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所有的高贵品质都堪称完美的典范。但令我扫兴的是,他的体态和容貌却相形见绌,正如人们所说,他的体态容貌同他的心灵美真可谓判若天渊,而他对美又如此情有独钟。大自然对他太不公平。本来形神一致、形神兼容是比别的任何东西都更具可能性的。“灵魂放置于什么样的身体对灵魂至关重要:身体的多种作用可使心灵敏锐,其余的作用则使心灵迟钝。”西塞罗谈的是反常的丑陋和四脚的畸形,然而我们却把主要表现在脸上的,乍一看不讨人喜欢的东西也叫做丑陋,而且不讨人喜欢的原因往往又微不足道:诸如脸色、斑点、粗鲁举止以及在整齐完好的四肢上出现的某种难以解释清楚的原因。拉波埃提人丑而心灵极美,他的丑陋就属于这种性质。此种表面的丑陋虽十分严重,对人的精神状态损害却比较小,而且对评价人起不了可靠的作用。另一种丑陋,其更确切的名称叫畸形,则是更实质性的丑陋,这种丑陋通常对人的打击更为深重。显示脚形的并非一切光亮的皮鞋,而是所有鞋形好的鞋。
苏格拉底谈到他自己的丑陋时说,如果他没有人为地纠正他的丑陋,他的丑陋定会在他的心灵上准确显示出来。但我认为,根据他的习惯,他说这话是在开玩笑。美好心灵从不是天生而成的。
我不可能老说我如何珍视美——影响大而又有利——的品质。坎特·库尔斯把美称作短期的专横,柏拉图则称其为自然的特权。世上没有任何东西的声望超过美的声望。美在人们的交往中占据首要位置;美先声夺人,美以极大的权威和它给人的绝妙印象引诱我们并影响我们的判断力。弗里内如果不曾解开她的裙袍以她光艳照人的美丽腐蚀法官,她的诉讼就会在一位优秀律师手里败诉。我认为居鲁士、亚历山大和恺撒这三位世界的主宰在营造他们的伟大事业时也并没有忘记美。大西庇奥亦复如是。同一个希腊字包含着美和善。圣灵往往把他认为美的人叫做好人。一支由古代某位诗人谱写的柏拉图认为家喻户晓的歌对财产排列的顺序应该是:健康,美丽,财富;我当然支持这样的顺序。亚里士多德说,指挥的权力属于俊美之人,当有些人已接近诸神雕像的俊美时,这些人同样可以享受人们的崇敬。有人问他为什么人们同俊美之人交往更频繁而且时间更长时,他说:“这个问题只应由盲人提出。”大多数哲人以及最伟大的哲人都借助他们的俊美交学费获得智慧。
不仅对服侍我的人,对牲畜也一样,我认为他们的美与善十分接近。因此,我认为脸部的线条、表情和轮廓有助于推断某些内在的气质及未来的命运,它们似乎并不直接也不单纯属于美和丑的话题,正如香味及清新空气不一定都能保证人的健康、瘟疫流行时节空气的恶浊和臭味也不一定都传染疾病一样。指控女士们的品性与她们的美貌背道而驰的人并不一定都有道理,因为线条并不十分端正的面庞可以有正直忠诚的神气,相反,我有时在美丽的眉目间却看出令人害怕的狡诈而且危险的本性。在众多得胜的敌人当中,你可能立即选出这一位而不是那一位陌生人以交付自己的性命;而你作出这样的选择并不一定只考虑了对方的美和丑。
外貌并不是牢靠的保证,不过外貌仍有某种重要性。倘若我有必要鞭挞恶人,我鞭挞得最猛烈的将是违背和背叛了自然而然显现在他们脸上的诺言的人:我惩罚表面温厚的狡诈者更为严厉。有些相貌似乎是福相,另一些相貌却显出福薄。我认为有某种技巧可以使人区别温厚相貌和蠢相,区别严厉相貌和粗野相貌,区别狡诈和善意的狡黠,倨傲和阴郁以及诸如此类的近似的品质。有些美人不仅显得傲气而且乖戾,另一些美人则温柔却又非淡而无味之美所可比拟的。通过相貌预测未来的命运,这是我有待解决的问题。
正如我在别处所讲,我是从自身出发直截了当引用这句古老格言的:我们不能疏于追随大自然,最灵验的格言乃是“顺应自然”。我没有像苏格拉底那样以理性的力量改正我的天生气质,也没有人为地打乱我的癖好。既来之,则安之,我从不与任何事物过不去。我家两间正房和睦相处互不打扰,不过,谢天谢地,我饮食中的牛奶质地还算好,水掺得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