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我一直都不是很喜欢樱子这个人,可也没想到她竟然能这样……难怪她跟老烦分手以后也不肯跟你联系了,我还觉得奇怪呢,按说这点儿事不至于……你说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预谋好了?跟老烦交朋友也是为了让咱们放松警惕,一得手就赶紧撤?”
“不知道!”阿然疲惫地摇摇头,“现在再分析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反正就是咱们都让人家给玩儿了。要是就我一个人,认倒霉也就认倒霉吧,关键是现在怎么跟大家交代?全都为这个电影辛苦这么长时间了,这不是一下全白干了吗?尤其是四爷,搞原创不比别的,那是人家的心血啊,转眼之间就变成别人的东西了,钱和名声还在其次,这口气你让他怎么咽得下去?当然别人也好不了多少……我怎么跟他们说?我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我烦躁地在原地兜了一小圈,然后斩钉截铁地对阿然说:“找樱子,说什么也得把她给找出来,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其他人就暂时先别告诉他们了,告诉他们除了让他们跟着难受也没别的用,等找着樱子要着一个说法了,咱们再叫上大伙儿一块儿说这个事儿!走吧,先回去,别让他们等着了。”
回到学校,发现同同他们已经被管教室的老师赶了出来,正站在楼下等着我们。已经快进入12月了,晚上的室外温度很低,几个人紧紧地裹着外套,蹦蹦跳跳地跺着脚取暖,看到我和阿然回来,立刻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声讨:“干吗去了你们俩?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冻死啦!”
阿然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去网吧发了个邮件,挺着急的,抱歉抱歉啊!咱们去附近吃点儿东西去吧,先暖和暖和再说。”
学校旁边的小饭馆里,我们每人闷头吃掉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拉面,阿然悄悄地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对四爷说道:“四爷,你家离得远,你先走吧,回头车不好坐。我们结完帐也这就走了。”
“行,那我就先走一步。然导,最后祝贺一次啊,片子拍得比我想象得好多了,这还是我编的故事第一次真正搬上银幕呢,我现在真得谢谢你能找我来写这个剧本,特有成就感,真的!”
阿然勉强地笑着:“行了,别肉麻了,赶紧走吧!”
四爷站起身跟我们道了个别,屁颠屁颠地出门走掉了。
我拍了拍同同的头:“我先送你回家吧,然后我再开车回来把阿然送回去,她还拿着这么多东西呢。”
同同没心没肺地摇头:“没事儿,你先去送阿然好啦,我跟老烦在这儿等你。”
我连拖带抱地把同同拉了起来:“回去吧,小A都跟家里饿了一天了,你早点儿回去喂它点儿东西吃。阿然又没什么急事儿,让她等着吧!老烦你陪阿然跟这儿待会儿!”
我飞快地开着车将同同送回家,到了楼下同同坐在车上没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你今天晚上一直怪怪的,以前你可从来没主动关心过小A饿不饿,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要把我支回家的?”
这个节骨眼上我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哄同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敷衍道:“你瞎想什么啊,别疑神疑鬼的了,快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同同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下车走掉了。我立刻发动车子,火速赶回饭馆。
阿然还在故作轻松地和老烦聊天,直到看我进门,神情才变得严肃起来。我面色凝重地走到桌边坐下,开门见山地问老烦道:“老烦,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樱子现在在哪儿?”
“樱子?”老烦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啊?干吗忽然问我这个?”
“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找到她,你要还当我们是朋友就赶紧告诉我们,我们现在就去!”
老烦看看我又看看阿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们刚才故意把四爷和同同支走就是为了问我这事儿?那我还真得问清楚你们要干什么不可了,我怎么有点儿渗得慌?”
我和阿然没办法,只能把事情简单地跟老烦说了一遍,老烦听完后连连摇头:“不会吧!樱子不可能干这种事儿,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错你大爷!”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发怒了,“阿然的朋友亲口告诉她的,连网上的新闻都登出来了,还能有什么错?你跟她才认识几天?了解她多少?凭什么就知道不可能?”
“那……也许她也是有什么难处……”老烦嗫嚅道。
“你先别忙着替她开脱,你先告诉我们她到底在哪儿,真有难处让她当着我们的面儿跟我们说清楚,行不行?”
“可是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啊……”
“放他妈屁!”我一巴掌扇在了老烦的脑袋上,“谁不知道你有事儿没事儿就跑去跟她见面,你当我们都傻啊?你还想不想认我这个哥们儿了?”
“我真不知道,”老烦苦着脸说,“我们见面都是在外边,总不可能去她家里吧?她现在不是有别的男人了么,要是告诉我她住哪儿,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这话倒也说的是,我稍微平静了一下,又继续问道:“那她的新手机号你总该有吧?我们打她原来的电话已经停机了,你要是没有她的新号码,你们怎么联系?”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平时要找我从来都是单线跟我联系的,全都是拿座机给我打的电话,什么号码都有,也不知道都是哪儿的座机。我也问过她新手机号,她不乐意说我也就算了,还是怕给她惹麻烦,这事儿我可真没蒙你!”
“你他妈倒真是一情圣!”我无奈地仰面叹息着,又转向阿然,“你还能找着其他认识樱子的人么?”
阿然摇摇头:“没别人了,我跟樱子认识以后就没怎么接触过她别的朋友。”
“那只能去她们公司堵她了,没别的办法。你知道她们公司在哪儿吗?”
“可以上网查,这个倒没什么难的。”
“行,那咱明儿一早儿就去!”
老烦在旁边小声地插话道:“那个,要没别的事儿那我先走了……”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吧滚吧,要是樱子给你来电话,你记着……算了,交代你也是白交代,你只要别告诉她我们正找她呢就行了。还有,这事儿四爷和同同都还不知道呢,你千万别给说漏了。”
“哦!”老烦一步三蹭地向门口走去,临出门前又转过身来,犹犹豫豫地说,“你们要是找着樱子了,也别太为难她……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容易……”
我瞪了老烦一眼,老烦赶紧扭头出了门。
老烦走后,阿然低着头揉着眉心,过了很长时间,才抬头对我说道:“我想喝点儿酒。”
“行,我陪你。”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招手叫服务员。
“你一会儿还开车呢,别喝了,我就自己喝两口。服务员给我拿瓶二锅头。”
我急忙阻拦:“喝点儿啤的就得了,白酒就算了吧。”
“没事儿,你甭管!”
“那再添俩凉菜吧,来个花生米、来个拍黄瓜。”
菜和酒摆上桌,阿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盅,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放下酒盅后开始看着我笑:“我现在怎么觉得这事儿有点儿可乐了呢?你看我忙这一年干的都是些什么傻逼事情!我总以为拍电影有什么啊,不就是编个故事、找几个人演、拍完了剪辑剪辑,多简单个事儿,还整天牛逼哄哄地觉着自己特有追求特有想法呢。现在知道了,什么叫天真、什么叫二百五、什么叫脑子进水——这类词儿全是给我这样的人预备的!”
“也别这么说。”我给自己点了根儿烟,安慰阿然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这辈子还不遇几个小人啊?估计这个圈子里这种事儿也多了去了。”
阿然苦笑道:“要说樱子也够让我佩服的,看新闻里的介绍就知道了,她除了电影名字给换了一个,剩下的肯定就是全盘照搬,人家连改动一下掩饰掩饰都懒得去做,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她眼里咱们连个屁都不如——就摆明了玩儿你了,你能把我怎么着?人家就这个意思!亏我当初还把她当根儿救命稻草一样,以为指着她就能把这电影搞出多大名堂呢,结果直接就给人家做了嫁衣了。”
“你放心,说什么也不会让她那么好过的,她要真那么牛逼躲着咱们干吗?不也是心虚么!明天咱们去她们公司,把事儿抖落开了说说,先让她们公司的人知道知道她是什么货色,别弄着个什么下三滥都当人才!”
“没用的!”阿然扶着酒瓶摇摇头,“找是肯定得去找,话也得说清楚,可是片子已经拍出来了、声势也造出去了,这就不是樱子一个人的事儿了。明天去了你就知道了,胳膊扭不过大腿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到了这个份儿上,咱们还不如秋菊呢,就是要个说法都很难要得着……”
我唯有抽着烟深深地叹息——不用实践我也知道阿然说的是对的,现在的我们,恐怕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顶多也就是不甘心的垂死挣扎而已。活了快三十年,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弱势群体”这四个字无限苍凉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