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公司例行的季度宴会在连氏酒店如期举行。
“小语,小语!这里,这里啦!”英姐一伙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喊着不远处东张西望的上官语。
上官语奔过来,先猛灌一杯水。
“慢点喝。慢点喝!”英姐忙替小语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来喝个够。
“呼!累死我了!”抹着唇边的水渍,上官语探头看看,问,“咦!怎么没见你们经理呀!”
“总经理派他出长差了啊!你不知道?”不会吧!方经理都出差快半个月了,这个小丫头都不知道?真是世态炎凉啊!枉费方经理还那么看重这小丫头。回话的人眼里带着责备。
听别人这么一说,她好像是有这印象的,之扬来跟她道别,还一副生离死别的恶心样。上官语搔搔头,赔着笑:“哎呀,都怪我一天到晚忙着应付难缠的总经理。呵呵。”
“是呀,也不能怪咱们小语。做秘书的,哪一个不是像陀螺似的……何况,小语跟的还是最铁面无私、严厉得不近人情的总经理。”有人帮上官语开脱。
“那也是的。小语啊,你真的好苦命呀!”一群女人充分发挥泛滥的善心。
“今儿个难得咱们聚在一块儿,聊点别的吧。”说话的人边嗑着瓜子,边继续之前的八卦话题,“你们猜,今天总经理夫人会不会出席?”
“应该不会的吧。说实话,我还没见过总经理夫人呢。你们谁见过?”摆明了别人也没见过的神情。
“唉!季度宴会、年度大会,总裁夫人总是出席,就没见到总经理夫人呀。”不无遗憾呀!
“总经理一定爱惨他夫人了。连让她抛头露面都舍不得呀!”不无艳羡。
“我总觉得总经理不像是有家有室的人。”大胆假设。
“啊?你脑子有毛病呀?喜糖都吃了耶!你还吃得最多呢!”
“谁会没结婚,硬在自己脸上贴上已婚标签。除非他不是男人!”语气激烈。也难怪,现今社会,稍微有点资本的男人,谁不是家妻野妾、左右逢源。
“喂,最新消息,我听说呀,总经理夫人待会就会亮相。”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女人,神神秘秘、兴奋异常的低声说。那表情简直比中了五百万大奖还要得意。
“真的?”
“消息来源可靠?”
“蒙我们的吧?”
“……”
一群八卦女嘴里说出的话尽是不信与怀疑,不过脖子都一致的伸向总裁那里。
“是总裁秘书室的秦秘书在卫生间告诉我的。稍早的时候,她意外听见总裁在与一个叫家宜的女孩子通电话,说什么’今天一定要陪练翱出席宴会,还说爸爸在这里等你哦’……”
“总裁只有总经理一个独子呀!”
“所以喽,家宜一定就是总经理夫人。”
“那么,咱们终于要见到总经理夫人啦!?”
上官语不耐的扁扁嘴,不就是总经理夫人嘛。一众人搞得像是自己要相亲似的。不,简直比自己相亲还紧张激动。不过,她也是很期待的啦!家宜,是否人如其名,宜家宜室,一定是他喜欢的那种温柔又聪明的女子了。咦,不是说是叫情儿吗?怎么又是家宜了?对了,情儿是她的小名吧!就像我,爸妈还经常喊我妞妞呢。
“怎么还不见总经理现身啊!小语,你知道总经理去哪里了吗?”小语是总经理秘书耶,问她准错不了。
上官语摇摇头。她的确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下班后她本来是在站台下等到酒店的公车的,然后,他就出现了,摇下车窗,吩咐她上车。她想,反正他也是要去酒店,不搭白不搭。何况,他命令她成习惯了,她拒绝也是无济于事的,有每日加班后他最后总会黑着脸送她回家为证。到酒店后,他又命令她做这做那,让她不得空闲。幸好,他被总裁喊去一会儿,回来后沉着脸甩给她三个不准,就匆匆出门了。她也就跟着解放了。
做他的秘书真是麻烦,连聚会也得遵守什么“三不准”:不准喝酒、不准跳舞、不准与男人搭讪。他就那么讨厌她吗?她做什么事情,他都看不顺眼,从不会给她好脸色。思及此,她的心苦涩万分。要怎么做,他才会不再嫌弃她、讨厌她呢?
“来了,来了。”英姐以手肘捅捅怔愣的上官语。
上官语忙站起身子,向目光聚集地看去。
连氏企业总裁连超凡携着妻子,向家宜招手,语意里满是疼宠:“家宜,爸爸还怕你不会来呢!来了就好!”
家宜甜甜的挽住连翱的手臂,漂亮的脸颊满是幸福:“爸爸专门打电话让我参加今天的宴会,而且连翱哥专程去接我,家宜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来呢?”
“好,好。让连翱带你去认识一些人吧。他们呀,都是爸爸的老朋友、老客户了。”
连超凡很是喜欢这个干闺女,才貌俱全,配连翱真正的天造一双。他也看得出来,家宜对连翱有意,可惜他这个儿子,总是不温不火的,让他这个做爹的干着急。何况老婆在一个劲儿催着要抱孙子。所以,他这个当爹的就亲自做月下佬了。
“连翱,还不带着家宜去向各位叔叔、伯伯敬酒?”
“连翱哥,咱们过去吧!”家宜落落大方的对连翱说。连翱扯扯唇,微笑着带着家宜穿梭在人群里。霎时,觥畴交错、云鬓丽影、欢声笑语。
上官语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看得清他们相互依偎、甜蜜幸福的恩爱场景。终于见到那个情儿了,那个让他深爱的女子呀!原来,本人要比照片里更漂亮、更有气质呀!她的双眼一直追随着他们,看着他们敬酒、跳舞……他的眼里一直都没有她上官语呀,他的眼里一直有的是那个可以牵着他悲欢喜乐所有情绪的女子,他的妻子呀!
这一刻,喧嚣的大厅里,她想起镜儿说过,喜欢与爱是不一样的,可以喜欢很多的人,却只会爱上那么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时,希望他的眼里只有自己,希望自己是他的唯一……
这一刻,上官语忽然懂得,半年来,所有莫名的感伤、苦涩与心痛,不仅仅是喜欢,亦不会是她自欺的欣赏那么纯粹。那是比喜欢要深得多的爱呀!原来,他一直是她寻寻觅觅,等待中的那座“泰山”呀!
上官语爱连翱!上官语爱连翱!可是,他不爱她,他已经有了一位深爱的妻子。上官语的眼前渐渐模糊。
“上官语,上官语……”金远喊着出神的上官语。
“金远。”上官语振作精神。
“怎么了?脸色那么差,眼圈也红红的。”
“我昨晚没休息好,有些困了。”
“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家?”
上官语看向一脸关心的金远,摇摇头,在迷离的灯光下问:“你不打算请我跳舞吗?”
金远明显的有些惊愕,随后,微笑着牵起上官语的手,旋进舞池里。
“连翱哥,你怎么了?”家宜腰间吃痛的问连翱。她明显感觉到连翱的分心。确切的说,从他带她过来开始,他一直都是漫不经心的。
“不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家。”连翱略微松开收紧的双臂。
“是啊,我明早还有课呢。”家宜跟在连翱身边,离开舞池,迟疑的问他,“你不送我回家?”
“我还有别的事情。”连翱的眼睛不自主的再次瞟向舞池内昏暗的一角,五指握拳,死紧。该死的,跳舞非得贴那么近吗?
家宜敏锐的感觉到连翱的怒气,茫然的依着他瞬间停留的视线看向舞池一角,那里有一对年轻男女在跳舞,男子间或贴着女孩的耳朵说着什么,女孩子应该是在专心的听着。摇摇头,家宜知道连翱不喜欢过分粘人的女孩子,轻声道:“我去那边向爸爸说一下。你让司机在外面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看连翱点头,家宜又轻轻的说:“你好久没去我那里了。有空的话去我那里坐坐,我新学会了几样菜色。”不等连翱有所反应,家宜已经离开。
从小一起长大,家宜知道连翱是一个感情淡薄的男子。她不在乎,只要他在她身边,只要他接受她的爱,她相信有一天他会彻彻底底的看上她的,她更坚信她会是他唯一的妻子。所以,她可以等,等他向她求婚。
送走家宜后,连翱在人群里寻找他的傻故娘。
“看见上官语了吗?”他问市场部的那一帮女人。
“小语身体有些不舒服,金远先送她回去休息了。”英姐忙说。真是可怜的小语呀!参加个宴会,还被老总呼来唤去的。
连翱不再说什么的转过身去,微笑着应酬一帮宾客。
市街的行人路上,上官语与金远慢慢的向前走着。
“金远,你喜欢过一个人吗?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心痛。”
“喜欢到心痛?那是爱了。”
“呵呵,爱。”上官语苦涩的笑,“那你爱过一个人吗?”
想了想,金远摇摇头。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只是喜欢,没有心痛与感伤,只有纯粹的开心,朋友相聚的开心。”
“如果你愿意,纯粹的喜欢也是可以慢慢的转化为爱的。”金远认真的建议。
沉默片刻,上官语摇头:“喜欢依旧是喜欢,爱依然是爱。”
站在上官语的楼下,金远对她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喜欢那个开朗自信的上官语。”
上官语笑着挥挥手,向自己的小屋走去。今晚,她要好好的想想,关于她的爱、关于连翱、关于今后她该走的路……
“上官语,你有没有听我在说?”第一次,连翱火大的对着眼睛快眯成一条缝的上官语咆哮。
“啊?总……总经理,我有在听。”小心的隐去呵欠,眼眶里却已经布满了水汽,上官语心虚的回应道。她昨晚花了整整一晚的时间去想、很努力的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理清,除了,她上官语爱连翱这个事实。今天,她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困得要命,却歹命的还得被他喊来训示。
“那说来听听,我刚刚说了什么。”连翱不打算放过她。
“是……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事吧?”她小心的看他的表情。
“你做错了什么?”他的语气恢复平淡低沉,看不出除了严苛外的任何的情绪。只是,额角的青筋在暗示她,他余怒未消。
上官语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来个沉默是金。反正,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有理由来痛骂她一顿。所谓,缩头是一刀,不缩头也是一刀;说也是骂,不说也是骂。她何不省省口水。
连翱等了半天,见她垂着头,如同犯错的学生在乖乖的听老师训示,没有要继续开口的意思。皱皱眉,他绕过办公桌,停到她的身前,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看进他深邃的眸子里:“下面我问什么,你就老实的回答什么。嗯?”活似拷问犯人。
形势迫人,没办法,上官语乖乖的点头。
连翱满意的点点头:“昨晚几点睡觉的?”
“啊?这也问?”上官语很是惊讶的睁大因犯困而水雾迷朦的双眼。看他恶狠狠的盯着她,她低声问:“说实话?”
他点头。
“没睡。”
“没睡?”
“一晚没睡。”她再次强调。
“去哪里了?”他捏她下巴的手劲加深。
“痛!”上官语吃痛皱眉,感觉到连翱手劲放松后,理所当然的回他,“在家里呀!”
“实话?”他半眯起双眼。
这个人是怎么了?她都快困得不行了,他还在问着奇里奇怪的问题。上官语无力的点点头。
“金远什么时候离开的?”
上官语蓦的睁大双眼,气道:“你是在怀疑我生活不检点?”
她快气死了。知道自己爱上有妇之夫,已经够倒霉的了;这个有妇之夫还处处怀疑她生活不检点,侮辱她的人格,她太气愤了。
“对,我整晚都跟金远在一起。那又怎么了?公司有规定,秘书不准谈恋爱,不准未婚先上床吗?”
“上床?这是一个好人家的女孩子该说的话吗?”他脸色阴沉得吓人。
“呵,床都上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你也从没认为我是个好女孩子。”
两个怒火中烧的人,怒瞪对方,简直是针尖对麦芒。
“横竖你也看我不顺眼,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我给辞了?省得你碍眼,我难受……”
辞了?让她回家安心的做个小情人?然后等着出嫁?
她难受?面对他,就那么让她不舒服?
俯下身子,连翱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省得再从里面蹦出让他咬牙切齿的话来。他的吻,急促、狂躁、焦灼,她的唇角传来微疼。上官语一开始还抗拒着,渐渐的,融化在他霸道的深吻里。不知不觉中,聪明的学着他的做法生涩的回应他。
他们曾经蜻蜓点水的吻过、亲过彼此。那个时候,他戏谑的成分居多,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爱上了他。
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旺盛的怒火下,他认定了眼前的傻故娘只是他一个人的傻故娘。而她自昨晚的顿悟,深深的明白自己是彻底的爱着他。
只是,他没有细究自己从昨晚蔓延至今的怒火,源于自私的独占欲,还是深沉的爱?而她同样悲哀的接受事实,她爱他,但他会不爱她。
气息纠缠的吻里,有形于外的怒,有藏于心的爱……
连翱猛的推开上官语,脸色铁青得吓人,沉敛的双眸有一抹诡异的红。背过身去,不看她,沉声道:“你出去吧!”
该死的,他竟然对一个黄毛丫头有了反应。如果再晚一点点,他会在办公室里要了她。也许,他真的该结婚了。就娶家宜吗?
上官语看着他冷冷的后背,好半响,轻轻的,却是笃定且坚持: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她看不见他的唇角下撇,却听到他残忍且不屑的话语:
“我不爱你,也不需要你的爱。”
紧抿着唇,许久,他以为她走了。回转头来,只见她笑颜如花,缓缓的说:
“我终于可以死心了!”然后,转身离去,留给他坚强且自尊的背影。
背靠在他的门外,缓缓的蹲下身子,上官语难受的流下泪水,她这样子,又比第三者高贵到哪里去了?
她该怎么办?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做才能恢复曾经的那个上官语。
“小语?!”笑容凝固在颊边的方之扬错愕的看着依靠在连翱门外泪流满面的上官语。
“之扬!”抬起头来,模糊的泪眼里,上官语看到了熟悉的笑脸。如同迷路的羔羊,哭泣着扑进方之扬怀里。
“小语,你别哭呀!告诉我,是怎么了?”方之扬从没看见上官语如此伤心过,双手温柔的拍抚着上官语颤抖的双肩,心也跟着发慌了。他出差的半个多月里,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好久,怀里的人儿渐渐安定下来。
“之扬,我困了……我不要……不要爱了……”
“小语?小语?……”方之扬着急的喊着怀里意识渐渐模糊的上官语,腾出一只手,敲着连翱的门。
方之扬心疼的看着沙发上沉睡的上官语,问连翱:“要不还是找医生来给小语诊断?”
“她没病。”连翱语气简短,依旧有条不紊的处理他的公事。
睡梦中的上官语显然睡得不安稳,眉头深锁,颊上还留着泪水的痕迹。轻轻的为她擦拭颊边的泪痕,方之扬问连翱:“你跟小语究竟是怎么了?”
“你认为能怎么了?”连翱继续埋头文件里。
“没怎么了,她会在你门外哭得泪人儿似的?她会说什么不要爱了?连翱,如果你不爱她,就收手吧!你忍心让一个那样单纯快乐的女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小语不是你理想的妻子人选,家宜才是。”方之扬动怒了。
“你喜欢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方之扬微微怔住,随即扯开无害的笑容,语气酸涩:“被你看出来了?我以为自己藏得够深。可惜,她的心不在我这里。她的心早就遗失了,在她还没看清自己心的十八岁那一年就遗失了。遗失在不懂得珍惜她的那个人身上。”在她语气平淡告诉他那一段故事开始,他就看出来了,这个固执的小丫头爱上了连翱,爱得连自己都不觉。
连翱坚挺的身子微微颤抖,哑着嗓子却是一脸平淡的说:“你把她带回去。这里用不着她了。”
抱起沉睡的上官语,方之扬点点头:“如果可能,我会说服小语离开公司,希望你到时别为难她。”说完。抱着上官语离去。
许久,连翱站起身,在留有余温的沙发上躺下。即使,明明知道,她不再喜欢他;明明清楚,她急欲远离他。但是,他忽略不了打开门的一刹那,心底深深的恐惧;也忘不了她说,她爱他时,心底深深的震颤……
二十七年的生命里,他一直相信自己有绝佳的自制力;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控、怒吼,甚至是即使一个深吻,他几乎会失控至要了她,而她一直是他眼中的黄毛丫头啊!
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规划与掌控之中,他不允许自己的生活有一丁点的乱序。以前、现在、将来、直至老死,每一时、每一刻,他是导演也是演员。因此,他决定将她逐出自己的身边,眼不见心不烦;他依然照着自己的方式一板一眼的生活,冷静、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