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半夜三点了,同同正搂着小A沉沉地睡着,小A瞪着圆眼睛看我,我冲它做了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地上了趟厕所,自己脱掉衣服躺下睡了。
第二天早晨,我被厨房里的响动吵醒,睁开眼睛,看见同同正端着两盘面包煎蛋摆到餐桌上。
现在同同已经能把蛋煎得外焦里嫩、喷香可口了,我坐在桌边和她一起吃早餐的时候,同同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我回来一会儿就睡着了,都没听到动静。”
“十二点多吧。”我下意识地撒了个谎,“跟阿然和老烦在饭馆聊了会儿天。”
同同的动作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了句:“哦!”
手机响了,是阿然打来的:“起了吗?我已经查到樱子公司的地址了,要是没别的事儿咱们现在就过去一趟。”
我没想到昨夜还酩酊大醉的阿然居然这么早就爬起来了,诧异了一下之后答应道:“行,我现在过去接你。”
挂掉电话,发现同同正看着我:“你要去哪儿?”
“我陪阿然去办点儿事儿。”
“什么事儿啊?”
我三口两口地吃掉手里的面包,轻描淡写地说:“嗨,就是电影的事儿呗,阿然不是要跑跑发行什么的嘛。”
“不是那个麦子会帮她跑的吗?”
同同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刨根究底过,我有些不耐烦起来:“你今天是怎么了?我就是出去一趟,怎么这么多问题啊?”
“没事儿,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去吧!”同同又低下头去吃东西了。
我换好衣服,抓起车钥匙,匆匆出门。
二十分钟后,阿然上车,脸上挂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
“昨天你送我回家,老孔没说什么吧?”阿然第一句话就问道。
“跟我聊了会儿。”我坦白地告诉阿然,“不是我说你,等这事儿了了你也该收收心了,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女人家,既然嫁人了就得有个嫁人的样儿,我说这话可是纯为了你好。”
“他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呀?”阿然一脸恼火。
“他不跟我说我就看不出来啦?你一天到晚野在外边儿不着家,这谁不知道啊?将心比心,要是将来我老婆这么着,我肯定也得上火,你们家老孔还算是有耐心的了。要是搁旧社会,就你这样儿的早让人给休八百回了!”
阿然扭头看着窗外,不再理我。
新世代影视公司的办公室就设在某小区的居民楼里,一进门的大厅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员工,没看见樱子的人影。我们随便抓了一个正对着电脑打字的小姑娘问道:“请问樱子在吗?”
“没在,她跟剧组去外地了,”小姑娘头也不抬地告诉我们。
“那你们公司的负责人在吗?我们想找他说点儿事儿。”
小姑娘这才认真地看了我们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就任总在北京呢,上午出去办事了,估计中午才回得来。”
“那我们跟这儿等他行吧?”
小姑娘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我和阿然在角落里干坐了几个小时后,一个四五十岁、衣着考究、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夹着皮包走了进来,屋里的人纷纷向他打招呼,我和阿然忙起身迎了过去:“任总是吧?您好!”
“你们是?”任总愣了一下。
“我们是您公司的员工樱子的朋友,来这儿是想跟您谈点儿事情,跟您公司的新片《虐猫》有关的。”
“哦,那进来谈吧!”任总有些迟疑地把我们带进了他的办公室。
“说吧,什么事?”落座后,任总问我们道。
“我们就是想问问,您公司马上要上映的那部新片《虐猫》,剧本是樱子写的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那她有没有说过这个剧本是完全出于她自己的创意?”
“她倒没有很明确地说过这句话,但既然是她拿出来的本子,上面又署了她的名字,那我们当然就是这么认为的。”
“那您最好看看这个。”阿然递过去一张光盘,“这是我们自己制作的独立电影,您看看这个剧情会不会有点熟悉?”
任总疑惑地接过光盘,放进笔记本电脑里,点着快进键粗略地看了一遍,眉头越拧越紧、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关掉播放器,扭头问我们道:“你们这片子是什么时候拍出来的?”
“九月份停的机,后期制作是刚结束的。”
“那我们的片子拍得比你们早啊,剧本樱子也很早就给我们了。”
“这不奇怪,我们这个剧本从最开始构思樱子就是全程参与的,我说了她本来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是三月底完成的剧本终稿,五月份开的机,中间有事耽搁了一段所以九月份才拍完。您可以想想樱子的剧本是不是在三月底之后才拿出来的?”
任总靠在椅背上放松了下身体,有些为难地咂了咂嘴:“这种事情,如果没有特别确实的证据,很难说得清楚啊……樱子在我们这儿工作很长时间了,我觉得她倒不像这样的人,我们也不好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就随便怀疑我们员工的人品……”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剽窃樱子的作品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太好轻易下结论,还需要进一步的了解情况。这样吧,等樱子从外地回来我们问问她,然后再给你们答复。到时候你们也坐下来好好谈谈,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件事不可能有什么误会!”阿然打断了任总的话,“您也是做电影的,您应该知道自己的心血被他人剽窃对于一个搞创作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当然,我非常了解。但是如果自己的心血被人说成是剽窃,这也同样是搞创作的人最无法接受的事情,所以我们在不充分了解事实的情况下不能随便说就一定是怎样的。”
“好吧,您可以不相信我们的话,但是请您转告樱子,我们不排除在必要的时候会用法律手段来解决这件事情,希望到时候不会把您的公司也一起牵扯进去。”
“没关系,”任总淡定地摊开手笑了笑,“如果你们真的有充分证据证明是剽窃,我们公司愿意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这件事情就先谈到这儿吧,等樱子回来我会让她和你们联系的!”
“听明白那个任总的意思了吧?”回到车上,阿然冷笑着对我说,“口口声声拿证据压咱们,就是知道像咱们这种个人行为根本拿不出什么太充分的证据来,本来中国在知识产权方面就好多事情都没有严格的法律界定,何况咱们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哪儿想得到保留什么证据了,光拿一个样片说事,哪儿能说得清楚到底是谁剽窃谁?这个任总现在就是想拖着,拖到电影上映了,到时候所有的人都先入为主,咱们这个不是剽窃也成了剽窃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忧心忡忡地问道。
“接着去他们公司找呗,直到找着樱子为止,就算要不着个说法也总得把这口气给出了。要是最后真把我惹急了,这官司我还就真打了,咱们现在还不知道像这种事情到底什么样的证据才算是有效的,真要打官司我就咨询律师去,万一要能找到什么证据呢?我就算不为我自己,也得替四爷讨个公道吧……”
阿然的手机忽然响了,阿然对着电话简单地说了两句,挂断后对我说道:“麦子找我,想跟我聊聊这事儿,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补救,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我和阿然匆匆赶到了和麦子约好的咖啡厅,麦子已经坐在里面等着我们。
“找着樱子了吗?”我和阿然一坐下,麦子就问我们道。
“没有,”阿然摇摇头,“去了她们公司一趟,说她跟着剧组去外地了。”
麦子笑笑:“我估计你们也没那么容易找到她,这会儿她肯定得想尽办法躲着你们啊。”
“我们跟她们公司的任总把事儿说了说。”
“他肯定是向着樱子说话吧?用屁股都想得出来,片子是他们公司拍的,马上就要上映了,他要是承认樱子是剽窃,那不是把他们自己也给搁进去了?”
“这点我其实去之前就已经想到了,我告诉他倒不是指望他向着我们什么,但是樱子到底是不是剽窃,我想他心里应该是明白的。就算表面上还维护她,但事情过后应该不会愿意留这样一个人在公司里吧?”
麦子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阿然,你还是太天真了!你知道这个电影一旦成功,樱子就不会发愁在圈里混不开吗?到时候根本就不是这个公司愿不愿意留她的问题,而是樱子还肯不肯待在那儿的问题。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只要一个剧本成功了,后面你就是写臭狗屎都有人愿意拍。”
“那就打官司。”阿然咬牙切齿地说,“我豁出去了,反正不能就这么让她得了意,我倒不是为了我自己,我至少得跟我们的编剧有个交代啊!”
“打官司不是不可以,问题是你们跟官司上耗得起吗?这种官司少说也得拖个一年半载的,最后结果还不一定怎么样。我估计你们也拿不出太多的证据证明这个电影确实是出自你们的原创,就算能找到一些证据,也不一定就能被法院采信,这种事儿我见得太多了。如果最后判你们输了,诉讼费全都得你们自己掏,你们白白地搭钱、搭时间、搭精力,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我问麦子。
“当然不能,”麦子斩钉截铁地说,“剽窃这种事儿是最可恨的,必须得受到惩罚。但是别用笨法子,我倒是想了一个更好的办法——按说这个办法你们应该比我更容易想到才对,你们电影里都拍到了,怎么还想不到呢?”
我和阿然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又一起看向麦子:“什么办法?”
“网络呀!”麦子敲了下桌子,“你们的电影本身不就是跟网络暴力有关的吗?难道还不知道现在网络的力量到底有多大?你们根本用不着去打什么官司,就等他们的电影上映以后,把这个事儿拿到网上可劲儿地炒,步骤我都替你们想好了:先提前把你们的电影上传到视频网站上,有人看是最好,没人看咱们可以自己刷点击率,造成很多人在看的假象。等到他们的电影一上映,你们就用马甲冒充看客的身份发帖质疑他们的电影是抄袭,把你们在视频网站上的电影链接抛出来,让大家自己去比较,同时多上几个马甲跟着煽风点火。等事情闹到一定的火候,你们再以真实身份出现,就说自己作为纯粹追求梦想的独立电影人,本来不想沽名钓誉,只想在网络上和大家共享自己的心血。没想到却发现片子竟然早已被剽窃并公然在全国上映,同时上传你们能找到的一切原创的证据——要知道网络可不比法院,任何跟证据沾边的东西大家都是有可能相信的。再动用几个马甲以知情人的身份上来力挺你们,你们这种为了梦想不求回报却惨遭暗算的处境肯定能引起大多数网民的同情。最后就看事情能闹到什么地步了,真闹大了,说不定樱子从此就永远别想再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即使最坏的结果,也至少会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同情你们相信你们的,就算扳不倒樱子,但是你们的名声也可以很快跟着炒起来,以后做什么事情都方便,总归不会有什么损失。你们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阿然沉吟了片刻,微微点了下头:“可以试试,其实名声不名声的现在都无所谓了,主要就是想讨个公道。不过现在剽窃事件也实在太多了点,写书的、唱歌的,都不知道闹出多少起了,网民们会不会早就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了?”
“这个简单,”麦子气定神闲地说,“炒作、炒作,网民感兴趣与否那就要看炒的手段有多高明了。我跟好几个大社区的版主都还算有点儿交情,到时候跟他们打个招呼,帮忙推波助澜一下,顺便再找一些圈里有那么点儿小名气又架子不大的,跟着一起在博客上评论评论、凑凑热闹,不愁这事儿炒不大。他们的电影不是在圣诞节上映么?正好趁着大伙儿都神经亢奋呢,煽动大家都来全民娱乐一把!现在你们主要得先把准备工作给做好,还有就是别走漏了风声,免得让对方有所防范。你们还是可以没事儿就去新世代那边溜达一趟,让他们以为你们就是一门心思要找樱子算账,他们就不会防你们出别的招儿了。”
“行,我们都照你说的做。”阿然重重地点了点头,“麦子,真是让你费心了,做片子的时候就麻烦你帮了不少忙,现在又闹出这么一档子来。”
麦子摆摆手:“嗨,不都是一步一步这么走过来的么,在这个圈子里混的谁没被人算计过啊?我当年上当受骗的历史一点儿都不比你们少,所以互相帮忙是应该的!这些害群之马就得让他们曝曝光。那咱们就分头准备着,就等着圣诞节好戏上演了!”
阿然看了我一眼,神情间斗志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