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白英是上海滩上有名的舞女、交际花,人年轻,舞跳得好,长得也漂亮。日前,杜月笙开家庭舞会,请了范绍增也请了黄白英。那天,到场的人很多。杜月笙专门把黄白英介绍给范傻儿。本来,范傻儿不会跳舞也不敢下场子,只是爱看。行伍出身的范傻儿什么时候跳过舞?到了十里洋场,第一次看到男女抱在一起跳舞时,眼睛都大了。他觉得很新鲜。男的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漂亮女人的细腰,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在蓬嚓嚓、蓬嚓嚓的音乐声中走来走去。而且,抱了这个又可以抱那个,让他心跳不止,也艳羡不已。杜月笙家的舞场,又大又阔气,红红绿绿的小电灯在头上闪闪烁烁,像是暗夜中升起的满天星星,让他想入非非。当明眸皓齿,打扮新潮,简直像是仙女下凡的黄白英走来邀他下场跳舞时,范傻儿一身都酥了。他很勇敢,立马就站起来,走上去,伸手不顾一切地紧搂着黄白英的细腰,下了舞池。在绵长、优雅的音乐声中,他抱着黄白英推磨似的转来转去。转了两圈,只听黄白英哎哟一声,弯下腰去揉脚。他这才发现,穿在脚上的大皮鞋,踩在了人家黄白英的高跟鞋上……此后,他天天想着黄白英,念着黄白英。
“算事!”杜月笙很豪爽地答应了下来。
“咣!”于是,范傻儿同杜月笙干了第三杯。
就在范傻儿回到重庆的第三天,黄白英竟亲自为他送上了门……从此,他同杜月笙的关系又深了一层。而自以为刘湘不知道的蓝文彬拒不交代,稳起倒了大霉。他收的钱远不如范傻儿多,因为如此,先是被刘湘囚禁,后来赶出军界,下场相当不好。王陵基认为,范傻儿是可以挖过来的。唯一麻烦的是潘文华,潘这人跟刘湘最紧,油盐不进,最好不要去惹这个人。
“老师毕竟是老师,老师这番高论,让学生顿时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感。”贺国光对王陵基这番进言相当满意,他高度赞扬道:“老师这番话可谓字字珠玑,金玉良言,是打开刘氏独立王国的一把金钥匙。我会把老师这番金玉良言,还有老师对中央,对委员长的态度,原原本本向委员长报告的,请老师放心!老师定会鹏程万里。”
之后,王陵基暗里明里投靠蒋介石,最终成了蒋介石最为信任的大员、大将。抗战时,他是30集团军总司令;国共第三次决战中,深受蒋介石器重的王陵基,本来在江西省政府主席任上,为了将天府之国筑成最后最坚实的反共堡垒,1948年,退到大西南的蒋介石,撤了四川省政府主席邓锡侯的职,遗职由王陵基继任。王陵基在任上很是卖力,派款拉伕,组织保安团,为蒋家王朝不遗余力;他与胡宗南一起,成了蒋介石最后的左右二膀,被共产党解放军列为战犯。最终成了共产党的阶下囚。
师生间正说得高兴,不知金蝴蝶输了钱回家拿赌资,还是她得知中央参谋团团长来了,赶回家来献殷勤。而她的到来,恰好调剂了气氛。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金蝴蝶专门打发厨下到青石桥买了条重约两斤的鲤鱼,中午,她要亲自下厨给贺团长做道她的拿手菜——真资格四川豆瓣鱼。
中午,贺国光在王陵基家吃了一顿色香味俱佳的家宴,然后心满意足地告辞了。王陵基携年轻貌美热情无比的小妾金蝴蝶,一直把中央参谋团团长贺国光送出门,送上车,再看到他绝尘而去。
看着精神头与早上判若两人的老丈夫王陵基,小妾金蝴蝶打趣,“方舟,你现在精神好好啊!”
喜笑颜开的王陵基得意地对小妾道:“我给你说过,我王方舟不会久坐冷板凳的,怎么样,兑现了吧?你晚上不会再给我拿三做四,扭扭捏捏了吧?”
“人家好久在你面前拿三做四,扭扭捏捏?”小妾嘴一比,细腰一扭,圆臀一甩,娇嗔地回了他一个飞眼,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顺势往他身上一靠,又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顶着暮色,老夫少妻朝他们的安乐窝神仙洞别墅走去。
20
20世纪30年代中期,位于长江上游的西南重镇重庆,有一种非其他任何城市可比的气势。山山谷谷、万瓦麟麟、回旋起伏的街市,亮出了某种亮丽畸形的繁荣。长江、嘉陵江这两条飘带般环绕山城而去的江上,百舸争流的船帆,像蓝天上不慎跌落的云,倏又缓缓而去。朝天门、民国路这些热闹地段上,汽车、人力车往来穿梭,行人摩肩接踵,杂声盈耳。
山城的街道大都不宽,且都要爬坡上坎曲曲弯弯。街上,不少店铺都在拍卖。有的店员将衣物拿在手上,或披在身上大声吆喝叫卖,招徕顾主。洋盘一些的,在铺子里用留声机放起“何日君再来”、“桃花窝美人多”类软绵绵甜丝丝的歌曲吸引买主。卖舶来品的,大都是“美孚”、“双枪”、“老人头”;花花绿绿的广告遍街都是。而为数不多的电影院里,上演的都是美国好莱坞的影片。
光怪陆离的山城,畸形繁荣的重庆。看着从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康泽盘点着不长的时间里自己的战果,很是得意。他不仅受到团长贺国光的表扬,连远在峨眉山上的蒋委员长对他也很满意。
一段时间以来,刘湘留守重庆的大员,他是能渗透的渗透,不能渗透的无一例外受到监视。外地来人,不管有何通天本领,也不论是从天上、陆路或水上进入重庆及附近的一十三县,立即就会受到严密监视:电话被人监听,出入信件被人暗中检查……
这之间,除了他本身的能力外,很要紧的是,他将植根民间,无孔不入的哥老会及形形色色的黑道组织拉拢过来,用了起来,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任何人只要一进入这张网中,就难以逃脱。比如,市中区会仙桥最大、最堂皇的皇后饭店,老板占半山原是个黑道人物,被他发展成了他的别动队队员,负责为参谋团搜集情报。又比如,黑道人物徐拐子在市中心打铜街开了家园园舞厅,加入他的组织后,就不一样了。舞厅里舞女们不仅按月向徐拐子交钱,还要上交她们搜集到的各种情报,徐拐子又将这些搜集到的情报,作为礼物回赠上交于他……当然,这些袍哥、黑道人物及他们的利益会受到他的别动队保护,双方相互利用。
珊瑚坝机场路边有间颇有名气的飞虹相馆,以技术好、态度殷勤出名。老板张泽充和摄影师童二钊也被他拉了过来。他们在替重点客人照相的同时,同一张照片也就悄悄流进了他康泽手中……
阳光透过窗帘,看得分明,端坐车上的康泽比实际年龄老成得多,看四十可以,五十也说得过去,其实他才刚过而立之年。也许是为了尽量掩人耳目,他外出总不穿军装,而是穿一套灰扑扑的卡其布中山服。他的长相毫无特色,皮肤黑红粗糙,骨骼也粗大,一张老朴朴的四方脸,头上剪短发。他的身上带有明显的过去艰难岁月留下的劳动人民特征。这时,他在闭目沉思。俗话说得好:“咬人的狗不叫”!他为人处世含而不露,心机很深。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睛中射出来的凶狠、机诈,如同枪弹般犀利有力。他剪板头,头发又粗又黑又硬,犹如钢针。坐姿笔挺,这就从一个方面显示出他经过某种严格特殊训练的职业军人特征。
时年32岁的他,出生于四川省安岳县双龙铺山区一个连温饱都还没有解决的农民家庭,他是靠顽强的自我奋斗登上去的。黄埔军校第三期毕业后,他留学苏联,受过特工培训。回国后,深受委员长信任、重视,历任多项要职,且在职上都有成就。
窗外快速闪过的街景,让他有种久违了的亲切感、亲近感。街上店铺里,打锅盔的、甩三大炮的,还有那些站在檐前,挑声夭夭延客入内的开红锅锅子、白面馆子的幺师……
我回来了!天府之国四川,从此以后就不姓刘,而要姓蒋了!看着从眼前一掠而过的山城重庆,他想到近期要重点抓的工作:一、把重庆及重庆附近所有的袍哥组织、三教九流、黑社会全部拿过来,掌握手中,为我所用;把手中那张黑网,编织得更为牢实。二、他得让潜伏在成都方面的特工,趁刘甫澄不在成都时赶紧工作,做出成效;尤其是几个高级特工!
沉思冥想间,坐在前排副驾驶坐上的副官调过头来,指着前面一间两楼一底的饭店说:“处长,沧白路到了,是这个巴适饭馆吗”?
他说:“是。”
轿车停了下来。
等候在巴适饭店门前重庆市中区有名的混水袍哥头子周发发见到康泽,颠颠迎上。周发发30来岁,穿一件灰扑扑的长衫,青水脸,瘦骨嶙峋的身架,像个稻草人,唯有那双眼睛贼亮,显示出刁钻歹毒的本性。
人都来齐了吧?康泽看了看戴在腕上的手表。
齐了。周发发说时腰一弯,手一比,康处长,你老人家请!
针对袍哥没文化讲义气的特点,为拉拢这批人,康泽今天特意来这里,同这帮浑水袍哥举行结拜式。在重庆,类似的活动,他已经很搞了一些。
108人都到齐了?康泽边走边问。
托你老人家的福,都到齐了。周发发一口一个老人家,虽然康泽才32岁,他把康泽捧得很高。
那好!康泽为了仿照梁山泊一百单八将金兰结拜,事前让周发发找够108人,以便显示出士气和规模。周发发为了找到一个类似梁山泊上孙二娘似的女人,很费了些功夫。
他们上了楼,进入隔壁香堂,举行结拜仪式。
香堂正中,挂着红脸虬须卧蚕眉的关圣帝君相,下面一张横贴的大红纸写有“关圣帝君”字样。关圣帝君神位前摆有香案,上排香烛。香烟缭绕中,周发发要108人先填金兰谱,每个人都开具生辰八字、祖宗三代;然后康泽不厌其烦地与这些人结拜。香烟缭绕中,每批人都由周发发领着,诵读一番具有浓郁袍哥意味的誓词:“上是关圣帝君,下跪弟子周发发!”然后依次报名,报名完后,周发发再朗朗有声地说:“今与众家兄弟,愿效桃园结义结为兄弟。虽非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从今结拜以后,誓愿效忠党国,效忠中央参谋团、效忠康(泽)大哥,团结弟兄,共挽危局。如有不忠不孝,上不认兄,下不认弟情事,有如此香!”说着,将一支香折为两段。这时,康泽端起地上一碗鸡血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跪在他身后的人齐声应道:“转祸成祥!”接着,挨次喝鸡血酒。至此,第一批人的盟誓就算完结了。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
仪式之后,康泽大宴这108人。
不要小看这些过场,很是管用。之后,康泽将这些人分批派往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