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感到很惊奇,怎么没听郝老讲过呢?早知他是“东溪米案”的领导人,我们就不会枉跑一趟了。郝老听后微笑着说:“我先讲了怕你们先入为主,影响调查的真实性。再说,为党工作是分内之事,有什么好讲的呢?”
……早在1925年夏天,入党不久的郝谦同志受党组织派遣,回家乡綦江开展工作。当时,綦江发生大灾荒。在綦江与贵州省交界的东溪乡,贵州军阀勾结当地奸商盗运大米出境,致使灾情更为严重。郝谦等人用“公民自治会”的名义发布公告,组织饥民阻止军阀和奸商盗运大米,以解除饥荒。贵州军阀竟将郝谦等人逮捕关监,还当即大辟(杀头)三人以镇压群众。事件发生后,中共綦江县委发出紧急通电,杨闇公同志在重庆发动中法大学全体师生组织后援会,通电声援,痛斥贵州军阀在四川境内抢运“军米”,加重饥荒和捕人杀人的暴行。由于社会各界的紧急声援和营救,军阀慑于人民群众的压力,郝谦等人在坐监两月之后得以免杀释放。开初,杨闇公同志以为被杀的人中有霍绍文同志,曾不止一次地在会上为他的牺牲而痛惜哀悼。
作为一名革命老战士,郝老从不夸示自己的斗争经历,但对革命战友的业绩,他却充满深情。郝老离休后,不顾年老多病,潜心于收集、整理四川党史、革命史资料,先后撰写了40多万字的革命回忆录。他说:“今天的胜利,是无数革命先烈前仆后继,英勇牺牲,用生命换来的。我们这些幸存者,有责任把先烈们的英雄业绩,如实地记录整理出来,让党的优良传统世代相传。”
据我所知,郝老20世纪60年代初就开始撰写有关萧楚女烈士的回忆录。“文革”期间一度被迫中断。从“五七”干校回成都后,又抱病继续写作。他广泛搜集资料,写了一稿又一稿,不断修改、充实,终于写成了一部题为《萧楚女》的书稿,并自费打印装订成册。这部20多万字的书稿,重点叙述了我党早期卓越的革命活动家萧楚女1922年夏入川,先后在重庆、万县等地传播马克思主义,开展革命活动,筹建党团组织等情况,对萧楚女担任《新蜀报》主笔时撰写的重要时评政论作了深刻的评述。当时,省内外党史界不少单位和学者来函向郝老索要书稿。湖北萧楚女烈士纪念馆收到郝老惠赠的书稿后,热情洋溢地回信感谢郝老提供了萧楚女在重庆活动的第一手珍贵资料。如今,郝老已离开了我们,这部凝结着他多年心血的《萧楚女》书稿,虽然其中的若干片段已见诸报刊资料,但全书却未能公开刊行。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
郝老是从事青年工作的老前辈,对四川省共青团的建设做出了贡献。在社会主义建设新时期,郝老仍十分关心青年工作和青年一代的健康成长。
1979年“七一”前夕,我和《四川青年》编辑部的梁桂清同志约请郝老以老青年工作者的身份写一篇历史回忆文章,对青年进行党的优良传统教育。郝老慨然应允,很快就写了一篇题为《新长征路上的怀念———回忆杨闇公同志》的长文,刊登在《四川青年》1979年第7期上。杨闇公同志是中共四川党组织的创建人之一。1925年冬当选为中共重庆地方执行委员会(即第一届中共四川省委)书记,1927年在重庆“三三一”惨案中壮烈牺牲。郝老深情地回忆了他与杨闇公同志相识的经过,特别是杨闇公同志宣布他由团转党的情景。文章写道:
1925年春,綦江县发生大灾荒。我们在重庆为綦江灾荒举办赈济募捐。……一天上午,秉渊(程子健)同志突然到售票处来找我,说:“杨闇公同志叫你马上到他家里去。”我立即起身,随同秉渊一起去到二府衙巷进口左边的杨宅。一进门就看到杨闇公同志。他那天的穿着同往常不一样,崭新的一身西装,硬领下结着一条深色的领带,配上雪白的衬衫,格外鲜明美观。他的面容也修饰过了,显得特别年轻,神情严肃而又透露着兴奋。他招呼我和秉渊坐下来,开门见山地对我说:“萧楚女同志介绍你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现在建党,你就转入中国共产党了。我们欢迎你!从今天起,你的组织关系和工作上的接头,都到我这里来。”我抑制着激动的心情,表示绝对服从组织领导,遵守党的纪律。这时我才看见,那间小会客室的正中壁上挂着一副崭新的、特大的泥金对联,墨迹好像都还未干透,上款书的“XX仁兄令郎闇公偕宗楷女士新婚志喜”,下款题的“契弟邓XX恭贺”。受了这样的启示,我在沉默中猛然笑了,心想: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啦!闇公、秉渊同志见我这样兴高采烈,也相视而笑。大约半个钟头以后,我离开二府巷,……我边走边想,越想越高兴。今天由杨闇公同志接见,庄严地宣布我光荣地由共青团升入了共产党,这是我踏上光明大道的第一步,是我的终身大事;同时杨闇公同志也完成了他的另一件终身大事,真是喜上加喜啊!
郝老娓娓道来,情理交融的文章,很受青年读者欢迎。此后,郝老还为《四川青年》写了《同干部子女谈心》等文章,对后辈寄予了殷切希望。
1982年7月,四川青年运动史研究会在成都成立。由任白戈同志任名誉会长、杨崇汇同志任会长,聘请郝谦等老青年工作者为顾问。在研究会举行的学术讨论会上,郝老对青运史研究工作提出了非常中肯的建议和要求。他举例说,1922年下半年,萧楚女来到四川。鉴于军阀刘湘迫害进步人士,撤换了思想进步的校长、教师,开除了闹学潮的学生。萧楚女便和熊禹治、杨效春等人创办了一所私立学校——重庆公学。这所学校仅办二月就被军阀强行解散了,可是,后来有人写文章,认为“重庆公学”是为“改革四川的教育制度”而开办的,根据是当年杨效春在《少年中国》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就是这么写的。郝老说,杨效春的文章是为了应付当时的环境,是对外宣传的官样文章。实际上,萧楚女等人办重庆公学,是为了招收在学潮中被开除的进步学生,传播革命思想,保存革命力量。郝老指出:“我们搞青运史研究,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某些官样文章并不能反映事物的实际。”郝老的这段话,有着很强的针对性,对我们开展青运史研究具有指导作用。
郝老对青运史工作一直极为关心和重视,提供了大量宝贵的资料。1983年12月,郝老还为共青团重庆市委青运史研究室题赠了“青年一代”的隶书横幅。
郝老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书法家,对书学颇有研究,书法造诣也很高。“文革”前,成都“文化公园”的吊牌就是郝老的墨迹;成都武侯祠内郝老补书的楹联,被定为三级文物。中国书法家协会四川分会成立时,郝老当选为分会副主席,还担任了四川老年书画研究会顾问等社会职务。他的书法作品,多次参加全省、全国性的展览。
郝老擅长楷书、隶书和行书。其书师法颜氏,兼攻北碑,吸收诸家所长而形成自身风格。我曾好奇地问郝老:“你的字是怎么练出来的?”郝老没有正面回答我的提问,而是讲述了他的一段经历。1935年初,他到遵义参加了红军。李维汉同志分配他到红军总政治部白军工作部工作。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写传单、写标语,宣传群众,瓦解白军。行军途中,总是提着石灰桶在墙壁土岩石上书写标语。他说:“在革命斗争年代,写字就是工作,哪有专门时间练字啊。”原来,郝老在学生时代就有较好的书法功底,又经过革命熔炉的锤炼而使其书艺日臻成熟。无怪乎郝老的书法作品总是那样笔酣墨饱,气势开张,遒劲刚健,沉着雄浑。
郝老特别重视书法的宣传、教育功能。向他求字的人很多,除题写刊名、书名外,他书赠的内容都是健康向上的格言、警语或诗词,书写最多的是毛泽东、鲁迅以及革命烈士的诗抄。郝老用印除名章外,常加盖“谦虚谨慎”、“满招损”、“谦受益”等印章,体现了他一生“谦虚谨慎”的作风。
1973年2月,甘孜藏族自治州炉霍县发生7.9级大地震。11年后的1984年8月,甘孜州政府,四川省地震局在炉霍县修建永久性的地震纪念碑亭。亭内立有两块高、宽、厚分别为98厘米×68厘米×10厘米,各重300斤的铁碑,分别用汉、藏两种文字记载了地震、救灾及修建碑亭缘由。其中汉文铁碑的碑文,就是由时年82岁的郝老工楷书写并请人精心镌刻的。当我凝眸审视碑文上庄重遒劲的笔迹时,更加深信郝老的革命风范、道德文章将同铁铸的炉霍地震纪念碑一起长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