小嘎子爬树藏枪,跟胖墩打架的情节。电影里奶奶的故事,跟实际有些出入,其实,那是我的母亲。烧炮楼,活捉胖翻译,抢枪那些故事基本都没有什么改变。后来拍片的时候,徐光耀、崔嵬同志和整个剧组都来了,外景地就是我们赵庄子,我家的老房子也被当作主要场景摄入了电影。罗金宝戴的那副墨镜就是我的,那是我当年从日本人手里缴获的。拍摄过程中,我跟剧组整整跑了10个月。后来我的脚肿了,崔嵬同志让我休养,我才退出来。”
“赵老,我听说天津还有个人,说他是张嘎的原型,你对这个事怎么看?”
赵波淡淡一笑,说道:“这个人也是个英雄,叫严秀峰,任丘县人,1942年在军分区表彰会上,我见过他。但他是旱路上的人,不属于白洋淀,《小兵张嘎》写的确实是白洋淀里发生的故事。徐光耀同志曾给我写过这样一首诗,叫做‘白洋淀,风光好,英雄多,到处都有嘎子哥,不须拙笔儿犯罗嗦!’而且,他还曾明确地对我讲过,他创作小说、剧本时,并不知道严秀峰这个人物。他还就此发表过文章,声称他写的张嘎就是赵波,因为我的奶名叫赵张海,所以嘎子的姓取了张。但后来闹得保定和天津要打官司,徐光耀同志就又发表一篇文章,说他写的嘎子是取材于冀中地区所有的抗日小英雄。我个人比较赞同这个说法,文艺创作嘛,不能完全和生活一样,我是张嘎,严秀峰也是,其他当年的小英雄也是。究竟谁是张嘎,其实这并不重要,我们这些人当初参加革命出生入死搞斗争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今天要沾一部电影的光,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的鲜血和生命岂不是太不值钱了吗?我想,严秀峰同志也会同意我这种观点的!那些年保定和天津搞争论的时候,我就不赞成,那段时间我曾公开声明我不是张嘎。本来嘛,这样的争论是毫无意义的。不谈这个啦,同志!我给你唱首雁翎队的队歌吧!”说罢,老英雄清了清嗓子,虎声虎气地唱道:“1943年哪,环境大改变;痛打包运船,鬼子完了蛋!子弟兵们多勇敢!多勇敢!”声音虽然苍老,但铿锵雄壮,极富感染力,把人带到当年雁翎队的战斗生活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