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进入这个房间,眼前的一切还是那样,没有变,只是多一副画架,还有一张未完成的新作,在阳台哪儿,映着夜色,显得有些惨淡,有些灰意,让人莫名其妙地有一股悲伤的冲动。
“吃点什么吗?”他放下东西问我。
“随便好了。”我应了一句,他早已钻入厨房,大概是准备东西去了。
没太在意,我上前一步,想把那张画看个清楚:夜暮的阴沉透过微启的窗口,投射在洁白的床单上,一位少女披散着发丝,蜷曲着匀称的身体,仿佛已进入了梦乡……但是,好熟悉的面容,在哪儿见过?在哪儿?我又凑近了仔细地审视,啊,天啦!这个画中人,竟然是我!是我!!
我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睁大眼看着那在画的我:依旧那么忧伤,那么令人生怜,微颦的双眉,含泪挂晶的双眸,一脸的愁,一脸的伤,柔弱得让人不觉心酸,仿若那梦中全是痛苦的回忆,而甜美的安稳只是遥不可及的憧憬罢了。
“对不起。”正当我震惊不已时,身后传来他歉意的声音。
我定了定神,转身看着他,问:“真有这么难看吗?”
他放下手中的泡面,很认真地看着我,笑着说:“不是难看,是不快乐,真的不快乐。”
我沉默了,无言以对。
“还是先吃点东西吧,相信你一定没吃东西对不对?”说着,他递过一碗面,“尝尝我的手艺,我可是积几年经验于一体,才有如此高的境界,泡出如此好的面罗。”
“谢谢。”我接过来,尝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确实好香,比起家中那些山珍海味,不知道好多少。
他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一边喝一边问:“救了你两次,总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夏悯。”
“夏明?”他故意问。
“不是,是怜悯的悯。”我解释。
“还真是人如其名呢,夏可怜。”他自言自语,然后又转向我,“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不可能一辈子住在我这儿吧?”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远方,看不边际,就像我的未来,看不见:“不知道,不过,谢谢你的收留,我明天就走,真的。”
“我又没有要你明天就走,至少可以到你找到工作。”他为自己的宽容洋洋得意。
“我什么都不会做,什么工作也没有做过……”我有些自卑,但事实如此,在家,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哪有时间去上班?自从大学毕业后,我连唯一的爱好,画画,也不能够再继续了。
“咳,咳,”话未了,就听见他被酒呛的声音。
我看着他,没开口,我明白他惊讶的原因,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失态,其实,说真的,一下子连栖身的地方也没有了,我真不晓得该何去何从。
“唉,你真行,怕了你了。”他调整好自己,挥挥手,一副救世主的模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洗衣服做饭打扫房间会不会呀,会就留下好啦,做我的内务大臣,不过,没工钱哟。”他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回视他,却没有立即开口,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怎么?你嫌没钱是吧?告诉你呀,这世上可找不到像我这么好的人啦,又让你白吃,又让你白住,不过是要你洗洗衣服,做做饭嘛,女人嘛,就该做这些的嘛。”他又是连珠炮似的表述着他的同情心。
“对不起。”我突然感到十分过意不去,低下头,“我是想对你说,谢谢,真的谢谢。”
他似乎松了口气,笑了:“不用了,我不习惯的。”说着,他看看挂钟,又看看四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睡哪儿呢?这样吧,”他转过头来对着我,“这星期你睡床,下周呢,我睡床,谁也不吃亏,OK?”说完,他径自从卧室抱了个枕头出来,对我指了指里面的一间房“睡吧,你先。”
我摇摇头,表示没什么,站起来,往里去了。
斜靠在床上,我根本无法入睡,白天,姐姐们的话一波又一波地涌上脑海,抹也抹不去,那些往昔,那些过去,又重现眼前,我不敢闭眼,我怕一闭上就会见到她们,见到她们那么凶,那么恶的样子。
“还真是人如其名呢,夏可怜。”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猛地闪入脑海,我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颤,坐了起来,眼中全是恐惧:夏可怜?是呀,连名字都如此恰如其分,如此明白地写出我有多么不尽人意,我真应该感谢给我名字的母亲,她是多么地有先见之明!
抱紧自己,我有些冷,有些痛,更有些恨,有些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生下我,却不能给我一个温暖的家,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壳?为什么明知我注定一辈子可怜,却还要生下我?为什么世上没人疼我怜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在嘲笑我?难道我该叹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吗?我不能,我没有权力,我阻止不了自己可怜,也无法使自己幸福,哪怕是一小点的快乐,就像我的名字一样,永远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