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悠悠的转醒,只见自己已回到了摘星阁。眼眸流转,只见屏风上隐约晃动着几个人影,幽幽的谈话渐入我耳。
“大夫,不知我夫人如何?”那是夫君的声音,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焦虑,忆及他说的种种,我不由苦笑,那是真的吗?
“夫人身体并无大碍,稍微休息下便可。”
大夫回答后,只听见夫君道着一些客套的话,唤着怜儿送行,直到“吱嘎”声起声落,沉稳的脚步声才朝屏风过来,我不想让他知道我醒了,于是合上了眼。
脚步声止,我隐约感觉到他用一双炽热的眼眸凝视着我,让我都不敢大声呼吸,感觉他的手指温柔的流连在我的眉上,我的眼上,我的脸上,最后是我的嘴唇,似是眷恋不已。
手从我脸上离开,却执起了我的手,略显嘶哑的呢喃声起,似带着几多无奈和彷徨,“我该怎么办?为什么第一次的心动竟是为了自己的妹妹,为什么明知不被允许却仍执迷不悟。”
叹息起,悠而冗长,“哎……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听了娘的话,这样或许依然恨着,却不用如此爱恨两难,尝试过对你冷漠,尝试过忘却,但思念却如烈酒,愈久愈烈,婉儿,我该拿你怎么办,为何你却偏偏成了我的妹妹……”
他第一次如此唤我,他第一次袒露心扉,他的悲,他的无奈,我虽看不到却深深的感受了,从来没想到他的冷漠,他的复杂背后竟会是这样的原因,他真的是我的哥哥吗?到此时,我还是不敢去相信。
心再度的迷乱,在黑暗中挣扎,徘徊,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情何以堪,如何去面对父皇,如何去面对他,如果真的是这样,于理不容,既然是兄妹怎可能成为夫妻,那是乱伦。
一次次的疑问,一次次的否认,心在是与不是中摇摆,情已两难,多少叹息自心底溢开,多少无奈隐隐泛滥,我该去找父皇求证吗?我有如斯勇气去承受再一次的打击吗?
我不断的扪心自问,一遍又一遍,直到心已麻木,再也感受不到疼痛的感觉,而此时,我亦决定去面对,不管是或不是,事实永远都不会因为逃避而改变,不能改变,何不坦然面对。
他后面的话语,我再也听不见,惶惶之中,我甚至不知他几时离去,徒留了一室空寂。
起身,下塌,我翩然而至铜镜前,稍做打扮,让脸上看上去不会太过的苍白。
出了门,从后门偷偷的溜了出去,雇了一顶轿子,就向皇宫而去,到了皇宫附近,下了轿,挥退了轿夫,我不想就此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入了宫,眼眸所及之处,无不是熟悉的景物,但这个我生活了15年的地方,此时却给了我一种“近在咫尺,却若天涯”的感觉,全然的今非昔比。
抛却了这纷繁的思绪,我疾步往父皇的昭明殿走去,一切全在顷刻之间,当我停在父皇面前的时候,他先是一愣尔后却满是欢喜,“婉儿,你怎么回来了?想父皇了吗?”
我扯着一抹微笑,但我知道那或许比哭还难看,我只听见自己幽幽的问道,“父皇,我是你的女儿吗?”
父皇起身,绕过桌子,行至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轻笑,“傻瓜,你当然是我的女儿啊。”
我连连摇头,泪水从眼眶溢出,声音哽咽,“不是,我不是,慕凌澈说我不是。”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得到父皇的否认,多么希望听到父皇说我是,可是我失望了,父皇呆愕了数秒后,幽幽的开口,“婉儿,你终究还是知道了,你不是我的女儿,是你娘和慕绝沂的女儿。”
真的,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原来以前的一切都是虚假,只是娘精心为我撑起的琉璃宫,现在娘去了琉璃宫倒了,一切也终如镜花水月般飘渺无影了。
“你一直都知道吗?你一开始就知道吗?可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连连后退,连连发问。
他说,从你娘开始怀孕的时候就知,她选择我是我所想不到的,于是理智被喜悦所埋没,但后来才明白她根本不爱我,只是一种利用,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我们根本不幸福,虽然我还是努力的想让她爱上我,但是答案只有我给不了她要的幸福,所以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一个美丽的误会,我从未拥有过她,一刻都没有,或许选择留下舒绫也是因为她长的似有几分你娘的样子,想在她那里找回遗失的心和逝去的爱情.可是我错了,失去了就是失去,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他的话不断的在我耳边徘徊,余音绕耳,久久弥漫,即便还是不想相信,心里也只得承认,这是真相,我一直苦苦追寻的真相。
我摇着头,步步后退,心却仍抱着那一丝渺茫的希望,“父皇,那你是真心爱我,疼我的吗?”回忆中的他如此慈爱,我不想去相信那是假的。
父皇紧锁眉宇,颤颤开口,“我以为我不在乎血缘,我以为可以视你如己出,但我做不到,看到你我就想到自己最爱的女人如何靠在别人的怀里,你虽无辜,我亦只有抱歉,一切都是假的,是你娘唯一苦苦求过我的事,我只能答应,一切都只是假象,是你娘不想你受伤而为你撑起的幸福。”
闻言,我笑了,几分悲切,几分无奈,几分愤恨,原来一切都是空幻,原来一切都是虚假,我这辈子最亲最爱的人却是骗我最多,伤我最多的人,情何以堪。
历历往事,曾经娘说的话,娘的迟疑,原来不是不曾透露,而是我不懂,一直不懂。我明白娘这样做是为我好,但我却永远也猜不透为何当初她会作了这样的选择,既然相爱为何不去相守,为何要选择这样一条两伤的路……
笑过了是否两相忘?醉过了是否解忧愁?
我不明,亦不想明,真相如此的残忍,但却容我保留着最后的一丝骄傲。
掩着内心的纷繁,我淡而冷漠的说,“父皇,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你的养育之恩,来日定当相还,但恕我不能再成为你手中的旗子了。”一开始心甘情愿是因为相信父皇是爱我的,是无奈的,现在既知真相,我为何还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换取他的政治目的?
悠悠的转身,静而不乱,犹似往日的文雅,我不容他觑见了我的脆弱,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打算给我以如此沉重的打击,由爱生恨,妒忌往往会乱了一个人的心智,所以我并不怨他,也不恨他,但却再也不可能敬重他。
我出了宫,却不知该去往何处,丞相府我是万万不可能回去了,慕凌澈是我的哥哥,那永远不可能给我幸福,本来嫁给他只是一段孽缘,是他的恨和伊王的政治目的促成的一段孽缘,至此也该结束了。
心虽痛亦感轻松,卸下了公主这个枷锁,我又何须再延续我的无奈,“天涯海角,任我逍遥”。或许我也可以这样快意江湖,不知怜月身在何方,想着以前的承诺,或许有朝一日,我真的会碰到她。
仰首而望苍穹,我喃喃而语,“对不起,慕凌澈,你该忘记这份禁忌的爱恋,那不是幸福。对不起,怜儿,我不能带上你了,因为从这刻开始,过去的一切我都会忘记,身份地位,欢喜痛苦,一切的一切都会忘记,从今后,我再也不是伊国的公主,我只是我,一个为自己而活的人。”
笑看云卷云舒,坐看日出日落,那是我曾向往的生活,而以前的一切荣华富贵既然不是我的,即便曾经拥有也会失去,既然本该平淡,即便曾经绚烂亦会归于平淡。
日渐西斜,余晖倾泻,似乎还留恋着人世间那最后一丝的繁华,极力的再度停留。
我慢慢的行着,停着,回眸着,和我的过去做着最后的告别,而后融于这片天地,融于这缕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