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前,我心心念念的期盼着,回宫后,那份期盼竟无了踪影。
宫依旧是以前的宫,景依旧是以前的景,而心却再也回复不到以前的悠然。
支着脸颊,望着窗外乍起的飞雪,思绪万千。
众人都不喜冬日,而我却独爱它,不知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还是众人皆醒我独醉?
我轻笑一声,笑自己的胡思乱想,伸手接过一片落雪,看它渐渐的融化在我的手心,钻心的冰凉。
“公主,怎又开了窗,天寒地冻的,小心着凉?”怜儿一边抱怨,一边把貂绒大衣披在了我肩上。
我转首,俏皮的一笑,“没法,谁叫我爱煞了这片雪白。”
“这雪看是好看,就是太冷。”怜儿拉了下自己的衣襟,“我可没公主的好兴致。”
“怜儿,我想出去赏梅。”赏过梅,赏过雪,却惟独没有赏过雪中梅。
怜儿一听我要出去,不由的劝慰,“公主,天气这么冷,你当真要出去?”
我颔首,转身就跑了出去,在漫天的雪花中转转悠悠,怜儿追着过来递给了我一把伞,“公主,撑着伞,不要让雪花粘湿了衣衫。”
接过伞,我笑着对怜儿说:“你进去吧,看你冻的,我一人去即可。”
怜儿很怕冷,乖乖的转了回去,只是还不时的说着让我小心的话语。
我应了声,就向梅园走去。
梅似雪,雪似梅,似或不似却一样的独具魅力,终于明白如此两中不同的洁白亦能诠释的如此和谐。
手拂过片片的飞雪,眼及到朵朵寒梅,手中的伞已不自觉的放落,张开着双臂,畅游在这片净土,融于这份洁白。
“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一阵轻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蓦然回首,却见一如雪般的少年。
面如润玉,明若秋水,白衣联袂,貌若雪之洁,神似雪之清。
他站立在那里,眼眸直直的打量着我,一动也不动,让漫天的雪花肆无忌惮的落在他的脸上,眉上,发上,身上,渐渐的消融。
我看到了他眼眸里的惊艳,微扯了下唇角,他幽幽的轻吟,“如梅独傲,似雪圣洁,幽而不妖,雅而不惑,仙子?”
他年龄不大,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却有如此纯真的想法,我不由的轻笑出声,因他的天真。
“仙子?”
他颔首,满眸子认真的意,“你好像仙子。”
我无语,却为他眼中的认真所震惊。
“怎么不见了,刚才还在这的啊?”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眼前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蓦然离去,图留一片雪白,让我差点以为刚才的只是梦境。
此时,我才惊醒般的想到,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梅园?但人已去,雪依旧,我惟有愣愣的站在那里,恍如隔世。
身上传来一丝冰冷,我低首却见雪已染湿了大片衣襟,回望四周,才发觉伞已不知遗落何方。
一路急走,回到了自己的泠水宫,早已等着我的怜儿见我衣衫湿了一大片,不由关心的数落了我几句。
我只是轻笑的扰了扰头,抱怨风太大,才把伞给吹走了。
怜儿一边给我换上了洁净的衣物,一边说着再也不让我出去的话。
我嘴里应着,心却不由的掠过一道身影,如雪般的少年,看过了太多虚伪的脸,看到他那纯洁的脸时让我不由的多了几分亲近和好感,然他到底是谁我却怎么也想不出个究竟?
命之于人,责任缚身,贵在其身,囚是其心,我从没想到的是,政治牺牲的并不惟有女子,即便出身尊贵的皇子亦难逃这沉重的责任及无边的痛楚。轻轻的叹息随风逝去,带着我一腔的感慨,眼淡淡的扫过眼前之人,我笑了,笑的淡然,笑的迷离。
心里设想过千万种可能,哪知世事毕竟不是我所能预料。如雪的少年,似雪之清,没想到却是又一个政治的牺牲品。
一瞬间,我似又回到了那梅园初遇的震惊,却又多了份相惜,是为同样命运的相怜,或是为相同身世的感慨。
“伊婉若。”我淡淡的吐出,心底掠过一丝连自己亦难察觉的叹息。
他笑了,一如雪的冰清,好似并不为自己的处境有多大的抱怨,轻灵的声音如润玉轻鸣,“我们又见面了,仙子。”
父皇和夫君的脸上似透过几丝诧异,相互交流了下眼神,终由父皇问道:“婉儿,你们认识?”
我幽幽的望向父皇,沉着冷然,“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一语倾诉着他的命运,亦道尽了自己的无奈。
父皇因我的话,微微敛下了眉,我知我的话必定让父皇内心自责了一番,但话已出口,已无挽回之地,我亦只能幽幽的转头,凝着远处时起时落的帐帘。一时间气氛静谧的可怕。
“皇上,淮轩皇子不知该居何处?”夫君陡然而起的问话,虽显突兀却也适时的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慕卿看着办吧。”父皇好似有些疲乏,挥了下手,沙哑的道着。
夫君应了一声,引着景淮轩退了出去,至此都没正眼看我一眼,而景淮轩却回首轻笑,依然的明净,“我们还会见面吗?仙子。”
不知为何他知了我的身份后依然喜欢轻唤我为仙子,或许只因我脸上那抹让人退却的淡然吧。我回以轻轻一笑,飘渺的声音竟连自己都觉得有几分不真实,“或许会,或许不会,以后的事谁又能去断定。”
他怔了下,随即又颔首道:“尘世之事是不能如此轻易断定。”他笑着回过了头,随着夫君而去。人已远,空气中却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清雅,沁人心肺。
我怔怔的立在那,心涌动着缕缕思绪。
景淮轩,景国的皇子却被自己的父皇送来作为了政治谈判的筹码,名为使者,实为人质。如雪的少年,如锦的前程,或许只因这刻都将天壤地别,心中长长的叹息只为了这雪般明净的少年。
不明景王为何独独选他而来,或许是因为他那少有的清澈吧,于我国,能一眼就看透的少年总比心机深沉的人来得放心吧。我嗤笑,世人皆浊,他又如何独清?
前朝腐败,群雄四起,战乱数年,三分天下,为我伊国兵力之强,景国财力之雄,舒国却稍落了几分,这亦是舒国为何送舒绫来之缘由,本来三国相互虎视眈眈却又不敢妄动,然景国前日来内战不已,景王为求我国之兵,许诺他日之约,定不会侵犯我国,景伊永修和好,亦送来了皇子作为人质,他亦做至如此,我国岂会不应,更何况,他还双手奉上二座城池,数万金银,但试问日后他若违约,那个如雪少年的下场又该是什么?
心里不由的泛起一丝无奈,难道之于这三国的国君,霸业真的比自己的儿女更重要吗?
景王是,舒王是,我那说爱我永远的父皇又何尝不是?
这看似平静和乐的时代,内里却波涛暗涌,或许娘早就看透,才会留下如此话语,乱世终将有一天还是会来临的吧?而这以后呢?是又一个短暂的和平,还是永久的安乐,怕也只能看这乱世中的英豪了。
乱世不是男人的乱世,亦可以是女人的天下,突然想起了娘的话,我不由感慨,如若乱世真至,我又会如何去面对。
叹了口气,回首见父皇还伫立于此,不由的有些愧疚,轻轻的上前,扯着父皇的衣襟,相视一笑,“父皇,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父皇敛着的眉慢慢的舒展了开来,脸带着一丝喜意,任由我搀扶着他,我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可以影响他至此,不由的想其他的君王是否如父皇一样的无奈,才推了儿女入火坑?
眼眸到及之处,一片宁静,但这份宁静又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