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领都看出了苗头,有人对鄂辉和成德的话产生了怀疑,都各自想着心事,场面一时冷落下来。福康安做为大将军,一直保持强硬态度,此时仍然绷着脸,斜视着柴大纪与蔡攀龙。其他人一见这个场面,谁也不知说什么好,即不能得罪地方上的地头蛇,更不能让福康安这条强龙不高兴,干脆也来个低下头不吭声。巴特尔见场面气氛僵硬,抬头向对面的李侍尧望去。
李侍尧一看守军中的将领颇多怨言,有几个还公然顶撞大将军,心里暗暗着急,他怕闹的太僵会累及自已这个新任闽浙总督,不管咋说,自己的治下出了问题,当然要担待些责任。正准备出面化解,看到巴特尔传递过来的目光,立刻心领神会,乐不得做个顺水人情。他站起身先是逼视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柴蔡二人一眼,开了口:“诸位大人,诸罗一战己经奠定了台岛的局势,平息****指日可待。将帅的用兵之道不尽相同,但正如我朝名将巴大人所说,不外乎是殊途同归,剿灭叛军而巳。现今解除了重围,会战获胜,皆大欢喜,当以商讨如何追剿台南叛军残部,然后合兵进逼台北,擒拿匪首林爽文、庄大田才是。
李侍尧身为闽浙总督,协办台湾事务,是当地实权人物,他的话自然有一定的分量,除了柴大纪和蔡攀龙,其他将领无不点头称是,场面又活跃起来。
福康安注视着李侍尧,听到对方的话没有一句赞扬自己,心中很不高兴,后来细细一琢磨,才感到了这位新任总督的过人之处。李侍尧虽然没有正面赞扬自已的丰功伟略,但是借朝野公认的名将巴特尔来标榜自己,岂不是说自己在行兵布阵方面比巴特尔有过之而无不及吗?这不明摆着偏袒和吹棒自己吗?况且,这种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上,婉转含蓄的褒扬要比一坐到自已这边,大肆吹棒有更奇妙的效果。妈拉个巴子的,瞅这样子,将来在紫禁城溜哒的大半是这种人!
福康安乐了,心里甜丝丝的。心绪一好转,脑瓜也灵活起来,想起了很多气头上忘记了的事情。此时此刻,他才清醒地意识到,在这块远离内地、多是异族的小岛上,万万不能鲁莽行事。诸罗一战虽然大胜,但在这高山之岛,要剿灭尚有七八万之众的叛军,还要依靠这些土生土长,深知此地山川地理、民俗民风的将领呵!
另外,柴大纪和蔡攀龙虽然对上不恭,但他们都是二品大员,就是有罪也得由皇上处置。当年阿贵在金川平叛,皇上给了他相当大的权力,那也不过是处置三品以下官员的权力,而自巳眼下还不能与阿贵相比,所以,当忍则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乾隆五十二年十二月。
清军攻占大埔林、大埔尾,逼近林爽文起事地点大里戈。
巴特尔因战功卓著,被朝廷擢升为二等超勇公,并赐红宝石顶,四团龙补褂。
福康安出师仅仅两个多月,就平定了大半个台湾,心情自然很舒畅,来到台湾西湖后,雅兴大发,一个风清月朗夜,特邀巴特尔来到湖边。
“哈哈,巴大人,谁能料到在此小岛上,竞有如此绝妙去处,依敝人看,比起杭州西湖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福康安眼望满目美景,不住嘴地赞叹。
“是呵,”巴特尔点头道:“巴某自幼在草原,虽然也领略过呼伦湖的良辰美景,但这般景至确实别有风韵。”
两人边说边沿着湖岸悠悠而行,只见垂柳笼烟,奇花异草,倒映水中,湖面弥漫薄薄水汽,波光徽徵,柳丝佛面,荷花沁脾,赛过杭州西湖的“曲院风荷。”
“巴大人,说起来人生真是凶吉莫测、祸福难卜。几日前我们还在沙场冲杀,血染鞍甲,今天却在这里慢步逍遥”福康安触景生情,发出感慨。
“是呀,福大人,人生少不了喜怒哀乐,喜中有忧,乐中有哀,或许就象日月星辰一样,在十二个时辰中交替往复。此时此刻,也是你我二人的喜辰,之后么,就不好说喽。”巴特尔话中有话地说。
“是么?”福康安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低头沉思的巴特尔,问:“巴大人一向无所畏惧、乐观豁达,今日何出此言?”
“哈哈哈,”巴特尔自嘲般地大笑几声,说:“福大人今日难得有如此雅兴,敝人还是不便说出扫兴的话。”
“哪里,敝人的性情你很清楚,还是耳闻为快。”福康安知道巴特尔不是随意说话的人。
“也好,既然福大人执意要听,那么敝人陪同大人游览一番后,寻个僻静之处,细酌慢谈如何?”
“好,敝人正有此意。”福康安连声叫好。
两人继续沿湖滨慢行,不知不觉到了林间,只见古木参天,绿草如茵,鸣禽宛转,与村籁、轻风、流水相应,令人心醉。湖中一岛,孤悬湖心,非舟莫渡。
“来人,备舟。”巴特尔喝令后面的侍卫。
“喳。”几名亲兵连蹿带蹦地跑去。
不多时,两人到了岛上,见前面有一座圆亭,古意盈然,朱漆雕栏,檐牙高啄,金碧辉煌。
“不错不错,巴大人,在这明月清风中面湖而酌,岂不是一大乐事?”福康安大叫。
“来人,备酒菜。”巴特尔吩咐。
转眼间,侍卫们将早已准备好的酒菜摆上,两人对面落坐,低酌慢饮起来。
“福大人。”
“嗯?”
“依大人之见,这台湾西湖美在何处?”巴特尔问。
“哦这个么,”福康安沉吟了一会儿,笑问:“巴大人以为呢?”
“敝人首推古朴二字。”
福康安眼珠转了转,点头道:“有道理,凡物都讲古朴天然,去掉雕饰做作。慧眼独具,佩服。”
“福大人过谦,敝人不过说出两字,而大人引题发挥,令人耳目一新。”巴特尔有意推让。
“不不不,巴大人,”福康安饮下一杯酒,道:“方才明明是大人先提出古朴二字的,敝人不过是遗缺补漏罢了;”福康安认真地说道。
“如此说来,巴某的一孔之见权当引玉之砖喽。”巴特尔说到这里,话题一转,正色道:“倘若人人都象这万物一样,天然去雕饰,丢弃做作的恶习,那么就好分辨多了。”
“大人有话尽管说,我二人之间还有什么遮遮掩掩的。”福康安精神一振,知道巴特尔有重要的话要讲。
巴特尔见福康安十分注意自巳的话,心中暗暗高兴,借着斟酒的空隙,琢磨好了措辞,开口说:“柴大纪与蔡攀龙两人出言无状,可奇怪的是他们如何得知祥细的内情,他们的怨气代表着许多守军的意思,这就说明有人散布谣言,并且是恶意中伤将军大人的用兵方略。”
福康安衔杯不语,默默沉思了一会儿,猛然醒悟,吼道:“难怪这两个人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在众将面前顶撞本将军。哼,他们官居二品,还真的以为本将军奈何他们不得!”
“福大人先不要动怒,这两人算得上是猛将,平台还要仰仗他们,大人心里即便有气,也要忍耐一时。另外,敝人这几日打探出了不少消息。”
“福大人,柴大吉人狂妄,蔡攀龙虽然是个猛将,却不象常青所讲的那样战功显赫。”巴特尔开始把自巳几日中探到的消息慢慢托出。
“柴大纪是狂妄之徒,但不足为患,敝人已上呈奏章,只是常青这个老臣棘手一些。他在朝中与许多王公大臣来往颇多,关糸密切,参他可非同一般呵!”福康安也说出心中的忧虑。
“福大人不要忘了,常青上书说蔡攀龙和柴大纪多次率军出城杀贼,屡败叛军。其实诸罗被围时不堪自保,哪里还能出城迎战,杀贼遍野之说?常青这么信口胡说无非是在掩饰自巳师久无功之罪,弄得朝廷信以为真,竟然将一个副总兵的柴大纪擢升为陆路提督。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的欺君之罪么?”巴特尔冷笑道。
“啊,不错,巴大人果然精细,敝人有办法了!”福康安如梦方醒,长吁短叹。
“再有,鄂辉和成德先前入城,而城中将领随后就对大军上岸后不先救诸罗不满,颇有徵词,并且在宴席上公然顶撞大人。敝人以为都由这二人有关,况且,自从大军登岸以来,他们二人寸功未立,肯定怀恨在心,当然会挑唆众人与大人做对。对此,不可不防呵。”巴特尔盯着眉毛拧成一团的福康安,进一步点拨道:“当然,君子坦荡荡,可不能不防小人之心。我大军入台后的举动,阿贵在京师都了如指掌,俗话说:恶人先告状,福大人最好先声夺人,皇上远在京师,闭目塞听,小心奸佞之徒妖言蛊惑才是。”
“呸!阿贵就算有耳目,其奈我何?大军入台后,扭转危局,威振闽浙,既使有人向上谗言,皇上未必肯信!”福康安怒气冲冲,倚仗皇上对自己的偏爱,又耍起横来。
“皇上对大人自然是深信不疑,不过,大人别忘了,众口烁金呀。”巴特尔一看福康安耍开光棍,暗暗摇了摇头,苦口婆心地劝道:“朝中对大人不瞒的人就会蛇鼠一气,用谣言大肆诽谤,以乱视听,让皇上为难么?”
“那么依巴大人呢?”
“福大人何不抢台先机,未雨绸缪呢?”
“对,敝人先弹劾常青等人。”
“不然,”巴特尔轻轻一摇头,说:“常青年迈昏庸,敝人听他气息时断时续,印堂青紫,这是来曰无多的迹象,随时都可能撒手西去。犯不上如此下力气,倒叫朝臣误认大人不敬老臣,不划算。”
“巴大人的意思是”
“倒是应对鄂辉和成德严厉一些。”巴特尔望着茫然的福康安说:“大人不要忘了,守军将领的怨气都由这二人而起,此外,他们的背后有阿贵呀。大人真正的对手不在台湾,而是在京师呵!”
“啊!”福康安两眼发亮。
月儿皎洁,夜色宜人。
巴特尔和福康安都为在战争的闲暇中,有此美酒良宵的境遇而高兴,两人又是知交,不觉都喝得多了些。
“巴大人,敝;”福康安的舌头开始转弯不灵,只是脑子还清醒,一挥手,所有的侍卫亲兵都退到很远。“敝人;可是听说了,你与那个什么川中老妖婆交手的事。”
“唉师门内龌龊之事,实在叫人羞于启齿,不提也罢。”巴特尔一听福康安提到师门的事,脸上布满阴霾,神情悒郁起来。
“巴大人,敝人;就是不明白,你在那;如花似玉的师妹面前,何以把持得住?嘻嘻,不瞒大人,要是换了敝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耽误那消魂时刻。嘿嘿;”福康安醉眼迷离,语言开始无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