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贵见皇上如此重视此事,自然不敢怠慢,第二天召集齐各位大臣,让温福在京师健锐营点了两百兵马,又带上两名大内侍卫,离开京师,向北而来。
已进入科尔沁草原,领兵而来的奎林兴致勃勃地向左翼尉哈木问:“时常听说索伦草原旷野千里,大兴安岭山高林密,旗民热情好客,此次到了大人家乡,想必热闹一番吧。”
“当然,那还用说。敝人保证大人不虚此行,只是巴特热!”哈木满腹心事,他知道奎林虽然嗜酒如命,但与朝中王公大臣关系密切,又是巴特热的好友。所以在京中听到了阿贵受命钦差,前往小奎城的消息后,极力怂恿奎林一同带兵前来,也好暗中策应巴特热。阿贵自然明白这个索伦中年将领的一番苦心,慷慨应诺,这样,哈木和奎林左右两翼尉便率两面健锐营兵马当了钦差卫队。
奎林曾与巴特热同在皇宫当过侍卫,也得到巴特热的照顾,双方结成迷你指教,经哈木的一番鼓励,嗷嗷叫着非来不可,他又是皇亲,别说步军统领,就是六部大员都要让他三分,因此,说来就来了。
这一行官员中,除了阿贵之外,可以说是或公或私,都和满迪和巴特热的事有点瓜葛。一路上,各有个的心思,做着各种各样的打算,唯独阿贵的心思让人无从猜测,也没人敢问。
其实,阿贵虽然遵从皇命,率众北上,可说心里话,他心里的那股别扭劲儿到现在还没有完全顺过来。首先,他对这次的差事就十分恼火,在朝臣眼里,有一个不言而喻的看法,那就是出江南地区是公认的美差。因为江南不仅风光旖ni,而且物产丰富,人口稠密,一句话,油水大。出使西北和漠北就惨了,人口稀少,路途遥远不算,风沙又大,更糟糕的是这里的民风民情与江南大不相同,都有天高皇帝远的感觉。沿途得到的好处和江南相比,实在是少的可怜,这些京官全指望搜刮地方官吏,敲诈各地督抚。
这种只有得罪人,没有多大收获的差事竟然落到他这样得宠的重臣身上,怎么不叫人恼火,义愤填膺呢?但是,阿贵就是阿贵,他的高明之处就是不就事论事,能够转出这个狭隘的圈子,换另外一个角度看待及分析问题。这惊他的见识往往有独到之处提供了前提,也就是说,他并不同于一般的朝臣,对事情的看法从不流于俗见。
在平和了愤懑不平的心态之后,摒弃所有世俗的成见的同时,他那超越常人的理性光辉又照亮了视野。是的,要说处理官吏之间的争执,查询劣迹,那是理藩院,都察院的事。但皇上并没有把这事情单纯的看成是官吏之间一般的冲突,所以对尚阿力和左副部御史不放心。这就意味着皇上不愿扩散东部边陲满洲官员和索伦官员不合的事情,不是么,后院怎么能起火?
再说,在火边看热闹的人太多了,都是边陲各部族,细说起来都是满清的族亲那!更可恶的是这件事情一传出,无论是京城还是南方各级各族官吏,有多少人冷眼观望。幸灾乐祸者有之,唯恐天下不乱者有之。为此,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场面上又不有失偏颇,是自己此次北上的目地,什么巡边呀,安抚边民呀,扯蛋!
他考虑到这些,原本失衡的心态又恢复过来,甚至比原来更高明了一层。暗自得意自己能够理解皇上的意图,这也是他春风得意的主要经验,当然,他时时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理解过头,要留下余地,留下让皇上表演的空地。任何君主,都不会喜欢无所不知,甚至要超过自己的人。功高震主,才高也震主呵。
对满迪的为人,从两年前准葛尔平叛中,他是太了解了。一个战功都敢冒领的人,害怕其他的什么困难吗?在自己的治下偷鸡摸狗算得了什么呢,这样干的人还少么,只是满迪倒霉,碰上了巴特热这样生个子马。他们之间的纠葛多半是满迪父子错的太离谱,巴特热年轻气盛,斗气所致。
“阿大人,如果满迪和巴特热互不原宥,继续相互抨击,不如分开算了。”尚阿力试探着问。
“巴特热是否太过狂悖,年纪轻轻,依仗战功,有几人敢这样。”温福忿忿说,讲出可尚阿力不好说的话。
“两位不必性急,此事务必细细过问,从长计议。”阿贵索了一会,劲力开导这个两个只知依仗满洲权势,不管其他的庸庸之辈。“二位可记得,想当初新满洲只有铁骑二十余万,何以击败百万之众的明军,夺得万里山河,变大明为大清?”
“那是大明气数已尽,大清是顺应天理。”温福白了阿贵一眼,喃喃说道。心里特别反感阿贵那副教训人的口气。
“天理当然是这样,但是人和亦是相当重要。”阿贵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又说“我满洲不要说与汉族相比,就是和其它大的部族相比,也算是一个较小的民族。可我们能够驾驭中原,制服西域,统辖青藏,把这些历代与中原抗衡的地区完整的划入大清版图,其中很重要的而一点是我们善于驾驭外族的才子。试问,倘若外族都不肯臣服,决意与我朝为敌,那将是种什么局面呢?边围狼烟四起,中原战火连天,外夷再趁火打劫,就算我满洲二十万铁骑,再勇猛善战,也不可能力挽狂澜。所谓天理亦随人变,人亦左右天理,有人说的好,事在人为呵!我等身为朝廷重臣,大清的栋梁,出使理当从国家社稷的安慰着想,万万不可感情用事呵!”
钦差的信使一道卜奎都统衙门,不出一日,人人皆知,成为街头巷尾,酒店茶坊的谈论话题。
“哎,听说朝廷派来了一个叫阿贵的一品大员,还是个一等加太子少保衔,看样子,巴特热这个记名副都统凶多吉少呵。”
“不见得,朝臣都知道巴大人廉政耿直,连皇上也对他另眼看待,这一次怕是满都统过不去。”
“不错,满迪父子在此地臭名昭著,本地官吏一直偷偷上折弹劾,说不定这次是东窗事发。等着看好戏吧!“
“!“
慧瑛坐在一家酒楼上,静听人们交头接耳,心事重重。
“师姐,我们得抓紧时间动手。”棱梅听了这些传言,有点坐不住了。她刚从内地赶回,招来了在河北、山东一带办事的本派弟子,准备力量,在波不得已的时候,用武力救出巴特热。
“不行,”慧瑛皱皱眉头,说:“现在人手是够了,可不到时候。”
“为什么?”
“师兄对朝廷抱着很大的希望,他指望的是讨回公道,所以,想让他心甘情愿地跟咱们走,就!必须斩断他对朝廷的幻想。这不是容易的事呵。”
“是呵,师兄本来巨罪啊。”棱梅叹道。
昨天夜里,她和慧瑛潜入地牢,点倒守卫,劝巴特热逃走,并且信心十足地期待朝廷的裁决。他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那。
“棱梅,查清是何人随同前来?”慧瑛问。
“有吏部都察院的大员,理藩院也来了个侍郎,此外,领兵前来的哈木呵奎林,都是京师健锐营的左右翼尉。”棱梅想了想又说:“还有两名大内高手。”
“咹。”慧瑛低头沉思良久,两弯剑眉急剧的痉挛了几下,一排银牙狠狠咬了咬下唇,猛一抬头,断然说:“师兄这样执迷不悟,死心塌地的为朝廷效力,也怪我不得了。”她俯在棱梅耳边嘀咕了半天,棱梅听了勃然变色,颤抖着问:“师姐,这样做不是把师兄害了么,弄得不好,可是陷于万劫不复的地步啊!”
“哼,不是有句话么,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把师兄逼到份上,他是不会回头的。”慧瑛安慰着惊恐不安的棱梅,坚决的说。
“这!师父她老人家不在,总能擅自”棱梅还是不放心,犹豫着。
“住嘴!”慧瑛粗暴地打断了棱梅的话,用命令的口气说:“一起由我做主,不必多说了,叫人准备吧!”
月色凄迷,万籁俱寂。
一条人影灵如猿猴,借着漆黑的夜色,躲过巡夜的兵丁,点倒了两位卫兵,靠近了囚禁巴特热的地牢。
由于前几天有人夜囚禁之地,点倒了兵丁,守军加强了戒备,并且给巴特热戴上了刑具。巴特热顿时手脚动弹不得,到了此事,他开始不安和惶恐。后悔不该答应带上刑具,弄得现在没有任何自卫的能力,如果此时有人加以陷害,他只能坐以待毙。这些守军在高手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形同虚设,就算有的略有本事,又有谁肯为自己战死呢!
几天来,他把往事细细回想了一遍,时而悔恨哀怨,时而自责沮丧,有时又被一种天真的幼稚所鼓动,对将来仍抱有莫大的希望。他感到自己愧对皇上的信任,愧对部族对自己的希望,轻率短练,没把事情办好。
他仇视满迪和趁火打劫,助纣为虐的青龙帮,还有铁指神丐,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杀得他们一个不留。报师门大仇,也为朝廷消除匪患。
他也怨师妹慧瑛,假如她真心为自己好,就该帮助自己保护好红艳父女,那么事情也绝不至于脑到今天这种地步。敏日娜是受自己委托,保护府内的安全,她的能力对付青龙帮已属不易,没有能力也不可能去杀自己的亲哥哥。那么能杀得了瓦力格的人,除了慧瑛还有谁呢?慧瑛为什么要杀死瓦力格,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凭她的机灵诡异,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那么到底是为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知道那天晚上,慧瑛闯入地牢,意欲斩断他的镣铐,劝他逃走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不管自己的意愿如何,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师妹的一厢情愿。都是这个刁蛮任性的慧瑛,不顾忌一切的野蛮杰作。
“师兄,到了这种地步,你还不死心么?”慧瑛抿嘴一笑,充满了诡诈的邪气。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我巴特热问心无愧,怕个什么?”巴特热冷言到。
“瓦力格一死,红艳父女的死就永远成了个迷,你洗得清么?”
“啊师妹,瓦力格是你杀的?”巴特热惊愕地瞪着慧瑛。
“不错,”慧瑛索性沉下脸,向外看了一眼,说:“事到如今,也瞒你不得,没有别的办法,就是逼你出走,在官场上断了你的立足之地。”
“你大胆,你!太过分了。”巴特热愤怒已极,语不成句。“你!既然做到了这一步,可见一点同门情谊也没有了,好,这样也好,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师兄。”慧瑛一看巴特热如此动怒,惊叫一声,向巴特热靠近。
“别动!”巴特尔厉声呵斥:“你再靠前一部,休怪我无情。”
“师兄,我!”慧瑛见巴特热屏息运气,衣襟无风自动,护身罡气袭人,一副准备拼命的样子,不觉眼含悔恨的泪水,依依不舍地离去。
望着慧瑛消失的背影,巴特热愣怔半天,百感交集,忍不住潸然泪下。就当他黯然神伤的之际,听见一声轻微响动,紧接着一股强劲的掌风击来。他本能地侧身一闪,准备躲开这一迅猛的偷袭,但镣铐在身,行动受制,右胸中了一掌,身体重重向后摔去。一条人影形同鬼魅,向他疾扑而来,一双蒲扇大的手掌,狠狠的向他肩骨砸来,意欲拍碎他的肩骨,废除他的武功。巴特热大惊,黑暗之中,就地一个细狗钻裆,从来人裆中穿过,顺势一记乾坤脚,踢中对方的后背。
“齐天啸,亏你还是一派掌门,干这种趁人之危的勾当!”两招之中,巴特热猜中是齐天啸,惊怒交加,厉声喝道。
“嘿嘿,巴大人,还是乖乖交出秘籍,老夫可以救你出去,绝不食言。”齐天啸一看行藏已被道破,冷笑着扯下面罩。
还没等巴特热开口,门外传来另一个人的阴森怪笑,铁指神丐走进来,对齐天啸冷冷说道:“阁下有失承诺,是不是认为老朽不中用了呢?”
:不敢,候!老前辈何处此言?在下可承受不起。“齐天啸一看是铁指神丐,先是一愣,随即尴尬万分的讪笑了笑,又说:“在下性急,是想报那一脚的内伤之仇,并非有意自食其言,老前辈不必介意,在下这就退去。”
“巴特热,”铁指神丐看着走出去的齐天啸,对巴特热说:“老朽不是有意救你,而是与慧瑛姑娘有约在先,等再过两天,约定就到期,咱们各安天命。你若不死,老朽定要和你一见高低。今天并不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只为几日前你师妹擅自加入我们的决斗,违约在先,致使老朽内力大耗。现在和你讨个公道,你玄门内功深湛,在牢里慢慢疗伤吧。”言毕,不见用力,一掌拍击,打完之后瞅都不瞅,拂袖而去。
一见对方出掌,巴特热忙凝聚护体罡气,可对方速度太快,语出掌到,一掌按在巴特热胸口,巴特热无法躲闪,硬生生承受了巨大的掌力。身体向后飞去,重重撞在墙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伤的不轻。
巴特热昏迷在地,只觉得五脏六腑像一锅沸水,抢着涌向鼻口,暗自一试,五脏并没有移位,长吐一口气。他自知内伤不轻,强自起身打坐,调理气息。
灵台清澈,物我两忘。一个时辰后,他暗自运转丹田真气,不长时间,一丝细弱但是纯正的热流周转于任督二脉,小周天通畅。他不觉大喜。知道自己的内功又有长进,于是抛弃一切杂念,垂目端坐,调气疗伤。大约又过来一个时辰,真气贯通全身,汗透内衣,周身无比的舒畅。收气归丹田后,慢慢睁开眼,之间敏日娜远远倚门而坐,见巴特热运功完毕,轻轻说:“巴大人,朝廷大员即日就到。”
“哦?好,”巴特热眼睛一亮,十分兴奋,顷刻,又问:“敏日娜,你!”
“大人不必说了,是福是祸总是要来的。我想是非会有公道。”敏日娜拿出手帕,神情复杂地为巴特热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迹。
“难得小姐如此!”巴特热盯着敏日娜,动情地说。
“里当如此,倒是我父兄”敏日娜难过地说。
两人沉默了很久。
“知道是谁来的么?”巴特热打破沉寂,开口问。
“阿贵大人和吏部尚书,都察院的左副部御史,随行兵马指挥是京师健锐营的左右翼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