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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生死之间,谁是谁的猎物(3)

我决定去看看费拉。人真是只有无聊时才会偶然想到朋友啊,怪不得说朋友只是一种季节性的植物,生长起来固然繁茂可人,凋落时却也寂寥凄零。这么想着,我不觉就有些惭愧。

费拉见了我很高兴,说:“童男,那首歌我重新改了曲调!”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哪首歌啊?”

“就是你小子写的那首啊,当初兴冲冲地跑过来恨不得要我马上就谱曲,怎么现在自己倒给忘了?”费拉瞪着我。

我想起来了,这些日子来没头苍蝇一般乱窜,哪里还有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情。再说当初写那首歌时自己正沉浸在对简婕的狂热爱情之中,现在人家恐怕“君有二子已能言”了吧。看来诗歌文艺这些东西,多半是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或者被失恋伤透了心肠的时候才会去写的,像我现在这样处于灰暗的中间地带,一切无可无不可,哪里还想到什么轻吟浅唱!

“我最开始谱曲时用的一种明快的基调,现在才明白所有深刻的爱情应该都是忧郁的,心灵最深处的忧郁!”费拉激动起来,“快乐永远都是肤浅的,缺乏穿透灵魂的力量。所以我一直在琢磨重新给它定调,我要让真正有爱的心灵听后落泪而不是发笑。”

我想也许我是懂他的。

我注意到那块刻着“好”字的喇嘛石又挂在他的脖子上了,便问他:“小鹿最近来看你了?”

费拉有点羞涩地笑笑:“她每周都给我写信的。”

“那就好,”我嘘了一口气,“出来后干脆你就去那边发展算了,现在武汉的歌厅文化也挺发达的。”其实内心里我是担心小鹿再给他带来什么刺激,要说像小鹿这样一个漂亮可人、明眸似水的女孩不喜欢男人和不被男人喜欢肯定是不现实的,男人风流女人风骚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还有几个月就期满了,到时你来接我,小鹿也会来的。”费拉的眼睛中又燃烧起希望的火焰,“出去后我一定好好混,这他妈的坐一次大牢也好,很多看上去欲罢不能的东西倒也一次性了断了。”

假日一完就是没完没了的“催魂令”,冯总逼着我元旦前无论如何再搞几个猛料出来。我正在愁眉苦脸地想办法,门口出现一个男孩,探头探脑地问黄蕊蕊:“请问童主任在吗?”

我说:“什么事啊?”

他一见有人搭腔立马跨了进来,一边掏介绍信一边说:“我是湘潭大学的学生,叫钱多多,想到你们报社来实习。”

黄蕊蕊呵呵地笑起来:“就凭你这个吉利名字到哪里都会受欢迎的啊!”

我没看他的介绍信,说:“这个你得去找人力资源部,他们负责安排接收实习生。”

男孩坚持将介绍信递过来:“我表姐说就找你们童主任,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给童主任打个电话?”

黄蕊蕊说:“还给谁打电话,他就是童主任啊。”

“你表姐?”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男孩一听我就是童主任,更加殷勤了,说:“她现在在深圳,叫简婕啊!”

我猛然想起在海南那次她打电话托我的事情来,便笑呵呵地站起来说:“哦,知道知道,等会我叫人帮你去办手续,你就在我们特稿部实习好了。”

男孩高兴起来,恭维道:“童主任是三湘名记啊,我们学新闻的好多同学都好崇拜你呢,你写的文章那叫一个……”

“食宿你得自己安排啊!”我止住了他的恭维,现在的年轻人都只晓得顺杆子往上爬,当面吹捧人都没个遮拦,不像我们大学毕业那会只晓得埋头做事,见了领导话都说不出来。

我一边叫黄蕊蕊给这个钱多多安排办公桌椅,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你表姐在那边怎么样啊?”

“很好啊!”钱多多眉飞色舞起来,“买了200平方米的房子,听说表姐夫也快要升CEO了,把表姐全家都接过去了哩!”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觉得特别没滋没味。都说“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可真听到旧日情人日子过得一派歌舞升平时,这心里反倒酸溜溜的,就凭这点,我知道自己压根儿就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俗人。

钱多多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表姐和表姐夫的伟大业绩,我打断他的话:“你先去找住的地方吧,明天开始跟黄老师跑。”

他飞快地看一眼黄蕊蕊,愉快地答应一声:“好耶!”接着转过身去亲亲热热地说:“美女姐姐请多关照!”

平时对女实习生总是一副爱理不理模样的黄蕊蕊居然露出了极为灿烂的笑容,一脸的雀斑都熠熠生辉。

我在心里骂道:这狗日的小小年纪倒蛮会来事啊!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自寻烦恼地给简婕打个电话,告诉她钱多多已经来报到了,这时虾米的电话进来了,他心急火燎地说大事不好黑格尔出事了,警方现在正四处抓他。

“今天不是愚人节啊,伙计!”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玩玩游戏赌赌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

“自己的钱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现在谁管你啊,可是黑格尔闹到套人家钱的地步,事情可就玩大了。”虾米给我解释了好半天我才弄明白,原来黑格尔迷上网络游戏后将手头的私房钱尽数贴了进去不算,还几次偷拿了老婆的钱,加之他赌球也是输多赢少,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就动了歪念头。他见现在很多人流行网上支付,于是和一个长期做电脑黑客的家伙合伙注册了一个办理邮购业务的商业网站,他们的产品标价明显低于其他网站,因此吸引来一批客户。他们巧妙安置了一个木马程序,只要客户在表格中键入网上银行的密码,他们这边立马就能得到客户的相关资料,然后将客户的余额转移到自己的账户上去。两个月下来,两人居然非法进账300多万元。

我大吃一惊,300多万可不是闹着玩的啊!这狗日的网络还真害人不浅。

我开着吱吱嘎嘎到处响的破车往虾米住处赶,那是单位刚给我配的一部行将淘汰的桑塔纳,算是对我接连采写独家猛稿的奖赏。冯总给我钥匙时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好干,你可是报社唯一配车的部主任啊,别给老哥我丢脸!”我一看那车心里就骂起来:这狗日的破车开出去本身就是丢脸,影响市容啊!骂归骂,但有个代步工具总是一大进步,好歹也算有车一族,就像娶个麻脸老婆也算有妻一族一样。

没想到半路上碰上正在站牌边等公交车的小茗,我靠过去让她上来。她有点吃惊:“你哪儿骗来的啊?”

我说:“就这破车也值得骗啊?说出去岂不丢人!没看《天下无贼》里人家刘德华、刘若英一骗就是他妈的宝马。”

“那是捡来的?”她嘻嘻地笑。

“差不多吧!”我说,“单位给配的。”

“哦?有没有给配小蜜啊?”小茗紧靠着我坐过来,调侃着,“不过就算给配了小蜜也没用,你整个一现实版的大唐和尚唐三藏。”

“谁唐三藏啊?你毁坏我名誉和你打官司哩!”我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她嘻嘻地笑得花枝乱颤、波涛汹涌,我赶忙提醒自己小心驾驶不可分心。

“本小姐不是已经检验过了吗?海口那次睡一个房间都相安无事。”

我装傻:“那次你不正好来了大姨妈吗?”

“傻子,那是骗那个急色鬼网友的。”小茗边笑边用拳头打过来。

“怎么不早说啊!”我大呼小叫起来,“冤啊!害我在卫生间浪费资源!”

我心里却在想这个女人还是少惹为好。

“喂,我的事你给冯总说没说啊?我可不想再看雨烟杨柳那个死三八的嘴脸了!”果然她就切入了正题,“不止我一个人,现在整个编辑部没一个人入得了她的法眼,上个月我编了18篇稿子,她个八婆居然就只给我上一篇啊!别说拿多少编辑费,对作者我都没办法交差了。”

“就快了就快了,现在主要是还没有进人指标,得等机会。”我嘴上敷衍着,心里却在想同事成为朋友还可以,朋友成为同事可就麻烦了,尤其是像小茗这样不拘小节的女人。更何况黄蕊蕊那张扁脸已经多次在我面前含沙射影地提到她,说是“童主任那个相好的”。

长沙街头的红绿灯好像是专门用来和交通作对的,短短一段路停了四五次。好不容易将小茗送到新闻大厦,我掉过车头就准备往虾米那儿跑。一个交警走过来,一边敬礼一边训斥道:“谁让你在这里掉头的,罚款两百!”

我赔着笑脸:“对不起对不起,我新闻单位的,冯总的手下。”我记得冯总喝酒时说过他的光荣壮举,一次交警拦了他的车,他眼睛一瞪喝问:“瞎眼啦,谁叫你拦车的?老冯的车你也敢拦啊!把你们支队长叫过来!”吓得交警赶忙放行。冯总给我车钥匙时说万一碰到交警那边的麻烦你尽管说是我的手下,任谁都要卖个面子。

“我管你冯总马总的,驾照拿来!”这个警察看来有点孤陋寡闻。

我进一步提醒他:“就是《新家庭报》的冯总冯运河啊!”

他充耳不闻,只管开罚单。

“我靠!”我在心里骂一句,“一定是个没文化不看报的家伙。”

虾米听说我的经历后哈哈大笑,说:“就你这破桑塔纳也敢对人家耍威风,你以为这是你那山旮旯村啊!赶明儿你换台凌志路虎什么的才可以人五人六地吆喝着试试。”

我说:“还他妈凌志路虎了,咱们想办法帮帮黑格尔才是真的。”

“我也在琢磨这事,”虾米挠挠头皮,“我问了律师,说这种事只要及时退赃,人家事主不追究了也就问题不大。可这么大一个数字你我也填补不上啊!”

“现在一是不晓得黑格尔躲在哪;二是不知道他已经耗费了多少。”我说,“要是耗费不大的话咱们还是可以想想办法。”

两人一时都没有主意。我百无聊赖地到床头的电脑上找虾米的“群芳谱”:“你虾米这些年过的可是帝王将相的生活啊,最近有没有新的进展?”

“进展个屁,现在我的论坛都没几个女的去了,上次好不容易约了一个网友见面,他妈的居然就是我们单位食堂的大师傅,四十好几的人了,脸上皱纹都能把蚊子给夹死,我只恨没个地缝可以钻进去!”虾米一脸苦笑。

“好啊,改善伙食有保障啦!”我一张张翻看着,“怎么不见你把大师傅的照片给放进来啊?夹在这一堆弱不禁风的林黛玉当中多少也可以增加一点国泰民安的喜庆色彩嘛。”

我决定去找找曹倩倩,看能不能让她给想办法帮着黑格尔渡过危机。自从上次她帮我搞定进报社的事后我还一直没有见过她,只听说她为了当选“最受欢迎的主持人”,居然雇人给自己网上投票,闹得满城风雨,结果还是某领导在后面给撑着硬是拿了那个奖项,气得另外一个花瓶主持人当众摔了话筒。人们都说那个花瓶主持其实不是争那个奖而是在争宠,果然没多久,该领导又在台上为花瓶颁发了“德艺双馨”奖,算是打了一个平手。

我将车停在她的住房外面,走过去敲门,防盗门居然是开着的,我有点吃惊,大声喊茸儿的名字,没有人回答。我急了,推门进去。里面的情景吓了我一跳,房子里到处丢得乱七八糟,曹倩倩搂着茸儿照的亲密合影被撕成一点点地丢在地上,那只硕大的玻璃缸也已经摔碎,“小可怜”在沙发角落里嘴巴一张一翕剩下不到几口气了。我冲进卧室里,只见曹倩倩歪在地板上表情痛苦全身抽搐。

我大声喊道:“到底怎么回事?我马上叫120!”

她连连摆手,示意我不要叫。

我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给我弄、弄、弄点杜冷丁来!”她一边撕扯自己的头发一边痛苦而虚弱地说。

我到哪里去找啊?我想了想,冲出去开上车就往最近的一家私人诊所跑。我抓住那个无证营业的医生说:“马上给我一点杜冷丁,一个癌症病人痛得不行了!”

他摊开手,狡猾地说:“那玩意儿大医院才有,我这哪有啊!”

我给他看记者证,吓唬他:“信不信我马上叫人来封了你的诊所,无证行医判你三年!”

他急了,连连摆手,说找朋友问问看。他假装进去打电话嘀嘀咕咕了几句,出来说:“算你老兄运气好,最后三支,不过价格可不便宜啊!”

“少废话!”我抓起他就往车子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