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都是走山路,不见一处村庄,晚上都在露天休息,害得连从小便在山林中长大的雅吾公主都受不了了,此时她鼓起两腮,蹲下双手抱膝,嚷嚷道:“不走了,不走了!我走不动了!”
连雅吾都累成这样,就更别说15年来,从没走过这么多路的香宇了。最早的两天,都是她一个人跟在他们两人背后奋力地走着,还好在雅吾死缠冷天不放的情况下,那八爪鱼的功力让他们的步伐不算很快;只是后来的两天,雅吾根本已没有力气再缠他了,于是就演变成冷天走最前边,雅吾在中间,香宇在最后的一字行局面,无奈此时冷天根本毫不怜香惜肉,越走越快,所以才会引来抗议。
此时香宇苍白的脸已没有血色,从昨天开始就感觉双脚****,剧痛无比,可根本连碰都不敢碰鞋子一下,因为只要稍微一碰,就犹如撕心裂肺一般疼痛,可现在是男儿身的她,只能用生平最大的意志,忍受着这一切的痛苦。她本来应该在九亲王府,舒舒服服地做福晋新娘的不是吗?可现在却在这山林中,忍受着恶劣的环境,更奇怪的是连这天气也跟她作对,怎么腊月的阳光还这么猛烈?虽然在山中,可还是热极了,这到底是大清的多南边?怎么会有这么热的地方?
冷天却没有回头,更加没有看雅吾一眼,继续走着。
见状,雅吾只好认命地站起身,跺着脚,嘴扁得比娘亲不让她吃饭还要痛苦:“涂大哥!别走那么快了啦!”说着便又赶紧跟了上去,可就在这时候,一声不太寻常的什么物体坠落在地上的声音终于让冷天回头了——
“小兄弟!”香宇晕倒了。
冷天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她的身边,打脉后才知道后悔,都怪自己坚持走山路不走村庄,本是为了让雅吾知难而退,没想到却苦了这位虚弱的小男童,而自己却一直没有发现。现在香宇的脉象极度虚弱,加上三伏的闷热天气,她就更加支撑不了了。
冷天盘腿与香宇双手合十,给她输入了真气,然后想要喂她吃一些急用的药丸,可怎么捏着她的下颚给她灌水,昏迷的她就是没有办法吞咽,害冷天又很快发现,这男孩不但身体弱,就连皮肤都碰不得,只稍微捏紧了她的下颚,这会红色的痕迹便横在他的眼前。冷天摇摇头,觉得这男孩有必要练武锻炼身体。
下一刻,根本没有多想,冷天便自己灌了一口水,以唇对唇,利用舌头撬开香宇的唇和喉咙,好不容易才让她把那药吞了下去。
眼看冷天用自己的唇一口一口地喂香宇喝水,虽然对方是男孩,可雅吾还是忍不住涨红了双脸:“涂大哥!不可以不可以!”还使劲想分开他们两人,她是气得涨红脸了。
可冷天是谁?区区力气怎么可能动摇到他?等他喂完了水,他才又一把将香宇背起,想要继续上路了。
只是昏迷了的香宇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事情。
谁知惊天动地的叫声忽然响起:“啊!!涂大哥你看他的脚!”
闻声才发现了更为惊心触目的画面——香宇的袜子不知何时开始已经被血染红,还分明看见从一部分已经干涸了的暗红色血迹上,又印出了汩汩鲜血,此刻就连鞋子也一块染得血迹斑斑!
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向东11岁那年差点被师傅错手打死的情景,冷天就是觉得一阵揪心。可是在冷天想脱掉香宇的鞋子,查看她的伤势之时,却惹来了她昏迷却仍知道剧痛的糊话:“好痛,额娘,好痛……”
那鞋子跟袜子,早就跟她脚上的血肉绞成一块了,看着她血肉模糊的双脚,冷天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莫及。
就连一旁看见的雅吾,也不忍心看下去,别开脸就哭了起来,怎么双脚都烂成这样了,“他”都不说呢?
冷天迅速地点了她胸前、小腹上、大腿内侧以及小腿肚上的穴道,给她暂时止了痛和止了血,并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好伤口,洒上了随身携带的外用药剂。
还好六年前出走时带走了一些向东家秘制的药剂和药丸,二师弟杜向东家族是经营药庐的,而向东本身就是有名的大夫,没想到这些药今天终于派上用场。(至于过期没有,读者们也别想这么多了~:P)
冷天继续背着她,看来她至少有两个月,是不能再穿鞋子和落地走路了。
当晚,香宇病了,病得并不轻:“头好痛……宇儿头好痛……额娘……”
“他热得很厉害!涂大哥,怎么办?”毕竟只是个孩子,雅吾也忍不住怜惜起来。
根据小时候跟向东一起长大的经历,冷天很快便自山中找来了一些草药,山中没有条件,他只好捣烂了喂她喝药汁。可想而知,那有多苦?就连在昏迷中的香宇,也知道要抗拒,刚滴到嘴边,她便不自觉地抗拒着尽数吐了出来,绿色的汁液最后是搞得她满脖子满衣服都是,要是她是清醒的,绝对无法忍受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吧?
“不要,额娘,好苦,宇儿好痛好痛……”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个地方的方言称呼,额娘?应该就是在喊娘亲吧?小孩子生病时都是这样吧?虽然冷天生病的记忆不多,可都记得小时候生病时,别人能喊“娘亲”,可他只能独自忍受着痛苦,悄悄地喊着“爹”,可那时候,只有比自己更加幼小的向东在身边照顾自己;到后来,惜娘出现了,每当他生病时,他心中便开始有了另一个可以喊的名字了,而那个女人,曾经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可她后来却爱上了自己的父亲,成为自己的继母。
不愿多想,只怪当时在“死亡森林”的幻觉太过真实,否则怎么都离开六年了,这会才开始想念起他们来?
于是在雅吾的目瞪口呆下,冷天居然亲自喝了一口那看起来就恶心吧唧的苦药,然后又再次口对口地给香宇喂去,害已经昏迷了的香宇被迫喝下那苦汁后,忍不住就拼命地咳嗽起来,冷天只能本能地伸手轻拍她的胸口,想要抚平她的气喘。
这一次又一次的嘴对嘴喂药,让雅吾都觉得再也看不下去了,而这回是因为她知道那捣烂的药汁肯定很苦,因为居然让那连日来都面无表情的涂大哥,这会都深深地皱起眉来了,不过,他皱眉的样子还是很帅!雅吾忍不住又看呆了。
好不容易让香宇不再说糊话,雅吾已背靠一棵大树不雅地打起了鼾来,嘴角的口水已经流到衣领了。可冷天才刚睡下,便又被香宇痛苦的喘息声惊醒:
“好闷……快喘不过气了……胸口……呼吸不了……额娘……宇儿好辛苦……”
胸口?怎么这会从脚痛、头痛,变成胸口痛了?
还是没有多想,冷天便伸手拉开了香宇的衣领,却意外地发现她胸前缠着厚厚的几圈白布,“他”胸口曾经有伤?是在“死亡森林”内被伤的吗?可这缠得也太紧了吧?不但对伤口没有好处,此时“他”身上娇嫩得不太寻常的皮肤也都被勒得有了红色的痕迹,假如“他”是个女孩,恐怕这都不叫皮肤了,该叫凝肌。
找到了布条的打结处,正要解开来瞧瞧“他”的伤势,却忽然听见了震耳欲聋的惊叫声:
“啊!!!!!!!!!”天啊,那声音来自雅吾,她被强暴了吗?不然在什么情况下会发出这样的惨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冷天回头看向树下的雅吾,才发现后者嘴角的口水已经沾湿了她自己胸前的衣衫一大片了,看来她是在梦中被强暴了。
刚想转头继续解开布条的动作,此时雅吾的梦话又响了起来:
“涂大哥!不可以,你怎么可以解开……解开雅吾的衣衫……?”
“……”动作再次停止,可以隐约看见此时冷天额头上那爆现的青筋在跳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成了采花大盗。
“不要,涂大哥不要……不要……不要停止……雅吾喜欢……”瞬间强暴的恶梦变成了春梦,可却让冷天象被点了穴般,他已经不会动了。
夜晚山林内的凉风一阵又一阵地吹过,害冷天生平第一次觉得背脊发凉,冷飕飕的感觉尽数朝他袭去,此时病人也打了个哆嗦,辗转中痛苦地睁开了双眼,看见的就是自己上衣已被解开,冷天正欲解开那缠胸布的动作。
忍不住低叫了一声,香宇迅速地往后挪去,可脚上和头上传来的痛苦让她觉得非常虚弱。
冷天也立刻有了反应:“别动!你在生病!”迅速地抓住了她想要往后缩的肩膀,生怕她这一动又会加重脚上的伤势,而且还在发热呢,刚刚又喊喘不过气了:“你胸口还有伤?”
明白了冷天心中所想,香宇松了口气,镇定了思绪,明白自己错怪了好人,可还是无法掩饰地急急地把衣服拉好,尴尬地说:“我没事……”
“那这胸口的布是?”
“是,是……习俗,我们族人规定男人必须从小缠胸……”这个理由该不会引起怀疑:“不允许拆的……不是受伤了……”说着,香宇垂下了眼睛,不敢直视那双太过正直善良的眼,心里才道歉道:对不起,对你说了两次慌。
月光下,“男孩”的脸虽然脏,可那乌黑明亮的双眼此时随着那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地颤动着,很是迷人。可这双眼睛实在美丽得太不寻常,记忆中向东的双眼曾经给过冷天的感觉只有特别明亮,可这“迷人”的形容词怎么能在这小男孩身上找到?
冷天点头,表示理解,没有任何怀疑,只用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她,伸出那又长又大的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明天就不痛了,睡觉吧,会好起来的。”这是小时候若惜经常安慰他的话,不知怎么,他就是非常喜欢这个小男孩,大概是因为“他”长得真的很像向东吧?
不知为什么,香宇看着这双温柔的眼睛,却想起了天颐贝勒,这多象天颐平时宠溺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她真的很想念京城,很想念京城的亲人哦。可她现在,却在这山林中,在篝火边忍受着病魔的折磨,还好碰到了这样一个好人,想着她便忍不住红了眼眶,记忆中头一次任性地投进了一个陌生人的怀抱中哭了起来,可这陌生人宽阔的胸膛,真的很温暖。
冷天伸手头一次这样抱紧一个人,同时把晚上山林的冷风隔绝在他的羽翼之外。
山林中,月圆的柔光照耀下,两人倾心相拥,即使不为男女之情。
这时候的雅吾终于醒来了,她揉着惺松的眼睛,随便擦了擦嘴角的那一串口水,奇怪刚刚明明看见涂大哥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可怎么突然就看见他抱着个“男人”了?虽然那只能算是“男孩”的家伙在很凄凉地哭着,可不对,他们两人周围怎么会隐约有一圈迷蒙的白光?是他们升天了还是她升天了?不然这分明是佛光的景象怎么会出现?再次揉了揉眼睛,雅吾想要再看清一些,可不是做梦,看不下去了,她的涂大哥怎能抱着一个男人?
“喂喂!松开松开!成何体统?!”
好不容易拉开了两人,见香宇努力地擦着泪水,雅吾更是生气了:“卒,爱哭鬼。”
更加怜惜此刻身边没有父母疼爱的男孩,冷天忽然说道:“要学武吗?我教你。”已经29岁的他,也是时候收徒弟了,当年涂震可是27岁就收了自己的儿子做徒弟。
“学武?“香宇呐呐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要是换了是香宁,恐怕会很兴奋吧?她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闯荡江湖,做个劫富济贫的女侠,香宁曾经说过:要是我没有爱上弘历,要是弘历不是未来的天子,我一定会离开这高耸的城墙,到山林中去!
可现在听见这提议的却是香宇,所以她犹豫了,不知道格格能不能跟江湖汉子学武?
“好啊!我要学!”说话的是雅吾。
“我不收女徒弟。”抛下原则,冷天继续看着香宇,“你身体弱,需要习武强身健体。”向东不就是那样才强壮起来的吗?
雅吾伤心地在一旁嘀咕,香宇明白冷天的好意,而此刻身为男儿身的她不是格格,怎么好拒绝?于是她只能点头答应,没想到这一点头,却意外地看见了冷天的浅笑,这是几天以来,他第一次笑,虽然只是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可真的好看极了。
一旁的雅吾不再嘀咕了,看呆了,香宇也呆了,他跟温柔的天颐真的很像。
“还不知道小兄弟的名字呢。”冷天询问。
“复姓瓜尔佳,名字……单名一个宇字……”是第三个谎言,哦,香宇实在很不想对这样一个善良的人撒谎。
“宇儿,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涂冷天的大徒弟了。”他又笑了,似乎是因为很高兴收了一个自己很喜欢的徒弟呢,完全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力气或资质习武。
哦,深深的内疚感自心底涌上,看着这男人难得的笑容,香宇实在很难想象,当他知道她是女儿身时,收了一个女徒弟的他,不知道会不会吐血身亡?
可那一声“宇儿”,却是阿玛额娘对自己的爱称呢,他为何会用相同的称呼?眼前这陌生的男人,分明给香宇前所未有的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