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司琴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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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黑夜,月明,虫叫,绝好的休息之夜。

不过,如果加上比鬼叫更恐怖,比寒窖还要冷上几分的声音,甚至算不上声音的杂音,上面所说的一切美妙环境尽数破灭,只能让人无语兼无奈。

羽晨常常对着千丝漂亮的不象话的容貌发怵,不明白何以看着这么赏心悦目的一个人,事无大小,只要一关系到古琴,就像是变了个人……千丝最常挂在嘴边的话里总是提到“若耶”,羽晨每次提起问他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他总是盯着他,半晌才叹息似的说,等你把古琴练好了,自然就知道了……之后再不多言,羽晨也没问。

因此,上学,背琴谱,练指法,就严严实实的构成了他这两年的生活,现在想想,满充实的。

羽晨不自觉的笑了下,把手中的杯子凑近唇边,抿了口。

“哇,很好喝。”

“废话,姥姥做的东西当然好喝。你刚才神思恍惚的,在想什么?”

转头看到身子前倾的采青,羽晨干笑了下,心里加了句:这两年采青在他家待的次数,比他在家的时间还要多,俨然把这里当成她家了……

“在想什么?不会是在骂我吧?”

“哪有,别误会。”

“哼,误会,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唉,还是喜欢以前你总是一副酷酷的样子,让人看不透你在想什么,好神秘,好帅哦。”说着说着,似是回忆起什么来了,双手抱胸一副标准的花痴样。

羽晨倒是见怪不怪,漫不经心的道:“是是,大小姐。“

两年来,两人都长高了不少,只是采青的性子倒一点没变,肚子里永远藏不住话,有时候坦率的让人只剩下苦笑的份。

“羽晨,该练琴了。“

千丝望了望客厅墙上的时钟,低低的提醒。

羽晨点点头,对采青说声“我上楼练琴去了,午饭不用等我吃“就上楼了。

采青望着羽晨笔挺优雅的背影,有些发呆,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没动过。

姥姥从厨房里出来,见客厅只有采青一个人,四处转头看了看,眼光最后落在楼上:“晨晨上楼了。“

采青‘啊’的回神,答应了声,低下头又不出声。

姥姥觉得奇怪:“青青,怎么了?“

“没,姥姥,我先回去了。“

“怎么才坐这么一会儿就走,不等羽晨吃饭了?“

“不……啊,不是,我中午再过来。“

“好,那姥姥今天中午做你最喜欢吃的粉团子。记得一定要过来。”

采青抱住姥姥在她脸上亲了下:“姥姥真好,那,我先走了。”

说着,背起小包往门外走去。

“姥姥,再见。“

“路上小心。“

姥姥回身关上门,微笑的摇摇头,喃喃自语:“这孩子……“

不一会儿,楼上就传出了淡淡如花香的琴声。

姥姥再望了眼楼上的方向,布满皱纹的脸上笑的更欢,随后放心的走进厨房。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步履能似她这般坚实平稳的,并不多见。

“琴者,禁也。古人制下,原以治身,涵养性情,抑其****,去其奢侈。若要抚琴,必择静室高斋,或在楼层的上头,在林石的里面,或是山巅上,或是水崖上,再遇着天地清和的时候,风清月朗,焚香静坐,心不外想,气血和平,才能与神合灵,与道合妙。“

羽晨静坐在椅上,身体放松,双手自然的平放膝盖,专心的听千丝重复这段自他摸琴起就一直挂在嘴边的话语。

他们现在所处的确实算静室高斋。

单门独户的别墅式设计,让住在这个小区的每处住户都有随着自己喜好随意装饰改造的自由,羽晨家亦然。

只是羽晨不知道的是,他们家天台何时除了栽种着各式娇艳的名贵花卉外,中间还多了座这么别致小巧的凉亭式高台。

高台的位置恰好处于花草的中央,底座以白色大理石堆砌,整齐岿然,顺着旁边的楼梯上去,触目所及,就是一个白玉似的平台,大约10多平方米,木头加盖的亭顶以四根白色的柱子撑起,四周还自顶及地挂着一串串鱼形木片串成的流苏,清风过处,悠游回旋,会心看去似比水中更显自在;高台正中安放着长方形的木桌木椅,遍体通红,不似油漆漆成,倒好像本来就是红色的木头直接雕琢而成。

远远望去,整个亭的存在宛如童话中才存在的物事,让人惊叹之余,心中对设计此亭的人更是由衷的佩服。

怎样的心思,才能建成这样的存在,其中又包含了设计之人多少心血和情感……

千丝当时见到这座高台甚至比羽晨还要激动上几分,脚不点地直飘过去,抱着柱子时脸上的傻笑比婴儿还要单纯,羽晨看着这样的千丝心里着实感激。

那样单纯快乐的笑容,是羽晨第一次在千丝脸上见到。

琴声悠扬,风雨潇潇,天地俱静。

显然,羽晨的指法的熟练度和对于《高山流水》的理解又上了一层。

一曲弹毕,羽晨抬头望着千丝。

一向平和的千丝此时却有些坐不住,一时站起走几步,一时又坐下蹙眉沉思,来来往往,颇有些不安宁。

羽晨叫了他一声:“千丝,你觉得怎样?”

千丝犹自沉浸在他的思绪里,半晌才随意的摆摆手:“再弹一次。”

曲毕,羽晨又问:“怎样?”

“再弹一次。”

一曲完结,“怎样?“

“再弹!“

一连十多次再弹,羽晨有些不耐烦了,指动随人心,琴声也随之夹杂了不少邪音,最后一次,连千丝在不安的心思下都听的出来,曲调根本完全不行。

“怎么搞的?这曲《高山流水》练了两年怎么越弹越糟!”

羽晨也有些恼了:“什么不行,我都已经弹了十几次了,每次你都说再弹。”

“那曲感确实不对……唉,怎么说呢,描写《高山》那段,调子听的出是描摹山的形状,山的气势,但……不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羽晨见千丝抓耳挠腮干着急却没办法的模样,心里一阵愧疚,知道他正在为他的事烦恼,声音不禁缓和下来:“那缺少什么?我已经按照书里描述的指法和旋律完全描摹出来了……”

千丝看了羽晨一眼,羽晨摊摊手,表示他真的不清楚缺少什么,又烦躁的在亭里转起圈来。

羽晨转头望着亭外细雨编成的朦胧帘幕,有些恍惚。

“有其貌,无其形,有其状,无其神,简而言之,你曲子里的高山只是个虚有其表的空壳子,那根本不能算是高山。“

“啊,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正在烦恼的千丝,听到这话,恍然大悟,使劲一拍头,兴奋之喜溢于言表。

羽晨则忽地一下子从木椅上站起,眼睛定定地望着外面,雨幕朦胧,看不清什么人在外面说话。

“谁在哪?”

“啊?羽晨,你说什么?”

千丝回神见羽晨望着亭外,也不明就里的顺着羽晨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黑影穿透雨幕迅速接近亭子。

亭外的雨声正浓,证明雨势确实不小,但见了刚刚从雨里过来的这人,连千丝都不由看看来人,再望望外面的大雨,疑惑之极。

“呵呵,是我。”

“刷”一声打开手里的折扇,白玉为骨,群山为面,穿雨而来的男孩浑然不觉他不经允许站在别家的地盘上,居然悠哉游哉的很。

羽晨当然也不介意,而是好奇的打量着来人,无疑来的是个男孩,个头和他差不多,容貌俊朗,笑容和煦,只是身形稍显单薄,嘴唇也隐隐有些苍白发紫。刚才见他穿雨而来,粉藕色的上衣和同色的裤子上居然不见一点湿意,连他所站的地面都没有雨滴。

“你是?”

“释弥哲!你叫师羽晨,对不对?”

释弥哲说的坦然,羽晨也不由放松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

羽晨看看亭外,他确信这里是私人住宅区,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如他这般,像是突然从雨中而来,这里的保全设施没有低劣到这种任意妄为的程度。

“哈哈……”释弥哲‘啪’地收起折扇,坐在琴桌侧边的木椅上:“我一直留意着你,当然知道你的名字,说出来,可能你不信,五年级时,我跟你同校异班,你五(一)班,我的教室就在你班旁边。”

“你是五(二)班的?”

“嗯,不过你不知道我,理所当然,我那时刚转学过去的,后来上了半个学期,又退学在家。”

“退学在家?为什么退学?湘雅小学可是这个区的重点小学。”

释弥哲无所谓的耸耸肩,神情洒然:“身体原因,我身体不好。不说我了,对了,你那首《高山》的曲子可不可以再弹一次。”

说完,眼睛渴盼的望着羽晨,任是谁见了那样专注热切的眸子,也不忍心拒绝。

羽晨压下心中的好奇,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家在这附近?”

释弥哲睨了他一眼,看不清眼底情绪:“嗯,就在隔壁。”

哦,这下羽晨明白了,他家就是一进门栽了一大片竹子的人家。随即端坐在琴前,收起心思,弹起了那首不知曾弹过多少次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