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中挣扎着,却逐渐没有了精力。只是满心的渴望自己能活下来,希望上苍前来解救。然那只是幻想而已,当希望变成无望之时,便只觉得自己生命就将至此完结。只那一刻,我便已饱尝了母亲心中那种的心伤,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等待中的绝望。满心的绝望顷刻间便似山洪迸发般的爆裂开来,我不甘心。
似乎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耳边似乎听到了鸟啼声,鼻间似乎嗅到了花的香气。我动了动手指,睁开眼来。那光线竟是如此的刺眼,刺得我以睁不开眼来。慢慢的,我睁开了眼,转动着眼珠,竟见自己躺在张木板似的床上,四壁斑驳。
“这是哪?我还活着么?”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痛,却是如刀割般的痛。自己的脸似乎变得粗糙不堪起来,缠上了一层厚厚的绷带。我还活着,我没有死。只一刻,便以是无限的幸福了。可一轻扯嘴唇,却是痛至心肺。
“我的脸?”一个念头浮现在我眼前,“毁了?”可怜现真如母亲所说得那样,“粗鄙不堪”了。心中不禁苦笑了起来。
“舒夫人,您可醒了。”一个身着缁衣的妇人走了进来,头上松松的绾着只黑色的筷子似的簪子,抬眼看着我,喜笑道。
“这是哪?我怎会在这?”我问道,可一张嘴,竟如此的吃痛着。
“舒夫人莫担心。你家相公同我那家子出去了,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她笑说着。
“我家相公?”我这才反应了过来,为何刚才一听这妇人话语便觉不适。可我何曾有相公来着?什么舒夫人?一脸的疑惑竟不知向谁询问。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事发生?那自称是我相公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莫非我遇上匪贼了?一连串的疑问从我脑中浮起。不行,我一定要逃走。现在只有她一人看着我,如若那些人也回来了,那我岂不是无法脱身了。
妇人见我想起身,忙道:“别起身,您这身上伤口未好呀。”
可她还未说完,我便已痛得龇牙起来。这伤,何止是在脸上。
“舒夫人,”那妇人又说了起来,“不是我说,我可从没见过有谁有你家相公那么细心之人呢。这药,便是他只身一人去采的,独自一人捣好,还千叮万嘱的要我小心上药,别把你弄痛了。照我说,这人若晕死过去了,就也不知疼痛了,用不着那么小心翼翼的。可他却非说就算肉体上不痛,可在您沉睡的梦中也非痛不可呢。”
她见我不语,又说着:“夫人可真是好命呢。您家相公长得俊俏不说,还会一手好功夫。那****那家子被一头狼追着,就是您家相公救的。还有我那狗伢子不知是染上了啥子病,其他郎中都说没得救了,可硬被您家相公救好了,简直就是那个什么陀再世了。”那满是艳羡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我,似乎就此希望她就是我。
“娘亲,娘亲。”屋外响起一个稚气的声音,“娘亲您在哪呀?我饿了。”
“在这呢。”妇人回道,忙站了起来,歉意地看着我,“您看我,就顾着说话。您定也饿了吧,我这就去弄饭。”
“娘亲。”一个小脑袋从门口探了进来,古灵灵的转动着明亮的眸子,两只牛角辫于头顶摇晃着,一见我便跳了进来,喜道:“大姐姐醒了。”
“去去去,别打扰人家大姐姐歇息。陪娘亲做饭去。”夫人拉起孩子说道,“我那家子姓赵,夫人以后就称呼我‘赵大娘’吧,若有事,只需唤我一声就可以了。”说完便拉着小孩走了,全不理小孩的挣扎。
人已出去了,却仍听得屋外小孩不依的说:“为什么不让我陪大姐姐?不嘛,不嘛。”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呀。”赵大娘顿了下,声音陡然升起,极为欢喜,“舒公子,您可回来啦。您娘子正醒着呢。”
“是吗?谢了。”全然陌生的声音,如箫声一般,令人沉醉。
不久就见一个青衣男子走了进来,屋外的光线打落在他脸上,一片光华。坐于床边一凳子上,一身的高贵之气,如玉一般的容颜上镶嵌着一双亮如宝石般的眸子,却深不可测。
“你醒了。”
“你是谁?”
竟是同时出声。那双眼睛,鹰隼般的目光,我不禁心中一紧。是他,那个藏于桌布之下的男子。不禁惊呼一声:“怎么是你?”
然那男子看着我只是淡然一笑,“看来你很好,脑子并未有何问题。”
“是你救了我?”我问,难心中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怨气,就是他将我做为盾牌推了出去的。我有今日,他亦“功不可没”。
“只是顺手而已。”轻轻一语,竟似寒冰一般。
但他亦不是个多事之人,从不会无缘无故去救人。会救赵氏一家,只因有求于他们,可这却也是为了我。这儿较为清幽,有利于我养病。至于为何救我,他竟也说不上来。
我头一歪,冷声道:“那又为何对他人说我是你妻子。”
“孤男寡女在一起,多有不便之处。要不你教我如何说?”他看向我,似笑非笑的说道。
“你可以说我们是兄妹,不是吗?”我怒视着他,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忘了。下次记得提醒我啊。”他竟如无赖般的笑了起来,唇角漾起花一般耀眼的笑意,“不过小姐,我俩可不相像哟。弄不好,他人还以为我俩私奔呢。还不如干脆些,省了这些麻烦,岂不更好。”
“你……”一时之间竟无语起来,他所说并未有错。
“你还有气生气,说明你已好了大半了,看来我的医术不错。不过我好像从没研究过何药竟可令人几天未进食竟还是生气十足呢。这我得好好从你的药方中下手研究一番,看看到底是何药,竟如此厉害。”说完便已大笑了起来,向屋外行去。
我气得当场便要抓起木枕向他砸去,可刚一动,便已痛得龇牙咧嘴起来,抽气不已。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只听得他在外说道:“赵大娘,我娘子吃不得油腻之物,弄些清淡的米粥吧。”
他似乎不是那么可恶,但那声“娘子”竟弄得我浑身不适,感觉是如此的怪异。
他有时似乎很忙,常不见他的踪影。然有时却很闲,整日无所事干,正如现在。
“娘子似乎很是喜欢躲在屋内看着那一家呢。”他坐在我身旁,笑看我。
闻言,我不禁心中一颤,宛若巨石压住了胸口。“躲在屋内看那一家子”,曾几何起,我竟已习惯躲藏于后头看着外面那幕温馨的画面了。自幼便是躲藏在墙根下看着父亲对着他的那两个孩子说笑着,那么的温馨,可它却不是属于我的。属于我的只有母亲那无境的哀怨及对我的鞭笞。家,留给我的只是无尽的孤寂与凄凉。
不自觉地在手臂上抚摸起来,眼中浮起话不出的哀怨。这绷带下的手臂,只怕以是伤痕累累了吧。
他似乎看到了我眼中那话不尽的苦恨,便笑着说:“娘子莫担心,为夫的医术甚为精湛,不会留下任何疤痕的。就算有,为夫也不会嫌弃娘子你的。娘子大可放心。”
我有些感激他的安慰之语,就这一刻,我是多么希望自己就是他那口中的娘子呀。就算世人皆把我抛弃了,当最起码我还有一个身边的他。虽然他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但我在这一刻却是倍感温馨的。不觉中,竟有些嫉妒其他未来的妻子来。
“娘子,为夫知道自己甚为俊美,但你也用不着如此看着我呀。”他有些哀怨的说,脸皮当真厚着。见我抿嘴一笑,便又说道,“笑了就好。走吧娘子,外面的阳光是如此的耀眼。若不出去,岂不太亏欠自己了。”说完,便拉着我,向屋外走去。
赵大娘一见我们走了出来,忙迎了上来:“舒公子,您家娘子总算愿出来啦。这么好的天气,总闷在屋内,不闷出病来才怪呢。”
他对我笑了笑,说:“娘子,我没说错吧。别老呆于屋内,多出来走动,不仅是身子,心情也会变好呢。反正也就这几人,你还怕他人笑话不成。”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才这么说的,便也撒娇道:“那相公您也要常陪我出来嘛。”话语中有着不尽的依赖之情。
我不禁一愣。撒娇,这离我太远了,唯一印象中的一次撒娇,便是在母亲的一巴掌中结束的。那竟是为了吃一串冰糖葫芦而向母亲撒娇,母亲的一句“哪有钱买这无用之物”,便已将我打落了谷底,更何况是那一巴掌呢。从此,在我脑海中,便不再有“撒娇”这一词了。然曾何起,我也学会了依赖,学会了撒娇。就算是对刘文欣,也只是淡淡的依恋而已呀。
“怎么了?不高兴了吗?”他满是忧心的问着。
看着那担忧的眼神,我轻摇了下头,但说出来的话语,竟又叫我大吃一惊:“我要吃冰糖葫芦。”这是我说的吗?
他听罢,笑了起来:“小姐,这是在南方,而非北方。更何况这是在这僻壤之处呢。”
我抿了抿唇,歪头看着他,不禁也笑了起来。
赵大娘看着我们,急步走到赵二身边,嘟囔着道:“你看看人家,那才叫夫妻嘛。哪像我们,坐在一起除了发闷,还是发闷。”
听言,我不由得轻摇起头来。她可知,就算是他们那样的发闷,也是我所追求的的幸福。一所草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饭,就算只听得到碗筷之声,却也是如此的温馨呢。
赵二抬头对妻子“嘿嘿”一笑,又低下头编着竹筐。不远处的狗伢子(农村认为名字越贱越好养)正采着不知名的野花,黄黄的,也有粉蓝色的。
他看到我便叫了起来:“大姐姐,这有好多漂亮的花呢。”
我有些诧异的看向身边的他,问道:“怎么现在还有花?”记忆中,花一到秋季,便已无处寻其芳踪了。更何况已入深秋了,满山的树木已是落叶飘零了。
他看着我笑了笑;“走吧,狗伢子在邀请你呢。”便轻轻将我向前推了下,而他则撂起衣袍,在一旁席地坐了下来,一派庸散的看着我。
经不住狗伢子的诱惑,便也兴起的加入了他的行列。只听得到赵大娘对舒焕说道:“夫人应该可以拆布了吧。”
“嗯,合该也是时候了。”舒焕轻应着。
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住呀,若是如此的话,那么谁都会是幸福的。然时间却从未停留过,依旧照着它的步伐行走着。
终于到了拆布的那一天了。看着这些担忧的眼神,我也不禁忧虑起来,不会真的破相了吧?不会满是伤疤吧?
舒焕见我那担忧的眼神,便笑着说:“别担心,一定没问题的,虽然你是我第一个病患。但我保证绝对没有问题。”
听他这么一说,那我更加的担忧不已,这是什么安慰法嘛。然看到他那一脸贼笑的表情,便也松了口气。可我不知此时的他又有多么得紧张,毕竟我是他第一个病患(也是他此生唯一一个病患)。
他先将我手臂上的绷带取了下来,见到的却是那满手臂细碎的伤痕。正待我要惊呼时,他又说了:“别忙,我还没卸完呢。”
接着便见他将我手臂上的那层死皮撕了下来,竟不见一丝疤痕,连母亲留下的都不见了。我满是诧异的抬头看向他,却见他似松了口气般的笑了起来,原来他也极为紧张呀。
待拆完脸上的东西时,却见他们都呆呆的看着我,不再言语。我不解的看着他们,轻扯了下舒焕的衣袖。竟听到他说:
“我只知你很美,竟不知已美到如此地步了。简直更胜仙女三分了。”
紧接着就听到狗伢子叫了起来:“姐姐好美呀。我也要娶大姐姐做我娘子。”
他这一语,倒叫众人大笑了起来。童年无忌,多好。
然却也是这个容貌,带来了日后的血光之灾。
尤记得后来舒焕说的话:“如若当初我没医好你便好了。这样的话,你也许还会与我在一起呢,依旧过着不实夫妻的生活,依旧同赵二一家在一起围坐着火炉说笑着……”但这一切,却是上苍的不公,又怎是舒焕之过。