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正式开始,我们先用了半天的时间来布置卧室的布景,这比布置客厅的时候要简便了许多——大通铺被挪到了客厅里,卧室里只放了一套简单的桌椅,桌子上堆了很多厚厚的医学书籍。屋子的角落里还摆了一张长条形状的案子,上面铺了白布,作为男主角的手术台。墙上横七竖八地挂满了朋克风格的海报画,海报中间却赫然贴着一大张人体经络图,屋里挂着窗帘,光线被打得很昏暗,气氛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布置完布景之后我们就马不停蹄地开了机,从现在开始主要都是我一个人的戏,但这差事变得比以前还要难受,因为必须要符合之前拍摄部分的时间逻辑,我不得不在桑拿天里穿着厚厚的长袖衣服表演,简直能直接感觉到一层层痱子正从我的毛囊里破孔而出。更要命的是还有一场哭戏,演的时候我拼命地回想着那些难过的事,比如阿然告诉我她已经结婚时的情景,但只是鼻子酸了几次,总也哭不出来。有人提议上洋葱,阿然想了想,宽容地让我蹲下身子埋着脑袋,象征性地做了个痛哭的姿态就算完了。
三只小家伙也开始派上了用场,有动物的场景很不好拍,不过其他的戏都还好说,比较头疼的是如何能拍出解剖后死亡的效果。阿然用白布做了三件小衣服,把衣服用颜料涂成跟猫的毛色相近的底色,再在腹部的位置洒上红颜料制造出鲜血淋漓的效果,从镜头里远远看过去还真有几分触目惊心。
但麻烦之处在于,怎么才能让猫老老实实地闭着眼睛躺在那儿不动呢?有人提议喂点儿安眠药,同同立刻否决,说是在网上看到过,猫和狗吃了安眠药以后很可能会一睡不醒;又有人提议灌点儿酒,阿然说谁知道猫的酒德如何,万一不是醉了就睡而是发酒疯怎么办?
商量到最后,还是决定多点儿耐心,采用最人道的方式,看哪只猫自然睡了就抱过来拍,结果睡得最死且睡相最差的小A成为出镜率最高的选手。
晚上我们收工收得很早,其实看得出阿然很想再多拍两条,但是从下午开始她的手机就一直在响个不停,阿然接了两次,然后索性调了静音。晚上八点,阿然看了看手机上的短信,烦躁而沮丧地挥了挥手:“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因为需要带走一些之前放在我这里的东西,我还是开车送阿然回去了。上车没多会儿,阿然的电话就又响了,阿然不耐烦地接起:“我已经在路上了,你能不能别一个劲儿地催……我跟你说过我拍片的时候没空总讲电话,你理解一下好不好……好好好,见面再说吧,先挂了!”
我幸灾乐祸地冷笑了一声:“你家这个老孔盯你盯得够紧的呀,可见感情深厚,这父母包办的婚姻就是好!”
阿然耷拉着眼皮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少操心我,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再说!我倒想提醒你一句,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决定跟同同结婚的,你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对人家好好负责到底,别让我看不起你!”
“不劳您费心,不想负责我结的哪门子婚?我这个决定挺合你心意吧?到头来总算是假戏成真,你也不用再觉得欠同同什么了,是不是?”
阿然疲惫地扶着额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欠同同,更欠你!我知道!”
我从反光镜里看着阿然憔悴的脸,再也没忍心说什么。
拍摄就这样一天天地进行了下去,阿然的电话依然很多,她有时候不予理睬、有时候敷衍几句、有时候索性就在电话里吵了起来。
因为老孔的干扰,我们的境遇比之前那段时间宽松了许多。阿然不可能再在我这里留宿,每天早早收工离开后,剩下的人便可以呼朋引伴地彻夜寻欢作乐。我家又一次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每日里熙来攘往、夜夜笙歌。
失恋后无所事事的老烦也变成了这里的常客,他依然还在为樱子唧唧歪歪、还是愿意抓着同同反反复复地聊这点破事情,心情大好的同同倒也有足够的耐心听他说。我们从同同那儿知道老烦跟樱子还是没彻底断,但谁都懒得再去管他了。
倒是四爷露面的时候越来越少,他说自己又要忙着装房子又要忙着炒股,不能天天过来,所以跟阿然告了假,让阿然需要改台词的时候给他打电话就好。至于记账这回事,本来就早已经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下就更没人顾得上理会了。
当家里的戏全部拍完时,阿然也招募到了一个中戏表演专业的女学生,准备开始重新拍同同以前演过的那些部分。就在此时,四爷忽然灰头土脸地重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完了,这回我可是彻底地有家不能回了!你们再好心收留我一段时间吧!”四爷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怎么了?不是正高高兴兴装房子呢吗?”我和同同、阿然都是一头雾水。
“没钱装了!”四爷一屁股坐倒在地,两眼发直,“装修的那点儿钱全让我给赔在股市里了。前段时间我听一朋友说有内幕消息,有一支股票要大涨,就赌了一把,把岳父家给的装修款全投在上面了,可没想到跌得最惨的就是那支,最后撑不住割了肉,一下就赔进去了三分之一。我想赶紧把本捞回来,又炒了几个短线,可是越着急眼光越不准、越炒赔得越多,现在这钱剩的连一半都不到了。你们说我该怎么跟两边家里交代?我就知道,我这人什么事儿都干不好……”
“你脑子让驴踢啦?”阿然也急了,“你怎么敢拿这个钱去炒股啊?不知道会有风险吗?小屠你也是的,他又没什么经验,你撺掇他炒的哪门子股?看看这事儿闹的,你让他这个婚还怎么结啊?”
我心里也颇有些过意不去:“是是是,都赖我,真不应该给你瞎出主意。要不然这么着,我陪你去跟你岳父岳母解释一下,就说我有急用,你把钱借给我了,我过一两个月肯定还。先把他们给安抚住了,然后我们再一块儿帮你想办法呗!”
四爷摆摆手:“兄弟,我绝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完全是好心好意想要帮我,我哪儿能让你替我背黑锅?”
同同说:“要不然我试试找个借口从家里再要点儿钱出来你先用着?以后慢慢再还呗!”
阿然点点头:“是啊,我也能找找朋友看能不能给你借点儿,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能把事情先对付过去的。”
“真不用,你们都甭替我操心了。”四爷绝望地叹息着,“我已经彻底想明白了,像我这样的人,我媳妇儿就是跟我结婚了,又能有什么幸福可言?一个大男人,赚不到钱给老婆花也就算了,还把人家娘家给的钱全都打了水漂,天底下有这样给人家当老公的吗?就算人家还肯嫁,我都没脸娶!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已经给我媳妇儿写信提出分手了,让她恨我一时也好过恨我一辈子,岳父岳母那边,等我凑够了钱能还他们的时候再亲自上门赔不是去!”
“不至于这样吧!”同同着急地劝道,“谁还没个失误的时候啊?再说你本意还是好的……”
“这不是失误!”四爷突然悲愤地吼了一声,“一次两次做错事是失误,十次八次就只能说明这个人是废物、彻头彻尾的废物!我这次是真的给自己定性了,你们谁都不用再来劝我,劝也没用,我说什么也不能再去害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